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无cp文里炮灰女配   作者:菠欧萝   文案:   桑枝穿书了,穿成了无cp文里开篇就被炮灰了的女配,还绑定了一个甜宠言情系统。   主角团登场后,系统终于发布任务:【你要攻略成功主角团里的任意异性。】   桑枝:【我可以说达咩吗?】   最后,桑枝挑中了那个看上去最是温柔君子的。   攻略一个君子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事实证明攻略一个君子果然毫无难度,任务一下进展到了50。   直到有一天桑枝碰见了赵决的激情现场。   一身玄黑色暗纹的赵决站在桑枝面前,柳叶眼中满是寒意,地上鲜血汩汩,刺目而又惊人。   赵决嘴角勾着笑,语气兴奋:竟然被发现了呀。   桑枝艰涩地吞咽了下喉咙:【统,查看我的任务完成度。】   系统:【……目前任务完成度-50】   系统:【抱歉宿主,您好像拿到了地狱难度的任务。】   桑枝:……   是,她要下地狱了。   #关于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君子,没想到竟然是个隐藏大佬这件事   #攻略一半发现我竟然要重头开始攻略了?   *   赵决的父母耽于情爱,自幼时起,他就明白了世上有情者皆是苦情人。   明明他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情爱。   他如癫如狂,俯身想要触碰少女的脸庞,既然让他陷入这无妄中,那便再也别想离开他。   “你是我的。”   注:   1.男主在第一章末尾出现   2.男主幼时有心理阴影是个双重人格   内容标签: 女配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枝,赵决 ┃ 配角:莫若水,苏池,沈逍客 ┃ 其它:暂无   一句话简介:大佬竟在我身边?   立意:人生处处是意外 第1章 全员上线   【滴——主角团全部上线啦!】   花园里梨树枝繁叶茂,梨花层层叠叠地掩映在青绿的叶子中,显得白嫩而又青涩。   阳光穿过树叶,斑驳的光影落到乌发上,闪耀着光泽,少女生的漂亮,杏眸朱唇,不过此时的举动却有几分奇怪。   她整个人蹲在地上,手上拿了一把铁锹锹正在挖坑,就连嫩黄色的裙角都沾上了泥土。   【别白费力气了,你只是一个炮灰,没遇到主角团前是触碰不到关键物件的。】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在脑内响起,毫不留情地再度提醒着桑枝,她只是一个炮灰。   没错,桑枝穿书了,穿进了一本叫做《沉浮》的无cp文里,还是个与自己同名同姓刚出场就领了盒饭的炮灰。   她那本书还没看完,就被系统拉进来了,全书统共三百万字,讲了主角团四个人在江湖游历,匡扶正义降妖除怪的故事,而桑枝穿过来的身份是一个开篇就被灭府的江南商户之女。   等到主角团来的时候府上已经是一片尸体横斜的惨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藏于桑府中的一枚妖镜。   桑枝现在就是打算将那枚妖镜挖出来,只要自己挖得早,说不定还能避开灭门的厄运,可眼看着这坑都要挖到她半个手臂长了,连个镜子的碎片都没看见。   桑枝终于躺平,炮灰与主角团果然是格格不入的。   不过算算时间怕也是来不及了,系统与她说过,桑府的灭门之夜就是今天。   桑枝这才想起来自己目前只已知几个剧情段,连全书都没读完呢,怎么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有没有完整的小说剧情线?】桑枝问道,没多久脑内传来系统带着嗡嗡杂音的回答,简洁而又果断。   【系统不予提供。】   辣鸡系统,桑枝明白了它这是有也不给的意思,默默翻了个白眼。   根据剧情线,桑府的灭门惨夜是一个雷雨的深夜,桑枝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乌云,一颗心沉到谷底。   开局就灭门,果然是炮灰标配。   系统与桑枝说过,她作为任务者已经给她重新设置了剧情线,不过桑府的灭门厄运仍旧逃不掉,她将会是桑府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今夜桑枝根本没有丝毫困意,指尖也狠狠地攥住被角,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屋外雨下得格外地大,雷声轰鸣,珠粒大的雨点落到砖瓦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周遭的空气湿润带着凉气,是小说里写惨案发生时天气的一贯套路。   银白色的闪电滑过夜空,同时也照亮了桑枝苍白的面庞,一道雷声劈下,伴随着轰鸣声她好像听见了来自远处嘈杂的声音。   冷汗浸透了里衣,桑枝知道,灭门已经开始了。   体内那颗心早就受不住这阵压力,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是瞬间她刚下了床她的侍女冬酒便从屋外猛地推门进来。   “小姐——”   还不待她说话,桑枝便拉住她的手赶紧离开,压抑的喘息声在这瞬间似乎格外地大。   逃跑间桑枝循声望向声音嘈杂处,瞳仁里被映射出通红的火焰,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意识不到小说中随意描写的一个场景真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是有多么可怕。   就是今夜,他们整个桑府,一百多号人全部命丧黄泉,死不瞑目。   而因为桑枝这个意外,生还者多了一个人,就是她自己。   两人的速度很快,桑枝的爹娘已经在后门等着了,他们衣装未整,面上犹有惊惶,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黑衣人便飞跃到他们面前,刀刃闪着白光,映着几人惨白的脸。   桑枝被吓了一跳,系统音此时在她脑内响起,【宿主,快,你现在从后门逃出去。】   后门被一道门栓拉上,只要轻轻一抬她便能逃离出去。   桑枝却没有立即听从系统的话,下一瞬她的举动更是让系统和桑父桑母几人都狠狠地怔愣住了。   她动作极快地挡在几人面前,表情不卑不亢,英勇无畏,竟是直接以肉身扑上前。   桑枝知道自己还没有遇见主角团,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若是要让她将眼前人当做垫脚石逃跑,她可做不到,她偏要试试看改变这些人的死亡,剧情线会偏到哪里去。   她是在赌,可是帅不过三秒。   黑衣人也压根没有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弱女子竟然会突然地扑上来,自己被她突袭扑倒在地。   当然,也只是一瞬。   下一秒,局势又变了。   桑枝被黑衣人抵在喉咙口的剑逼得慢慢爬起来,她心中暗骂了一声“草”。   【系统,我不会死吧,我还没见到主角团,还没接到任务呢!】   剑刃一点点逼向喉咙,刺痛与死亡的威胁让她不自主地往后缩,泪水不断地被刺激流下来。   “说,镜子在哪里?”黑衣人声音沙哑终于说出话来,可里面却透着半分僵硬与古怪。   桑父桑母哪里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镜子,突如其来的黑衣人二话不说直接杀了他们府上众多的下人,什么金银珠宝都不要,偏生要一面镜子。   刀刃逼近了脖子,有血丝一点点渗出,这黑衣人下手根本就没个轻重,桑枝紧紧地闭上眼,桑母倒在桑父怀中捂嘴流着泪说不出话来,桑父将她稳住靠着身后的墙壁声音明显带着颤抖,“你先放了我女儿。”   剑刃又深了一分,桑枝四肢瘫软,人都快被吓傻了,磨磨蹭蹭地敢不敢给她一个痛快?   也不知道是该骂自己倒霉的运气还是这个辣鸡系统,下一瞬脑中的系统终于出声。   【滴——系统重置中。】   【检测到宿主有危险,剧情上线中。】   【剧情线修改,重置剧情线替换。】   三串不紧不慢的机械音简直就像是桑枝脑子里的凌迟音,系统终于上线了。   桑枝又激动地流下了一串泪水,【统,救我。】   【重置剧情线替换成功——】   脑内声音刚落,下一瞬自己身后传来“噗”地一声,温热的腥味液体喷洒到自己的发丝和脖颈,身前的剑也慢慢滑落。   黑衣人的身子僵直地倒在地上,她得救了。   桑枝身子瘫软在地,没了半分气力,太惊险了,若是再迟半刻,估计自己就能去阎王府报道了。   桑父急忙过来查看桑枝情况下,她的脖子上被割出了一道血痕,皮肉被割得翻开了一些还在往外渗着血,看上去赫人极了。   桑枝不知道自己的伤处有多狰狞,脑内的系统提示着她主角团已经上线了,而她以身犯险,强行改了桑父桑母的死亡剧情,导致剧情线替换。   原本系统是安排了她不会死,成为桑府唯一的幸存者,然后以此为缘由和主角团一起出发去寻自己身在京城的姑母,在路上完成任务。   如今因为桑枝的这番阻拦,剧情线已然开始慢慢偏差,但桑枝没有后悔救下他们。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语气关切,“姑娘没事吧?”   还不待她回答,院门后墙处又翻进来了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一黑一红,飒然英华,都是一副极好的潇洒样貌。   桑枝咽了咽喉咙,很疼,她说不出话。   她保持着脖子直立,被桑父慢慢扶起,刚想向他们行个道谢的手势。   下一秒,院门被轻轻敲响,随后一柄闪着银光的柳叶小刀在门锁处轻轻转了两下。   后门被轻轻推开,桑枝的目光看过去。   随着一声温和的“失礼了”,门槛处迈进一只黑色的长靴,绣着银色的细线,月光的笼罩下,那人一身青色的长袍似是裹了一层纱雾。   赵决慢悠悠地踏进来,整个人如高山上化开的雪水,明净澄澈,温和柔雅。   随之响起的是桑枝脑内响起的系统声,伴随着撒花恭喜的礼炮声。   【滴——主角团全部上线啦!】   作者有话说:   上线啦,要搞事情啦!   11.19:又又改动了一点点/捂脸/   这里放一下预收啦,下本开~戳专栏可见   《感化反派失败后》   在一本奇幻仙侠文中,注定会有一个幼年悲惨,少时孤苦的黑化反派,薛景就是那个倒霉反派。   因缘巧合,薛景入了苏州江府,明明是个性格乖张阴戾的疯子,他却偏偏压抑本性,一面装作个受尽欺负的小可怜,一面又享受着他人的折辱讥讽,一步步走向黑化为祸苍生。   江姜好巧不巧恰好穿进了自己写的书里,成了江府那个病秧子小姐。   江姜:毁灭吧,我累了。   但作为书写小说的作者,江姜掌握着剧情的所有走向,金手指在手,她决定搏一搏。   但还是失败了。   在薛景离开江府的那日,江姜感受着颈边闪着白光的剑刃,想也知道这把剑定是见血封喉,杀人利落的宝剑。   原来这么多时日对薛景的好他都根本不在意,看着这灼灼烈日,江姜忽的笑了。   一双杏眸澄澈,声音仍旧娇气仿若不知道自己快死了般。   她说:“薛景,我死后能不能将我火葬了?”   一想到自己死后无人收尸身上爬满蛆虫的模样她就瘆得慌,说完江姜觉得自己的要求或许太过了,她垂头皱皱眉,又道了句“算了。”   于是,她迎上剑刃,便也没瞧见薛景破碎了的眼神。   满目的红浸染了他的双眼。   ***   江姜不知道,在她死后,原书中那个还要许多年才能黑化的薛景一朝入魔,屠戮众生。   直到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娇软地喊了声“阿景。”   薛景蓦然回首,那个曾经如此喊自己的人却是叫的别人。   少女笑靥如三月枝头上乍开的桃花,眼中却不再是自己,更不认识自己。   薛景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这次他再也不会放手。 第2章 选择   攻略一个君子应该没什么难度   桑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转了一会儿,将他和自己看的书中人物对应起来。   君子端方,赵决,而那一黑一红应该是苏池与莫若水,剩下的便是沈逍客了。   【滴——】系统的声音又在脑内响起:【任务激发,你的任务是攻略主角团中的任意异性。】   【一旦确定了攻略对象就不能更改。】   桑枝在心中犹豫:【我能再想想吗?   】   毕竟攻略对象一旦确定就不能更改了,谁知道自己选的会不会是地狱难度的呢。   【好,今晚子时前决定。】   系统轻巧答应。   神思流转间,赵决已经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桑枝面前,递给了她一张手帕,眉眼柔和,声音温润,“姑娘,伤口要尽快处理。”   桑枝直着脖子接过手帕,用眼神向他道了谢。   一旁的桑父终于找回理智,意识到他们是被人救下了,先吩咐了冬酒赶紧去找大夫,然后对着几人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几位少侠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桑枝也要向他们行礼,苏池“噗嗤”笑了一声,懒懒地往旁边的树上一倚,“姑娘,小心你的伤。”   实在是她的皮肤白皙娇嫩,伤口便瞧着可怕了三分。   之前扑向黑衣人的时候,襦裙被弄得也是脏兮兮的,如今发丝脸上和脖子上都沾上了血迹,整个人很是狼狈,桑枝有些脸红,没想到和主角团的第一次相遇竟是如此的千钧一发和混乱。   这很破坏印象分的啊!   赵决离桑枝是最近的,闻言便向她脖间看去,桑枝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整张脸上那双杏眸最为显眼灵动,长睫扑闪,看得出主人的羞赧。   赵决轻笑了一声,目光温柔,“手帕给我一下。”   桑枝怔怔地将拿着手帕的那只手抬起摊开在他面前,赵决走到桑枝身边,将她手中的手帕拿起,轻轻地在她的脖子上系了一圈。   整个过程没有一下触碰到她的身体。   恪礼守己,进退有度。   桑枝有些僵硬,自己还从未与异性靠得如此近过,他身上的香味很淡,像是清冽的竹香,几息后又撤离她身边。   脖间缠着的手帕质地很好,柔软清凉,桑枝又向他眨了眨眼表示谢意,随后快速走到墙边把桑母唤醒。   沈逍客已然上前扶起桑父,“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知你们是如何招惹到那些人的。”   莫若水和沈逍客互换了个眼神,两人自幼一同长大,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所想。   刚刚沈逍客所杀的那人,虽说是正常人的模样,可身上内里却沾染了妖物的气味,而他们一行人就是追着林子里的妖物一路循到这里的。   桑母此时悠悠转醒,见到桑枝脖上的绸帕和她身上的血迹污渍,心下就明白了,眼圈发红,将桑枝轻轻地拢在怀里。   桑枝也没说话,轻轻拍了拍桑母,桑父被沈逍客扶起,面色怆怆,“我们也不知为何,他们是突然闯进来,还问我们要什么镜子,根本来不及应对,可怜我们这一府人……”   莫若水心下了然,他们来时就见附近的府宅大门紧闭,灯火全都灭了,就怕殃及自身,而前厅也没了多少人声,怕都是凶多吉少。   苏池已经从前厅晃了一圈回来,看了眼几人,又望向桑父他们,“他们下手太过狠厉,几乎是一招致命,没人活下来。”   “但有人扑倒了水缸,火势没蔓延开来,我已将火扑灭。”他掸了掸衣袍,又添一句。   桑母走到桑父身边道:“先让几位少侠歇息吧,等下我去处理前厅。”   “是,夫人说的是。”桑父拱手为几人带路往客房走,沈逍客他们还有疑问未解,跟着桑父往前走去。   赵决路过桑枝,对着她温柔地笑了下,“姑娘,伤口在大夫来前就先不要触碰了。”   桑枝眨了眨眼。   冬酒还没回来,桑母把桑枝送回了房,“你在这等着大夫来,娘亲去处理一下事情。”   桑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今晚的事情太过突然,桑母应该是要去处理前厅的事了,而自己脖间伤处还未处理,刀锋似是还存留在脖间一般,隐隐发出刺痛。   黑衣人来势汹汹出其不意,所幸客房没有遭到破坏,一应俱全,桑父将几人带到,“几位少侠先在此歇息,明日我再好好谢过几位。”   没了奴仆,联系也不太方便,他又说道,“今夜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几位少侠可以来前厅找我。”   沈逍客和莫若水也执剑向他回了一礼,赵决神色柔和道了谢。   桑父走后,沈逍客站立直身,剑眉斜插入鬓间,眉宇间严肃之意尽显,“今夜之事,你们如何看待?”   “如何看?”苏池嗤笑一声,靠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自然是有些妖物太过嚣张恶毒,操控人命来谋取宝物了。”   “你也看出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若水看了苏池一眼,没有理会他,又看向沈逍客和赵决,“按理说妖物藏匿气息或隐藏自己身上的妖气该是最为熟练的,而今晚妖物似是妖气大开,故意让我们一路从青雾林循着妖味到这。”   屋外月色清冷,只闻蝉鸣,树影延伸到房内,昏黄的灯光悠悠照着,似是人影。   莫若水的脸上有些严肃。   “所以,你是怀疑有诈?”沈逍客接道,“但我看这家府宅中的几人只是寻常人,并未有可疑之处。”   女儿受伤后父母的表情不似作伪,府中奴仆几乎无一活口,他们也是哀戚难以形状。   “莫姑娘难道怀疑这是妖物设下的局,将我们故意引入其中?”   “对。”莫若水看向赵决,烛光下他的面容像是揉上了金色的碎影,斑驳地看不清神色。   赵决语气有些疑惑却仍旧温和,“路上我们并未招惹过旁人,大多都是除了些恶妖,那究竟会是谁组了这场局来诱我们呢?”   苏池倒是没想到这些,今日奔波太累都有些倦了,他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该不会是我们这一路太厉害声名远扬,然后成了妖中公敌了吧?”   黑衣裹着他劲瘦的腰身,他没个站样,靠着橱柜像是随时会滑下来。   莫若水眼睛都没转,剑身敲了一下他的腰,对着沈逍客和赵决说:“总之,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应该不寻常。”   突然沈逍客像是想到了什么,“之前这家府宅的老爷不是说了,那些黑衣人是来找他们要什么镜子的?”   “那到底会是什么镜子给这一府带来了无妄之灾?”   他们不知道黑衣人要的究竟是什么镜子,沉默了片刻,许久后沈逍客道,“今日大家都累了,等明日我们再一起商讨吧。”   “也好。”   各自分了房间,暂且先过了这个晚上。   *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才等到冬酒回来,带来的是个年轻的大夫。   桑枝是被冬酒扶到了外间,趁着大夫布置东西的时候,冬酒凑到桑枝耳边,“小姐,我刚刚去找大夫,都没人愿意来,这还没天亮呢外面就好些人知道了我们府上的事,推拒不来的都是怕招惹了妖物,引得杀身之祸。”   她说得气急,这个年轻的小大夫还是她用三两银子诱惑过来的。   桑枝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事情传的这么快,那个大夫虽然人来了,但还是看得出来他的害怕,桑枝拍了拍冬酒的手以示安慰。   她将脖间手帕解开给大夫看,雾青色的手帕上沾染了污脏的血锈迹,她看了一眼便将它放在一旁的桌上。   大夫见到她脖间,目光与手都抖了一下,他轻吸了一口气,伤处血已经不流了,有些皮肉微微翻出,伤口处已经成了微薄的血痂,看着狰狞可怖。   “小姐,我先将您伤口处理一下。”他已经净过手,又换了张白帕,往上倒了些不知道什么液体。   桑枝似乎已经提前感觉到了疼痛的来临,沉重地点了下头。   过了大概半刻钟,冬酒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流出来,替桑枝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珠,她家小姐何时受过这种折磨苦头。   事实上,桑枝在现代时也从没经历过这种疼,那个液体估计就是古代酒精了,一点点刺入翻开的皮肉里,像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痛慢慢折磨着人。   她面色苍白,嘴唇被咬的白一块红一块,头发也被湿漉漉地黏在面颊上。   眼神也有些恍惚,整个人很是狼狈。   这个小大夫样貌年轻,手法倒是毫不拖泥带水,“好了。”伴随着大夫的话语落下,她脖子上也被打上了一个小结。   “小姐的脖间是被利器割伤的,可能会导致暂时说不出话,伤口不算深,好好抹药便不会留下疤痕。”   冬酒听了更是心疼地说不出话,桑枝倒还算是挺淡定,轻轻眨了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这几日饮食也要清淡些。”小大夫说完最后一句话,东西也收拾好了。   桑枝看了眼还在流泪的冬酒,叹了口气,自己去里间摸了块银两,不知道是多少但估计也是足够了。   小大夫诚惶诚恐地接过,道了几声谢,走前又再次吩咐了她注意伤口及时换药,清淡饮食。   冬酒将泪擦擦干把他送出去。   桑枝回到里间,开始考虑自己的攻略对象,如今看下来主角团中赵决感觉是最温柔的了,而且原书里给他的着墨也不多,算是个男三。   沈逍客正直无私,苏池倜傥不羁,赵决君子端方。   但是根据她已知的剧情里看,总觉得苏池和莫若水之间有些微妙,沈逍客一心向道似乎没有情根,那如此看来赵决算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系统,这个选择人物有提示吗?】   桑枝打算从系统入手,可惜被系统冷漠无情地回了一句无。   月亮渐渐隐落于西山,子时快到,桑枝终于做出决定,【我选赵决。】   攻略一个君子应该没什么困难的,她想。   【滴——】   【任务确认成功——宿主攻略对象为赵决。】   【当前任务完成度0,请宿主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说:   桑枝:攻略一个君子应该没什么难度。   赵决:是,毫无难度。 第3章 铃铛手环   “桑小姐的手环真好看。”   冬酒送完大夫回来见桑枝还坐在床边发愣,“小姐,要沐浴吗?”   桑枝终于回过神来,刚刚被系统一连串的声音吵的脑仁都有些嗡嗡的,没有注意到自己沾了泥灰和血迹的衣服竟然还上了床,她摇摇头,又指向床。   冬酒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是不想沐浴,然后把这衾被换了吗?”   桑枝眨眨眼,又艰难地比划了一阵,自己擦一下身换个衣服就成了,今夜事多也不用太过麻烦。   最后冬酒给她准备了水和衣裳,在冬酒担忧恳切的目光下,桑枝还是严肃地拒绝了她给自己擦身的想法。   换上了干净的寝衣后,冬酒后又端来了一盆水帮桑枝净面。   桌上放了几个鎏金的精致小盒子,桑枝打开,是香粉盒子,散发着清甜的梨子味。   桑枝又轻轻嗅了几下,甜香清透,抹在脸上滑滑的。   临睡前,冬酒还是不放心小姐一个人睡,她拿来了一串铃铛手坏给她,“这串手环是小姐平日里的最喜欢的。”   铃铛手环上缠着梨花,银丝曲成结白的花瓣,绒面弯成了绿叶,穗叶掩在其中,精致细巧,铃铛声清脆悦耳。   桑枝是府上唯一的小姐,桑父桑母对她宠爱,特地为她造了一个大妆匣,里面都是些精致的珠簪,手钏之类的首饰。   冬酒睡在外间,桑枝有事只要摇铃铛她就能听见。   她走后,桑枝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按照系统所说,剧情线已经发生了偏差,也不知道梨树下的宝物会不会变位置,自己得找个机会不留痕迹地告诉主角团才行啊。   且今夜他们府宅才遭事不久,谣言竟已传出去,明日城中还不知能传成什么样。   桑枝在胡乱的想法中慢慢睡着。   *   天明。   桑父桑母一夜未睡,城中关于他们府宅招惹贼人妖邪的事竟然流传地如此之快,所幸昨夜黑衣人并未掳掠他们的家产,但还是花费了不少银两才找到人清理了前厅。   桑父一早就和主角团几人打了招呼要出一趟门,他来时恰好沈逍客早起在练剑,闻言便随着他一块出门了,桑母也带着冬酒早早地出门给那些无辜惨死的奴仆家中一个个给抚恤的银两。   等桑枝醒来的时候,偌大的宅子里就仅剩下她和主角团剩下的三人。   她没有摇铃,脖间伤处的疼痛感已经没那么厉害了,她起身去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桌上压了张字条,是桑母写的,“枝枝,娘亲带着冬酒有事,迟归。”   桑枝心下了然,一旁的梨花雕木的面架上已经备好了温水,她洗漱了下便出去打算去看看主角团他们。   桑母不在府内,估计桑父也不在,两人应该是去处理昨天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府中大概只有自己和主角团几个人了,她想。   这几日桑枝已经把桑府摸透了,府中的客房在南苑,她的卧房在北边,离的距离还挺远。   桑枝到的时候正巧碰见莫若水在与苏池练剑,或许看上去更像是莫若水在单方面地拿苏池练手。   沈逍客好像不在。   赵决则坐在一旁的石桌上拿着本书在读,好一派和乐融融。   桑枝还不知道自己要与他们怎么打招呼,下一秒一把剑立在了自己眼前。   是莫若水的剑。   上一秒这把剑还在追击苏池,下一秒就横在自己脖子上了,银白的剑刃上反射出桑枝惊吓的表情。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怎么又对上剑了?   待看清来人的脸后,莫若水连忙放下了剑,歉意道:“抱歉,我没注意到是桑小姐。”   桑枝往旁边挪了一步,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不过自己说话好像还是有些困难。   又看向赵决那边,他已经放下了书,见自己的目光看过来,对她笑了下,“桑小姐这么早啊。”   攻略对象就在眼前,桑枝眼前亮了亮,向他打了个招呼,又和一旁的苏池轻轻点了下头。   随后又十分自然地坐到赵决身旁的石凳上,指了指自己缠着白布的脖子摇了摇手,她的意思是自己脖子疼说不出话。   桌上有茶,桑枝倒了一杯,她用指尖轻点茶水,在石桌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桑枝。”   她的名字笔画不多,但也只是写得端正。   赵决眉毛一挑,“桑小姐叫桑枝?”   桑枝眨了眨眼,想让他们喊自己名字就好,没想到莫若水却是将剑收于腰间,做了个拱手的同辈礼。   “怀山派弟子,莫若水。”   “莫愁的莫,上善若水的若水。”   苏池见此扯扯嘴角,学着她的模样歪七八扭地做了个礼,“苏池,苏州的苏,池塘的池。”   桑枝又看向坐在她身旁的赵决。   赵决轻笑了声,阳光落到他的长睫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他用着刚刚桑枝点过的茶水也蘸了指尖,在桌上写下,“赵决。”   声音如雪山上阳光沐浴后化开的雪水,沁人心脾,桑枝向大家眨了眨眼示好。   莫若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道:“我们还有一人,是我的师兄,沈逍客,他陪着你爹出府了。”   苏池嗤了声,坐下倒了杯水。   自己喉咙还没好说话,交流不太方便,桑枝也不想一直这么写着说话,艰难地尝试着开口。   她张了张口,先是“啊”了几声,待发出声后才说道:“大家叫我……桑枝就好。”   声音刚说完,桑枝自己都有些愣了,这声音粗砺沙哑,哪里是自己往常的小黄鹂鸟音?   莫若水被桑枝怔愣的表情逗笑,安慰道:“你的脖子受伤,嗓音这样是正常,不用强行说话的。”   桑枝撇了撇嘴,想着还是要多说话才行,莫若水与她的想法一样,她主动提起昨夜的事情。“昨夜的事桑小姐能不能具体地说说看?”   桑枝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昨夜我在房内不知道太多,到了花园里才知道他们要寻得是一面镜子,”桑枝向他们凑近了几分,声音压低,“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妖怪干的事?”   苏池没什么表情,反问她道:“这事你怎么会与妖联系上?”   “万一这些人只是为寻宝而来,那面镜子恰好就是你家的传家宝呢?”   “这……”桑枝语气顿了下,“我听说最近林外闹妖,而且我家的传家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有些心虚,没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林外闹妖这个事是自己已知剧情线里的,而且城里也是在传,这也不算撒谎了。   赵决看到桑枝低着头,颤着睫毛的样子轻轻笑了下,道:“桑小姐也不必如此紧张,怀山派一向以除妖闻名,有什么你知道的事可以尽管说出来。”   三人的注视下桑枝现在有些心慌,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快就要掉马甲了呢?   今日冬酒给她备的襦裙是青绿色的,依旧是在裙尾绣了两朵小白花,清新俏皮,她扯了扯下摆,白花掩在层叠的裙角中藏起来。   “我就是觉得昨夜的黑衣人怪怪的,”桑枝杏眸一转,想到了关键点,“正常人的体温不可能那么冰凉,所以我才怀疑他是不是不是人?”   莫若水听了她的话,点点头,颇为赞同,“对,桑小姐你想的是正确的,   昨夜的那个黑衣人的确非常人。”   桑枝适时地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他真的是妖啊!”   赵决朝她那里偏了偏头,眸子中一瞬光芒闪过。   莫若水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但他原本是个正常的人,至于是如何变成那个样子的,目前还是不知道的。”   一番聊天过后,桑枝对莫若水的好感直线上升,这么个又飒又美的大姐姐谁不爱呢?   回到房内,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剧情线。   原书虽说是有探险的标签,可是作者写得实在太水,她也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关于挖出镜子的两段文字。   “几人挖出藏于梨花树下的宝物,竟是一面铜镜,铜镜取出,一串文字浮于镜面,此镜原是一名修道除妖之人藏于此间,他以此镜封妖,埋于树下,不见天日。”   “四人当下唏嘘,可惜这桑府上下百余号人皆是无妄之灾,可悲至极。”   “几人又仔细探寻镜子,发现里面被封存的妖物竟只剩一丝魂息……”   中午时桑父桑母无一人回来,但有人登门来送了午膳,用完午膳,桑枝打算去露点消息给主角团。   总不能这么一筹莫展的吧,如果自己能先不留痕迹地将他们引到梨树那边挖出宝贝,接下来的一切应该就能慢慢捋顺了。   走到南苑,桑枝又开始退缩,在他们几个人的面前,感觉自己总会被戳穿,莫若水性子太直,问的问题一击即中,苏池又太过鸡贼,一不小心就掉到坑里去了。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只有赵决,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刨根究底吧。   桑枝敲门的时候,赵决恰好要午睡。   赵决解了衣带,衣襟微微散开,依稀可以看到他白皙精致的锁骨,桑枝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   赵决的视线滑过她的头顶,她的耳根都有些嫣红,他扯了扯嘴角,目光有些冷,俨然换了个人似的,只是在桑枝抬起头的一瞬间又换回了之前的模样。   “赵公子,我……我来是想和你们说些事。”   “好。”他没问桑枝怎么没有选几个人都在的时候说,赵决拢了拢衣袍,示意她坐下来说。   桑枝坐到房内中间的圆桌旁,手腕间的银铃不小心和桌子磕碰了一下,发出“叮铃”的悦耳响声。   赵决看向她手腕间的手环,随口夸赞了一句,“桑小姐的手环真好看。”   桑枝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刚准备说的话一下子飞走,她望向他,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似乎有些懵然,“那我把这个送给你吧。”   说着便要解开腕间的环扣,赵决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她竟然就想把手环送给他。   微凉的手指按住了她的动作,桑枝目光落到他的手上,骨节分明,手面上几条微鼓的青筋让人忍不住想按几下。   他的手有些冰凉,和他的人不一样,桑枝还以为他的手会是很温暖的那种,按上去后,她觉得自己的手都被他盖住逐渐降温了。   这都快五月里了,不该这么凉啊。   触感转瞬即逝,赵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桑小姐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回到了正题,桑枝端坐,神情都严肃了几分,“赵公子,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预测未来的梦。”   作者有话说:   桑枝:我梦见你以后会对我爱得死去活来,无法自拔。   赵决:…… 第4章 青雾林(一)   “我的梦不灵验了”   说完桑枝还停顿了下,等着赵决问她是什么梦。   赵决正闲适地摩挲着茶盏,散落下来的发丝垂到了他的肩上,桑枝觉得他此刻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赵决见桑枝迟迟没有继续说话,抬眸看她。   桑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才发现赵决竟然是柳叶眼,既有桃花眼的灵动多情,又兼具了丹凤眼狭长的特点。   显得诱惑媚人。   他似是察觉到了她停顿的意思,接了桑枝的话道:“不知道桑小姐做了什么预测未来的梦?”   他眼角上翘,端的一副勾人模样,桑枝躲开他的眼睛,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的梦。   “其实我之前就梦到过我们府上会遭遇到这样的事,但是我没相信,直到——”   她讲得动情,捂住自己的脖子,赵决淡淡地“嗯”了一声,桑枝继续道:“直到昨夜那把剑横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我才相信,我真的做了一个未卜先知的梦。”   “哦,那难不成桑小姐是又做梦了?”   赵决话音刚落,桑枝就立马接上了他的话茬,“没错!”   “赵公子果然聪颖,昨天晚上我又做梦了,我梦见……”   “梦见什么了?”   赵决适时地换了下语气,带着疑问。   桑枝满意地点点头,故作高深,“我梦见后院花园的梨树下埋着一个宝贝,好像就是那些人要的镜子。”   “果真如此?”   桑枝看到赵决的表情果然如自己所料的一般,不由窃喜,“对,不如赵公子我们一起去挖的试试看?”   “现在?”赵决语气有些犹豫。   桑枝提了一口气,“现在没空吗?”   赵决眸中深处滑过一丝暗意,面前的少女明显是故意引诱他去的,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布置了什么在等着自己。   桑枝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案,手上不自觉地转了转银链,发出清脆的铃铛声,赵决起身,玄青色的外袍带滑过桑枝放在腿上的手,带起一阵痒意。   他轻笑了声,声音更显温柔,“不是,容我先换件衣裳吧。”   “啊,哦。”桑枝后知后觉,急忙起身离开屋内。   屋内留下一阵“叮铃“的铃铛余音声和淡淡地清甜梨子香味。   赵决挥了挥衣袖,将气息挥散,这个桑家小姐明显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肯定还隐藏了不少。   就像他一样。   真有意思啊。   后院没有遭到昨夜的侵袭,俨然一派春日融融的好风光。   桑枝走在赵决前面为他带路,衣袖擦动间,她身上的香味和梨花的香味一齐飘散到赵决的鼻尖,分不清是她身上的香气还是树上的香气,他有些痒,抬手摸了摸鼻。   下一瞬便撞上了桑枝的后背。   “嘶——”   桑枝轻嘶一声,没想到赵决外表看上去文文雅雅,身上肌肉也挺结实啊,刚刚那一下真疼。   她摸了摸肩胛处,眉毛还在皱着,嘴唇却是笑着对赵决道,“就是这儿了。”   赵决的身子有些僵,两人靠得很近,她身上的香味更明显了,压过了梨花的香味。   他往后撤了一步,向桑枝鞠了一礼,有些抱歉,“桑小姐,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   桑枝摆了摆手,告诉赵决自己梦见的就是这第三棵梨树之下埋藏着宝物。   赵决看了眼树下的泥土,泥土有些新还潮,明显是有人新翻的痕迹,他侧眼看了眼桑枝,突然发问道:“桑小姐怎么没有喊其他人一起过来?”   桑枝轻吸了口气,幸好自己对这个问题设过假想,想过回答,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她对赵决笑了下,一双杏眸闪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狡黠。   “早上我见苏公子和若水姐姐好像关系有些不一般,我想他们或许有事忙,沈大侠还没回来,我就想着先和赵公子你来看看。”   赵决“哦”了一声,视线又转移到梨树下的泥土里。   桑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铲子,笑得灵动,手上的铃铛清脆,“我都准备好了。”   赵决点点头拿起小铲子开始挖土。   时间一点点过去,桑枝从一开始的期盼变得失望,剧情线难道连宝物的位置都改变了吗?   桑枝阻止了赵决的动作,早晨自己挽好的发髻都有些松散了,落在她的脸颊两侧,显得有些丧气,她的语气勉强,“看来我的梦不灵验了。”   赵决若有所思,将小铲子还给桑枝,“桑小姐要多加注意休息啊。”   回去的一路上桑枝都有些恹恹的,明显没了来时的兴致勃勃。   就像什么呢?   赵决想。   就像是明明知道那个地方有宝物,但是去了竟然没有挖到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桑父正好回来和沈逍客回南苑,桑父先看到了桑枝,叫住了她。   原来今天早上沈逍客陪桑父一起出去看了西市的牙吏贩子,家中这么大,奴仆都没了,总得再买些回来。   “等下我叫些人过去,你先见见,不合意的再和爹说。”   桑枝点点头劝了他早些休息。   桑父很疲惫,一夜之间,眼角的皱纹好像都生了些,他也没问桑枝在干什么,   将沈逍客送到门口便回去了。   算算时间,桑枝的脖子也该换药了,回去之后她也要和系统好好聊聊,和两人道了别便也也离去。   *   沈逍客回来后主动去找了另外的几人,昨夜睡觉前几人就商量过明日要出去打探消息,正好桑父要出去,沈逍客便顺水推舟与他一同出门了。   “师兄,怎么样?”   “我今早陪桑家老爷去了西市,那里大多都是买卖奴隶的,但是中间我去市井听了,”沈逍客迟疑了下又道:“我听有人说这次桑府是撞了妖邪。”   “像昨夜桑宅这样的灭府之事之前也有过,官府也介入查案,最后也不了了之,所以市坊里都在说是妖怪作祟,专杀有钱的大户人家。”   苏池靠着窗杦有些疑惑,“总得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他们才能说是妖怪捣鬼吧?”   莫若水也点了点头,这次她赞同苏池说的,“对,必定是城中之前有冤案或者什么导致怨气结成妖邪,那个妖做出了报复,城中百姓才会有那么一说。”   赵决在一旁默默听着,自己白天不知怎么了,感觉心不在焉,竟然陪着桑家小姐去逛了花园。   按照如今的局面来说,桑家肯定是有奇怪之处,而自己还在这个关头和桑家小姐单独相处,实在是不该。   “那那个妖会和桑家有什么关系?”赵决眉头轻蹙问道。   “不知道,”沈逍客摇了摇头,“城中百姓也说这桑家是倒霉,撞上了妖,桑家向来行善,还在东市开了米坊,他们家的米坊每月都会给城中的行善堂米粮,是个实在的商户。”   “那看来关键还是在于镜子了。”莫若水道。   “我猜也是,那我们就要从镜子上入手,这次他们无功而返,估计还会有动作。”   苏池难得正经一回,莫若水看了他一眼,“那你去找线索?”   “好啊。”他答应地果断。   下一秒苏池就消失在窗户边。   风吹动翻开的窗格子,将赵决的衣袖轻轻吹起又落下,几人都已习惯了苏池这洒脱的性子。   “那我再去桑府其他地方看看。”莫若水道。   *   桑枝回到厢房内给自己换了药,伤口恢复得很好,已经结痂了。   她摸了摸,糙糙的,忍下了自己的手想要去扣它的痒意,她洒了点药,又把脖子缠上。   【统,你之前说剧情线改变,难不成连宝物的位置都挪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才回答道:【剧情线改变了,藏宝地自然也跟着变了。】   桑枝有些头疼,那这不是真一筹莫展了吗?   原书中还提到了什么呢?   突然,桑枝想起来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原书中提起过一件怪事以及藏完镜子就消失了的修道人,在镜子被挖出来,那位修道之人却再次出现,去了城外的青雾林。   那个修道之人好像就是从东市的行善堂出来的。   或许,这两个地方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咚咚”两声,桑枝从回忆里出来,这个时候是谁来找她?   她起身去开门。   “桑小姐,叨扰了。”   是赵决。   桑枝有些奇怪,他们不是才见过面怎么又来找她,难不成是怀疑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赵决立在门外,和桑枝隔了段距离,长袍直立,清隽俊朗。   桑枝侧身想让他进来,“赵公子有什么事吗?”   赵决没有动,长睫微微垂下,他注意到桑枝的罗袜没有穿好,一边高一边低,低的那边还露出了一段小腿。   白皙光滑。   他偏了下目光,道:“桑小姐,你的罗袜。”   桑枝闻言低头瞅了一眼,该死,刚刚回来换药的时候,还换了一双罗袜。   古代的袜子她不会穿,松松垮垮地于是她就先把衣袍塞进了袜子里,就造成了现在尴尬的一幕。   她窘迫地笑了两声,脖上的纱布还没剪,长长地落到了她的肩上。   赵决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道了句:“失礼。”   随后他上前一步,拿出夹在腰侧的柳叶小刀,将桑枝脖上的纱布割下了一段。   桑枝没敢动弹,现在只要是个利器靠近自己的脖子自己就会紧张起来。   赵决的刀应是很利,“刺——”地一声,一段白色纱布落于他的掌心。   桑枝低声道了谢,发髻上的步摇颤了几下,她回到里间去整理罗袜。   出来后,赵决并没有在外间等她,他站在屋外的梨树阴影下,目光看向远方,安静出尘。   桑府里种的树大多都是梨树,长势喜人,枝繁叶茂,桑枝走过去,和赵决说,“我好了。”   “嗯。”赵决来就是为早上的事,他回去仔细想了想就是没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和桑枝去花园。   桑枝之前好不容易想出来了一个线索,而此时恰巧赵决来找她,她迫不及待地说:“赵公子,我想起来了,我梦里还有个地方。”   赵决:“?”   桑枝组织了下语言,“赵公子你们或许不知道,但是我是本地人,知道一些这里的奇闻异事。”   她吞咽了下喉咙,“据说我们之前这里有一位富家小姐,长得是美艳动人。”   另一边南苑,苏池也回来了,他打探情报很快也的确有一手。   “赵决怎么不在?”   “他好像去找桑小姐了。”莫若水道。   “行,我刚出去了一圈,这里以前发生过的一个悬案我觉得可能和这桑府发生的事儿有点关系。”   “有一姓林的富家小姐自刎于家中,其家人却是避而不宣,草草下葬,其后过了三天,却发生了怪事。”   “什么怪事?”   作者有话说:   苏池打探情报小能手。 第5章 青雾林(二)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什么怪事?”   莫若水受不了苏池那副说一句留一句的说话性子,忍不住催促问道。   “别急啊。”苏池嘴角衔着笑,语气不紧不慢。   今日外头的太阳不大,树荫下时不时还会有微风吹过来。   桑枝和赵决就站在树下聊天,她讲得声情并茂,“只可惜红颜薄命,那个女子自刎于家中,她的家人竟然将她棺木一盖,不闻不问,你说说这奇怪吗?”   还不待赵决回答,桑枝又扬了调子,“可更奇怪的事儿来了。”   “自那个女子死后三天,有奴仆竟然说又看见他们小姐了,起初家主没把这个当回事,可谁知,一个接着一个的下从都说看到了小姐。”   “……直到有一天,那家的家主也死了,死的时候怀中还躺了一面镜子。”   桑枝瞧着赵决的反应,他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仿佛真把这个当成了个故事来听一般。   桑枝问他,“赵公子,你说这事奇怪不?”   赵决脸上表情淡淡,手指触碰敲击着腰间的柳叶小刀,发出“铮铮”的声音。   “我觉得这两者之间必定有点关系,”桑枝又道:“不如我们去看看?”   南苑中,沈逍客听完苏池讲的消息,剑眉微微拧起,“这要么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要么就是有妖在其中作祟。”   “不错,你们猜我还打听到了什么?”苏池买了个关子,有些混不吝,莫若水抚了抚剑穗,穗带很红似吸了血般,是那种铁锈红,又长又细,她将它里面打的结一点点理顺。   苏池眉梢轻挑了下,继续道“据说啊,最近那家府宅里的奴仆都逃走回乡种田了,而有一个人现在还在城中做些小买卖。”   “谁?”   “林府的马夫。”   *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赵决看着眼前宅上写着的“行善堂”三个大字,面上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你故事中的那个宅子看看。”   “对啊,就是这里。”桑枝看了一眼门口,这里每日都会给一些孤寡老人或者乞丐施粮,现在过了饭点,人不多。   “那个府宅是好早之前的了,之后里面又发生了些怪事就被荒废了,然后官府就在原本府宅的基础上建了一座行善堂。”   赵决又看了眼面前的行善堂,仔细看来,这座行善堂的确不像别处修的那样简朴,却是透着些富贵,“原来这就是那个宅子了啊。”   桑枝和赵决进去,桑枝是桑家小姐的身份,以前也来过这里,一个管事迎上来,“桑小姐,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管事的脸上表情勉强,眼神触碰到她脖间的纱布,有害怕又有谄媚,桑枝才想起昨日家中的变故,她装作没事的样子道:“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您先忙去吧。”   “是是是。”管事的好像就等着这句,忙不迭地走了。   赵决轻笑了声,桑枝倒是听出了种嘲讽的意味,她朝他看了眼,   赵决低着头,没瞧清神色。   才是五月里,阳光不算热,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这行善堂的外宅不大,有些工人在挑货。   桑枝努力回想着原书里对那个修道之人的描述,只可惜书里好像从未提及过一般,连个名字也没给。   这里的确有些古怪,还有一丝微弱的妖气,若隐若现,怕是连沈逍客那两个怀山派的弟子在这里也发觉不出,不过赵决并没有在意跟在桑枝身后,如同逛自己院子一般惬意。   桑枝继续往里走,今天她必定要找出点线索出来,不然又是无功而返岂不是太尴尬了?   里面是布置了休息的厢房和厨房等地方,大多都是些男人,望着桑枝的目光却不同,或渴望或畏惧或感激。   平日里少有这么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小姐来,桑枝被盯得有些难受,往赵决靠近了些。   她没话找话,“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赵决感受到了她的靠近,身子僵了僵,他摇摇头道:“看起来都挺正常的。”   除了那个没看桑枝的。   桑枝和他走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过来了,而那个人反倒像是刻意回避 ,低着头在分拣物品,这下就显得他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了。   但是赵决就是不想告诉她。   行善堂后面被封住了,整个堂子也就那么大,桑枝走了一圈下来,没什么收获。   难不成是还没到剧情点发生的时候?   现在她也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桑枝抬头冲赵决羞赧地笑了一下,还没待她说话,就被人喊了名字。   “桑枝——”   是莫若水。   桑枝有些意外,他们几人都来了,“若水姐姐,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怀疑这里会有什么线索,过来瞧瞧。”莫若水实话实说,看到赵决和桑枝两人在一起,也有些好奇,早上两人就在一起了小半天,现在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她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桑枝挠了挠头,诚实地说:“下午赵公子来找我,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就来了这里。”   “难道也是那个林家的事?”沈逍客问道。   “对。”桑枝点点头,随即又是一副失落的表情,“可惜,我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发现。”   “哦,是吗?”苏池低声说了一句,目光射向角落里的那人,他动作很快,只见衣袍翩飞了下,下一秒他就立于角落前的一个普通百姓面前。   莫若水迅速跟过去,“怎么了?”   苏池看向他,说:“这就是我与你们说的那林府的马夫,给我消息的人说了,他下巴上有一指甲大的黑痣。”   桑枝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人下巴上果然有一个黑痣,很是明显。   那马夫显然没碰过这种阵仗,吓得往后靠了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沈逍客将他扶起,“你别怕,我们就是想来找你问点事。”   他长得正气凛然,那马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周围其他几人,颤颤巍巍地站直。   堂内其他人见了,也慢慢散去,赵决注意到刚刚他觉得奇怪的那人往他们这里看了好几眼才走。   马夫见人都走了,语气依旧有些瑟缩,“你们找我问什么事?”   “林府。”   这个答案显然在马夫的意料之中,他又看了几眼众人,才缓缓开口,“我叫黑牛,是林家的马夫,之前官府的人也来找过我,都有档案记录过了。”   “我们知道,但就是要你再说一遍。”在场的几个人就苏池看上去最不好说话,黑牛吞咽了口口水。   “当初老爷死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场啊,还是听其他人说的,说老爷死前抱了一面铜镜,那面铜镜,是小姐房里的那面,”黑牛语气颤抖,似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可是那个时候小姐都已经去世三天了,连她的房间都被封起来了,那面镜子怎么可能就穿过屋子到了老爷的怀里呢?”   “嗯,还有呢?”苏池挑了挑眉问道。   “还有,还有,没了呀,各位少侠,我就是个马夫,内宅里的事我不知道啊。”   黑牛连连摆手,表情惊惶。   “那关于你们小姐的事你知道多少?”苏池又问道,“你们小姐死前有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地就死了吧?”   “这这这……”黑牛结巴了会,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去城外,都是我驾的马车。”   “城外哪里?”   “青雾林。”   几人对视了一眼,桑枝眨巴眨巴了眼问看向他们,“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那个林子看看?”   莫若水摇了摇头,“今日事情还要再商议,等准备好了再去。”   沈逍客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那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桑小姐你出来了这么久家人该担心了。”   桑枝点点头,几人一起回府。   她跟在几人身后,手上的铃铛手环发出“叮铃”的响声,和主角团在一起走觉得自己身上的逼格也涨了很多。   桑枝走到赵决身边,对自己的攻略对象总要与众不同点,虽是与他靠的近,但说的话还是对着大家说的,“城外的青雾林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啊。”   她声音压的低像是在提什么禁忌,“我听爹娘说,那个林子啊,吃人不吐骨头,闹鬼。”   莫若水轻笑了一声,觉得桑枝单纯可爱,但语气里却是自信,“桑小姐,我们就是从那个林子过来的,那里面闹的,是妖。”   她低头抚弄了下剑穗,红色的穗子缠着她的手指,“而且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苏池不以为意,双眸桀骜,“杀人不比杀妖容易?”   他又嗤笑一声,“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修道的不敢杀人,我替你们杀了便是。”   赵决听到苏池的话后,嘴角一直衔着的笑容敛了几分。   倒是桑枝听了这话,心“咯噔”一声,真没看出来苏池的内里是藏着这样想法的人,她想着,幸好当初自己选择的人是赵决。   她又转头瞅了瞅赵决,温润如玉,腰上的玉佩压着袍角,赵决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她笑了笑。   眉眼含春,面容英俊,桑枝心跳错了一拍,擦身错过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桑枝:幸好当初我选了赵决。   苏池:……你再过个十几章看看? 第6章 青雾林(三)   甜梅   回到桑府后,前厅已经有人在打扫卫生,侍弄花草了。   看来桑父速度挺快的,还不待桑枝问话,侧门处走出来了一位中年男子,对着桑枝鞠了一礼,“小姐,我是老爷新招来的管家,姓盛。”   桑枝点头喊了一声“盛管家好。”前厅几个奴仆被管家喊过来行礼问好。   莫若水一行人站在边上没有立即走开,桑枝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让他们自己先行回去了。   “盛管家,我娘亲回来了吗?”桑枝想起她娘早上就出门了,现在都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了,人不知道还回没回来。   盛管家摇摇头,“夫人还没回来,等夫人回来了,老奴亲自去唤您。”   “好。”桑枝点点头,盛管家说挑了几个侍女在她院里等着了,她回去看看。   莫若水几人住的南苑很宽敞,只有他们几人住,苑外有几个下人守在门口,见他们来了,一个领首的主动出来向他们行了个礼。   “几位少侠,老爷吩咐我们来侍候,但苑内无人,老爷便让我们先在门口守着了。”   苏池皱了皱眉,“我们不需要人伺候,你们回去吧,”他又补充道,“要是你们老爷问起来就说是我这么说的。”   门口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慢慢退下。   青雾林里必定是有什么问题的,沈逍客几人商议完,打算明天去一探究竟,连带着上次里面是何妖物一并查清楚。   莫若水总结了大家目前知道的信息,“妖物操控百姓来桑府找一面镜子,林府的惨案,青雾林的妖物,里面有很多问题,为什么妖物不是自己现身主动来桑府而是利用人,林府的惨案和其中的联系,青雾林和林府桑府之间的纠葛。”   “何不大胆猜测一下,比如那个小姐变成妖报复他们林府了?”苏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慢慢悠悠地吹了一口气。   桑府的待客之道着实热情,替他们换了新茶,他呷了一口,只一口他便尝出来是上等的铁观音。   江南多富贵,果真如此。   “赵决,你呢,你怎么看?”苏池又突然问到了赵决。   赵决眉眼柔和,整理了下衣角的褶皱,“我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你的猜测也不无可能。”   “不过,”赵决迟疑了下,双眸轻眨,“若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林家小姐成了妖,那必定是还有大妖相助。”   莫若水点点头,普通人若是想成妖,必定是困难重重,若非是坚定的成妖之心,只怕是会在化魂的那一刻就死了千百遍。   不过赵决是如何知道这事的,她看向他,目光不掩,赵决察觉到了她的怀疑,柳叶眼里透出无奈的神情,双眸暗了暗,“这些我都是听我那个鬼母与我说过的。”   莫若水“哦”了声,不再去想,他们遇见赵决的时候,他被一个鬼母所囚。   那个鬼母不似寻常鬼母,寻常鬼母,只会抓年幼的婴儿,而这个鬼母却是一心认定赵决就是她的儿子,是她长大后的儿子,那段时间他被折磨的狼狈至极,若不是他们及时相救,那个鬼母就要吃了他了。   “消息太少,可能明天去了青雾林就能解开很多问题了。”沈逍客皱眉。   他们这次下山历练本就是为民除害,这次一定要把这里查清楚了才能继续往下走。   *   桑枝还没走到她的院子,就听见里面有冬酒的声音,她快步走过去。   冬酒不是陪娘亲出门了,怎的娘亲还没回来,她先回来了?   手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冬酒听见动静,朝这里望过来,看到是桑枝,面容惊喜,“小姐,老爷安排了几个人来伺候小姐。”   桑枝点点头,没先管这个,问她,“娘亲呢,你不是和她一起出门的?”   冬酒回答道:“老爷之前出门找到了夫人,现下该是老爷在陪着,想着小姐一个人在府内夫人便让我先回来了。”   “小姐去哪了?”冬酒问道,以前小姐出门必定都会坐马车的,府内无人驾马,小姐出去作甚?   “哦。”桑枝放下心来,她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我和府中昨日救了我们的几位少侠出去了。”   她又看向几个等在一边的侍女,桑枝没什么兴趣,其实她也不需要人伺候的,但冬酒却是一副好兴致。   让他们一个个过来行礼,“小姐,这些都是老爷新买来的,小姐要不要给他们赐名?”   桑枝让他们起身,“平日里不用这么行礼,嗯……喊我一声就行了。”   几人都被桑父嘱咐了要听小姐的话,所以桑枝说完后几人顿了顿喊了声“小姐。”   桑枝看他们模样,和自己看上去差不了几岁,这副身子估摸着也就十八左右,按理说都该嫁人成婚了,可这桑父桑母疼得紧,对象是左挑右选,硬是拖到了现在还没个定数。   一共四人,各有各的特点,长得算是挺有区分度的,“你们若是有原本名字的,就用那个吧。”   “是。”   四人依次介绍了自己,都是些普通百姓给女儿起的贱名,有个叫麻妹的,就因为脸上长了几个斑。   桑枝想了想问:“你们要不要换个名字?”   他们年纪虽然小,但也知道主家赐名是件好事,一个个都点头答应了,“愿小姐赐名。”   “好。”桑枝思考了一下,正好四个人,不如就叫“梅兰竹菊吧。”   她是个起名废,又道:“你们便自己冠上姓,挑一个喜欢的吧。”   “多谢小姐。”   四人小声快速讨论了一下,最终确定下来直接叫阿梅,阿竹,阿兰,阿菊。   “我们几人既然已经入府,便是主家的人,在主家小姐就这么唤我们吧。”   桑枝没什么问题,点点头让冬酒给几人分配了任务便自己回到了房内。   今日自己与赵决相处了两次,她叫出系统,【统,攻略度有多少了?】   脑内系统发出“滋啦”的声音,【系统查询中,请稍等。】   桑枝坐在小圆桌旁,屋内仿佛又多了些什么,昨日还没见到那张桌子上多了个古绿色的妆匣呢。   她走过去打开了瞧,里面是些钗子发坠之类的,还有一把做工精巧的梨木梳子。   她拿起一只步摇,这只步摇是白鹤状的,修身通长白润,白鹤的眼睛处像是镶了一双琉璃眼,垂下的坠饰用了刷过油的羽毛,光滑不腐,还轻巧的很。   匣子里的都是些女儿家爱戴的,怕不是桑父便是桑母给她带了的。   都是小姑娘家的,谁不爱这些精巧漂亮的玩意儿,桑枝一个个摸了摸又喜滋滋地把他们分类放放好。   步摇的放这一处,发簪的放那一块,还有些镯子耳环的都放在小抽屉里,她小声念叨着,活像一个小守财奴在清点着自己的宝贝。   系统查询了半天,终于发声,【检测结束,查询到宿主目前的攻略进展是0,请再接再厉。】   顿时桑枝收拾着饰品的心情就不好了,这些东西再好看,也不能转换成攻略度啊。   没想到一天下来,竟连一个度都没涨。   桑枝拍了拍脑袋,显然有些头疼,看来自己真得加把劲儿才行,俗话说的好,烈郎怕女缠,只要够缠,就没有攻略不下来的男人。   这样一想,桑枝又自信满满。   冬酒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桑枝是这幅模样,感觉最近小姐变了不少,虽说是一样的好看,可性子却是好了不少,怕是昨日那一遭让小姐感受到了大家的善良和生命的美好吧,她默默的想着。   “小姐,这些都是夫人给您带的,夫人说您昨日受苦了,特地给带了您最喜欢的那家首饰店的新品。”   桑枝点点头,“我猜到啦。”   没一会儿,一个圆脸胖胖的小丫鬟过来,就是刚刚四人之一,还端了一个碗,桑枝诧异地看了看她,又看看冬酒,“这是什么?”   冬酒接过那个碗,给桑枝介绍道,“这是阿菊,夫人吩咐了给您熬了安神汤。”   阿菊给桑枝行了个礼慢慢退下。   桑枝望向碗中的汤药,黑黝黝的还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怪味儿,她摇摇头,“我不喝,我感觉我挺好的。”   冬酒还端着碗,“小姐,夫人让我看着您喝下,您从小身子骨弱,昨日奴忘了给您熬汤药还被夫人说了,您就喝了吧。”   桑枝面露犹豫,这漆黑的药倒映着她苦涩的脸,心中纠结,这一口下去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吐,冬酒趁热打铁,“小姐别怕,这闻着可能有些苦,但奴为您提前备好了甜梅。”   桑枝砸巴两下嘴,算了,喝便喝罢。   她接过碗,闭上眼梗着喉咙,一口咕咚咕咚赶紧喝完,只要自己喝的够快,苦味就追不上她。   冬酒拎着小勺愣了下,往常要小姐喝药可是要花很久的,要一口甜梅一口药才行,没成想今日小姐这么猛。   她拿出手帕里裹着的甜梅,挑了个最大的递到桑枝嘴边,“小姐快吃了吧,压压苦味。”   桑枝赶紧将梅子含到嘴里,沁凉酸甜的梅子味一点点压下苦涩的药味,桑枝眉头慢慢舒展,眯着眼睛吧唧了两下嘴,自己又挑了两个塞到嘴里。   冬酒收拾好碗,将手帕递给桑枝,下去前提醒她道:“小姐,甜梅少吃些,莫贪嘴,会吃的涨肚子的。”   桑枝点点头表示知道,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又塞了两个进嘴。   左右两个嘴巴里都要有一个才行,要全方面打压苦味。   她晃着脑袋俨然忘了什么任务的事,吃得不亦乐乎。   作者有话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嘎? 第7章 青雾林(四)   向阳花般热烈又稚嫩   今夜十五,月圆。   赵决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月光从窗柩处的缝隙里钻进来,洒落在他把玩在手上的柳叶小刀上,闪着银白色的光亮。   刀刃上映出他黑沉沉的双眸,漆黑锋利。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不待他查看,门就被轻轻敲响。   是桑枝。   桑枝用着气音在喊着赵决,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其他几人都已经入睡了,她也只是过来碰碰运气。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都睡不着,才想起来万一主角团独自去青雾林不叫她怎么办,只有在不断的冒险中攻略才会最快程度地上升。   所以不管是明天的青雾林还是以后的冒险自己都得跟着才行。   到了他们小院里发现赵决的屋子里竟然还亮着灯,她鼓起勇气去敲了门。   “赵公子,赵决,你睡了吗?”她声音微弱,敲门的动静也小,不知道是想让他听见还是不想让他听见。   赵决看了一眼那柄柳叶小刀,将它在腰间放好才去开门。   桑枝解了发髻,长发披散在肩上落到腰间,比白日里多了一丝娴静安宁。   见到赵决开了门,冲他腼腆地笑了一下,“赵公子还没睡啊?”   赵决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腰间的小刀在轻微地颤动,他知道这是它的刀想饮血了。   视线落到她的脖间,那里是最脆弱的地方,已经裹上了纱布,相信他的刀划上去,很快,那张白色的纱布会被染成红色。   鲜血的红色。   桑枝感觉周身好像有些冷,轻颤了下身子,双眸弯成月牙,笑得讨喜,“赵公子,我找你有事情想说。”   赵决按了按腰间,先放下了脑中的念头,语气有些凉薄,“好,夜深了,我就不邀请桑小姐进屋说了。”   桑枝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吞咽了口水,直切正题,“我来就是想说,你们去青雾林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说完话桑枝还有些忐忑,自己也太大胆了些,竟然直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万一他不答应,自己的攻略度不会还变成负数吧?   赵决听完后有些讶异,他还以为这半夜她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呢,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你没有武力,不太适合去。”   他是说的委婉,但桑枝还是听出来了他实际上就是说自己去了只会拖后腿,桑枝这一点无力反驳,但她还是要争取一下,“我…我有帮助的。”   同时桑枝赶紧也在心里暗暗地叫着系统,【统,有没有什么法宝啥的,比如什么大炮弹啥的,一扔出去,方圆百里,无一活口的那种?】   【……没有,宿主目前任务没有进展,完成进展度系统会自动发放惊喜礼包。】   桑枝心里暗搓搓地骂着系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正带着我你们稳赚不亏的。”   赵决手放在腰间,修长分明的手摩挲着刀柄,冰凉硬糙,想到了些什么,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也罢,桑小姐倘若执意要去,我也不阻拦了。”   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桑枝肚子还想好了其他说辞,没想到赵决这么快就同意了,她微微张开口,显得有些呆滞。   “……那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来喊我啊。”   目的已经达到,桑枝就要告辞,她转身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几步走跳到他面前。   最后一步桑枝没把握好,身子往前倾了下,两人靠的太近,赵决往后撤了一步,鼻息间还是瞬间充斥了她身上的芳香。   他皱了皱眉,“桑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桑枝从怀中掏出了个棉娃娃,这个是自己新做的,等她做熟练了,打算再做个大的。   以前自己睡觉时怀里都爱抱着个大玩偶,这里没有,她便自己尝试做了一个,虽然针线歪歪扭扭,是一个丑萌丑萌的人型玩偶,但里面塞了棉花,捏的手感倒是上好。   她将那个娃娃塞到赵决怀里,目光还有些不舍,“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应该是失眠吧?”不待他回答,桑枝又自顾自地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小娃娃,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捏捏它,很舒服的。”   赵决有些哑然,一时之间都忘了做出反应,再回过神来,桑枝已经走出几步远了。   他看向手中的那个娃娃,娃肖其主,一样的蠢,手感倒是柔软,他面无表情地捏了一下两下。   *   日光微亮,晨晞含露。   桑枝觉得旁边有人在叫自己,她摆了摆手,试图把那道吵人的声音赶走。   “小姐,小姐。”冬酒提高了点音量又轻轻摇了摇桑枝。   自己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赵决在他们院门口,见到了自己还让她喊小姐起床,她虽然诧异,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不过现下看小姐的样子估计是起不来了,她叹了口气打算出去回复赵决,突然桑枝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冬酒立即道,“小姐,赵公子在院外等您呢。”   桑枝的脑子一点点清醒,她刚刚就是想起来这事,看来主角团就是今天就要去了。   她着急忙慌地起来,“好,知道了,冬酒帮我扎一下头发吧,我等下出去有事,你记得和娘亲他们说一声。”   冬酒被她急促的语气弄得也慌乱起来,“好,我喊阿梅他们备水。”   桑枝趁着冬酒出去的时候换好衣服,冬酒每日都会替她提前选好衣服放在床边,今日的襦裙是嫩黄色,胸前勾了一层花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显得朝气蓬勃。   她坐在梳妆台前,轻拍了下自己的双颊,冬酒进来了,她的手又巧又快,手上动作不停,嘴上问桑枝,“小姐,你这么早出门去哪里啊?”   桑枝瞅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扭曲的镜子中映出她的脸,她轻轻眨了眨眼,杏眸透亮,“没什么,就是跟着他们去学习,等娘亲他们醒了记得和他们说一声啊。”   冬酒点头,“好的,小姐。”随后看了看妆匣里,给桑枝又挑了一个简约点的簪子替她插到发间。   桑枝随意梳洗了下,赵决还在外面等着,她没用早膳,便让冬酒包了一些放在荷包里给她。   赵决来得早,昨日莫若水几人定了明日早上就走,他是提前来叫桑枝的,现下时间刚好。   桑枝在赵决面前站定,或许是速度太快,她今日的头发梳得有些毛糙,头顶有一撮小小的头发鼓起来。   他面容沉静,道了一声“走吧。”   桑枝点点头跟着他的步子在后面走。   “若水姐姐他们在门口等着我们了吗?”背后传来桑枝的声音,赵决步伐不紧不慢,“他们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南苑。”   桑枝有些紧张,她在小说里看的情节刺激热血,现在自己就要加入情节之中,成为局中人了,怎能不紧张。   她捏着手腕上的小铃铛,“赵公子,用过早点了吗?”   赵决摇摇头,“我惯常是早上不吃的。”   桑枝惊呼一声,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场,语气都生动起来,“那怎么行,早上不吃对身体可不好了!”   “都说早上要吃的好,中午要吃得饱,晚上要吃的少,早上不吃怎么行?”   赵决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耳边是桑枝不停地说话声,脑子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这两日自己变得有些奇怪,虽说往常也有过这样忘记某一段发生过的事情,但这两日着实频繁了些。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桑枝,目光有些闪烁,这两日脑海中的情节是连贯了起来,早上醒来后就有一段记忆是自己夜间与她谈话还答应了她带她一起去青雾林。   这如何看可不像自己往常的作风啊。   两人很快走到了南苑,莫若水几人已经在院里坐着了,见到桑枝跟着赵决一块回来了,还有些惊讶,“今早赵决和我们说了,你要跟着一起去,我还没相信,没想到……”   桑枝憨笑了声,摸了摸脑袋上的发簪,是玉质的雕花,手感光滑,“我从小就爱读些话本子,也想真真正正地去看看里面描写的那些妖怪之类的。”   她的这句话无可厚非,沈逍客却还是不放心,“桑小姐是平民百姓,此去还是有些危险,要不——”   “不要,”桑枝急忙打断了他的话,看向莫若水,两手抱拳,连自己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撒娇了,“若水姐姐,带我去吧。”   莫若水没遇见过像桑枝这样的女子,灵动可爱,又毫不矫作,虽然她现在整张脸皱在一起实在看不出什么可爱,但她还是笑了下,将桑枝头上的那块鼓起的头发轻轻按了一下,“师兄,罢了,带她去看看吧,我来保护她。”   桑枝眼睛都放光了,瞬间精神起来,笑得两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谢谢若水姐姐,放心,我爹娘那边已经说好了。”   苏池也没想到莫若水竟是吃了桑枝的这一套,目光复杂地盯着桑枝看了几眼,轻哼了几声,也没阻止。   等了会无人反对,桑枝成功地抱上一条大腿,喜不自胜。   他们收拾好东西,便打算出发了。   几人的衣服颜色一成不变,背影中这次却是夹了一抹嫩黄色,宛如向阳花般热烈又稚嫩,一点点掺进黎明前的暗沉中。   作者有话说:   四人团变五人组了。 第8章 青雾林(五)   飞羽符   刚进入林子没什么感觉,越往里走越是昏暗,有风从繁密的树叶中穿过,发出“簌簌”的泣声。   桑枝有些紧张,她压低声音,轻轻拉了下身旁最近的赵决,“赵公子,我们这个已经算是林子深处了吗?”   众人小心翼翼地踩着地面,时不时踩过枯叶,“咔嚓”声在整个寂静的环境里尤为明显,赵决皱了皱眉毛,同样低声,“还没呢,离林子中心还有段距离。”   还没到林子中间就已经这么昏暗了,桑枝有些心慌又有些激动,万一发生什么事,自己来个美救英雄,不知道能不能加点好感度。   沈逍客将剑鞘拿在手中,这里果然有端倪,这么大的妖气,简直是门户大开。   苏池动动鼻子,这股妖气了已经浓烈到他这个半吊子都能察觉到的程度了。   “若水,等下若是不敌我们就先撤,还有机会的。”她那个头铁的,苏池表示有些担心。   莫若水斜睨了他一眼,道:“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下一瞬,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剑身劈断了树上蠢蠢欲动的红蛇。   苏池摆了摆衣袍,嘴角带着微笑,“多谢莫大侠了。”   “这里毒蛇虫蚁多,大家小心。”莫若水说,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个小荷包递给桑枝,“你既喊我一声姐姐,我便送你一个小荷包,防毒虫的,拿着吧。”   桑枝受宠若惊地接过,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语气兴奋,“谢谢若水姐姐。”   莫若水也对她笑了笑,往她身边靠了一步。   荷包小巧,虽没什么花纹,却是作用极大,桑枝把它拿到鼻前嗅了嗅,有种淡淡的清香,像是苹果香又像是草木灰的感觉,她将荷包系在了自己的腰间,一步一摆动,脚步都轻盈起来。   原书里对青雾林描写,她还记得,主角团就是从青雾林而来,不过倒是没有碰到什么妖物,这次是他们主动去找寻,看来总会碰上的。   桑枝轻微呼吸,小心脚底跟着主角团慢慢走着。   视线越来越模糊,莫若水注意到桑枝的紧张,又看了眼赵决,道:“不然你们两个人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妖物抓过来给你看看。”   “这……”桑枝看了眼赵决,果断拒绝了,“若水姐姐放心,若是有危险,我会带着赵公子一起跑的。”   她语气认真,赵决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她这个回答一哽。   “我有自保能力。”赵决说。   桑枝懊恼地轻拍了下头,完了,自己说话太直白了,万一因此对自己好感度降低怎么办?   【宿主放心,目前赵决的攻略进展为0。】   桑枝:【……】   倒也不必告诉我。   桑枝提着裙角夹在莫若水和赵决中间走,只要有危险她就蹲下减少自己存在感悄悄躲起来不给他们添麻烦。   苏池仍旧大大咧咧地走着,几人中唯他一人最轻松,俨然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   突然前面的沈逍客脚步一顿,接着莫若水也停了下来,桑枝以惊人的反应力和灵敏度迅速抱头蹲下。   身前的莫若水:“……”   身后的赵决:“……”   莫若水迅速问道:“师兄,怎么了?”   沈逍客已然抽出了长丝剑,眉头皱起,“有动静。”   苏池往中间挪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收敛了许多,正经起来,“是妖吗?”   沈逍客点点头。   周围风起,叶动。   平地卷起一阵风,原本昏暗的天色变得更暗了,伴着呼啸的风声,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在此刻显得极为诡异。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怀山派弟子果然厉害,这般敏锐,是来找我吗?”声音娇媚,但在现在听来却是耳朵发麻。   桑枝捏了捏耳垂,抱着头的手慢慢放下,抬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怎么说话还不露面呢?   莫若水也低斥一声:“妖物,桑府之事是不是你所为?”   话音刚落,周围好像安静了片刻,桑枝也是一愣,她知道莫若水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直,一句话都不啰嗦直入主题。   漂亮。   不知哪来的勇气,桑枝挺直腰背,站了起来,“你有胆说话,没胆出来啊?”   赵决不由侧目看了她一眼。   桑枝此时豪情万丈,转头对莫若水打气,“若水姐姐,这个妖物打不过你们的。”   毕竟是主角团,这才第一关,岂不是轻轻松松?   莫若水轻轻“嗯”了一声,眉眼中满是坚毅,她做事,向来只看实力,强者的世界里,只有高低之分。   几人等了几秒,妖物竟真的露面了。   身姿婀娜,面若桃花,只是高高吊着的眉显着主人此时的心情不佳。   沈逍客执剑立于几人之前,整个人处在一种御敌状态,镜妖见他这幅模样,掩唇轻笑了一下,若不是她脚下虚无,桑枝都要信了她这般稚气样子。   镜妖看了几人一圈,又上下将桑枝打量了一下,“要说你们几人,不知的无知还是无畏,竟还带着个普通人就敢来寻我。”   桑枝左右看了看,注意到赵决腰旁的一柄柳叶小刀,顿悟了,看来凡人只有她一个。   镜妖斜斜地倚着一棵树,仿若闲聊般望着桑枝,“小姑娘,你府中有没有一面古铜镜子?”   几人当下明白看来果真如苏池说的那样,这是个镜妖。   “若是你把那面镜子给我,我就饶过你全家。”她抚着朱红的丹蔻,接着又道:“包括你们,我无意与你们打斗。”   几人没人说话,桑枝犹豫了一会说:“可是,我们家没有什么神奇的镜子啊?”   就算是有,现在也拿不出来啊,你我皆炮灰,只有主角才能触发的,桑枝在心中想到。   “不可能!”镜妖娇媚的表情一下子癫狂,像是撕开了平静的面具,眼中红光一闪,神色狰狞:“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不可能骗我。”   桑枝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被吓得整个人都有些傻了,这变脸速度太快了。   镜妖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像是一阵风似的窜到几人面前,随后又像是一阵风似的吹走,下一秒。   天崩地裂。   大树在倒塌,地面在崩裂,桑枝被晃得摔倒在地,沈逍客几人也身形不稳,但也不像桑枝那般狼狈。   无数黑影不知从何处钻出,发出“桀桀”的怪异笑声,不停地向他们攻击。   莫若水和沈逍客劈着剑,击碎迎面而来的黑影,桑枝努力稳住自己,保持好平衡,看着苏池上下飞跳躲避着黑影,极少回手,而赵决也是面色沉静,在身形俱稳的同时还能抽出小刀,刺中黑影。   只有自己,还在抱头。   沈逍客的剑势一顿,终于反应过来,冲几人大喊一声,“是幻觉。”   镜妖最擅长的便是制造幻镜,织造可噩的幻觉来迷惑人心,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着了她的的道了。   莫若水闻声也反应过来,再睁眼,几下变化,突然就悬在半空,坠着红穗的长剑立在她身前,有她半人还高,她看着地面,长剑直指正中心,“破——”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桑枝也在刚刚一瞬间想明白了,镜妖在刚刚的发狂之后竟只是对他们使用了这般拖延的伎俩幻境,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志不在他们。   ——在于桑府,她要自己去寻那面镜子了。   桑枝稳平身子 ,快速跑到莫若水面前,“若水姐姐,快回去,我娘亲他们有危险。”   难道剧情线不可更改,她的爹爹娘亲从一开始就该死掉,上次没死成,这次就要镜妖亲自动手去杀他们了吗?   莫若水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茬,她收好剑,冲几人点点头,“桑府有危险。”   桑枝心脏“扑通”乱跳,脚步焦急地要往前跑,赵决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臂,语气低沉却带了奇异的镇定,“我会画飞羽符。”   桑枝没明白他的意思,却是冷静下来,苏池在一旁解释道:“飞羽符是能让使用此符者速度如飞起来的羽毛般轻松快速。”   “我们在幻境里没沉迷多久,镜妖现在应该还没到,还来得及。”   苏池安慰了一句,看着赵决的目光却是有些深沉。   赵决没再多说,手中的柳叶小刀潇洒地割破左手掌心,鲜红的血争相流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捏着刀用食指蘸了血。   苏池摊开掌心,赵决在他掌心画了符文,沈逍客和莫若水也被相继画上,赵决手上的血有些干了,写得没最初的流畅,桑枝学着他们的模样摊开掌心,感受着腥气的血在自己的掌心画动。   最后一个是他自己,他按了按伤口,血又冒出来了些,在自己的伤手掌心画好符。   画符要的是自己的精血,每画一个人耗得便是自己的一分精血,修道者对自己的精血看得极重,此番赵决连着画了四个,还是飞羽符,嘴唇依然泛白。   时间迫不容错过,莫若水拉好桑枝的手,“桑小姐,准备好了吗?”   桑枝望了眼赵决,他的掌心血迹狰狞,脸上虽然苍白,神情却依旧霁月清风,她点点头,“好了。”   下一瞬桑枝便感受到了一种穿梭时空的感觉,像是钻进了风里,身体没了重量,却又感觉极重,以一种轻柔而又锐利的力量穿透阻碍,连风声都听不见,只余无边的空寂。   莫若水牵着的是桑枝的右手,两人一人竖着左手,一人立着右掌,以掌心的符对着前方,冲破着速度,仿佛只是一个恍惚,他们就已经到了桑府的南苑了。   作者有话说:   “嗖~”地一下就到了 第9章 青雾林(六)   幻境   桑枝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周围的环境显示他们已经回来了,回到了桑府的南苑。   沈逍客三人也紧随其后在原地站稳。   桑枝来不及感谢,先往她娘亲的院子里跑去,莫若水也道:“桑小姐,我们跟你一起去。”   “好。”   掌心的符咒用完便失效,黏腻暗沉的血印在了手心的掌纹里,桑枝着急地手心都沁出了汗水,在自己的襦裙上擦了几道血迹。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冬酒碰巧要去给桑母送账本,看到桑枝突然出现在这有些意外。   桑枝答非所问,“娘亲在房里?”   冬酒点点头,“对,老爷夫人都在,奴给他们送账本。”说完还抬了抬手上一摞厚厚的账本。   “好。”桑枝怕来不及,急忙跑着去她娘亲的院子,冬酒不明所以,喊着“小姐”跟着一起跑。   发髻有些散乱,鬓角的发丝在耳边飞舞,手上的铃铛声也在铃叮作响。   “娘亲,爹爹——”   桑枝一迈进院里就大喊道,脚步直直往着卧房跑去。   “小心——”沈逍客叫道,这个镜妖速度很快,竟然已经赶到了,他执剑向桑枝身后劈到。   桑枝跑到一半就听到背后沈逍客的叫声,立即停住了脚步,一瞬间她感觉时间过得很慢,看着前面桑母的表情从奇怪变成了惊恐,身后呼啸乒啷一声。   沈逍客挡住了镜妖的攻击,生死时刻,还是他的反应速度最快。   镜妖使的是一面由镜子制成的大铁锅样式的武器,桑枝被震倒在地,心有余悸,桑母急忙赶过来抱住她。   “枝枝,没事吧?”桑母上下看着桑枝,想找找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经过上次的夜袭,桑父也长了记性,不知从身上何处掏出了一把剑,指着镜妖,半分不退,“妖物,休动我儿。”   “爹爹,娘亲我没事。”桑枝安慰他们道。   沈逍客刚刚挡了镜妖一击,她还没回手,但是在看到桑父拿着剑挡在桑枝面前的时候就像是被激到了一般,双目几欲呲裂,通红的眼珠哪有最初见到的那般貌美。   莫若水见到妖物发狂,怕沈逍客抵挡不住,抽出腰间的剑往半空劈去,沈逍客动作很快,接上她的剑又迎一刃。   “全都该死。”   镜妖在胸前挡了一招,直接露了真面目,四下寂了一霎。   “哈哈哈哈——”她的脸半边碎裂,就像是碎掉的镜子,脸皮上裂缝沟壑残忍,“看,这就是我死前的样子,你们都被吓住了对不对?”   她声音哀婉,抚摸着残缺的脸庞,神情却是像一个天真的少女,“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滴——解锁任务,填补隐藏剧情。】   系统声音响起,桑枝触发了任务,要求她把原书里这段稀疏的剧情填充完整。   桑枝没有立即应下,先问它【完成任务会有奖励吗?】   【会。】得到系统肯定的回答后,她才接了任务。   沈逍客叹了口气,他们降妖向来只问结果,凡妖必除,师傅与他们说过,妖物擅长蛊惑人心,让他们与妖物不必多言。   莫若水看了眼沈逍客,两人视线交汇之际就懂了心中所想,她捏紧手中的剑,“妖物,你既已成妖,又何须多言?”   镜妖已经被沈逍客困在空中,见她动作,打算全力一击。   桑枝在心中考虑一二,上去拦住了莫若水,“若水姐姐,凡事都得问个结果,反正她也逃不了了,就是听听也没关系吧?”   见到莫若水有些松动,她又道:“妖物也有好坏之分,不是所有妖都是坏的,而且这个镜妖先前也是林家大小姐,现在却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不好奇吗?”   她神色认真,眼睛明亮,镜妖被她的话慢慢安定下来。   赵决望着这边,神色难辨。   自己一直以来都有病他是知道的,这种病神奇又诡异,谁愿意身上有两个人操控自己?偏生他就是这种情况,所幸自己掌握的是大部分的身体权,另一个人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桑父和桑母靠在柱子旁,桑枝还在劝说着沈逍客他们,镜妖却好像又平静下来,似认了命。   “赵公子,你说是吗?”   桑枝突然问到了赵决,赵决顿了下,下颚微收,旋即又笑了出来,“桑小姐真是良善,”他转过身又对莫若水说道,“不如就听桑小姐一次,看看这个妖物究竟能说出什么故事来。”   “这……好吧。”沈逍客和莫若水终于松口,镜妖一直在摩挲着自己的脸,目光怀念。   “那便让你们看看吧。”   镜妖拿出怀中的那面镜子模样的武器,施法让他们看见镜中回溯的过往。   镜妖的本事就是制造幻镜,就单是现在给他们看,也有了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春日融融,江南的春天带着雨雾,大街旁栽植了桃花,像是少女怀春时娇羞红通的脸蛋。   林锦是这江南府一片最美丽的女子,江南这一块重农抑商的想法并不重,甚至于有商大过官的趋势,钱财买的了权更买的了粮,她爹便是江南府最大的商户。   家世与外貌吸引了附近众多的公子求亲,可她却是迟迟为定下婚事。   “小姐,这都已经是今天上门说亲的第三个了,听前厅的小花说,这次媒婆说的那位张公子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啊。”   林锦捶着药舂,细细闻了下药草的香味,没在意小丫鬟的话,“我呀,才不要媒婆说亲呢,要找,也要我自己找。”   “我定要找一个自己欢喜的,对我又好的男子。”   林家小姐婉拒了一众上门求亲的男子,说是要自己找一个,自此门槛总算是没有踩得那么频繁了。   不过此消息一出,江南男子又盛起男子涂脂抹粉之风,万一那林家小姐出来游玩之际,两人还能看对眼呢。   “小姐,沈娘来找你去寺庙玩。”   “不去。”林锦靠着秋千没精打采,“就说完身体抱恙,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娘来找了她好几次,终于第四次林锦答应与她一起出去。   沈娘是她幼时好友,父亲也是商户,最近倒是与她父亲有了什么利益纠葛,林锦才不想与她出去,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她,她便答应了,看看她到底打了什么心思。   “阿锦,这几日你说你身体不适,今日好些了吗?”   “嗯,还不错。”林锦摆弄着马车上的长缨穗,答得随意。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沈娘目光嫉恨,捏紧了手帕,“听说你之还拒绝了张公子?”   “是吗,我不知道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的,近日来娶亲的太多了,我哪记得清?”   她闲散地打了个哈欠,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如此春光,和这么个人出来真是浪费了。   马车压在地面,车轱辘发出“轧轧”的响声,林锦望向那头的桥上。   面如冠玉,风姿卓绝。   身旁的人在那一瞬间都成了重令的陪衬,林锦被他吸引走了目光。   少女动心,只消片刻。   那一日沈娘的小心思她都没注意,回去后便让人打听了这个公子的下落。   林锦凭着记忆将他的画像画了出来,林家小姐不仅才貌上佳,一手丹青也是无与伦比。   “小姐,找到了。”小丫鬟急冲冲地从门外进来喊道,“那人姓重,叫重令,是个书生,家住城北,听说明年就要去进京赶考了。”   那一日林锦穿上了最称她的裙子,要亲自去找重令,告诉他自己对他一见钟情。   路上,林锦拨动着耳环,手上的手势铃叮作响,满怀春心萌动,期待着与他见面。   她自小受宠,从来不知退让,也从没想过自己这般直接登门造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重令自幼家贫,唯有读书才是他的最后出路,家中长辈都盼着他考取功名回来,他自己也是争气,在这一片才子中算是数一数二。   林锦听了丫鬟打听来的信息,嗔怪道,“这么好的人,你们怎么没早发现?”   重令见到林锦后,也是被她的天人之资给惊叹,自古以来才子佳人似乎总是最配的,两人很顺利地在一起了,家中父母知晓林锦今日来贪玩爱往外跑,可是却不知她早已芳心暗许。   镜中画面一转,桑枝几人眼前一花,再看到的就是林锦跪在祖宗的牌位面前。   “锦儿,你若是执意如此,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林家老爷林守枫痛心疾首看着林锦只话不说,久久地跪着。   重令意外身亡,林锦竟然还想要嫁给他。   冥婚。   林锦向来娇纵,认定的事八竿子也打不回来,这次也一样,她在庙堂里跪了一天一夜,绝食绝水来坚持自己的想法,最终还是林夫人   先妥协了。   “你坚持如此?”   林锦嘴唇干涩,眼神却是炽烈坚决,“女儿不孝,执意如此,若是爹娘不愿认我,我也心甘情愿。”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林锦坚信重令死于意外,一个好好的健康的人怎么就突然风寒一病不起骤然离世呢。   林父也对自己从小惯到大的女儿没了办法,一天一夜之间府里像是发生了大事,林锦身边的丫鬟被送走,他们是答应了林锦的要求,但也让她再也不要出门,守着重令的灵牌过一辈子。   “日后你就尽量不要出府了,你在府上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就当你是我养在府上的一个闲人。”   这是林家父女见的最后的生面。   作者有话说:   少女动心,只消片刻。 第10章 青雾林(七)   姻缘签   重令的骤然离世让众人有些奇怪。   镜妖看着下方几人,哀转的目光一转,下一瞬桑枝几人躲防不及,被镜妖拉入了幻境。   这是她最后的殊死幻境,当初她能忍受生人化妖之痛,足以见得她毅力之坚。   “我要看看,若是你们,会如何抉择?”她喃喃道。   当初如果她换了种选择,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春光大好,满城的柳絮翩飞,让人困扰极了。   林锦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江南多烟柳,每到这个季节,她就不爱出门,最近更是如此。   小红过来给林锦送了桃花饼,这是夫人令她送来的,时令的酥饼吃着最合心意。   “小花,最近小姐怎么了,往常小姐虽说不爱出门,但这么多天没出门就奇怪了呀。”   “我也不知,最近小姐情绪不太好,就是爱睡觉,现在估计在秋千上小憩呢。”小花端了盘子和小红说了几句便走了。   林锦最近是比较奇怪,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到穿着新奇的人,有高高的大楼和各种会在路上跑的东西。   还有有时自己做梦时听到的古怪声音。   一切显得奇怪却又不感到害怕。   柳絮飘飞,林锦抬手抓了一朵,在手上捏成小球,地面的柳絮都被风搓成了一大团,毛茸茸的。   “小姐,这是夫人送来的桃花饼,还有沈小姐又来找您出去玩了。”小花将那一盘桃花酥饼放在桌上,神情苦恼,“要不奴婢还说你是身体抱恙?”   “啊算了,这次就和她去吧。”都拒绝了好几次了,这次她要看看到底约她出去要干什么?   门外,沈娘等了好久,见到她冲她一笑,“阿锦,可算是见到你了。”   林锦无聊地摆弄着马车里的长缨穗子,一下一下荡起弧度。   沈娘的父亲最近与爹爹的商户往来似乎出了点争执,若不是她三番两次地邀请自己,她才不会来呢。   “阿锦,听说最近又有好几位公子上门提亲了?”   “是啊。”林锦应道,那些人她一个也不喜欢,自己定要寻个两情相悦的。   “那……那张公子你也拒绝了?”沈娘犹豫地问道,手中的帕子被她揪得褶皱明显。   林锦望了她一眼,“近日来求亲的太多了,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的我哪记得住?”   “也是,咱们阿锦如此妙人儿,定要寻个如意郎君才行。”   马车里有些安静,车辙压过路面发出“咿呀”的响声,偶尔有些颠簸,林锦有些闷,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江南城多摊贩,往来叫卖,好不热闹,鲜艳酸口的糖葫芦,喷香软糯的糕点,林锦感觉自己都有些馋了,转头看向那边的桥头。   重令从那条桥上走下来,临风玉树,身姿端方,林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长得真不错啊。   重令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林锦望着他走远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   马车向城外驶去,他们今日要去寺庙礼佛,林锦知道城外的那家寺庙,算姻缘最是准了。   寺庙在山上,马车上不去,两个人下来走上台阶,还是春日,太阳温和,林锦走得轻松。   她今日穿的精致,林府对她的衣料裁缝样式都是独一份,烟粉色的襦裙外拢了一层月白纱,宛转的身姿都被细细勾勒出来。   “阿锦,近日你推拒了那么多公子的求亲,不如我们去算一算姻缘?这宁谷寺的姻缘算的可准了。”   沈娘的话正得她心,林锦自然点头答应了她,“好啊,你也测一测。”   宁古寺特地设了一堂专门有僧人测姻缘,现在已经有几个姑娘围在那边了,沈娘和林锦等了会才上前。   僧人面向和善,递给俩人各自一个签筒,“两位女施主先摇签吧。”   林锦接过签筒,这是木质的,上面的还刻了字,握在手里却有种竹制的光滑感。   沈娘先摇出了一根,递给僧人,“长老,您看看我这签怎么样?”   林锦没摇自己的,望向了沈娘的那根签。   “设虚,夜静水寒,鱼不饵。笑满船空载明月。”   长老看了沈娘一眼,为她细细解释道:“施主这签是中平签。”   “签文的意思是万籁俱静,水深又冷之时,鱼儿不得饵。出猎去之时,又逢空手回之,船只载明家上归途也。这根签是要告诉施主凡事宜重实际,不宜作虚幻之事,否则将事事落空,无一所成啊。”   这签文和解释听着好像都不太好的样子,沈娘表情已经有些古怪,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多谢长老解答。”她看向林锦,“阿锦,你也试试看吧。”   林锦点头,将签筒捧在掌心先晃了晃最后摇出了一根,“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这签文看着倒是不错的样子,林锦读了一遍把它递给僧人,“您帮我说说这签文吧。”   “施主这签是上签啊,这签文的意思也是易懂,这是施主好事将近,我们这算的是姻缘,说明施主即将遇良人啊。”   僧人笑了几声,极为开朗,“两位施主的签都不错,小僧就先在此恭喜祝愿二位了。”   “多谢长老。”   沈娘和林锦捐了些香火钱走在寺庙的走廊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个时候的桃花开得倒是极为繁茂,嫣红透粉的桃花轻轻地展示着自己的美好。   林锦接过树下掉落下的一片桃花瓣,凑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桃花清香,她又想起了娘亲给她送的桃花酥饼,回去定要多吃两个。   发间的步摇轻动,一步一动都透出少女的灵动娇美,远近不时地有人看过来,沈娘搅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嫉恨。   她爱慕张公子多年,没想到他竟然上门和林锦求亲还被拒绝了,一时间自己不知道是开心多些还是难过多些。   凭什么又是她林锦,有她在的地方就没人会注意到自己,为什么要有她的存在。   她望着林锦窈窕的背影,眼中的暗光越来越深。   林家是做织造生意的,在这一块是相当厉害了,最近林父是真的很忙,林锦已经好久没见过她爹爹的人影了。   和沈娘只出去过一次之后林锦就再也没出去了,这日竟有人上门提亲,上次的张公子竟然还不死心,这是他第二次上门了。   “小姐,要不要去见见?”   林锦拈了朵花在手上转,粉的映衬得她的手更是莹润如玉,她挥了挥手,“不去。”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脑中出现了上次见到了那个人,长得真是俊啊。   “小花,准备纸笔。”   林锦记性好,画工也是上佳,按着自己印象中的模样画出了那个人,小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你不会……”   “对。”林锦点头,眼神却是张扬地发着光,“我才不会接受别人的提亲,我要找,就要找我自己喜欢的人。”   小花接了她的命令去探寻画上的人而且还不能让她的爹娘知道。   *   周围街上的小贩擦肩接踵,沈逍客在这道路已经走了两遍,才终于意识到这次的幻境非同一般,若不能找到幻境主人的心结,可能他们进来的几人将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重复的世界里。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其余的几人以及这幻境的主人和其心结。   他和师妹是修道之人,发觉幻境发觉得早,其余几人若是还没意识到这个幻境可能只会越来越沉迷其中。   不过沈逍客猜测这十有八九就是镜妖的幻境,就是死后化妖的林锦。   爹娘最近对林锦的看顾越来越松,小花打探到了画上那人的身份,趁着林锦午睡小憩的时候悄悄对她说了。   “小姐,您看上……画上那人叫重令,是个书生,家境好像不太好,就住在北街小巷那边。”   林锦听了有些振奋,“今天下午我要去找他。”   “这,小姐您要亲自去吗,奴把他请过来就好了。”小花有些纠结,若是把他叫到府上,老爷夫人必定又会知道,“再不成小姐您就约个茶楼让他过来?”   “不行,不行。”林锦摇摇头,娇美的脸上满是憧憬期待,“我要自己上门去找他。”   小花执拗不过,只得答应林锦陪她一起去。   午后阳光还有些大,但林锦没有在意,准备了一屉糕点出发去找重令。   此时风飘的柳絮不再是烦人的毛絮,而是她爱情即将来临前的花散。   重令住的巷子窄,马车行到巷口前就进不去了,林锦今日换了一双新的绣花鞋,鞋面上绣了细密密的花瓣,她毫不在意,踩上了长着青苔裂缝的地砖向前走去。   “小姐,就是这儿了。”   林锦停住脚步,看向旁边这扇小小的门,她自出生起就是在富贵窝里,没见过这么破旧的门。   这扇门似乎只有两个她那么宽,上面的门环也上了锈,青青红红的。   “有人吗?重令在吗?”   林锦握上那生锈的门环碰击门,手上感觉粗糙冰凉,她提了点声音向里面叫道。   “来了。”   门内传来一声清润的声音,门被慢慢打开。   长身玉立,面容清隽,黑长的睫毛上挑,整个人温柔儒雅,却在见到林锦的时候眼神微微一愣,下一刻耳根却是红了些。   “小姐是找在下?”   他虽是一身简单的麻布长袍,穿在他身上却是气质卓然。   林锦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声线灵动,“我是来找你的,重令。”   作者有话说:   签文和释义都是百度的   林锦:人的本质就是好色OvO 第11章 青雾林(八)   “要你叫我阿锦”   林锦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声线灵动,“我就是来找你的,重令。”   重令一揖毕起身又触碰到了林锦热烈的眼神,微微闪躲了些,没敢再看她。   “不知小姐找在下有何事,我与小姐似乎……并不相识。”   林锦将手上的糕点提到身前,“不让我进去说一说吗?”   重令这才抬眼看向林锦和她身边的小花,噎了一下终于道:“寒舍简陋,小姐想进便进吧。”   他向旁边侧了些身,确保他们能通过。   林锦眼睛笑得眯起来,拉着小花一块进去。   “我叫林锦,林是双木林,锦是织锦的那个锦。”   重令垂眸,这一片谁人不知织造林家,以及林家的大小姐。   他视线看向桌上他准备的两杯白水,有些不知所处,下一秒便见到林锦拿起杯子送到唇前,微微抿了一口。   “林小姐……”   “不错,原来白水也这么好喝,”林锦看向他,对于下面自己要说的话头一次感到有些害羞。   “叫我阿锦便好。”   “……重令,我心许你。”   林锦刚说完这句话,便盯着重令瞧,看着他的耳根一点一点被染上嫣红,垂下的长睫也在轻微的抖动。   小花也在旁边震惊于林锦的大胆主动却也被林锦的眼神阻止了自己的言行。   重令双手紧握,他怎么也想不到林锦竟会对他说出这句话,对他而言,反而是震惊压过了疑问。   “林小姐……此话是何意思?”他依旧没有抬眼,望着自己麻布制成的长袍与她脚上有些脏污的绣花鞋。   “今日我便当是林小姐无聊时找在下逗了个趣,今日过后无人会知晓此事,林小姐放心。”   他起身退步又长长地揖了一礼,克制而又疏离。   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林锦着急地站起身,“别,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她想要去触碰他,却被重令及时地退避,锦制的襦裙与他的衣袖擦过,发出轻微的声音隔板。   林锦有些慌乱,心也有些涨涨的,其实今日来之前她想的只是重令俊朗的样貌,和他聊了一会之后感觉自己才是真正的春心萌动。   “小花你先出去等我。”   重令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小花将门轻轻掩上出去。   “重令。”林锦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得到了他的轻声应答。   听着没刚刚的舒朗清润,她有些好奇重令现在的表情,猝不及防地低下头去看他。   重令被她的动作搞得一惊,整个人往后仰去,林锦“哎”了声,也没想到他反应竟然这么大,连忙去拉他,可惜她力气不够,被他带的一起倒下去。   重令与地砖身体碰撞,唇齿间溢出一声闷哼,林锦的身子倒在他身上倒是没什么大碍。   林锦还有些愣,刚刚还碰不到的人现在就躺在她的身下,胸膛处发出猛烈的跳动声。   仿佛和自己的心跳契合起来。   她没有动弹,重令撑着双臂没敢碰她,转过头,“小姐,您先起来吧。”   林锦此刻却像是得势的小人,双臂撑起不给他施加重量,可又不起身,和他的距离仅有半臂的距离。   “我不,你叫我阿锦我才起来。”   重令没吭声,双唇抿起,唇色微红,似乎是无声的对抗,林锦反正是不着急,看样子是听不到就誓不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重令才终于妥协,长睫轻轻扇动几下,喊了她一声“阿锦。”   这一身叫的林锦通体舒畅,很多人这么叫过她,可是只有刚刚重令叫的最让她激动,她得寸进尺,“你再叫一声,我就起来。”   重令似乎没想到她竟然说话不算数,头扭过来看向她,林锦大方地迎上,眼神兴奋,只有两颊的粉红透露了她的情绪。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已经叫过一声,再叫出来也没有那么艰难了,“阿锦,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吧。”   “好。”   林锦麻溜地起身,然后又把他搀扶起来,“怎么样,刚刚摔倒的时候疼不疼?”   重令没有避开她的动作,微微摇了摇头,“不疼。”   她挑了张椅子让重令坐了,自己也寻了张椅子拉到他身前坐了下来。   “我是上次出去玩的时候看到你的,”她向他解释道,语气没有一点羞涩扭捏,“那天我去宁古寺求了姻缘,你猜我抽了什么签?”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虽然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但重令已经熟悉她的作风了,知道等不到自己的回答她就会一直等。   “什么签?”   林锦眼睛亮起来,本就是九天下凡的仙女,此时更是灵动鲜活,她背给重令,“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还不待重令思考,林锦便又道:“解签的师傅说了,我这是上吉签,好事将近的意思。”   “而我最近看上的只有你一人,你说这是不是天定良缘?”   重令迟疑了一会才说话,语气认真,“林小姐——”   “叫我阿锦,否则不听。”   重令刚准备说的一番话被她噎进肚中,像是只充满气的河豚被她一下子戳扁了,他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再没了刚刚的认真,带了丝无奈。   “……阿锦,我们身份悬殊。”   只这一句话,便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林锦晃了晃脑袋,头上的簪子也随之一晃,划出一道弧线,她满不在意,“我爹娘最听我的了,这不是事。”   “难道你已经在考虑我们的婚娶了?”   她凑近他的脸,身上的栀子香再次侵袭他,脸又不可自控地烧了起来。   他也不是没有姑娘和自己表示过好意,但没有一个是如林锦她这般大胆炙热的,自己的胸膛处也不停地愈跳愈猛。   他喉咙处有些干涩,头一次主动迎上她的眼睛,乌黑透澈。   林锦也被他的眼睛吸引,终于想起来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和娇羞,将头扭过去望着桌上的糕点。   自己的这糕点他还没尝呢。   重令轻轻笑了声,语气终于放松下来,“我还以为……阿锦是不会害羞的呢。”   少女的一腔热意都说了出来,林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多大胆,她指了指桌上的糕点,“你……你记得吃,我明日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便提着裙角跑出去,跑到一半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拈起裙角慢慢走到门边,却又是速度很快地打开又关上门。   重令被她的举动逗笑,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他拾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是桃花饼,有着桃花清甜香味,又带了酥饼的绵润回甘,外酥里嫩。   林锦终于出来,脸上带着红意,可是眼神却是水润透亮,小花有些担心,“小姐,您今日……夫人会责骂的。”   现在哪里还管的上她娘亲的责骂不责骂,林锦摇了摇手,满不在乎地向前走去,刚刚他的话是不是对自己还是有些好感的?   那必定是的,他一定会喜欢自己的。   *   夜间,烛光未点,漆黑一片。   重令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他今日读书很晚,才将将睡下。   黑暗间,只有他的一双眼睛发出一点反光。   是赵决。   自己从一开始进入这个幻境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成了重令,镜妖故事里那个早死的男人,可是在这里他却只有晚上才能有自己的行动,其余时间自己在这个身体里只像个旁观者。   虽说这样的情况自己该习惯了,可是那种束缚的感觉却是让他无比难受。   白天自己在这幅躯体里看着林锦和重令的举动和聊天,更是尤为怪异。   自己既然已经进了这个幻境,还成了重令,那是不是白天眼前的那个林锦,内里也是换了个芯子,变成了他们几人之中的一个?   这幅躯体是个真真实实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自己的术法也用不出来,赵决内心一点点卷起烦躁。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还真令人难受啊。   林宅林锦卧房。   小花在外间守夜打着瞌睡,林锦回忆今天兴奋了会才睡着。   睡梦中林锦又听到熟悉的声音。   【滴——】   她困意翻涌,渐渐睡沉。   【系统重新上线成功,加载中,请稍后。】   梦里,林锦又做了那个熟悉的梦境,只不过这次的梦境更加完整了。   自己穿书进了一本小说里,这是第一个副本,主角团进了幻境,自己成了这个幻境的主人翁——林锦。   天光大亮,林锦在床上磨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这下她终于搞明白了最开始的陌生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是林锦,她是桑枝。   自己目前要做的是破境,将副本的隐藏剧情补充完整。   桑枝唤醒脑内的系统,【统,有没有什么提示,比如若水姐姐他们在哪里这类的?】   【没有哦,亲亲。】   桑枝暗骂了一声,她就知道这破系统不靠谱。   系统似是意识到了桑枝在骂它,过了一会儿又出声道:【考虑到宿主的综合实力,系统帮助宿主恢复了意识。】   【……】   这幻境,光靠她一人怕是不能破,桑枝想着,看来自己还得去找到主角团。   小花见林锦迟迟不起,进来叫她,“小姐,今日你说去重公子那里还去吗?”   桑枝晃了晃脑袋,信息量太大,她都忘了这茬了,“去。”   她也想知道重令是怎么死的。 第12章 青雾林(九)   “重令,和我回家吧。”   桑枝今日打算带一小篮草莓去见重令,这是昨日林锦的娘亲送来的。   个头不大,看着却是红艳欲滴,喜人极了。   如今的林锦,看着比之前桑枝在青雾林见到的那个镜妖还要再漂亮些,或许还未经事,脸上眼睛清澈灵动,没有镜妖的那种悲伤痛苦。   她抚了抚脸庞,“小花够了吧,这是不是太华丽了?”   桑枝碰了碰头顶的那根步摇,发出清脆的玉撞声。   现在她虽还是林锦,却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桑枝,对重令的感情好似也没那么深了。   她挑了根素雅的簪子插进头发里,“就这根吧。”   少女的绝色,绝不是一根簪子能掩盖的。   重令今日没有出门,按平时自己会去书塾去看看,那家店的老板很好,允许自己可以在那里看书。   林锦昨日答应了自己,今日会来,却没说是上午还是下午来,他便一天都在家里等着了。   还是坐了马车,离重令的家越近,桑枝觉得自己的心跳越快,像是那种要见情郎的感觉。   看来,在这个幻境里,就算自己知道她不是林锦,也不能改变属于林锦的过往。   心情或者经历,都不能。   他们被幻境约束。   门被敲醒,重令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书,要去开门,可又在要开门的一瞬间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林小姐。”   桑枝控制不住自己,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叫我阿锦。”   她动作很快,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颗草莓,递到了重令的唇前。   赵决和重令同步地吞咽了一下。   “快尝尝,这是我阿娘给我的草莓,很甜的 ”   重令白皙的面容只是一点点红就很明显,他小声的“嗯”了声就张口吃下那颗草莓。   两人进展可谓神速,认识第二天林锦便给他喂了草莓,要是小花看见了,还不得怎么吃惊的。   林锦让小花在巷口等她,藏在背后的手终于亮出来,“看,我给你带了一篮子的草莓。”   重令的五感和赵决是共通的,所以他也尝到了属于草莓的酸甜和柔嫩多汁。   喉结滚动了一下,唇间还留有草莓的芳香,重令垂头看了一眼林锦,心一点点地鼓胀起来。   “阿锦,先进来吧。”   他接过林锦手上的篮子,走在前面的背影有些慢,林锦捂嘴笑了两声,走到他身边,故意贴着他,“重令,今日我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他脸红,林锦关注着他的耳根,果不其然泛起了微红,这次重令却是很诚实。   “是,我很开心。”耳根又红了些,他唤了她一声“阿锦。”   桑枝能够体会到自己心底泛起的细细密密的喜悦,两人的目光纯粹,这是美好爱情的开端。   而赵决一方面感受着重令的心动,另一方面又极大地厌恶这种情感。   他讨厌一切情感。   今日林锦陪着重令读书,向来看到书就头疼的大小姐,在重令读书的时候也安分了下来。   “重令,我下次绣一条帕子给你。”   重令点点头,他知道了她的意思,这边的姑娘送帕子都是送给情郎的。   “好。”   只是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离开了那条巷子,桑枝才觉得自己的情绪正常了些,不过心底还是隐秘的开心,这是原主的真实心情。   街上人流仍旧很多,一路上叫卖着“糖葫芦”,“捏泥人”的,桑枝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沈逍客寻了一天,也没寻到其他几人的下落,正在街上买吃食的时候,看到了林家马车中一闪而过的脸。   既然其他人暂时还寻不到,那不如就先跟着幻境里的主要人物,总会有收获的。   他收好吃食,跟上马车。   若是他们能意识到自己进了镜妖的这个幻境,相必他们还能相遇于林府。   幻境里的流速似乎很快,桑枝一晃眼感觉就过了很多天了,这些天里,她与重令的关系是越来越近,而其他人的下落暂且还不知道。   【统,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此刻听着倒是也解了些枯燥,【外面的世界才过了一个时辰。】   桑枝“唔”了声趴在桌上,这些天里,她兢兢业业扮好自己林锦的身份顺其自然,看得出来,重令对自己的感情是越来越深,而且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有看出哪里有不正常的地方。   他们之间,现在就只差见家长谈婚论嫁了,那么她要不要把重令带给她爹娘他们看看?   林锦和重令说了这个之后,重令虽然紧张却还是答应了。   “阿锦,我这次必会考取功名来迎娶你。”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懈怠读书,夜间读书的时间也长了,这次科举他势在必得。   林锦自然相信于他。   青痕苔砖,木门铁环,两人一起走出屋子,这次林锦没再坐马车,她要和重令同游这江南长街。   “重令,你放心,我爹娘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为难你的。”林锦舔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甜沁心田。   “这糖葫芦真甜,你要不要试一试?”   林锦将手中的糖葫芦靠到他嘴边,这是重令给她买的,街上的行人都或多或少地看向他们,两人姿色容貌上佳又相当,艳羡的眼神居多。   重令这么久了还是没改掉一害羞就红耳根的习惯,他低下头轻轻咬下林锦刚刚舔过的那块糖葫芦。   “阿锦,这是在街上,下次不能再如此大胆了。”他红着耳根,嘴巴里鼓起一块,说话有些含糊,但林锦还是听清楚了。   她掩着嘴轻笑了两声,眼睛灵动,“知道啦。”她下次还要这么干。   江南风俗多含蓄,但也常有才子佳人同游的场景,众人看多了,习惯了之后看向林锦他们的便也不多了。   林锦甩着重令的衣角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偶尔脚步还轻轻踮起,心情愉悦极了。   沈娘好久没见到林锦,还以为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府里呆着没出来,未曾想今天竟然在街上看见了她,还与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如此亲近。   她走了过去,身边跟了一个小丫鬟。   林锦今天没带小花出来,正看着摊上的钗子,,突然就被身后的人喊了一声。   是沈娘。   她转过头,沈娘笑盈盈地看着她和重令,身边的小丫鬟还搀着她的胳膊,“阿锦,好久没见你出府了,这是?”她看向一旁的重令。   林锦看见她,心情莫名地下降,将重令挡在身后,虽说也挡不住多少,但沈娘还是收回了继续看着的眼神。   “这是我喜欢的人。”   林锦说完,重令和沈娘都经不住愣了下,没想到林锦竟说的一点都不含蓄。   沈娘又看了重令几眼,后退一步,“那沈娘就先恭喜阿锦觅得良人了。”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不知怎么地,她听到张公子与林锦提亲消息的时候,心中是止不住的嫉恨,现在看到林锦有喜欢的人了还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街上同游的时候,心里更是恨不得林锦能在这世上消失。   他们家是前些年才搬到这江南城的,原先的地方,自己家境优渥,才貌无人能敌,偏偏到了这儿,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聚焦在林锦一个人的身上。   因为她,自己的才华相貌被掩没,自己喜欢的人看不见自己,自己的家世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若是……若是这里没了林锦,该有多好。   *   今日林锦通知过林父林母,让他们早点回来,回来后发现林锦自己竟还没回来。   小花也在院里没有出去,打理着花草。   “小姐人呢?”   小花放下手上工具,“小姐出门有事了,说……说是要给老爷夫人一个惊喜。”   林母有些惊讶,旁敲侧击了小花都没问出来什么,“奴什么都不知道。”   也罢,林母要了林锦最近绣的帕子细细检查着。   结白的绢帕上画了一株长着桃花的竹子,倒是新奇,林锦绣的针脚细密,颜色渐变有度,摸着也是光滑,她放下手帕,“看来锦儿最近的绣工长进了不少。”   小花大气也不敢喘,这帕子小姐绣了好些天了,是一点都不让碰,说是怕弄脏了碰坏了,今早小姐自己竟然忘了收起来。   “是,小姐最近有时间就在绣花样。”她说的是实话。   林锦带着重令回来的时候,府中的下人都投来好奇的眼光,她倒是不在意,拉着重令的衣袖冲他们挥了挥手。   “重令,这就是我家了。”   重令点点头,他知道她在照顾自己,在林锦明亮的眼睛里他还是能看出有一丝紧张的。   他伸手拍了拍林锦手,“嗯,阿锦,你的家很好看。”   他的眼睛中没有一点不适,满是纯粹和炙热的爱意,林锦被他盯得先低下了头。   走了好一会,重令才听到林锦小声地说,“你要是喜欢,就住在这里好了。”   他轻笑一声,儒雅俊逸,胸膛中跳动地却是越来越快了。   林父在书房,林母在林锦的院子里等她。   重令被林锦拉着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她娘亲。   但是林母见到两人一起进来的身影似乎没什么惊讶。   “锦儿,回来了啊。” 第13章 青雾林(十)   掉了五点好感度???   “嗯,娘亲我回来了。”   林锦走到林母面前,又指了指身旁的重令,“这是重令。”   “……我喜欢的人。”   她眼里亮闪闪的,满是期待,重令也向林母鞠了一礼,“林夫人好,晚辈重令。”   语气谦虚恭谨,身子弯着一直等到林母让他起来才慢慢直身。   “锦儿,你这性子真不知随了谁了。”林母笑了一声,看看重令又看向林锦。   一身鹅黄襦裙,亭亭玉立,巧笑倩兮,与一旁的重令实在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林锦见她娘亲笑了,便知道他们这事娘亲是应允了,不过她娘亲为何一点都不奇怪?   “你最近这些日子天天往府外跑,像极了你娘年轻的时候,而且,做娘的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女儿天天去哪里呢?”   重令听完,又鞠下身子,表情歉疚,“林夫人,阿锦……林小姐她,是在下心悦于林小姐。”   这句话说完,他的脸都泛起嫣红。   林锦嘟着嘴,表情嗔怪,心里却是甜蜜的,自己第一次听到他说爱慕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但林母还是无情地拆了台。   “好好好,我知道,我女儿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必定是她先看上了你,先缠着你着你不放的。”   林夫人托了重令一把,将他慢慢扶起,“重令,我女儿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头,我与她爹也是对她有求必应,我只希望你能对她好。”   重令看着林夫人的眼睛,郑重许诺,“晚辈重令必会对林锦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显然林父林母对他们这事早就知道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林父还沉浸在女儿大了被猪拱了的心境中。   虽说那只猪眉清目秀,才华横溢,但这也不能否定他女儿要被拐跑的事实。   林父是商人,平日里多饮酒应酬,酒量自然好的很,而重令也在林父的劝慰下多饮了几杯,从脖子慢慢往上爬起红晕。   “我们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只希望女儿下半辈子能活得开心,希望你能对你自己说的话负责。”   林父执杯又饮,重令诚恳地陪着他又喝了几杯,直到被喝趴下。   “娘亲,爹爹。”   林锦晃了晃重令,他已然醉过去了,刚刚林母拦着她不让她过去劝酒,任由着他们喝,现在两人都醉了,一个醉鬼仍然一杯又一杯,另一个趴在桌上没了知觉。   “没关系,就让你爹喝酒把这闷气喝掉。”林母拍拍林锦的手,让人将重令扶着去了客房。   母女俩聊了会,林母让林锦先回去休息了。   夜凉如水,花影摇曳。   林锦踩着脚下的鹅卵石慢慢走着,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突然眼前一花,只听见耳边“锃”地一声拔剑响,她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剑。   桑枝:熟悉的套路。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说话等着身后那人率先开口。   “林小姐,我是来帮助你的。”   一开口桑枝就听出来这是沈逍客的声音,不过哪有人帮忙是这样把剑架在人家脖子上帮忙的?   桑枝急急开口,“沈大哥,是我,桑枝啊。”   身后的沈逍客剑轻抖了一下,桑枝的心也随之颤了一下,剑身锋利,怕是碰上去自己骨头就碎了。   她轻轻用手推开剑柄,离剑距离远了些才说话,“是我,桑枝啊,沈大哥。”   所以千万别误伤了友军。   沈逍客有些奇怪,桑枝只是一届凡人,怎的这妖怪的幻境她竟能保持自己的心智?   “你怎么知道你是桑枝的?”   桑枝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怕他怀疑自己,“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是林锦。”   “不说这个了,沈大哥你说你是来帮我的,那其他人呢,还有你要来帮我什么?”   问题太多,沈逍客没再纠结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一个个回答她:“其他人暂时还没找到,但是,这几天我一直跟着你。”   沈逍客看着她,眼神严肃,桑枝被他吓得也站直了身子,这些天竟然有这么些人一直跟着她,自己还不知道,真是太可怕了。   “你身边的那个重令,有危险。”   他这句话说完,桑枝从心底就升起了一股厌恶,她知道这是原主的反应,她急忙控制住自己,理性问道:“沈大哥,做事要有证据啊,不能光靠直觉,这些天我和重令接触是没什么问题的啊。”   而且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重令之后是死了的,林锦还对重令的死痛心不已。   沈逍客皱了皱眉,不知道如何与她解释,“他身上有妖气。”   虽说他暂时还没看出重令对林锦有什么威胁,但是妖物待在人类身边总会有危险的。   桑枝努力平压原主的心情,认真地想了,“那要不这样,沈大哥明天你找个机会落难,我就顺水推舟收了你做我的侍卫怎么样?”   “这样我们沟通方便,你也能保护我。”   沈逍客也仔细考虑了她的这个想法,点头答应了她,“好,那我明日就在城东集市上等你。”   他把桑枝送到院子就先告辞了。   小花被桑枝支到厨房去做解酒汤了,院里还有其他几个小丫鬟在忙。   想到了沈逍客刚刚说的话,其实不止是她原身林锦就是她自己也不认为重令是个危险人物。   “等一等让小花把解酒汤端到客房去。”桑枝吩咐下一句,她想去看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重令不会伤害自己。   赵决已经在重令的身体里清醒过来,今日他看着重令一杯又一杯地饮酒,明明不胜酒力,却仍旧自不量力。   身体有些虚软,是醉酒后的正常反应,赵决躺着适应了一下才慢慢起身。   这些天他逐渐能使一些术法了,这个幻境对他来说还是有限制的,若是他强行破境,怕是会两败俱伤。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在这些天里他倒是有了个奇怪的发现,这个重令,不是一般人。   或者说,他是个妖,是个半妖。   真是无事不凑巧,这世上半妖数量极少,就算是有,寿命也不长久早夭的多,未曾想,自己这随便一入幻境,上的个竟也是个半妖。   他身上的妖力低微,近乎于无,或许这也是重令他能存活下来的原因。   他想到了镜妖给他们看的,重令最终还是死了,如今在他看来,自己身体各方面都十分健康,凭他这个半妖,要活下去比普通人还要更轻易些,也不知是因何而死。   外面有动静,他听得出来,是林锦的脚步声,门被扣响两声,“重令,你睡了吗?”   赵决低下头没有回应,重令对林锦的感情自己也能感受的到,不过这种强加于他的对他来说反而更是厌恶。   世间的情爱对他来说就像是以往那个女人带他看的戏文一般,感动了自己,却撼动不了他。   门被推开,林锦慢慢走进来。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色照进来的一点银辉,桑枝看见床上坐了个人影。   “重令,你醒了吗?”   桑枝一步步慢慢靠近他,心底莫名升起了一丝害怕,可能就是刚刚沈逍客吓唬她的话落到现在有些应景。   “重令,我看不清,你去点个灯吧。”   心中的直觉在告诉她不能再向前走了,她停在原地,用着平时和重令撒娇的语气说着。   只是在此刻赵决的耳里听着却是颤颤巍巍,夹了丝畏惧。   对,是畏惧。   这种情绪他见多了,不会认错,是发现什么了吗?   赵决想着,既然重令作为半妖不可能轻易地死去,那就只有外界因素导致他的死亡了,是什么呢?   只有这个突然闯进半妖世界的一个凡人女子了。   只有她了,若是自己杀了她,幻境会不会破呢?   赵决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也曾入过幻境,所谓幻境,就是迷惑人心智,代入其情感,做离谱的事。   只不过自己却是没有进过这种情爱的幻境,他下意识地排斥厌恶这种情感。   赵决忍下情绪,控制住自己杀人的心意,站起身去点了一盏灯。   屋内有了光亮,桑枝心慢慢落下来,橙黄色的烛火光辉在重令的脸上跳跃,阴暗不明。   桑枝揪了揪衣角,状似轻松地过去拍了重令一掌,“我还以为你醉的不省人事了呢。”   赵决被这一掌打的有点懵,黑漆漆的眼珠闪过一瞬间的呆滞,背上的触感转瞬即逝,他望向林锦,嘴唇紧抿。   桑枝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打的委屈了,轻笑一声,瞬间紧张的气氛都没了,她就说嘛,不能自己吓自己。   她伸手过去替重令揉了揉刚刚自己拍过的地方,“好啦,帮你揉揉。”   手上的感觉有些僵硬紧实,桑枝揉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收回了手。   “那个……我让小花熬了醒酒汤,等下就送过来了。”   赵决低低地“嗯”了一声,他还没被人……这般上下其手过,虽说碰的是重令的身子,可他也感受到了那双手上软绵绵的触感。   既然等下有人来,他就不造成血腥场面了。   没多久,小花将解酒汤送了过来,暧昧地冲桑枝笑了一下,放下碗就离开了,还顺带贴心地将门给带上了。   桑枝:……   赵决不知如何与她相处,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桑枝也以为他是醉酒头脑不清,将醒酒汤端到他面前。   “这是解酒的,喝下吧,喝下头就不晕了。”   赵决没动,看着眼前那双手,莹白纤细,一看就是富家小姐的手。   就和那个桑家小姐,桑枝一样。   【滴——攻略对象好感度目前-5】   系统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桑枝手上微微一抖,她将碗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重令,你自己喝吧。”   桑枝现在奇怪极了,赵决也不在这里,怎么莫名其妙还掉了五点好感度?   作者有话说:   桑枝:一定是系统出bug了   系统:……我不背这个锅 第14章 青雾林(十一)   书坊   重令坐着一动没动,桑枝现在纠结的是自己攻略的好感度,这么些天一点没涨就算了,现在还给她倒扣了五点。   桑枝:【我不服,赵决分明不在这儿啊。】   系统还没回答,赵决接过桌上的碗送到嘴前一点一点地小口抿下去。   微弱的月光和烛火的摇晃下,他的脸此刻倒是显得乖巧又阴鸷,两种反差。   系统终于答话,桑枝这次的声音里竟然还听出了一丝鄙视。   【他就在你旁边,您的攻略对象赵决距离宿主小于一米。】   桑枝呆滞地慢慢转头,动作僵硬又惊讶,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赵决?”   一旁默默喝解酒汤的赵决:?   他眉毛上挑,此时的表情虽在重令脸上,但桑枝也能想象出赵决此刻的模样。   在桑枝看来重令就是那种看上去比较单纯俊朗的江南才子,而赵决则像是那种端方潇洒中又带着一丝凌冽的君子大侠,这或许是因为赵决身上带着一柄柳叶小刀的缘故。   “桑枝?”   赵决犹豫着开口,黑漆漆的眼睛里有着怀疑。   见他也认出了自己,桑枝什么也想不了了,就像是终于见到了亲人一般,抓住了赵决或者说是重令的手,激动道:“是我,我是桑枝。”   幸好碗中的汤已经喝完了,赵决没想到桑枝来了个突然热情,脑子一下子没跟上手,把桑枝甩到了地上。   场面一瞬间的沉默。   赵决率先反应过来,“刚刚手抽了个筋 ,”他过去将她慢慢扶起来,语气歉疚,“没事吧,疼不疼?”   桑枝显然是还有些懵,随着他的话答,“没事,不疼。”   赵决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眼睫轻轻垂下,转移话题,“你怎么认出了我?”   的确,刚刚桑枝突然认出了自己实在是奇怪,而自己也是在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后才想她是不是桑枝。   幻境里一向不会错性,莫若水平日里就算是伪装也不会完美伪装得这么好,将一个大小姐的娇俏演的如此生动,唯有桑府小姐,桑枝才会这么贴切地演绎出林锦的角色。   桑枝的脑子终于转回来,心想要不是你刚刚对我突然降了五个好感度,我会认出你?   显然不会?   但桑枝翘了一下嘴角,扑闪的睫毛灵动,脑子快速转了一下,“刚刚我在花园里遇上了沈大哥,然后我就在想会不会其他人也在这里,或者是像我一样到了别人的身上。”   她又凑近了些,像个讨赏的孩子笑了下,“你看,我果然猜对了。”   赵决滚动了下喉咙,“那你怎么不猜苏池?”   “嗯……因为我就想先猜猜你。”   桑枝没停顿,转问他,“那你呢,为什么不猜我是若水姐姐?”   “因为……”赵决犹豫了会,像是在组织语言,“因为我刚刚突然就想到你了。”   模仿她的回答,桑枝轻轻哼了一声没在意,现在已经出来了两个人了,再找到若水姐姐和苏池,他们几个人就全了。   她之前问过系统,系统也说了非主要人员不会入境,意思就是她的爹娘在现实中是晕过去了。   赵决对她的疑心未消,但没揪着这一点,“那沈公子现在人呢?”   桑枝将刚刚沈逍客与她的话一并说了告诉了赵决,赵决点点头,“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吧。”   说完他又愣了下,明天白日里怕自己又会是重令了,桑枝也想到了这点,“赵公子你是白天会变成重令,晚上才是自己吗?”   赵决点点头,“是,我虽然是在重令身体里,但只有夜间的时候我才能有这幅身子的掌控权。”自己目前的确无法挣脱这一点,他看向桑枝,目光沉沉,有着疑问。   桑枝揪了揪自己的荷包穗带,上面绣工精巧,她现在还绣不出这样的程度。   “我醒的早,但是我害怕有人把我当妖怪,就还是按林锦的性子来了。”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自己对重令那么暧昧,怕是赵决也是感同身受,这么想来都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烧。   桑枝急急地看向他,眼珠黑亮,“不过赵公子,你要相信我对重令是没有感情的,但是每次遇上重令的时候,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他好。”   “嗯,我知道,你在幻境里的身份是林锦,你不可避免地会有她的情感。”   赵决顿了顿,“我也是。”   重令对林锦的感情,也很深。   *   车辙滚滚,桑枝看向马车里端坐的重令,心中有些好奇,不知道现在赵决在这个身子里的视角是什么样的。   “怎么了,阿锦?”   重令看过来,桑枝笑了下,娇俏可人,“我在看你眼睛下面。”   “昨夜酒是喝多了。”重令笑得有些羞赧,摸了摸眼皮下方,“大抵是昨夜觉没睡好。”   昨夜赵决与桑枝说了,明日带着他去找沈逍客,她也答应了。   城东的集市没有城西的热闹,路上的人有些熙攘,这里大多数是贩奴的,也不知沈大哥会找个什么法子。   桑枝想着,掀开车帘向外望去,他和重令说了想来这里看看书,这里有家书店,恰巧也是重令常来的一家。   “等下阿锦我带你去看看书店吧,我以前经常在那里看书。”   “好啊。”   桑枝已经看到沈逍客了,只是他现在的样子倒是落魄的很,看上去真的像一个要被贩卖的奴仆。   “等等——”桑枝急急喊道,那道鞭子被声音震慑到甩到了旁边。   重令被桑枝拉着下了马车,快中午了,这里都很安静,唯独沈逍客那一处不算太平,传来了阵阵鞭打声,这也是桑枝注意到他的原因。   沈逍客和桑枝迅速地交换了下眼神,“老板,他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不能这么打吧?”   发挥得非常好,一个有善心的大小姐形象一下子就立起来了,桑枝一鼓作气,“这个人我买了,你不能打他了。”   重令显然也没想到事情发展这么快,刚出来就要买个人回去,他拉了拉林锦的衣角,“阿锦……”   “重令,他太可怜了,我们帮帮他吧。”桑枝反拽着他的衣角摇了摇,重令脸颊有些红,“好……好吧。”   刚刚还趾高气昂打沈逍客的老板听到桑枝这么阔气要买下他的时候一乐,这位主看着就不像是差钱的样子。   “好啊,你买,我要十两银子。”   “十两?”桑枝也有些震惊,没想到他敢这么狮子大开口地要价,一般的二三两就买到了,他一开口就是五倍的价格。   她语气有些迟疑,沈逍客也没想到这个人要的这么高,低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桑枝看了看沈逍客,一副守财奴的样子,“四两,不能再多了。”   说完,拉着重令的衣袖就要走。   老板立即拦住了他们,“别啊,四两就四两,我卖了。”   “就当我今天做个好人,四两买给你,这人你看看,长得结实,力气大,回去肯定能帮你干很多活……”   桑枝把钱塞给他,终于堵住了他那张絮絮叨叨的嘴,“那这个人,我就带走了。”   “好嘞。”老板笑嘻嘻地收了银子,把他的卖身契递给桑枝,“这卖身契,小姐您可得收好了。”   “嗯。”   桑枝淡淡地应一声,回到马车旁,给了沈逍客一两银子,“你先回桑府换身衣服吧,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就再来找我,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多谢小姐。”沈逍客哈着腰道谢,头埋得低低的。   桑枝心里还有些惊讶,没想到沈大哥的演技也是杠杠的,一点都看不出之前正义凌然的样子。   重令的眼神有些复杂,待沈逍客走了后,复又拉起林锦的手,“阿锦,我带你去书店看看。”   “嗯,好。”   桑枝点点头,不留痕迹地将手收回来,摸到了自己的荷包,那里面是昨天自己绣好的一条手帕,是自己之前答应送给他的手帕。   她抽出来,递给他,“重令,看,我答应你的帕子。”   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重令也开心地翘起嘴角,接过手帕,上面绣了个长着桃花的竹子,是林锦亲手绣的,重令爱不释手,看了好几眼后才将它收在怀中。   “谢谢你,阿锦。”   他的目光炽烈,桑枝看了也心脏扑通跳的快起来,“没事,走吧,我们去看看书。”   她的脸颊也有些烧红,重令跟上她的步子,眼瞳漆黑,看得出几分偏执。   书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三个人在挑选书籍,门口处坐了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大叔也拿了本书在认真看着。   “常叔。”   重令喊了一声门口的大叔,桑枝这才看到他被书挡着的脸,是个儒雅大叔的样子,相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气的小公子。   桑枝跟着他也喊了一声,“常叔好,我叫林锦,叫我阿锦就好了。”   “哈哈,我就说你最近怎么不来了,原来……”常叔看下书,笑呵呵道。   “重令,还有阿锦啊,今天是一起来看书的?”   “嗯,是的,再来看看您,您的身体还好吗?”重令和桑枝又解释了,原来常叔一直有腰疼的老毛病,不能久坐。   “好,好,你们去看看书吧,我把手上这一本看完。”常叔晃了晃手,桑枝注意到那本书的书名。   叫《霸道小娘子爱上俊俏小狐妖》。   这名字真是有够无聊的,没想到常叔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这种类型的小说本子,桑枝收回目光,跟着重令一起去挑书。   作者有话说:   常叔的恶趣味哈哈哈 第15章 青雾林(十二)   霸王别姬   正午的阳光从门缝窗口处洒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桑枝翻了会书,这个店里话本子倒是挺多,怕不是店主大叔自己的趣味。   重令选了几本书,想着时间也不早了和常叔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   “阿锦,我们今日在外面吃好不好?”   桑枝只选了一本画册子,重令把它接过和他的几本书放在一起拿在手上。   “好啊。”   重令选了一家酒楼,楼下还有人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桑枝倒是不在意什么饭菜,随意点了两样便交给重令去点了。   楼下唱的是霸王别姬的戏,桑枝听的清楚,头戴花冠的那个想必就是虞姬了,霸王项羽一身戎装立身站于一旁。   “虞姬,你可有悔?”   戏台子上霸王的脸涂了黑白的颜料,转过脸,似是不忍。   铁血也有柔情。   “妾随大王,”虞姬跟着霸王转了两圈,声音哀婉坚定地唱道:“生死,无悔——”   “阿锦爱听这个?”重令点好了菜见桑枝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戏。   “还行,他们表演的挺好的。”   桑枝拾了一枚花生落入口中,发出“咔哧”的响声。   这家店上菜速度还算是很快,或许也是人少的缘故,菜没多久就上齐了。   桑枝看着桌上六七八道菜,“重令,你怎么点了这么多?”   “没事,慢慢吃。”重令夹了一块鱼肉,“阿锦,你多吃些。”   桑枝咽了咽喉咙,这么多她可吃不完啊。   楼下那出戏该是唱完了,台上的伶人和台下要着赏,桑枝摸出一块银子让小二送了下去。   “阿锦,你真好。”   重令看着桑枝笑道,眉毛微微扬起,闲散地执了一杯酒,慢慢送入喉中。   是了,重令竟还点了一杯酒,桑枝觉得有些奇怪,“重令,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杯中酒影慢慢晃荡,照出重令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他轻轻笑了一声,执酒的手却丝毫不抖,看向桑枝的眼睛似乎夹了光亮,“没事,少喝一点可以的。”   桑枝咽下嘴里的东西,觉得越来越奇怪。   “阿锦,你也相信虞姬吗?”   重令又突然问到了刚刚的戏,桑枝“啊”了一声。   他又重复一遍,“我说阿锦,你也相信这虞姬原随项羽一同赴死吗?”   桑枝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脑海中系统正发出警报声。   她看向对面的重令,笑得人畜无害,仿佛还是她认识的重令,但他已经不是了。   他笑得越和煦,危险警报声就越大。   “我相信。”   桑枝说道,声音虽弱,语气却是认真。   “我相信虞姬是真心愿意和霸王一起的,无论生死,无论输赢,只愿陪伴在霸王身边。”   “是吗?”   重令将酒盏倒拿在指尖,在修长的手上晃出一道又一道弧线,些许的酒珠被甩出溅到饭菜上,他却浑然不觉。   “我却不信呢……”   桑枝眼前变得花白,最后只听到这几个字,她看见重令的嘴好像还在说什么,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   *   周围全是书的腐朽气息夹杂着灰尘,微弱的光亮从墙缝外伸进来,给这个狭小的屋子带来的光明也是少之又少。   赵决轻轻咳了一下,灰尘就呛到了喉咙,他抿住嘴唇,压抑住喉间的痒意。   刚刚重令与桑枝在逛书店时,她与自己没在一处,转角处一阵妖力使他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身上没什么劲,现在是重令还在沉睡,所以现在倒是让他醒了过来。   赵决闭上眼睛,一点点回忆,其实他并不是所有时间都是清醒的,重令在的时候自己有时会选择沉睡养精蓄锐。   但问题不出在这里,他眉毛轻轻皱起,这幅身子上存在的低微妖力,走进这家书店里的妖气……   以及书店里的老板。   他轻轻的喘了一声,手上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想明白了,也知道重令怎么死的了。   这局,终归是要重蹈覆辙了吗?   *   月影疏斜,水色微凉。   桑枝意识悠悠转醒,身上的触感冰冷,怕是自己被这样扔在这已经吹了很久的冷风了。   自己是在一个林子里,桑枝左右看了看,还是老地方啊,这里只有一座林子,就是青雾林,她没有被绑住,看来只是被弄晕就被扔在这里了。   活动了下手脚,桑枝扶着树慢慢站起来。   自己失踪的事林府中应该已经闹翻了,如果要自己从这个林子走回去的话,估计要到半夜了。   桑枝叹了口气,走回去的前提还得是自己知道方向。   虽说之前系统已经给出来警报,但那个时候自己也的确是躲也来不及了。   林子幽深,她周围还有一条小河,反射着粼粼的月光,给她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呼啦~呼啦~”   声音像是风吹树叶,又像是脚踩枯叶,桑枝汗毛一点点竖起来,周围没有藏身的地方,她转过身看着发声的地方没有动作。   “林小姐真是好胆量,”熟悉的声音从林中传来,走出阴影,桑枝瞳孔放大。   是常叔。   书坊的老板。   常叔手中衔了一枚小白花,娇弱脆小,声音仿若怜惜,“换做是寻常女子,怕是吓得神智都恍惚了。”   桑枝只震惊了一瞬,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   “常叔这是要做什么?”桑枝不退反进,向他那边走了两步,没有丝毫怯弱。   “你假扮重令,又将我弄晕带到这里到底想干嘛?”   “呵——”常叔轻笑一声,脸上依旧慈祥俊逸,“林小姐倒是火眼金睛。”   他这意思是承认之前自己假扮重令了,桑枝现在想套出他的目的,常叔绝非常人,或许,他是只妖。   月光下,桑枝的眼睛灵动,深处却也不可避免地带了丝慌乱与害怕。   常叔瞧得一清二楚,他自顾寻了处地方坐下,“不用套我的话,没有人回来救你的。”   他的时间很多,给桑枝讲了个故事。   常叔不是常叔,他是妖。   是只狐妖。   当年,小狐狸对富家小姐一见倾心,傻傻地跟上了富家小姐做了他的宠物,那小姐本就是个善良单纯的,碰见了这样的宠物本就喜爱的不行,一日竟还遇见了话本里才有的妖狐化身的一幕。   狐族本就容貌姣好,姿色上成,小姐自然是心动了。   然后,富家小姐就与常叔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可是好景不长。   富家小姐的父母知道了他们的事,原来小姐也是她早有婚配,至于妖狐在她父母的眼里,只是食肉啖血的妖孽。   最后小姐屈服了,屈服在了他们人类与妖物之间没有感情,屈服了父母之命下,屈服了世俗理念下。   他们找了修道者,小妖狐本就刚化形,妖力不高,狼狈而逃,好多天后自己好起来听到的却是小姐已经嫁为人妇的消息。   他不甘,他气愤,他去找小姐对峙,没想到小姐竟死于新婚之夜,被夫家掩人耳目悄悄埋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的错了,于是他杀了人,他修炼几百年从未杀过人,那一夜,他屠尽了小姐夫家满门,杀了阻止过他们的人,他不想去想其他的,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寒凉透彻身骨,他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   “……就是这样,所以你说若是我让你与重令在一起了,是不是就在害他?”   说到最后,他手中的白花已然被捻成了一摊花汁,花瓣变得黑污,扔进泥土中,浑然一色。   桑枝没有说话,怪不得,怪不得之前他借着重令的装扮下还问了自己那样的一个问题。   虞姬是否真心?   自己死生不顾,愿随霸王去赴一场必死之局?   “看吧,你也不说了,”常叔抬起头,月亮被云层遮掩了一半,藏起月辉,周围也随之一暗。   “不——”   桑枝抬起头,找到他的眼睛直视他。   “我之前说的没有错,虞姬愿意随霸王,而你——”桑枝紧盯着他,将自己害怕的情绪融进气势里,让自己壮胆,“你怎知那小姐不是殉情?但即使如此,你也不该让自己的遭遇复制到别人身上。”   常叔没有理睬她说的话,这么些年过去,他也想过,倘若小姐在的话,怕也是自己守着的是她的坟墓了。   人与妖,本就不能长久。   他这是在救他们。   这么多年,他还是只爱看那个话本子。   《霸道小娘子爱上俊俏小狐妖》。   其实,哪里是霸道小娘子爱上俊俏小狐妖这样的人狐,人妖的绝美爱情,而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死生恋。   一个初入红尘的小狐妖,爱上了来寺庙礼佛的富家小姐。   就像林锦与重令,重令也是只妖,不过不同的是,重令是个半妖,是常叔偶然救下的弱质半妖。   他奄奄一息之时,是常叔救下的他。   他本就是半妖,一半妖源还是妖力贫瘠的器妖一族,所谓器妖,就是物化妖。   他知晓重令,看着他一步步迈入自己以前的深渊,就要一去不复返。   “算了,”常叔踢了踢脚下泥土,神色幽深,“重令不会来了,你想好了吗?”   桑枝沉声,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做个抉择,是离开重令,趁早放手,或者就是死路一条了。   不管哪个选择,最后的结果都是重令的死亡,所以林锦是选了哪一个导致的蝴蝶效应呢?   作者有话说:   “虞姬,你可有悔?”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霸王别姬》 第16章 青雾林(十三)   反转   常叔一步步靠近,桑枝后面就是湖,退无可退。   “等等——”   桑枝往声源处看去,她知道,是重令来了。   或者说,是赵决。   莫名地桑枝就不害怕了,常叔也停住了脚步。   月悬枝头,树林荫蔽,重令站的地方看不见一丝光。   “常叔,你问过她的选择,那怎么没有问过我,问我究竟想怎么选?”   赵决慢慢从阴影处走出来,从袍底一点点晕染上月亮的光辉,洒上银白。   桑枝攥紧掌心,喊了一声“重令”   ,心中却是在不停地打着鼓。   重令没有看向他,而是依旧对常叔说,“自小你就教我远离人,人妖殊途,可你又要我融入人群,这不是很矛盾吗?”   赵决虽是在重令的身体,自然地有了他的记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底是一弯皎洁的明月。   他望向月亮,清冷淡漠,孤傲地望着世人,月亮不懂他们的情爱仇怨,自古以来便只是一轮明月。   常叔一生纠缠于情爱,身在情爱,困于情爱。   “那你是什么选择?”   常叔敛了神色没有转身,但是望向桑枝的眼神仍旧凶狠。   桑枝突然觉得浑身一轻,从林锦的身体里慢慢出来,像是灵魂出窍的感觉。   然后她就看见重令就是赵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脱离那具躯体,却无动于衷。   现在,那具躯体,是实实在在的林锦了。   “重令,我不愿意与你在一起了。”   桑枝虽脱离了身体,可整个人却是以一种虚无的状态停留在了一旁,她听见林锦的嘴里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妖,我是人,终究是人妖殊途。”   “而且——”桑枝眼睁睁地看着林锦嘴里冒出一句句不合她真心的话。   她在林锦的身体这么多天,若是说没有半分察觉到她的心意是假的。   林锦,是真的喜欢重令的。即使她是个初尝情爱娇生惯养的小姐,但她对重令的心却是璨若星辰。   “而且——我对你只是一时好感,心血来潮……”   赵决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够了——”   常叔和林锦皆是一愣。   “镜妖,你既已经知道真相,为何还要做这无用之功?”   桑枝也是一傻。   赵决轻轻一笑,如清风揽月,眼中深意却是不减,“镜妖,或者我该喊你什么好?”   “重令?”   *   莫若水终于从无尽的噩梦中醒过来,头昏脑涨,旁边的苏池还躺在地上没有醒过来,不远处的桑父桑母也倒地不起,所幸,都没什么大碍。   整个桑府像是一同陷入了沉睡。   而她,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他们这里少了三人,沈逍客赵决和桑枝。   莫若水抬头,之前被他们困在半空的镜妖也逃匿无踪。   按照镜妖最后的搏杀之招来看,他们三人被卷入镜妖幻境的可能性极大,沈逍客是她师兄,她对他有把握,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赵决和桑枝却是难说。   她的红缨长剑还卧在腰间,身旁的苏池昏得沉静,仿若安睡在一个美梦之中。   “苏池,苏池快醒醒——”   莫若水狠了狠心,下一瞬苏池手臂上就多了一道红痕。   效果立竿见影,苏池低骂了一声醒了过来,“你干什么?”   莫若水没说话,将剑收回剑鞘里,目光淡漠,苏池眸子闪烁几下也闭上了嘴。   然后他就发现了其他几人的不见。   “他们人呢?”   “不知道,我猜是卷入镜妖的幻境了。”   莫若水站起来身上有些软绵,看样子他们已经昏倒了有段时间了,其他人她暂时还没喊醒,“我们去找他们。”她对苏池说。   “这个镜妖明明是已经束手就擒又打算将她的过往给我们看了,但是偏偏在最后又使出了这样的手段,这说明什么?”   莫若水自顾自地说着,是不是有什么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说明啊,她给我们看的是假的,就是想杀了我们,或者想要和我们同归于尽。”苏池接道,手臂上的那道划痕不长但有些深,他紧了紧袖口,轻“嘶”一声。   真是毫不留情啊。   “可是为什么呢?”   莫若水疑惑,他们与镜妖实在没什么恩怨,要说的话,只能是他们阻了镜妖杀人夺宝的行动,可他们本就是修道除妖之人,为何……   一种莫名的感觉,“去青雾林。”   莫若水说完就起步离开。   苏池见她神色认真,没再多说点头跟上。   *   桑枝只觉得现在全身都冷了,明明她没有实体,却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在一点点地冒起来。   刚刚赵决说什么,重令?   他明明自己就是重令,是在喊……镜妖吗?   再下一瞬,桑枝像是顿悟了,她想通了前后。   妖有百态,难分雌雄,化形随心,凭什么他们就认准了镜妖是个女子,就是林家小姐林锦呢?   莫若水他们也说过,凡人化妖,实非难事,若不是有非人的意志,恐难成妖,更何况镜妖这妖力还不俗。   林锦是实在的凡人,从小娇养长大的小姐,不说她能否受得了化妖的痛苦,就是她的妖力也不可能那么高。   他们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   刚刚她也看到了林锦说出了口不对心的话,常叔是狐妖,最擅蛊惑迷心,若是当初林锦受常叔控制说出了令重令崩溃的话,加上常叔的推动,导致两人分裂也未尝没有可能。   “这是你的幻境,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没有必要再隐藏了。”   赵决缓缓说完这段话。   下一遭周围的环境似是换了又像是一动没动,桑枝只觉得月亮更大了,周围也更明亮了。   镜妖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以林锦的样貌,姿态。   常叔也不见了,幻境碎了。   桑枝看见赵决变回了自己的样子,而自己也恢复了实体,踩在了地上还有种虚无感,桑枝动了动脚,赶紧跑到了赵决身边。   镜妖,或者说是重令,眼神向往地看着两人,缱绻而又幽深,他抚了抚自己的长发,真真的像一个爱美的姑娘,珍惜怜爱抚摸着自己的秀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看向赵决,语气温柔,却又好似透着癫狂。   身上的那种束缚感不见了,赵决久违地摸到了身上的柳叶小刀,甚是怀念。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镜妖,没半丝怜悯,“从走进书坊的时候就知道了。”   桑枝侧头看向赵决,原来他竟是这么早就知道了。   他周身气质有些冷,桑枝没在意,听他继续说。   “那个常叔,我有印象,我在行善堂见过他,在书坊里他身上的妖气虽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我看出来了。”   “你织造的幻境里,那个常叔与你的关系匪浅,你又让做我了重令,自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个……半妖。”   “其实是你杀了林锦,再杀了林府一宅人吧。”   “半妖本就会有妖力失控的时候,那日常叔蛊惑林锦,我猜是朔日,又加上林锦被常叔控制说了什么话,你一时失了心智,杀了她。”   桑枝之前就是想到了这个结果,现在这番话从赵决嘴里说出来,她才终于确认。   看向镜妖的眼神怜悯又惋惜。   他杀了自己的爱人。   编织了一个幻境,让自己沉浸在虚假的幻境里,让自己以为他是林锦,那晚死的人其实是他,是他重令,即使是死了,他也要让两人成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   于是他成了林锦,恳求林锦父母冥婚,棺材里的不是别人,就是林锦。   但是作为林锦的生身父母,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或许最初的时候真的没有认出,但相处之下总会发现,然后重令又杀了最后的知情人。   林府的马夫说,林小姐死前总爱去城外的青雾林,恐怕也是重令为了寻找常叔。   重令恢复心智,思绪理清,痛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要杀了那个狐妖。   一番变故,他虽是半妖,却仍是妖力大涨,或许哪一日,他一时不慎,自己的本体被狐妖所盗……   他在幻境里找真相,又在现实里迷离。   既想着杀了常叔泄恨摆脱自己的罪孽,又想让自己永远沉迷在幻境里,幻境里,自己还是那个翩翩少年郎,林锦与他双栖双飞。   但他终究还是要为自己做下的孽赎罪。   或许他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对他的最大惩罚了。   “那个狐妖还在行善堂,他取走了你的本体,去找他吧。”   赵决说道。   桑枝也没有阻拦,这里就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除了让他走也没别的办法了。   可镜妖却是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呆滞。   自己做了那么多天的林锦也有了感情,桑枝看着林锦模样的重令,也有些心疼,但又无从安慰。   林锦死的那瞬间意识恢复了吗?若是没有恢复还好,若是恢复了,自己的爱人杀了自己,有什么比这个还要伤情的吗?更惘论自己的父母也死在他手下。   即使是狐妖的推动,但他终归是犯错了。   镜妖换了个模样,已然是重令的样子,这就是他的本来样子。   桑枝叹了一口气,原书中说的什么修道者,看来就是那个狐妖了,他窃取了重令的本体,妖离了本体,难筑妖身,妖力也不能发挥到极致,这是狐妖对重令的限制也是害怕。   重令收敛了周身的妖气,现在看来真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落魄人。   他没了求生欲望。   本来也是,他失了本体太久,撑着的一口气现在也被一击即溃。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桑枝转头惊喜地看到莫若水几人过来了。   “镜妖?”   苏池指着重令,气息不稳,带了疑惑,桑枝点了点头。   莫若水和沈逍客两人没有说话。   他们在来的路上碰见,沈逍客在幻境里莫名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青雾林里,然后就遇上了赶来的苏池和莫若水两人。   重令伤神了一会,后面的动静让他找回了一点点神智,他看着桑枝,却又像是透过桑枝在看另一个人。   “你很好,有点像她。”   他笑得一如幻境里桑枝初见他时的样子。   少年英姿俊朗,温雅有礼。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垂下眸子,手里是一张手帕,上面沾了脏污,桑枝没看清,却也知道那是什么。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阿锦被我葬在那座山上寺庙的桃花树下,能不能把我的镜子找到将我与我的阿锦埋在一起?”   桑枝眼里有泪,晶莹闪烁,下意识地点头答应了他。   “谢谢……”   重令向桑枝身边的赵决又看了一眼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桑枝看见他的嘴似乎是在轻轻说些什么,身体却像是镜面一般一点点地裂开,变成碎片,散成虚无。   月光下,像是亮闪闪的银片般转瞬即逝。   【滴——隐藏剧情线补充完整。】   【奖励生成中。】   【恭喜宿主,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说: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555我榨干了,没了,存稿箱里比脸都干净。 第17章 青雾林(十四)   奖励生成   桑枝没顾得上系统说的话,重令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张手帕。   她拾了起来,是长了桃花的竹子。   林锦喜欢桃花,而她也把重令看做是竹子一般清隽的公子,这张手帕,是她一针一线精心绣出来的。   也是重令极爱惜的。   桑枝将它轻轻擦了擦,放入了袖中。   赵决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下打下了一层阴影,桑枝看向莫若水他们,解释了他们在幻境里的事情。   “为什么我们没有进到幻境里呢?”   苏池打破了沉默。   莫若水也看向他们。   沈逍客低头沉思片刻,“我在幻境里其实没怎么遇到过有用的信息。”   “在碰见桑小姐后我也是晕了过去,毕竟幻境里是镜妖的主场,他没有害人之心,我便也没有强行冲境。”   “那桑小姐和赵决,”沈逍客看向两人,“或许是他们比较像吧。”   林锦是富家千金,本就与桑枝有些像,而他们几人中赵决对镜妖的威胁又是最小,或许镜妖就把他拖进来了。   莫若水想了想也点点头。   赵决没有说话,他明白重令望向他的最后一眼。   他在告诉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们是一类人。   或者说,是一类妖,半妖。   妖之间对同类的气息最为敏感,可能这就是自己能够在幻境中被镜妖选中做重令的理由吧。   桑枝攥了攥袖中的手帕,“若水姐姐,我刚刚答应了那个重令,能不能……我们能不能帮帮他?”   帮他找回自己的镜子,帮他与林锦葬在一起。   莫若水被桑枝看得殷切,她自小就受不得女孩子对她这样,眼神闪烁几分,“……好。”   桑枝的嘴角轻轻地抿出一个梨涡,“谢谢若水姐姐。”   一旁的苏池甩了甩手,“那还不赶紧走,万一去迟了那狐妖可就跑了。”   “嗯。”   几人的速度不慢,赵决少言,桑枝在一路上又给他们讲了些幻境里发生的事。   莫若水若有所思。   今日行善堂外的人不多,桑枝几人到的时候,常叔就站在门口。   几人中只有赵决和桑枝认得。   但他手上抱了一面镜子,怕是不想知道他是那个狐妖也难了。   “你们来了?”   狐妖向他们微微一笑,看着毫无攻击力,四周人虽少,但若是争斗起来还是会有影响,他道:“我们到后面聊聊吧。”   说完,不待他们答应,便自顾自地往后走。   行善堂的后面,正是林府,被封锁的林府。   苏池嗤了一声,没什么顾忌,跟着进去,其他几人也想看看这个狐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后院是桑枝熟悉的景色,她在幻境里呆了那么久,清楚里面的一花一木,可是因为很久无人打理的缘故,长得枝繁叶茂。   她小心地避开斜着长出的蔷薇枝条,上面带着刺,红艳艳的花朵娇气地绽放着自己的美。   狐妖在一棵树下站定,摩挲着手上的镜子,“我知道,重令已经死了。”   他是器妖,妖死器便也失了灵。   “你后悔吗?”桑枝忍不住问道,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害了一对有缘人。   明明是自己的不幸,却要把这种不幸再安加到别人身上,可是她刚问完自己就有些后悔激怒他了。   “后悔?”   狐妖低笑一声,妖颜一点点显露出来,嘴角尖牙冒出,没了之前的儒雅随和,变得尖利可怕。   赵决在一旁瞧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桑枝慢慢走到他身前,抬起脸,显然是有些害怕的脸庞,却还要挡在他身前,“赵决,你放心,除了我们俩,若水姐姐他们都很厉害的。”   我们俩?   她的睫毛轻扇,赵决想起来之前幻境里林锦对重令的模样,她的睫毛颤动得这么厉害,是什么意思,害怕或者心动?   不过此情此景,赵决还是清楚身前这个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想保护自己,虽说她很害怕。   他轻动了下喉咙,鼻音“嗯”了一声,“那我们往后面站站。”   “啊,好。”桑枝点头,头上的发簪随之一晃,划出一道弧线。   狐妖还维持着狐面人身的心态,镜子在他手中不见,“后悔?我从不后悔。”   无论是他杀了他心上人的相公,亦或是屠了他满府之人,再到重令,他从不悔。   都说狐妖媚人,从不给真心,可鲜少人知,狐妖一旦给了真心,那便是万重不复。   他戾叫一声,速度极快,桑枝都看不见影子,只听见沈逍客迎剑劈向空中,发出“锃”的一声。   狐妖自知走投无路,却也不想逃跑,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寻自己,便是求个畅死。   尖利的爪子蕴含了妖力,苏池只有躲闪,莫若水和沈逍客两人拔剑抵挡。   怀山派是除妖大派,对除妖有手段和训练,刚开始时两人被狐妖的猛烈进攻只有防守,待他势力一弱,两人便迎刀劈去。   红衣飘转,白袍风跃。   苏池到桑枝两人处落定,“两个人真是默契啊。”   “是啊,真厉害啊。”桑枝应和道,从前看书看不出太多,此刻现场观看除妖场面才觉得真是惊心动魄,神龙摆尾啊。   狐妖没一会儿,被两人的攻势打垮落地,吐出了一口血,白砖地面染了一块红。   就像是红艳艳的蔷薇花掉下的染色。   “事已至此,束手就擒吧。”莫若水提剑落于狐妖颈侧,稍一动弹便会被划到。   狐妖似乎没感觉到一般,脖子倚向剑,莫若水的手腕轻抖了一下,她也没想到狐妖竟会如此。   他眸眼猩红,是野兽的眸子,此时里面已经没了半点攻击,是无尽的黑夜。   “哈哈——”   随着他的大笑,他脖间的血越涌越多,莫若水没再动,任由那血流过狐妖的衣襟,再流到地上,最后一点点爬上她的裙底。   本就是红色的衣裙,染了血一般的红,裙底更显红艳。   桑枝忍不住转移了视线,看向那朵傲于枝头的蔷薇。   中间是一点黄色的花蕊,外面红色的花瓣娇弱地呵护着,风轻轻吹过,里面的花蕊也随着轻轻摇摆。   “镜子给你们罢。”   狐妖将镜子现出来,拿在怀中,但他已经妖限将至,说话都虚弱地快听不见。   瞳孔开始慢慢扩散,桑枝看清了他最后的口型。   “阿婉,我不后悔。”   眼里是一片红色,狐妖倒在血泊之中,变成了一只瘦弱的狐狸,桑枝终于闭上眼。   莫若水将它怀中的那面镜子拿起,上面沾了血污。   光滑的镜面上,血越擦越脏。   这就是重令的器身了啊,桑枝接过,原书中这面镜子是被狐妖埋在桑府的,若是按原剧情发展,这狐妖又害了一府人命。   而他,至死都不悔。   “若水姐姐,今天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去完成重令的遗愿好了。”   莫若水收回剑,摇了摇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   月摇花影,碧波浅荡。   桑枝在花园里的湖旁蹬着腿,冬酒也打着哈欠,“小姐,夜深了,还不睡吗?”   桑枝摇摇头,她心里兴奋睡不着,而且系统说的完成任务的奖励还没发送。   “不了,你要是困了的话就先去睡吧。”   白天的时候,系统检测到赵决的攻略进展还是-5,桑枝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哪里惹到赵决了,说不定是那个破烂系统出bug了。   不然也不可能发放一个奖励还发了一天没出来。   冬酒摇了摇头,继续在桑枝身边呆着。   春天的晚上,气温不高也不低,桑枝穿的是白色的外袍,比较轻薄。   夜晚的月光下,她在伸臂踢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尸体在乱折腾一样。   这是赵决的视角。   “桑小姐这么晚还不睡?”   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很久没有出来过了,赵决在给他编织尽可能美好的记忆。   他与其共生,或者说另一个赵决才是这个身体的掌控者,而他,是后来者居上。   两个明明是极端的性格,却在一副身体里维持得和谐。   他是这具身体负面情绪的吸收者,而另一个享受着这世间的美好。   “是啊,赵公子你也睡不着?”   桑枝蹬着腿慢慢走过来,充满了活力。   赵决断了下思绪,他想起白天时桑枝喊他的是全名,现在又虚伪地喊起了赵公子。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_9_ ._ c_ o _m   【滴——赵决好感度降低,当前-6,请宿主再接再厉。】   桑枝:……?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难不成是自己穿的不够保守?失策了。   话说这系统奖励生成的慢,播报任务进展度倒是快,桑枝在心中暗搓搓地给系统画上了一个圈。   “是啊,”赵决也虚伪地笑了下,“不管是今天还是幻境里发生的事,都太令人吃惊了,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桑枝点点头,心想着这种事以后估计就会慢慢习惯了。   赵决见桑枝低头沉思的样子,柳叶眼轻挑了下,声音和煦,“我自幼身体有些不好,有时记性也会不好,一些可怕的事可能就会忘记……”   桑枝听见他语气有些低,以为他在难过,这种上赶着挣好感度的事,自己怎能错过?   她拍了拍胸脯,下一瞬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雅,硬生生地收回手拍上了赵决的胳膊。   “你放心,不好的事忘了就忘了,我也不会提的。”   她眼睛弯弯,看着还有些骄傲。   赵决勾了下唇角,对她的好感上了一点。   系统在脑间又播报【当前好感度上升,目前-2,请宿主再接再厉。】   桑枝眼睛笑得眯起来,唇角的那个小梨涡深深,像只狡黠的兔子。   赵决眼眸深了深。   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千金,真是单纯好骗啊。   夜深了,桑枝和他道别回去睡觉。   今晚注定是无梦之夜,一夜好眠。   系统还在奖励生成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发出提示音。   【滴——奖励生成,碎息梦影一枚。】   桑枝睡意朦胧,没有理睬,又睡沉了。   作者有话说:   赵决以后会后悔自己对桑枝的看法的!!   桑枝:我像是尸体乱舞?我单纯好骗?我虚伪?   赵决:……(啪啪打脸)   系统:回忆碎片这东西,穿书主角用了都说好! 第18章 青雾林(十五)   雨过天晴   江南多雨,春天的雨里夹杂着雾,有种朦胧感。   桑枝从窗子里伸出一只手,雨滴在手上棉绵密密,不温不凉。   院子里的花享受着春雨的滋润,低下了花骨朵,冬酒从院外刚进来就见到桑枝将手伸出来淋雨。   “小姐——”   “外面下着雨呢,小心着凉。”   桑枝点头缩回了手,冬酒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过来帮她擦手。   “老爷和夫人都应允了,只是山上雨水积滑,小姐真的不要冬酒陪着吗?”   桑枝轻咳一声,转动着眼珠,跟主角团一行人出门,她还带着冬酒照顾自己实在是不太好,她安慰冬酒道:“没事啦,有若水姐姐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又问了桑父桑母的身体,昨天一府上人无故晕倒,还是沈大哥为他们解答了疑惑,今日一早桑枝也向桑父桑母请愿,出门去山上的寺庙,幸好他们也是答应了,不然自己还得去磨一会。   “好吧。”   冬酒将帕子放进盆里,“小姐早些用了早膳,路上别饿肚子了。”   “好。”   桑枝扶着碗,用着瓷勺一口一口地喝着燕窝,桑母说她最近受惊要好好补补,送了一堆补品过来。   燕窝入口软糯,细腻黏滑,估计给她里面加了糖,吃起来还有点淡淡的甜味。   桑枝咬着瓷勺,想起昨夜睡意朦胧的时候系统好像给她发布了奖励。   她查看了一下,里面还有奖励介绍。   【碎息梦影:可以梦境的形式查看被使用者的过往。】   桑枝了然,回忆碎片啊,这套路她懂。   今天桑枝要出门,冬酒特地给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这样的雨天,小姐就要穿得亮丽一点才行。”   桑枝任由着她给自己又加了一件外衫,“今天下雨,山上湿气大,还得多加一件,这件月白纱,是江宁织造坊那边新出来的,还能防水呢。”   冬酒一直在碎碎念,桑枝也轻轻捻起身上的纱衣,触感滑溜,几乎看不见织造的针眼,严严密密的,穿在身上也如云雾般轻飘飘的,这样的纺衣竟就这样随意给自己当了雨衣?   桑枝不禁对桑府的财力咂舌。   “好了。”   冬酒在桑枝头上插上了一根步摇,铃铛作响,很是活泼,桑枝摇了摇脑袋,步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在冬酒恋恋不舍的表情下,桑枝抱着一个匣子,撑着一把伞去南苑找他们。   “若水姐姐,若水姐姐——”   莫若水刚收拾好东西,没想到桑枝来得这么早,她从窗户处应了声,向她招了招手。   赵决向已经在廊檐外站着了,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桑枝心情颇好,向他也打了个招呼,“赵公子早上好啊,吃过了没?”   雨滴从树叶上滑落,他声音温润,桑枝感觉自己都支棱起来了。   “桑小姐也早上好,刚用过早膳,”他见桑枝手上还抱着一个匣子,颇有礼貌地问她要不要自己帮忙提着,桑枝摇了摇头,这等苦力怎么能让自己的攻略对象干呢。   “不用了,赵公子,这很轻的。”   几人准备地都差不多了,原本桑枝一个人去就好的,现下演变成了一群人去。   “谢谢大家,”桑枝笑得灵动,“回来我定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毕竟自己除了请吃请喝啥也帮不了他们了,这点桑枝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山上土路难行,在山脚下的时候雨已经慢慢停了,山里的空气透着清新凉气,桑枝忍不住多呼吸了两口。   这样的纯天然山林环境自己可是从没来过呢,沈逍客见到桑枝这样的情态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桑小姐很喜欢这里?”   “对,”桑枝点点头,“这里的空气很舒服,而且我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这种自由的感觉真棒。”   沈逍客自幼就在山林中练剑,自然不懂她的乐趣,但也觉得桑枝率性。   赵决跟在桑枝后面,他的角度能看见桑枝洋溢着笑容的侧脸,眉眼弯弯,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自己小时也有过在山林里玩耍的印象呢。   好像还有自己的家人一起……   桑枝看了看天色,看样子好像雨已经停了不会再下了。   “若水姐姐,我们把伞放这里吧,拿着上山太麻烦了。”   苏池和莫若水也抬头望了望天,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也好。”   几人将伞放在了山脚下歇脚的小茶院里,付了钱让老板看着。   刚下完雨,山路的确湿滑,赵决跟在桑枝后面,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扶她了。   “桑小姐,小心。”   桑枝感受到自己的胳膊肘被一双宽大的手稳稳地扶住,是赵决。   她刚刚踩到了一块滑润的石头,脚下一滑,幸好身后的赵决稳住了她,不然摔骨折都是轻的,桑枝有些羞赧,低头向他道谢。   走在前面的几人如履平地,一往无前,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吊车尾。   赵决轻叹了口气,“桑小姐,不如,我扶着你上去吧?”   桑枝眨了眨杏眸,眼里有光,脑袋上的步摇随着刚刚的一崴慢慢荡着尾音,清脆的铃叮声,悦耳动听。   桑枝:还有这等好事?   “那,那就麻烦赵公子了。”桑枝脸上红红,看着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握着赵决的手臂却是很紧。   赵决看着她这幅口不对心的样子的,心中突然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他想起来自己以前养的一只小猫,白色的绒毛,每次自己逗它的时候,都踩着步子高傲地走过来,喊了好几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然后爬上他胸膛的爪子倒是结实。   只不过,后来自己的那只猫却是无故失踪了,找了好久也没再找到。   【滴——当前进展度5。】   桑枝:这种小事就不用涨一点就报一次了。   ……以后还多的是呢。   *   不知道爬了多少台阶,桑枝终于上了寺庙,今日人少,寺庙里的香客也只有寥寥几人,还有几个小沙弥在扫着雨打下的落叶。   桑枝记得重令说林锦被他埋在了寺庙的桃花树下。   那棵桃花树,幻镜里林锦对他说过,是她求得姻缘签的地方种着的那一棵。   真没想到重令最后是把林锦埋在了这里。   桑枝把一路上抱着的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方白色的手帕和一面黄色的古镜。   镜子被桑枝后来好好地擦试过,血迹污渍都被弄干净了,现在干净如初。   手帕落于镜面,竟有种莫名的缱绻感。   地上落了好多桃花,被雨打进了泥土里,变得脏污,可这些最终也将成为桃树的养料,树上的桃花仍旧茂盛,被雨水滋润过之后仿佛也更加娇嫩。   四下无人,沈逍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小楸子,帮桑枝挖坑。   莫若水此刻有些茫然,没想到自己除了那么多妖,此时竟是在帮一个妖完成遗愿,师傅曾经告诉过她,妖皆是邪,专蛊媚人心,见一个杀一个这就是他们的使命。   可这次的妖却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有些妖自私妄为,祸害人命,也有些妖专情善良。   “怎样辨妖呢?”   莫若水呆呆嘀咕的声音被苏池听到,他嗤笑一声,“你就是除妖的,怎么可能不会辨妖呢?”   他眼神桀骜,“就用你手上那杀过妖的剑去辨。”   “好了——”   桑枝已经把东西埋好,估计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底下埋东西了吧。   这里是佛门,佛渡有缘人,希望重令和林锦下辈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阳慢慢出来,从云层间射出光芒,桑枝看见天边竟然出了彩虹。   她拉了拉身边的赵决,又指向彩虹对大家说道,“彩虹出来了。”   赵决看向天边,雨过天晴,太阳耀眼,彩虹缤纷。   一时间自己竟有些分不清是太阳照在桑枝身上的暖光,还是桑枝身上的衣裳映射的光芒。   一阵风吹过,桃花被吹落几片,洒下枝头,轻轻地落到了他们的肩头和地面。   下山的时候,桑枝很自觉地扶着赵决的胳膊,虽说自己已经稳住可以不跌跤了,但是这种能增加好感度的机会怎么能不抓住?   了却了一件事,桑枝整个人都轻松愉悦起来,和大家聊天,“大家之后要去哪里?”   几人对桑枝印象很好,没了最初的防备。   莫若水:“我和师兄是下山历练,打算把这片土地都游历一遍,若是遇到……一些作恶多端的妖便除了他们。”   沈逍客点点头,没说话,但是坚毅的眸子看得出他的剑心正义。   苏池倚着胳膊,走在台阶上却连眼睛都没瞅,“我还没想好,跟着他们吧。”   就剩赵决了,赵决感受着旁边热切的眼神,失笑道:“我最后打算去皇城,和他们应该是同路,一起走吧。”   桑枝心中一喜,皇城好啊,回去她就和桑父桑母说要和他们一起出发去皇城拜访姑姑去。   真是个好理由,桑枝在心中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   她脸上的笑意越发,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赵决看着前面的台阶,放慢了脚步稳步下台阶。   桑枝搭着他的胳膊,头上的步摇随着主人的步子发出脆响,与林间的山风和乐。   作者有话说:   桑枝:攻略成功指日可待,冲冲冲。 第19章 青雾林(十六)   “我明日与你们一道走。”   江南风景无限好。   这几日桑枝带他们游街,逛庙会,吃了这点有名的点心面,沈逍客都对这里有了些许留恋。   但即使再留恋,他们也还是要走的,莫若水拉住了给他们介绍的桑枝,像是不忍开口,结巴了半晌才说话。   “枝枝,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   她对桑枝的感官很好,天真却不娇气,又带着江南这一处的水润灵韵,她是极喜欢这个姑娘的。   “啊,”桑枝撇了撇嘴,心中有些许落魄,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好,那明日我送你们。”   然后和你们一起走。   得知了几人要走的消息,今夜桑父令人在大厅备席,为几人践行。   这次他们几人不仅救了他们一宅人的性命又为江南城除妖,百姓也知道了从前的灵异传说竟是妖怪所为,这些天上门来拜访感谢他们的也不少。   之前的传闻又像是落进河里的石头,泛起一点涟漪又慢慢消沉平静下去。   “几位大侠,之后欲往何处?”   桑父执酒问道,桑枝坐在几人旁边,笑得不谙世事,替他们也斟了酒。   “四处游历。”沈逍客少言,“这几日多谢贵府款待。”说完便满饮此杯。   一顿宴席宾客尽欢,桑枝看着他们回去转身就跑到桑父桑母面前。   “爹爹,娘亲——”   桑枝眼睛亮晶晶,看着很兴奋的样子,桑父喝的有些多,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也显得憨憨的,“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吗?”   桑母相比之下倒是显得谨慎多了,“有事先说。”   桑枝“嘿嘿”笑了两声,刚刚自己也尝了点酒,现在脸颊上有些嫣红。   她摇着桑母的衣角,“娘亲,我想和若水姐姐他们一起走。”   不待桑母说话,她又赶忙接道,“我问过了,他们会去京城,我正好这次去京城看看姑母。”   “好不好嘛,娘亲,爹爹。”   桑母眉毛皱起来,桑父还在闭着眼晃着头,桑枝顺势给桑父递了一盏茶,“爹爹,我都好久没见过姑母了,爹爹——”   “好好好,就去嘛,没事。”   桑父虽至中年,却保养得很好,能看出年轻时候的俊朗,他对女儿疼宠,现在桑枝这般一撒娇,便都应了。   “不行,你跟着他们太危险了,只会拖后腿,”桑母还有理智,“你如果真想去,再过两月,娘亲与你一道去拜望。”   那不行,桑枝摇头,百般缠着两人。   “娘亲,爹爹——”   一会按摩递茶,一会插科打诨,桑父喜不自胜,桑母也被她弄得没了脾气。   “好,他们愿意带着你吗?”   桑枝停下手上动作,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我还没问呢。”   “……”   “我现在就去问!”桑枝明白了桑母的意思,她这是松口了,只要若水姐姐愿意带着自己,就能跟着一起走了。   外面的风又轻又柔,桑枝酒意又上涨了些,嘴角的笑容没落下过。   她甩着腰间的香囊,跃着步子向南苑去,头上扎的两个小啾啾一蹦一跳的,可爱极了。   赵决在院内井旁打水,正巧看见桑枝过来,“赵决——”   桑枝见到了赵决,一路小跑过来。   她醉了酒,脚步不稳,跑的速度又极快,带着一股子暖香和淡淡的果酒气味,一袭冲到赵决面前。   赵决端着水的盆子微微一颤。   “赵决,赵决……”少女似是极为欢喜,凑近了他,忍不住向他分享这个好消息,“我明日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了!”   说完,桑枝站定,卷翘的睫毛轻颤,等着赵决的回应。   她的眼神炽烈,赵决一时之间也不知作何反应,端着盆子的双手稳了稳,点头说了句“好。”   桑枝好像不太满意他的这个反应,正欲再说,就听见莫若水在叫她。   “枝枝,怎么了?”   眼前的少女又像是一只蹁跹的蝴蝶飞走,桑枝的衣袖轻轻地擦过赵决的手。   轻柔微凉。   “若水姐姐,”桑枝眨了眨杏眸,“我明日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了。”   “娘亲和爹爹答应了我与你们一路同行,然后我去京城拜望姑母。”   “所以,若水姐姐带上我好不好?”   从没有人靠莫若水这样近,还拉着自己的衣角撒娇,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软着声音恳求自己带着她一起走。   莫若水有些头疼。   沈逍客和苏池也闻声过来,实在是桑枝的声音太大,但她本人似乎没有察觉,脸上晕着两天嫣红,眨巴着眼睛。   沈逍客:“桑姑娘,我们路上会有很多危险……”   桑枝摇了摇头,沈逍客是绝佳的剑道之人,这么久了,对她的称呼也只是从“桑小姐”变成了“桑姑娘”。   “我不会添麻烦的。”   “我会……我会,”桑枝开始觉得有些晕了,“我很聪明的,而且我遇到危险会自保的。”   众人一瞬间想到了之前青雾林里桑枝以超人的速度蹲下抱头的事。   的确。   桑枝又望向赵决,“我之前在幻境里的表现也不错吧,赵决?”   赵决将打好水的盆放入了房内就出来了,然后便听到了桑枝突然叫到了自己名字。   “……是的。”   他对幻境里的事有些模糊了,好像就是桑枝提醒了自己,才能识破镜妖的真面目。   赵决又点了点头,“要不,就带上她吧。”   “对啊,带上我吧。”桑枝跟着说。   莫若水叹了口气,看了看苏池和沈逍客,两人好像都没什么意见了。   “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桑枝就忍不住跳了起来,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下,她也清晰地知道,自己的任务又往前进展了一大步。   只有一起走,才会有相处的机会,才能完成攻略。   莫若水扶住了桑枝,“好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一起走。”   “好哦。”   桑枝呆呆地点点头,一步一步往外走,步子摇晃。   然后,下一秒,几人就看见桑枝左脚绊右脚,“啪嗒——”倒在了地上。   众人:“……”   苏池也没想到桑枝竟是一点酒都喝不得,刚刚在宴席上,他看得清楚,桑枝一直给他们灌酒,自己就尝了一杯。   他撞了撞身旁的赵决,“你去送送吧。”   “可别明天一早,桑家小姐倒在了我们院门外睡了一觉啊。”   赵决无可无不可,点头。   桑枝已经到了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幸好这地上是泥土,不然自己牙都要被磕掉。   赵决也过来搀住了她的胳膊,手上的触感软绵绵的,赵决的耳根有些红。   桑枝看着纤细,其实她骨肉匀称,不胖不瘦恰到好处,赵决握在手里就像是握住了一团棉花。   就像之前桑枝送他的娃娃。   赵决扶着桑枝稳步向前走去,桑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酒醉,大半重量都交给了托住自己胳膊都两只手。   南苑是客房,与桑枝的院子算是一南一北,横跨了整个桑府。   喝醉了的桑枝显然不安分,指着天上的星星,神秘地问赵决,“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赵决不明所以地抬头,是他每晚都能见到的星辰,星点璀璨。   “是星辰——”   “错——”桑枝打断他的话,“那是一个个小星球。”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看到这些星星是跨越了成千上万亿年的。”   赵决听不懂她话,只当她是在说胡话,桑枝眼里光亮,眼中也蕴含着星辰,他只在桑枝停下的时候应一句。   “我们也只是这浩瀚宇宙里的一粒沙尘。”   “嗯,你说得对。”   对于这浩渺的世界,他们的确如同蝼蚁般微小,世人千千万,闻名者不过少许,也很快被淡忘。   花园里种了梨树,夜间的梨树比白天显得更加仙灵,白色的梨花纯洁娇媚,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味。   赵决身子微微一震,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是梨花的香味还是自己扶着的桑枝身上发出的淡淡梨花香。   纯洁又带了丝甜香。   走到一半遇上了冬酒,她本来就要去找小姐,乍一眼瞧见赵公子扶着小姐,眼睛瞪得都圆圆的。   她可听见小姐说过,“赵公子真不错啊”,“要是哪天能早点和赵公子在一起就好了”这种话。   桑枝也迷迷糊糊好像瞧见了冬酒的影子,还不待她喊她,就见她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跑走了。   赵决和桑枝的脚步都愣了一拍。   桑枝嘟囔道,“她定是没瞧见我。”   赵决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到桑枝的院子了,赵决没进去,喊了里面的两个小丫头将桑枝轻轻扶着。   桑枝一路上都快睡着了,此时见到了院子,半耷拉着眼皮和赵决道谢说了再见。   她好困啊。   冬酒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才回来,桑枝已经睡下了。   “给小姐擦过脸了吗?”   “擦过了。”小菊说道,“醒酒汤也劝着小姐喝下了。”   冬酒点点头又进去瞧了一眼才出来,心里美滋滋地,明日小姐想起来定会赏她的。   半夜里桑枝睡得熟,系统的提示声自然也没听到。   【攻略目标好感进展度目前10,请宿主再接再厉。】   她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咧着嘴翻了个身。   作者有话说:   冬酒:明日小姐会赏我什么呢?   今天七夕,奖励自己看了一篇虐文,真是太虐了TvT 第20章 卞镇摘红节(一)   “桑小……桑枝,你头发散了。”   白色的柳絮在空中飞舞,已是暮春,飘絮比之前少了许多。   桑枝拂过轻风吹起的发丝,眼睛有些水润,这么多天的相处,心里是舍不得的。   冬酒抹着眼泪,她还没等到小姐的赏赐呢,小姐怎么就要一个人出游了呢?   桑父酒醒之后才知道昨晚自己答应了什么,桑枝从没独自一人出过门。   一旁的沈逍客对桑父抱拳,几人中桑父最看认可的就是成熟稳重的沈逍客了,对着他说了不少。   “桑老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桑枝姑娘的。”   一番告别之后,都过了好久,桑枝几人终于上了马车。   他们要向北走,本来几人没打算马车出行的,但实在是这些日子他们的事迹太过显耀,害怕出城还会被堵在城门出不去,便听从了桑母的意见,坐马车出城。   桑母给桑枝准备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备了不少银两,不愁他们这一路的。   到了城外,桑枝就让马夫回去了,几人除了桑枝都会驾马,之后打算轮着来。   他们走的官道,一路上还能看到行人来去匆匆,桑枝放下帘子,有些沉默。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她知道的了,主角团一路向北走,夜晚在一个林子里休息,随之又遇妖。   她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柯南定律啊,柯南是走哪哪都有案件,他们呢,是走哪都会遇上妖魔鬼怪。   莫若水注意到桑枝叹气,以为她是初次离家不舍。   “枝枝是想家了?”   桑枝摇了摇头,又挂上了笑容,“没有,就是有点无聊,若水姐姐讲点故事吧?”   “像什么路上斩妖除魔的?”   莫若水点点头,她不会讲故事,就只是将自己除妖的过程平铺直叙地说出来。   “最后,我剖开了蛇妖的丹田,里面又红又黑,五脏六腑全挤在了一起,蛇妖体型巨大,我只有半个身子都进去才取出了他的妖核。”   她讲的细节,桑枝听了虽然觉得恶心却不害怕,两只眼睛都亮晶晶地瞧着莫若水。   赵决和苏池本在小憩,听到他们在讲故事也是认认真真地听了。   一下子三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莫若水说着就有些磕巴了,掏出水囊喝了一口水,说道,“好了,剩下的明日再讲吧。”   桑枝意犹未尽但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不过听了莫若水说的,她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个世界,妖与人共存,人分修道者和普通人,而修道者又分除妖师与其他,有一心向道企求飞升成仙的,也有唯剑的修剑者,而莫若水与沈逍客他们所在的怀山派大多数都是除妖师。   他们弟子,每到18,便要下山游历除妖,今年就有二十位弟子下了山,莫若水从小与沈逍客一同修道长大,便组了队一起历练。   说起来,桑枝这副身子也不过才过及笄之年,今年二八年华。   赵决坐在桑枝旁边拿了本书在看,其他两人又闭上了眼睛,桑枝悄悄地往他那里挪了点,压低音量怕吵醒了他们。   “你在看什么书啊?”   身边少女窸窸窣窣的动静赵决从她刚开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也学着桑枝压低了音量,露出书封。   “是地方志。”   赵决声音低沉,传到桑枝耳朵里有些酥麻,她轻微地抖了抖身子。   “我们之后要去到卞镇,提前知道那里的风土人情总是好些的。”   赵决声音好听,给她又讲了些那里的习俗。   “那里的村民多奉佛,所以到卞镇的时候几乎是五步一小庙,十步一大庙。”   “有个古老的传说也是源自那里,好久之前,有妖作祟,百姓几乎日夜惨遭妖怪吞吃,苦不堪言,来这里除妖的道士也都丧命于此,最终还是一位姑娘站了出来,那姑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与大妖同归于尽。”   “然后卞镇又专门为那个姑娘想了一个节日,叫摘红节。”   桑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赵决说的话对的上剧情,看来没错了。   这个传说让当地百姓对女子态度特别好,几乎达到了女尊的地位,主角团几人到这里之后都是备受青睐。   沈逍客在外面赶了一上午的马车,几人停下用了些干粮,下午是苏池赶车。   苏池一个人在外面赶车无聊,时不时和里面搭两句话,没人答了便自己唱了歌来听。   最终还是被莫若水剑鞘敲了才消停下来。   桑枝在马车内捂了嘴悄悄笑,“若水姐姐和苏公子真是……欢喜冤家。”   她摸了摸莫若水的剑穗,忍住了自己想给它编麻花的冲动,又道,“若水姐姐知道欢喜冤家的意思吗?”   “五百年欢喜冤家,正好星前月下。”   桑枝念了一首词,眼里写着调侃,莫若水忍不住戳了戳桑枝头上的小啾啾,“不要乱说,我与苏池不会是那种关系。”   苏池在外面也默了声音。   下一秒桑枝“哎呦”一声捂着头发,“这是冬酒早上新给我绕出来的,明日你们可就见不到这个发型了。”   苏池:“哪日就把你头发悄悄都给剪了。”   桑枝:“我才不信。”   路上车辙滚动,马车上传来欢声笑语,桑枝给他们打电话讲笑话,还没讲完自己就先乐得东倒西歪。   一时不察马车压到了一块石头,桑枝竟直接滚到赵决胸膛里。   莫若水朝外面喊了一声,“苏池你怎么驾马的?”   苏池有些语气倦懒,“我累了,要不你出来看一会?”   桑枝靠在赵决怀里,嘴角笑意还未消,脑袋上枕着手上碰着的尽是他温热的胸膛。   莫若水已经出去和苏池一起驾车了,外面传来苏池的嬉笑声,沈逍客也闭上了眼。   赵决脸有些微红,将桑枝扶正。   又暼了她一眼,说话都有些结巴,“桑小……桑枝,你头发散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姑娘投怀送抱呢,虽然根本是两个意思,但赵决还是不可自主地手脚僵硬了。   桑枝也有些羞了,不过看到赵决的小动作后自己倒是自在了许多,摸了摸头发,“乱了便乱了。”   马车速度快,但他们还是没走出林子,沈逍客下车巡视了四周,“今晚便在这里歇整一夜吧。”   “若水你与桑姑娘在马车睡,我与他们在外面轮流守夜。”   桑枝也下了马车,坐了一天的马车她觉得自己的四肢都有些缩紧了。   古代的林子都长一个样,树木高大挺直,郁郁葱葱挡住月光,他们选了一块平地和树较少的地方坐下休息。   桑枝自告奋勇,“我来帮大家拾木头。”   赵决:“我去找找水源。”   桑枝今日出门,冬酒便给她着了轻装,不像平日里是繁复的衣裙,给她袖口和小腿处绑了几道粗布,防止杂草割伤之类的。   两人一起走,桑枝捡了些宽大的叶子和散落的树枝,赵决时不时低下看看土壤。   这片林子太大,他们不能走太远,桑枝正要扯扯赵决衣角回去,就听到他说,“前面有一条小河。”   桑枝吞下正欲说出的话,点点头,既然不远了那就去看看,这里呼救应该也来得及。   又往前走了百来步,桑枝就瞧见前面月光反射的银光,“真的有河。”   她惊喜地小跑过去,胳膊撑着的枝叶紧紧抱在怀里。   水面平静,泛着细微的涟漪,周围还有一些细小的昆虫鸣叫。   赵决跟在后面也走到河边,他带了几人的水囊,又往上走了一段取水,桑枝静静地守在一边。   水灌好了,赵决把他们系在腰间,走路时还发出碰撞的“哐当”声。   桑枝走得谨慎,就怕突然窜出了什么,灵敏地注意着四周,赵决被她的举动逗笑了,“没事的,桑枝,刚刚沈师兄查看过了,这一片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眉眼温柔,嘴角含笑,当真是一副慈悲的俊隽君子模样,桑枝点点头,原书里就写了是在主角团睡觉的时候有妖的动静,现在是不会有的,是她太紧张了。   赵决又帮桑枝抱了些枝叶,桑枝瞬间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轻了,不免感激地看了一眼赵决。   少女杏眸纯澈,赵决没有吭声。   两人回来的时候,莫若水几人已经把这一块都清扫了一遍,将枝叶点燃后,桑枝拿出了白天桑母给她塞的干粮。   是白面馒头,桑母吩咐厨房用了精面做的,吃起来软绵回甘,几人加热了一下,虽说没有刚出炉的好吃,但也是够当饱肚子了。   沈逍客说:“明日我们到了镇上再吃点好的。”   桑枝的头发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被她自己拆了扎了个高马尾,些许发丝没有扎上垂落在脖间有些扎痒,她挠了挠。   下一秒,桑枝看着手上的丝线直接愣住了。   不是头发,是——丝线。   红色的丝线。   沈逍客立马握剑站起了身,莫若水来到桑枝身边帮她慢慢扯出了丝线。   丝丝缕缕,竟扯出来半个手掌之多的丝线。   莫若水沉默,这些丝线削铁如泥,若是……她看向还有些呆滞的桑枝,差一点她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   赵决抿紧了嘴唇,脸上神色也不好看,几人因为这个瞬间紧张起来,反倒是桑枝回过神来后安慰他们。   “我没事。”   桑枝拽了拽自己的马尾,“早发现了就行。”   莫若水用术法将手中的红线尽毁,摸了摸桑枝的脑袋,眼里有愧疚,“刚刚你们去了哪?”   苏池也看着他们神色凝重。   赵决指了指东边,“我们刚刚去了那里,前面有河,我去灌了点水,一路上我都是和桑枝一起走的。”   说完赵决也检查了一下身上,并没有桑枝身上发现的红线。   “但是我身上却没有。”   能让沈逍客和莫若水这么紧张的,非妖即鬼,但是刚刚一路上却真的没什么动静。   桑枝看着他们,心里却在吐槽,剧情线又提前了,还应在了自己这个弱鸡身上。   作者有话说:   元·乔吉《小令·赠朱翠英》:“五百年欢喜冤家,正好星前月下。” 第21章 卞镇摘红节(二)   红衣   漫天的红色丝带在空中飞舞,西风鼓吹着飘带发出铮铮的响声。   桑枝一行人终于到了卞镇,乍一进来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座喜镇。   入目满眼的红色,虽是喜庆的颜色,可用的多了满了便是另一种感觉。   莫若水留了神,昨夜桑枝没有什么无碍,可身上的红色丝线上有妖气,而这座卞镇满镇红装,也透着古怪。   街上百姓多为穿着红衣的女子与穿着靛紫的男子,桑枝简直眼睛都快看花了。   有人注意到他们,上来了几个人,很是热情,“几位来卞镇游玩吗?”   “对,”桑枝率先回答道,她说话嘴甜,夸了身边的几位女子一番才开始问,“几位姐姐,我们第一次来这里,能不能先帮我们找个客栈休息休息啊?”   一位身穿深红宽袍的女子捂着嘴笑道,“小妹妹说话讨喜,我带你们去吧。”   “之前也有外来人来我们这里,我们卞镇啊,保管你们来了一次之后就爱上了。”   莫若水看了几人一眼,没说话,另一位身穿橙红束身裙的年轻女子冷不丁地摸了一把沈逍客腰旁的剑。   幸好沈逍客反应快,剑未出鞘,手掌翻转便把她的手压在剑鞘下,“姑娘作甚?”   “哎呀,弄疼奴家了。”   “我叫江念月,公子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月娘。”   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热意让沈逍客下意识地躲开,手下也放松了,江念月的手趁机抽了回来,却仍不收敛,靠近了沈逍客,言笑晏晏:“公子,可是害羞了?”   桑枝也是肉一次看见沈逍客这番神情,转头看了眼另外三人,发现他们也是震惊的样子。   哦豁,看来沈大哥这是遇上人了。   江念月橙红的衣服贴近了沈逍客桑布白的袖衫,莫名相称,偏生她是个无法术的凡人还是个姑娘,沈逍客奈她不得。   半晌嘴里才憋出了一句,“江姑娘,自重。”   “好了,月娘。”   那位红衣姐姐终于开口阻止了江念月的举动,又开口向沈逍客解释,“抱歉了公子,月娘她,生性顽皮,就好个男色。”   她语气坦荡,又听得出对江念月的包容,沈逍客耳根都有些红,拱手说了一句“无妨。”   念月甩着衣襟上的红丝飘带笑得媚人。   依旧是桑枝和赵决走在后面,沈逍客走得步子快像是要逃离江念月似的。   江念月走到后面,凑近了桑枝,瞟了一眼赵决又小声地和桑枝咬耳朵,“你喜欢他啊?”   “啊?”   赵决被身边两人的反应弄得奇怪,以为他们在聊什么女孩子家的事情,也离他们稍微远了些。   桑枝被江念月说的话有些奇怪,“你是怎么看出我喜欢他的?”   她的确好奇,自己哪一点表现得喜欢赵决了?   江念月见桑枝杏眸纯澈,脸上表情愣怔,“哎呀”一声,“我就是胡乱猜测啦。”   她又指向前面的沈逍客,“他叫什么名字?”   桑枝看向前面步履不似从前稳健的沈大哥,喉咙吞咽了下,诚恳地回答她,“他叫沈逍客。”   告诉个名字,应该不妨事吧。   “沈逍客,沈逍客……”   江念月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眼睛亮起来,“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逍遥大气,”她追上前面的沈逍客,嘴里喊道,“逍客哥哥,等等我啊。”   桑枝眼尖地见沈逍客的脚步停了一顿,接着又加快了步子,都快超过带路的那个姐姐了。   赵决又走到桑枝身边,她笑得像是偷吃了油的老鼠贼兮兮的,分明就是想看沈逍客吃瘪。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桑枝胳膊碰了碰赵决,“你说,江姑娘这么漂亮,沈大哥会不会对她有意思?”   “这……”赵决想了一会,回答地诚实,“我不知道。”   莫若水往后看了一眼,两个人已经有些掉队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别忘了跟上啊。”   领头的红衣女子将他们带到了一家客栈门口,牌匾上裹了红布,又在红布下吊了几根红线系上了木片。   红月客栈。   “就是这儿了,”江念月又引着几人进来,“掌柜的,来客人了。”   “来啦——”   从柜台后突然冒出了个宽腰女人,眼角长了些皱纹,却依稀能见她年轻时的美貌。   “几位住店吗?”   “对,”莫若水说道,“五间客房。”   桑枝眼疾手快地掏了一张银票出来,“我付!”   “若水姐姐,你们一路上要照顾我,这些衣食住行就包在我身上吧。”   莫若水正欲拒绝,苏池先开声道,“既然如此,那再上一桌饭菜吧。”   “好嘞。”   桑枝将他们推走,和掌柜老板娘要了一些招牌菜,昨夜他们吃的都不多,又因为她也没睡好觉,于是桑枝又加了一道老母鸡汤。   赵决有些好奇,桑枝坐回来时,他便问了,“桑枝你怎么与人打交道这么熟稔?”   毕竟她也是桑府千金,这来往应对未免也太熟了些,其他几人也有些疑惑。   桑枝心咯噔了下,打了个哈哈,“家父经商,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这点交际总要懂得嘛。”   “欸,江姑娘和那位姐姐要不要过来与我们一同吃?”   桑枝喊住正欲走的两人。   “算了,我先回去了,有缘再见啊。”江念月摆了摆手跨出了大门。   现在不是饭点,人不多,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只可惜他们吃的也并不多。   因为没想到卞镇的百姓爱红爱到这种地步,桑枝又夹了一块青菜,是红油油的。   她拦住了上菜的小二,问他,“为什么这些菜都是红色啊?”   母鸡汤上浇了一层枸杞,外皮也刷成了红色,鱼是红烧鱼,土豆是红色,都是红色,胃口都降了些。   小二将拖碟往臂间一收,笑着对他们说,“几位都是外乡人吧,你们不知道,我们卞镇有个摘红节,这可算是我们这最大的一个节日了,就在两天后,在这前后三天里百姓都会吃红食来表意对节日的期待。”   “……这样啊。”   桑枝点点头,想起了原书剧情,虽然偏了一点,但应该重要剧情不会错。   当时主角团独自是夜里熟睡时感受到有妖气浮泛,到了这个镇上的时候已然是摘红节当日,而他们由于一路上都是驾马车的,所以行程快了些。   摘红节当日主角团感受了妖物的气息,阴差阳错又翻出了一例久远的案件。   自百年前,就每隔三月便会失踪一些女子,官府介入过,却是无迹可寻无从查起,时间一久变成了悬案。   用完饭后,大家都回房里去休息了,桑枝躺在床上还在想着剧情,原书她看的也是囫囵吞枣,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剧情细节点。   之前系统提醒过她,对赵决的攻略现在已经进展到13了,现在还有一个奖励没有用,还是要慢慢来啊。   下午她睡了一会,还是莫若水过来敲门她才醒过来。   “怎么了,若水姐姐?”   桑枝打开门,午觉睡得就是脑子容易昏沉,她早上梳的马尾也散地鼓起在头顶,莫若水忍不住按了按,“下午我们出去逛一逛吧。”   “再顺便看看这镇上到底还有什么奇怪之处。”   “好。”   桑枝用手又重新扎了一个马尾,她头发又多又长,总是要束好几遍,但最后总是会有些发丝带不上,她气鼓鼓地将垂落的发丝缠在马尾上,“好了,走吧。”   莫若水看着她这一番操作也轻轻地抿出了一个笑容,“我与师兄说了,兵分两路,我与你一道,他们三人一起。”   市集上又是眼花缭乱的大红大紫,桑枝有些视觉疲劳,时不时抬头望望天。   “枝枝,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莫若水递了一件手环模样的东西给桑枝,通身雪白,刻着暗纹,在一众红色之中显得出类拔萃,桑枝接过,嘴角梨涡微露,“好看的。”   “两位姑娘眼光真好,这个束发环配上小姐真是顶顶好看。”   小贩不留余力地夸赞着,莫若水问了价钱便买下来,“枝枝这个送给你。”   桑枝才知道这是束发的,将它小心地先收到了荷包里,“谢谢若水姐姐,明日我就用这个束发。”   路过一家成衣店时,桑枝拉住了莫若水,“若水姐姐,我们也看看红衣吧。”   莫若水愣了一会,随即也随着桑枝一块进了店。   放眼望去大街上几乎除了他们之外,皆是红色,有些鹤立鸡群了,既然来了这倒不如入乡随俗,跟着他们都穿了红色,就也不会那么显眼了。   店里的老板见到他们就迎了上来,“两位是外乡人吧?”   莫若水点头,“嗯,我们是想在这待两天看看卞镇的摘红节,就来选一套红衣。”   老板挑了几套给他们,“两位姑娘不如去试一试?衣服只有上了身才知道。”   “好。”   桑枝挑了一套,“若水姐姐,那我就先去试试了。”   莫若水也选了一身,环顾了一下四周,都是些普通人,便拿着衣服安心地去试了。   桑枝在一个单独的隔间里换衣裳,虽然自己穿的已经很轻便了,但还是有些繁琐了,或许是一天下来红色真的看多了,桑枝觉得眼前都是一片红色。   就像是……晕倒前眼皮落下的红。   另一旁的莫若水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手上的衣裳越来越重,现在就算是拔剑也来不及了。   或许在他们踏进这家店的时候,就已经设下陷阱了,这衣裳上的异香就是。   “老板,都晕过去了。”   伴随着两间隔间里的两道落地声,门外侍候着的女子说道。   作者有话说:   想客栈名字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红尘客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2章 卞镇摘红节(三)   白纱   傍晚的霞光笼罩着这座小镇,红光反射,一点点融入里面。   苏池紧张地望向沈逍客,“怎么样还是没消息?”   沈逍客松开手,他已经施展过他们的联络术可没有回应,这只能说明。   桑枝和莫若水出事了。   赵决皱着眉头,“这座镇子一定有古怪,我们是外乡人初来乍到不能盲目寻找。”   “那不如……”苏池望向沈逍客,“那位江姑娘应该能帮助我们。”   距离他们出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他们必须加紧速度,不然还不知道桑枝他们会有什么事。   他们去找了客栈老板,之前是江念月带他们来的,就说明他们一定是互相认识的。   果不其然,沈逍客问到了住址。   “多谢。”   老板娘一脸暧昧地看着他走远,“看来月娘还是魅力大啊。”   丁宁巷口的最左边那家。   在老板娘真诚的建议下几人去换了一身衣裳,让他们在镇上行走不算太显眼。   三人一袭紫衣往那边走去。   下午他们商量好莫若水与桑枝一起是向东走,他们三人则是往西查他们妖感敏锐,这座镇子里的妖气蹊跷,兵分两路来查探情况。   高大的杨柳树从院子里伸出枝条,又长又细,垂下的枝条能落到行人的脸上。   苏池拂开柳枝,“就是这里了,沈师兄,便由你来敲门吧。”   沈逍客只犹豫几秒便上前敲门高声喊道,“江姑娘,江姑娘在吗?”   “江念月姑娘——”   一旁的住户打开门,“别叫了,月娘不在家。”   是一位身穿蓝衣的男子,此时只要不是红色和紫色的衣服在他们看来都觉得异常俊秀,但还不待沈逍客喊住那人,就听见他暗唾道,“又换了几个男人来找……”   最后一句当也是在骂江念月的。   沈逍客脸皮都有些红了,“不如我们先一起往东边找找线索?”   不能一直干等下去。   *   周围是清冷的白色,桑枝刚睁开眼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仙境,满屋的白纱绕在房梁上垂落下来,这件屋子里就她一个人。   他们被绑架了,若水姐姐不在这里。   桑枝没有着急,只是觉得自己挺惨的,原书剧情里是主角团破了百年来的少女失踪一案,现在自己和若水姐姐就成了这千百来个失踪少女之二。   少女失踪一案事大,更何况是在女子地位尊崇的卞镇,妖物摘红节当日露出破绽,被主角团识破,这些都是一个妖物与一位人类男子做的谋,所说是人类男子,却也和妖差不多了。   他通过供奉年轻女子给妖,妖赐他长生不老,长年累月两人竟也合作得很好。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公子,头戴冠玉,挺如松直,只是容貌上差了点。   衣边上绣上了银色的鱼纹,看上去富贵权势,桑枝没说话,盯着那人步步向自己走来。   “姑娘倒是好生镇定,这般美人心智也是这般冷静,让我……”   “舍不得了。”   胡绪凑近了桑枝,呼吸都要喷在她的脸上,桑枝被下了软骨散,嫌恶地扭开头,往后缩了些。   “与我在一起的人呢?”   “你说的是那个拿着剑的吧,她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怕她便把她一个人关起来了。”   “放心,你不会知道她在哪里的。”胡绪补充道,“你叫什么名字?”   桑枝盯了他半晌,认为自己不能凭空飞走,于是低下头老老实实回答他,“我叫桑枝。”   “你怎么不问我绑了你作甚?”   胡绪扯了一段白纱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了,宽大的袖子被卷出褶皱,桑枝觉得他指不定是有点病,腿又往回缩了些。   他将剩下的白纱在袖口打了个结,自顾自地说道,“我要绑了你送给妖怪,不过你看上去实在是太棒了,不如送给我吧。”   他与妖怪交易百年,自己也逐渐摸索了些吸取活人妖气,采阴补阳这种邪门的法子。   一瞬间桑枝觉得他眼神都变了,喊系统也没有回声,心里开始害怕。   这满天的白纱现在看上去更像是随时都可以绞死自己的白绫。   “等等,你可不能杀了我!”   桑枝四肢无力,只能不停地向后蜷缩,躲开胡绪靠得越来越近的身子。   果然,胡绪听到她这番话,停住了动作,面上带了些好奇,“为什么不能杀了你?”   “而且,”他脸上带了些淫邪,上下打量了桑枝,“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会舍得杀了你?”   桑枝心里骂娘,脸上还不得不维持着风雨不动的面瘫,“我朋友都很厉害的,他们会来救我的,如果你要钱我也有钱的。”   “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胡绪对她的话没放在心上,像是一下子失了兴致,站起身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桑枝便出门离开了。   桑枝舒了一口气,开始动用自己并不太聪明的脑子。   而另一边的莫若水也早已醒了过来,她被关在一个三面都是墙的地方,只有前面围了一面铁栏,还没人看着她,就像是囚狱。   她被紧紧地用麻绳捆住了双臂,身上的剑也被拿走,实在是大意了,莫若水想着。   原本她们就是想寻妖的踪迹的,没想到竟是一朝不察被人给害了。   进那家店时,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她感受着体内,这下的软骨散的劲道用的还挺大,自己一时半会自己还化解不了。   也不知道桑枝被关在哪里了。   莫若水闭上眼睛专心化毒,她师兄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她们失踪的事在找他们了,只要拖下去总会获救的。   已是深夜,三人面上焦急显露出来,这一路竟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还是沈逍客先安定下来,几人中他最稳重,“我们今夜先回去休息一下,待明日我们再开始找。”   赵决找了太久,旧疾都牵扯出来,胸口处隐隐作痛,忍着没有说出来。   苏池心有不甘,“若水都被抓走了,说明对方定是武力高强,桑枝又是一个普通人,两个人现在情况不清,我休息不了。”   赵决按了按胸口,赞同苏池的话,“现在夜深了,江姑娘或许回来了,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吧。”   “……好。”   路上几乎没了人,只余月色的辉芒为他们照着前路,晚上的卞镇,红色的飘带飞舞,带了丝诡异可怖的气息。   几人速度不减,白天时他们是问了路才找到的丁宁巷口,幸好赵决记性好还记得原路。   “到了。”   看样子里面或许熄了灯睡觉了,苏池看了一眼四周,没打招呼直接翻墙进了,然后又从里面打开了门,沈逍客皱眉刚打算说什么,就被苏池阻止了。   “快进来,别废话了。”   “你难道还想把她的邻居吵醒骂你一顿?”   “……”   赵决先一步进去,特殊情况,还是特殊行动吧,沈逍客也无奈地跨了一步进去。   江念月的确已经睡下了,这座宅子里就她一个人住,她一向睡得早,只是今夜她莫名觉得有些失眠,还在瞪着床帘数绵羊。   当她数到第二百六十八只羊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几声敲门声。   下一瞬,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下意识地江念月立马闭上了眼,她枕头下有一把小刀,悄悄地握在了手心。   “失礼了。”   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过来,江念月全身都警惕起来,只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江姑娘?”   “江姑娘你睡着了吗?”   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都默契地停在了桌子旁没再靠近,江念月听出声音,是白天的那个沈逍客的声音。   她倒吸一口气,然后慢慢长舒出来,沈逍客听到动静,“江姑娘,晚上冒昧打扰,实在是……”   “有事相求。”   莫名地预感,沈逍客觉得或许江念月真的会知道些什么,他讲了一下事情的大概。   江念月掀开床幔,几人都没有看向她,而是背对着的模样。   她有些无语,都半夜闯进来了,还说了这么一堆,现在又装君子。   “抱歉,帮不了。”   她脑内的困意都被他们搅散了,“你们再不出去我就喊了。”   苏池转过身,眼睛没看向她,他面上神色着急,“江姑娘,你帮我们,我们会给你报酬的。”   “报酬?”江念月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   “江姑娘帮帮忙吧,今夜是我们鲁莽了。”沈逍客道,赵决也补充说:“白天那两个姑娘,他们是我们伙伴,他们已经失踪太久了,我们担心他们出什么事。”   “行了,行了。”江念月摆摆手,三人又说了一堆,再待下去她真要睡不着了,“你们明天再来找我吧,今天我困了。”   “江姑娘——”   “我说明天就明天,明早给我带份早膳,我就帮你们了。”   苏池看了看两人,要说的话憋了回去,三人向江念月躬了一礼离开。   离开后,江念月复又重新躺会床上。   那把小刀在手上打着转,流利潇洒,又挽了一朵花,她才将它放回枕头下准备睡觉。   又失踪了两个姑娘啊。   作者有话说:   桑枝:sos   另外看看专栏和预收吧吧唧~ 第23章 卞镇摘红节(四)   献祭的少女   空旷而又宽敞的屋子里没有窗子,垂挂着的白绸稳稳地落下。   桑枝今夜没有吃饭,有人来给她送过饭,但她害怕里面又下了什么软骨散□□之类的便没有吃。   房间里没有烛火,只有月亮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桑枝靠在门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从睫毛下打下一层阴影。   身上是没有之前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了,可是肚子却空空的有些难受,昨晚她就没吃多少,今天还只吃了一顿又因为红色食欲不佳又没吃多少。   从小养尊处优的身体,饿了两顿就开始抗议。   桑枝不免叹气,也不知道主角团什么时候才能来救她,万一真是要到摘红节当天,那她就好好吃饭了。   也不知道若水姐姐怎么样了。   莫若水睁开眼睛,她今晚同样也没有吃他们送来的晚饭,软骨散的药力已经快过了,她捏了捏拳头,已经恢复八成了。   周围她注意过,根本就没人看守。   是觉得她是个普通人,所以不足为挂吗?   她的剑就在对面的墙上挂着,红色的剑穗映着土灰色的墙面,蠢蠢欲动。   这里没有妖气,莫若水蓄力招剑,剑身稳稳地穿过栏缝,落到她的手上。   拔剑,挥剑,收剑。   三个动作,铁栏杆便被砍断。   她抚了抚剑穗,提步跨过狼藉,外面守卫的人反应慢,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才慌张进来。   莫若水不欲伤他们性命,身体利索地穿过几人,手背砍在他们后脖颈上,让他们都昏沉过去。   当务之急,是找到桑枝回去。   外面窜过一个人影,莫若水追上他。   桑枝脑子晕沉沉地都快睡着了,被一阵突然的撞门声吵醒。   “谁?”   *   今夜沈逍客几人都没睡着,卯时便起了。   按江念月的吩咐,三人各买了一份早饭,若是不合心意还有别的选择。   太阳慢慢从东边升起,云端发出金光,滑过沈逍客腰旁地剑鞘,闪过一道银色的利落剑芒。   有早起的人路过看到他们,都回头看了好几眼,毕竟这三位风姿站在一起确实不俗。   苏池有些燥,“她怎么还没起来,要不我进去叫醒她?”   “不行,昨夜江姑娘的样子像是对他们失踪的事情知道些隐情的,万一惹她不高兴了不告诉我们怎么办?”沈逍客阻止了苏池前进的动作。   面容上看不出一夜未睡的样子,沉着冷静。   赵决面皮白,眼下青黑淡淡,他手上是给江念月带的馄饨,此时的他看着却是有些冷厉。   苏池看了一眼两人没再多说。   又等了半个时辰,三人终于看见门被悠悠地打开,江念月的脸出现在门后。   “呀,你们来这么早啊?”   江念月走过去,逐个看了一眼他们手上的早膳,“小笼包,馄饨,青菜粥。”   “不错啊,倒挺全的。”   江念月勾了沈逍客手上的粥,手指触碰间,他的手蜷缩了一下差点将粥滑落。   江念月甩了甩辫子,“逍客哥哥,若是粥洒了便吃不了了啊。”   她接过粥走进院子,“进来吧。”   “你们说与之前你们一道的那两位姑娘不见了?”   粥已经有些凉了,她吃着正好,拾了一个小笼包进嘴又舀了一勺粥。   “粥不错,是不是南边那家的?”   “是……是。”沈逍客回答,“两位姑娘你昨日也见过,有一位你不是还与她聊了很久吗?”   “对啊,还是她告诉的我你的名字呢。”   江念月见他脸上表情笑了一声,终于回到正题,“你们说的失踪我也知道了。”   “镇上失踪的姑娘多了去了,你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的话你们能看见他们尸体,不好的话呢,”她仔细暼了一眼三人的神情才换换开口,“不好的话你们就永远也见不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分明还在吃着温柔的青菜粥,可她说出的话却让几人心里一凉。   赵决说:“那江小姐一定还有什么知道的吧,不然也不会让我们第二天再过来了。”   江念月端起剩下的一点粥喝了,抬起脸瞧赵决,总觉得这人与昨日见得不太一样了。   “也罢,我是知道一些,告诉你们吧,反正估计也没什么用。”   江念月给他们讲了这座镇子上的离奇事情以及摘红节的真正流程。   沈逍客紧紧地皱起了眉,“所以这里百年来消失了这么多人,都没人请人过来看看?”   “而且……这镇上女子为尊,又怎会那般?”   据江念月说的那样,摘红节已经不再是当初祭奠圣女的节日,而是变成了少女的噩梦。   一个少女的噩梦,全镇女子的狂欢。   镇上女子越来越多,而失踪的也是女子,竟造成了一种诡异的男女平衡。   失踪的不是自己,就永远都不会在意。   摘红节当日,据说是被圣女挑中的幸运女子将被挖出心脏,献祭圣女。   摘红,从一开始的杀妖,演变成了扼取纯真的少女通红的心脏。   这些都是卞镇人心照不宣的。   江念月给他们讲完,陷入了沉默,最后她说:“城西那里很奇怪,你们可以去找找。”   说完后她就进了屋子,沈逍客几人见此也离开了。   昨日他们去的就是西边,没有查到什么,莫若水他们是在东边失踪的,于是他们又在东边仔细搜查过,没想到竟还是西边。   看来西边还是存在他们疏漏的地方。   *   桑枝终于醒过来,四肢不能动,自己被绑起来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一定是哪里被自己疏忽了,昨夜那个胡绪突然撞门进来,门都被撞坏了。   那一瞬间桑枝的心脏都快要停滞了,好在他只是将自己拎起来之后甩在地上。   一点都不留情,桑枝觉得全身上下都疼了,快晕过去的时候,她对系统说。   【万一我身上出什么事了,别想着我完成任务了。】   不管系统能不能听见,桑枝最后被胡绪疯了般地甩晕过去。   这是什么极端惩罚,桑枝的骨头还在疼,但她感受了一下,除了骨头疼也没有其他伤处了,便安心了些。   这胡绪就是个疯子,桑枝现在是真怕了,原书剧情里没有写到失踪少女经历过的事情,到最后只是解开了失踪的谜底。   有人进来给桑枝喂饭,是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女孩,只是表情木木的。   桑枝与她搭话,“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一口粥被塞到嘴里。   “和我一起被绑的那人你有没有见过?”   这次是一口包子,桑枝自己咬了一口。   还是豆沙馅的。   “那……”   小女孩收起碗,转身离开。   “……”   至少把她喂饱了啊。   四周是漆黑的门窗,里面闪烁着悠红的烛火,在外面莫若水就察觉到了妖气。   看来,这次绑架,并不单是人所为,还有妖参与了,不知道这个妖在里面是什么角色。   她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被察觉到。   一点一点靠近那个屋子。   里面是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确定要是他了?”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莫若水没听到太多,正要离得再近一些,她就被发现了。   “是谁?”   一阵诡奇的黑雾速度极快地飞到自己面前,看似是雾,却带着千钧之力,莫若水用剑挡住,撑不住两秒,便被击倒在地。   妖力太强悍了,又是突然袭击,莫若水来不及多抵抗,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屋门打开,里面正是胡绪。   “小老鼠都跑出来了。”   莫若水不知逃了多久,这里就像是无止境的一样,到处都是一样的景色,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奇门遁甲术之中,她便停下先找关窍。   后面的黑雾已经不追了,或许没把她看在眼里,莫若水来不及细思,这次的妖实力强大,桑枝自己还没找到就先受了伤,得先回去找到师兄帮助才行。   之前在山派中,他们对奇门遁甲涉及过,莫若水注意到了那座假山。   那就是说关点。   她挪动了假山,前面的景致瞬间变了。   自己脚下的地方也像是瞬间换了个地方,刚刚自己还是在一座景致优美的院落里,现在自己竟是在一座高大的柳树下,四下无人,她凭空出现在了街道上。   沈逍客等人一路沿着西仔细勘察,却在不远处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若水——”   莫若水转过身,脸上惊喜,提步过去,“师兄。”   她身边没有桑枝,样子也是受了伤,沈逍客皱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苏池扶住了她,这次莫若水没有推开他,之前被黑雾的一击和破解奇门的心力现在慢慢瓦解,“先回去说。”   莫若水点点头,借着苏池扶着她的力,开口说:“昨日我与枝枝在东边的成衣店被迷昏,然后再醒来我就被关在了一座囚牢里,这个囚牢是在院子里。”   她顿了顿,“枝枝没和我关在一起。”   “我解了软骨散后,破了牢想要去找枝枝,意外发现那座院子里有妖。”   “还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妖。”   后面的一些莫若水都告诉了他们,沈逍客先为她治了伤,她被妖气袭击,内腹受伤。   简单地敷了药用了饭后,莫若水不愿休息,“桑枝还没救出来,恐怕凶多吉少,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不然后果,谁都不敢想象。   沈逍客喉咙滚动了下,没告诉她摘红节的事情,他们隐隐猜测,或许桑枝是被选做了那个献祭的少女也说不定。   “好,我们陪你一起去。”   几人去了昨日他们被迷晕的那家成衣店,那家老板又笑意盈盈地迎上来。   “几位,看些什么?”   莫若水盯住那人,他没有半分慌张,“姑娘,是要小的为您介绍些吗?”   一颗心往下沉,她知道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赵决变身了,又变成小黑决了。   桑枝:……想吃饭。 第24章 卞镇摘红节(五)   “赵决,我没力气。”   “便是这儿了?”   莫若水点点头, 之前的成衣店没找到线索,看来这杨柳树下说不定暗藏玄机。   “师兄,奇门遁甲术你比我精通, 可看得出来这树有什么蹊跷吗?”   沈逍客来回转了几圈, 摇摇头,“我看不出来。”   “或许这柳树只是出口之一, 只能出不能进。”   几人陷入沉默。   “噗——”的一声,莫若水突然喷出了一口黑血, 骤晕过去。   *   满目的红映入眼帘,桑枝昏睡了一天, 现在已然是半夜, 身边有一群和早上差不多的女孩走来走去,桑枝想开口喊他们,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了。   身体也是软弱无力,她用尽了力气, 也不过轻轻抬起了一根手指。   桑枝现在才知道自己忽略的剧情是什么,卞镇摘红节, 原本是一个欢庆的节日, 后来竟演变成了妖物与内心肮脏的人的狂欢日。 奇_书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她还记得原书里写了沈逍客几人到的时候,偌大的台上, 有一个姑娘浑身欲血,旁边还有一些看不清的脏物。   周围人热情的声音,让他们仿佛踏入了罪恶之地, 好像这不是少女的丧礼而是什么喜事一般。   几人来不及多想, 循着妖气而去。   桑枝心里想着, 或许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可怜的少女角色。   她没有哭喊, 任由着那些女孩给自己梳发, 净面。   门外一人捧着一套红衣进来,恍惚间桑枝以为这是自己的大婚之日。   “圣女,请更衣。”   来人面容谦卑地低下头,将放了红衣的置台捧于头顶,桑枝身边一个女孩道:“圣女不便,我来就好。”   她拿起那件华丽的红衣,轻轻抖开,桑枝的眼角轻微抽搐了下,这算不算是情趣衣了?   面料极薄,是一件红纱模样的外衣,细细地勾了金边,上面依稀可见绣娘精湛的绣工,一件薄如蝉翼的外纱上竟还绣上了一个凤凰。   凤凰的眼睛处是一块绿色的宝石。   发着幽光,栩栩如生。   那个木讷的小姑娘给桑枝换上了衣服,一边穿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圣女保佑,圣女保佑。”   保佑什么呢?   圣女都要被你换上衣服去送死了。   桑枝这样想着。   在帮桑枝换好衣服后,那个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光。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圣女。   双眸皎若明月,一点朱唇,两蹙弯眉,当真圣洁如神女,若是忽略她身上的衣服的话。   桑枝下/身近乎赤/裸,只一条薄薄的红纱裹住了大腿,在往上里面是一片小巧的红色肚兜,往后蔓延系上了绳子。   肚兜上也绣上了妖艳的昙花。   昙花一现,高贵典雅,纯白青涩,在红色的肚兜上显眼的很,一红一白,两种颜色神奇的相融却又真实的排斥。   他们给桑枝上了妆,头上带了花冠,将她扶到一面三人大的黄铜镜前。   “圣女,可还满意?”   桑枝见到镜子里的自己,却是羞耻地脸都涨红了,“不满意。”说出的话弱如蚊吟。   毫无力道。   胡绪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被众人拥扶住的桑枝,说是众星捧月都不为过。   他按下心中的想法,现在自己实力不够,违背了那妖物的诺言怕是会后悔,这样的美人以后何尝不会有。   桑枝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就绷紧了身子,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垂涎变成阴狠。   “再去把我房里的那一套饰物拿过来,”胡绪说道,眼睛却是望向她光滑的小腿,“圣女必定要配上最华贵的衣服和饰物。”   “明日,将会是你这一辈子最美的时候。”   人一辈子最美的样子,不就是死的那个定格吗?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桑枝躺平了任他们摆布,系统和自己说了,她不会有事,只不过就是剧情偏了些,由自己来做这献祭的少女来推动线索了。   莫若水昏睡一直到了午夜,几人都在她的的房间内没有睡,似乎是陷入了一种生硬的无言中。   胸口仍有闷疼,她知道那是妖气入腑,自己又没有停气休息的缘故。   “有线索了吗?”   苏池抬头,眸子黑沉沉的,“没有。”   莫若水闭上了嘴,心中有些无力。   沉默了一会,沈逍客终于说了摘红节的祭典,“最近失踪的暂时就知道两个人,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桑姑娘,所以我认为……明日摘红节上的献祭者会是……她。”   “所以,我们或许明日才能救下她。”   莫若水抚了抚躺在床边的长剑,没有说话,半晌后她才沙哑开口,“你们先去休息吧,明日定会有一场激战。”   “好。”   赵决回到房间,幽紫的长襟泛着凉光,月光的引渗下,显得冷寂而阴利。   此时他手上的柳叶小刀和之前瞧着大不一样,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金梵文,似是在压制着什么似的。   他已经几天没出来过了,身体感知到了危险他便会出现,这次又是什么呢?   眼皮下青黑浅浅,赵决现在却没有半分困意,他想起之前与沈逍客他们初见的时候。   那时的他,妖力已经被压制了大半,被已经丧失理智的鬼母追袭,原本他是打算搏力一击,在他们看来却是螳臂当车,势必会败。   于是他们就救下了自己。   他这一生,自生下的那一刻起,便是半妖,幼时妖父要教他怎么博取人类的同情和怜爱,然后自己就被送到了他的人类母亲那里。   想到这里,赵决忍不住嗤笑一声,还真是多亏了那个女人,才有了自己。   这一路上,他跟着沈逍客他们也不过是寻个自由,他这一生所求,不过是自由罢了。   可是,赵决看向那柄柳叶小刀,上面金文愈演愈烈,这个符咒连接了他的身体。   一寸寸的痛苦从心口处蔓延开,赵决如雾般的黑眸里像猝了冰的寒霜,嘴角也沁出一丝鲜血。   是他的妖父,在召他。   天光微亮,有轻风吹来,赵决慢慢睁开眼,昨夜自己疼晕了过去,半夜竟让风把窗子吹开了,身上有些凉,他没在意。   痛处过去,便无甚感觉,他起身将窗子掩好。   桌上那柄柳叶小刀静悄悄地躺着,赵决忽尔笑了一下,也罢,反正他最终的目的地也是京城,倒不如回去看看。   也顺便解了咒。   门被敲响,是苏池,赵决开了门,“怎么了?”   “醒了我们便走吧,昨日沈逍客问过了,摘红节的祭典在镇中心的失仓桥旁举行。”   “今天去的人应该会多,我们先提前去占个地,若有事发生也好及时作出应对。”   他一口气说完,脸上表情不虞,带着淡淡的烦躁。   “好。”赵决点头,回去带上了那柄剑。   门口沈逍客和莫若水已经在等着了,两人没有说话,看着有些冷淡,见到赵决来了,莫若水才说“走吧。”   矢仓桥旁有家酒楼,他们打算去那里。   时辰尚早,街上却如同一夜倾镇换了个模样,往常的大红色飘带变成了几缕缠在一起的红色花卷,屋檐下衔着通红的绣球。   真如同要办什么喜事一般。   如果他们不知道这摘红节的真正意义的话。   酒楼里已经有了人,上面比较好的观景厢房一掷千金,沈逍客他们买了个适宜的。   一览无余做不到,起码可以目无所缺。   献祭仪式是在正午时分,此时就已经搭好了祭台,约有六丈之长,中间摆了个硕大的莲花台,巧夺天工。   连莲花的脉络都雕刻得清清楚楚。   “欸,今年这摘红节办的可真盛大啊。”   “可不是嘛,听说今年的圣女可标致了……”   莫若水听着隔壁厢房里的几个女人在聊天,声音尖利刺耳的显然是在等着看好戏。   几人没有出声,听着隔壁继续聊。   “对,我倒是要看看今年是什么样的圣女。”   “圣女?到最后还不是要被……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今年的红不红了——”   赵决看了一眼几人,问道:“要不要过去问问?”   沈逍客摇摇头,面上冷静,“不,现在太早,会打草惊蛇。”   他们几人还没吃过早饭,苏池点了几碗粥送上来。   用过早膳之后,也不过才辰时。   今天是整个卞镇最大的节日,台下已经聚了不少人,饶是赵决,也渐渐对这摘红节起了兴趣。   他幼时见过他的娘亲取人心肝,不知今日能否再现他的童年记忆。   几人等了不知多久,听见人群里一阵吵闹。   摘红节即将开始了。   今日沈逍客几人也才以得见这卞镇的百姓,几乎是全城倾动,男女鲜明,男身紫装,女穿红袍。   倏然一阵烟雾自天上爆裂散开,底下人群喧嚣更胜,这股烟雾直接遮挡了台上的视线。   沈逍客几人心中了然,这是妖气。   烟雾骤消,全场的吵闹声戛然而止,像被摁下了中止键,莫若水也瞪大了双眼,眼中红意并显。   莲花台上的正是桑枝。   红衣裹身,白臂映红,小腿卧于莲台,腿环臂钏是金做成,腰身缠珠,发间带冠。   眉目含春,朱唇皓齿。   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粉色的花瓣雨。   这一瞬间说是天仙在世也不为过。   底下喧嚣声又起,此刻便成了男人的□□,与女人的嫉妒声,掺杂在一起,桑枝意识浑浊,脑边嗡嗡的,但现在也知道自己身着暴露现于大庭广众之下。   她身上不知又被喂了什么,全身发热发软,仍是说不出话来,现在俯趴在莲花台上,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目光所至,皆是一些凶恶的眼神。   莫若水终是忍不住,提剑飞跃上台,其余几人见势也跟上。   桑枝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终于落泪。   亲人啊,终于见面了。   莫若水见她流泪,更是自责,让赵决先将桑枝带走,他们来断后。   偌大的盛典祭台被外人唐突上来,还要带走圣女,几乎是下一瞬底下的人就反应过来,开始辱骂。   “他们要带走圣女,快把他们拦住。”   此话一出,有男人率先爬上台子,却不知冲何方向而去。   桑枝看向一群人涌来,身子又瑟缩了一下,赵决在她的身边,将她的姿态是一览无余。   喉头干涩,他道了一声“失礼。”   随后便揽上了她的腰,她的腰身露出一截白皙,温热的触感捧在手上,赵决起身的动作一滞。   “赵决,快走——”   苏池喊了一声,赵决不再犹豫,飞起落下下了台朝反方向离远。   莫若水几人边拖着他们边向后退,百姓里混了妖气,他们没有松懈,“那里——”   沈逍客提剑要刺去,周围人见动了真刀实剑躲闪速度倒是惊人,往一旁闪去,中间那人站着没动,剑临了到了面前,一团黑雾在原地消失。   周围人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是真的妖啊。   又开始慢慢有人窃窃私语,“圣女被掳走了,妖怪来了,都怪他们。”   “要不是他们,圣女就被献祭了,妖怪一定是不满了,要来找我们了。”   “……”苏池受不了那群无知又恶心的人,大声怒道,“你们是瞎了眼吗?”   不反省自己,反而怪到他们身上。   此话一出,骚动又小了些,望着他们的目光又惊又怕。   “那你们还不去抓妖?”   “本事那么大,那就把妖怪抓过来看看啊。”   莫若水扯住苏池的衣角,“罢了,多说无益,先走,西边妖气盛。”   她望向西边,那是妖物故意引诱他们去的吗?   桑枝被赵决抱在怀里,体内热气难消,脸颊上都带了红,臂钏腿环都被染上了热意。   不知道赵决把她带到了哪里,若水姐姐他们也没跟上。   他们好像在一个院子里,赵决把桑枝放在了院里的石凳上,目光有些沉,随即又很快瞥开了视线。   桑枝轻轻拽了他的衣角,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赵决理解力很好,他皱了皱眉,“是说不出话?”   桑枝点点头,表情无辜而又可怜,赵决想到了以前被自己扔掉的那只猫。   其实那个赵决很喜欢那只猫的,有时夜里都是那只猫陪着睡的,只是有次他见到那只猫竟然主动去蹭了别人的腿,喵呜喵呜地冲人讨欢。   那一瞬间赵决就萌生了扔掉它的想法,那个赵决把它当主子似的供养着,而这只猫却对着别人摇尾,于是赵决再也没见过那只猫。   现在桑枝伏在石桌上,石桌沁凉,靠在上面让桑枝脸上的热意降了些,眼角勾了线,似猫瞳的眼睛里蕴着水光。   像极了赵决要扔掉那只猫时的眼睛。   桑枝也不知赵决使了什么术法,有些粗糙冰凉的感觉手掌略微滑过自己的脖子,自己试着张了张口,竟然能说话了。   “赵决,我好饿——”   桑枝拖长了尾音,显得整个人娇娇俏俏的泛着懒。   赵决也没想到桑枝开口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他愣了下,原本还还有些绷紧的神情变得有些融化,不过下一秒他就笑道:“我先带你回去换身衣服吧。”   她终究不是自己当初的那只猫。   桑枝自觉地向他张开了双臂,似乎还有些羞赧,说出的话却是直接,“赵决,我没力气。”   所以,再把我抱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桑枝:求抱抱~ 第25章 卞镇摘红节(六)   他竟是妖?   她声音娇软, 带着期待看向他,赵决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就将她抱起来。   刚刚自己是抱着她逃跑,心神全在路上了, 如此一来。   “赵决, 你是害羞了吗?”   桑枝轻轻问道,在她的角度, 可以看到赵决下颚微收,眼睫也在颤动, 看着很紧张的样子。   “没有。”赵决没有看她。   桑枝扭了一下腰,他的手有点冰, 抱着自己的腰间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用手点了点赵决的胸膛,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着凉了吗?”   “没有。”   还是同样的回答,可他的手却局促地动了几下,不知道怎么放好。   赵决一瞬间觉得有些迷茫, 自己这双手竟然会有抱着姑娘的一日,这放在之前是绝对没有想过的。   若是那个赵决, 会怎么做?   自己这样会不会露馅了?   若是——他看向怀中的桑枝, 她在数着自己腰间的珍珠,“哇, 赵决,一共三十二颗珍珠,都是真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 拿起了一颗凑到他眼前给他看。   这是一整串的珍珠, 被做成了腰间的饰物, 颗颗圆润饱满, 还闪着光泽, 的确是极好的珍珠。   桑枝动动胳膊,又动了动腿,赵决只觉得自己怀中抱了个不安分的小猫,浑身上下又软又轻。   “还有这个,这个……”   “哇,发财了!”   脱离了危险之后桑枝明显就变得活跃起来,这身上的任意一件,看着都堪比国宝啊。   “好了——”   赵决终于按住桑枝试图抬起的大腿,红色的纱制衣裳根本遮不住多少春光,饶是赵决,他杀人时眼不红心不跳的,现在看到桑枝想要抬起的腿时,终于忍不住绷了。   “我看得到。”他说。   鎏金做的腿环和臂钏,雕工极好,尤其是在她的身上,显得更是华贵美丽。   他换了下手,不动声色地用袖子轻轻掩住桑枝露出的身体。   桑枝有些无聊的摆弄着自己头发上的红珠,没想到赵决看起来不太强壮的样子,力气倒是挺大。   走了这一路,竟然还没有脸红气喘,刚刚自己点了他胸膛的时候,也隐隐感觉到了他身上的肌肉力量。   “若水姐姐他们怎么还没来?”   赵决低头看了一眼桑枝,回答道,“或许他们是去捉妖了。”   桑枝若有所思,不如趁此机会将剧情提前告诉他们好了,也显得自己不算是太拖后腿。   街道上没有人,或许都去看摘红节盛典还没回来,“你们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吗?”   赵决摇头,桑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还有些得意,“我知道哦。”   她动了动腰,赵决手掌紧了些,怕她自己摔下去。   桑枝感觉到腰间的手掌有些温热,没有再动,“我这两天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我听到他们的计谋了。”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的事情,桑枝半真半假地将剧情掺着都说了出来。   这摘红节,现在已经变成了妖怪的节日,这天里,他们尽情地欣赏嘲笑着人类的无情与残忍,看着同类在他们面前挖心掏肺却无动于衷,自以为地是在向圣女祭奠。   “这妖怪已经在这里百余年了,失踪的姑娘也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这些姑娘都被妖怪抓走吸取做了妖力。”   桑枝越说越气愤,“还有一个人,他和妖合作,借此达到自己不老长生的目的,随着妖也学了吸人气补妖力的法子,变得人不人,妖不妖的。”   她说的这些有的是原书里的,有的是自己补充的,桑枝抬头看着赵决,“而且我知道那个妖的特征。”   赵决看着怀里的桑枝,目光没有乱移,只盯着她的眼睛,“那个妖什么样子你都看到了?”   “……没有”桑枝摇了摇头,发辫上的珠串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用手扶了扶头上的金冠,差点掉了。   赵决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发冠取下拿在手中复又重新抱住她。   抱了这么久,桑枝终于有些良心发现,身体好像也没那么软了,“你先放我下来吧。”   前面路口渐渐有了人声,几道影子斜着走过来,赵决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没事,快到了,我带你从别的地方走。”   下一秒赵决便带着桑枝几个轻点,从小巷口飞穿到了另一边。   桑枝终于才想起来吃惊,“赵决,你会武功啊?”   之前的飞羽符,现在的轻功,还有他不离身的柳叶小刀,他不会还是个高手吧?   “不会,”赵决声音有些低,伴着风吹过的声音,就像是在桑枝耳边低喃一般。   “就是会一些逃命的罢了。”   桑枝点点头,思考了一下,好像果然如此啊,轻功和飞羽符真的挺适合逃跑的。   她冲他讨好地笑了下,“那下次有机会一起能不能教教我?”   这样下次她跑的话也快一点。   “……好。”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到了客栈,从窗子进的,赵决将她放进房间,终于放开了手,“你的东西我们没碰过,都在床上。”   桑枝随意地点点头,赵决先离开到了自己房间。   手上的触感犹在,赵决轻轻抿了抿唇。   房内,桑枝小心地将衣裳饰物都换了下来,头发上的珠串太难弄了,便先留着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后,桑枝才终于感受到了舒适,她去敲赵决的门。   门被打开,桌上摆了些吃食,是赵决准备的,桑枝惊喜:“你刚刚拿的?”   “对,客栈厨房里拿的,没人在,我留了些银钱。”   赵决起了心思,一瞬间的想法,他想试着养一养她,看看她会不会如同当初自己的那只猫一样,背他而去。   桌上是一些包子糕点之类的,还比较正常,不是花红花红的,桑枝吃了几块,就着桌上的茶杯又喝了几口水,肚子终于感觉舒服了些。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谢谢你,赵决。”   “嗯。”   桑枝终于说到正点,“那个妖我在那里听到过,他变成人在人类中生活,唯一不同的是,他从不像卞镇的男人一样穿紫衣,而是穿了蓝袍,而且他又很少出门,所以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他。”   “穿蓝袍?”   赵决眼瞳一缩,蓝袍——   不就是他们去江念月的住处时她的邻居吗?   “怎么了,你们见过穿蓝色衣服的?”桑枝见他表情奇怪问道。   赵决眼眸黑沉沉的,柳叶眼轻轻上挑,有些单纯地惑人。   若那人真是妖,沈逍客那群人没有提防,会不会被那只妖给杀了?   他望向桑枝,刚刚吃完饭的喜悦被眼中的担忧冲走,“那个妖可厉害了,你们要是在哪里见过一定要好好想想。”   她神色认真,盯着赵决的眼睛闪亮。   半晌赵决终于开口,“我们好像见过穿蓝衣的,就在江念月家旁边。”   “是她的邻居。”   *   “这妖气……是故意引我们去?”   沈逍客也注意到了西边的妖气,他看向莫若水,神情凝重。   莫若水深吸一口气,“去看看。”   即使真的是圈套,她也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布下了这么大的一场戏。   这卞镇的百姓无知无畏,面对酷刑还谈笑风生,若说其中没有一点妖物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那阵黑雾一点点引着他们向前,似乎还怕他们不跟上,还示威似的在他们面前转了几圈。   苏池也有随剑,这段时间虽说看了不少妖物,但如此猖狂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拿剑刺向黑雾,没半点伤害,又气急地挥了几下,“这妖气要带我们去哪?”   莫若水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终于黑雾停了下来,苏池和沈逍客脚步顿了顿,这是——   “你们知道这个地方?”莫若水问。   “嗯。”沈逍客神情复杂,“你们失踪后我们便找了这卞镇的人,就是江姑娘想问问线索。”   “她让你们往哪里寻?”   “城西。”   莫若水看向前方,这的确是城西方向不错,难不成那个江念月与妖物有关联?   黑雾就在巷口消散了,妖物会不会是江念月还存疑,苏池看了一眼莫若水,上前敲门。   “江姑娘,江姑娘在吗?”   没人应答,今日摘红节上他们好像也没注意到她的身影,苏池脚下一动,门就被踹开。   三人进去找了一圈,人不在。   “这个时候,她会在哪?”   “若水……”   沈逍客喊了她一声,“不如我试试那个?”   他刚刚说完,莫若水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怀山派是世间大派,以除妖闻名于世,他们这次出来历练,师傅教给了他们很多,其中包括化阴术。   化阴术,此术伤身,却是寻妖的好手段。   凡妖者害了人,妖身必沾人之阴气,害的人越多,阴气缠身便越厉害,施展此术者,牵引亡灵气息,恐遭邪祟附身,伤其本元。   “妖物将我们引诱至此处却不现身,敌在暗我在明,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施展此术找到妖窝。”   苏池不懂他们的意思,没有说话,莫若水思考了一下,说道:“那便劳累师兄了。”   此术属阴,女子施此术伤身更甚,故此术师傅只教给了沈逍客。   沈逍客点点头,盘腿而坐,佩剑展于掌中,以手化剑,两道剑气同时化术。   他周遭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有反应了。   沈逍客眉上染了丝霜雾,大概半刻才将将停住,眼中惊愕。   “师兄如何?”   沈逍客闭上眼,脑中是刚刚自己施展术法得到的画面,黑气逼天,怨灵载道,这妖物造了无穷的杀孽。   而这妖窝——   “在隔壁。”沈逍客一字一吐,施展术法的反噬让他身心寒凉,如坠冰窟。   此言一出,苏池和莫若水也是惊了。   这妖物竟如此明目张胆,混入凡间杀戮百姓生灵。   周身有些毛瑟,妖物或许就在隔壁,就在他们的身边。   更或许它一直在观察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句话写的我都怕了…… 第26章 卞镇摘红节(七)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阴下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院里的柳枝被风吹扬起来,青翠的柳叶蕴含着无限的生机。   莫若水拂过脸颊旁的发丝,望向隔壁的眼神晦暗不明。   “要去吗?”苏池问道。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 即使如今认真起来的样子似乎看起来也有些漫不经心, 他看向莫若水,但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去。”   为何不去, 生机的背后掩埋了多少无辜的亡灵,她势必要除了这妖物, 莫若水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你就别去了, 我与师兄一道就好。”   “那可不行, ”苏池挑了挑眉,“除妖这种大场面我怎能错过呢?”   “随便你。”   他们直接从两户的院墙处翻了进去。   脚下是一片草地,郁郁葱葱,没敢放松警惕, 他们小心地向前走。   这座院子景致极好,小桥流水, 宅屋并列, 看不出一点妖物居所的感觉,反而到处透着原主人的精心。   灌木树枝都被修剪过, 院里种了牡丹,娇艳的花朵上还有水珠将滴未落。   院里空荡无人,沈逍客指向他们刚刚走过的花园。   “黑气最浓郁的地方在那。”   或许生机勃勃的花植底下埋葬的就是腐朽的尸骨。   莫若水愣了一下随即画剑, 剑气至上而下打到地面。   “嘭——”   桑枝和赵决在赶来的路上, 远远地就听见那边传来了一声爆炸声, “那么大动静?”   “打起来了, 我们快过去。”   桑枝拉着他的衣角跑起来, 两人衣角翩飞,下一秒赵决将桑枝托起来。   又是腾空的感觉。   “这样更快。”赵决道。   “直接飞进去吧。”桑枝指了指那院墙,赵决点点头,刚翻进来就与莫若水他们碰了个对面。   他们身前,站着一个蓝衣男子。   很普通的蓝衣,没有一点花纹,蓝色直襟,头发梳了冠,手上还拿了一把扇子,从背影看真如普通风雅的读书人。   刚刚莫若水的剑气没有打到地面,便被他拦住了,两道气碰撞,发出了那阵巨大的声音。   桑枝被赵决放下来,她站在了他的身前,赵决轻轻暼了她一眼。   莫若水喊了一声“枝枝”。   面前那个蓝衣男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轻笑道,“都来了啊。”   桑枝这才看清他的脸,眼睛狭长,长得怎么看都和读书人搭不上边,桑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依然还是在赵决身前。   如今看来,这个蓝衣男子是被他们包围的样子,如果说桑枝他们两个人都很厉害的话。   那个人头转回去,桑枝悄咪咪地偏头凑到赵决耳旁,“等一下若水姐姐他们打的时候我们就往旁边让一让,别误伤了我们,我们也别上去拖后腿。”   赵决:“……好。”   周围风动花摇,乌云渐渐压过来,气氛有些冷凝,一副大战即将到来的样子。   “两位道友,私闯民宅,还要毁人心血这是作何?”   息岚摇着扇子说道,眼里狠意毕露,“这些可都是我好不容易培植的,若是毁了一丝,你们可就出不去了。”   刚刚摘了一朵身边的花的桑枝:?   手中的花鲜艳娇媚,桑枝忍不住就摘了一朵,如今在手上就如同烫手山芋般。   “对……对不起?”   桑枝慌乱地想将花安上去,可是无济于事。   完了,坏事了,桑枝想着。   沈逍客面容凛然,“这花园下埋了多少枯骨,人肉,作为它们的养料,你日夜住在这里,心安吗?”   脚下是埋骨窟?   桑枝立刻将花扔到了花丛上,无处下脚地走了两步。   她不知道这里埋了人,原书里只写了主角团在摘红节上碰到妖物,然后一路追击杀了那妖。   难道……桑枝想起来之前囚禁自己是见到的那个男人,难道主角团追的是他?   可是这穿蓝衣的妖原书中也提到过,该不会是那个人做了这妖的替死鬼吧?   赵决一直在桑枝身后没有动,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转换了无数个表情,然后变成了震惊。   两只眼睛都瞪得圆圆的,果真如猫瞳一样。   桑枝又凑到赵决耳边,她不敢再发出声音了,万一妖怪发觉出了他们两个人是个弱鸡,先干掉他们就不好了。   转头间,她发丝上的红珠子拂过赵决的脸颊,冰凉玉润的触感转瞬即逝。   她声音压的低,一字一句全传到了赵决耳里。   “之前我见过囚禁我的那个人,他身上也有妖气……因为我看见他会使妖术,”桑枝解释道,“但我觉得这个人才是厉害的那个。”   “嗯,好。”赵决说,顺便将她又往后拉了一点,避开了妖物的袭击。   莫若水和沈逍客两人已经与妖物动手了,苏池近些日子或许在桑枝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补习了,用着轻功时不时地也能给妖物造成一点小困扰。   桑枝干脆将赵决拉到了院墙边,脚上踩着土总觉得不舒服。   一开始是沈逍客先动的手,妖物起初还留着手段,但在他们碰到院里的花草树木时就不管不顾了。   地上的泥土被溅飞,花被剑气打落在地,碎了一地的花瓣,掩在飘落的树枝叶中。   又是一道凶狠的剑意,土地被劈开,桑枝眼尖地看见里面露出了白色的东西。   她没见过尸骨,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拉了拉赵决的衣袖,视线乱飞,手指指向那处,“那……那是不是尸/体啊?”   赵决随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又望向她,她表情害怕,明明这么胆小,还来干什么?   他诚实地回答她,“是,”抿了抿唇又添一句,“是很多。”   很多尸/体,化成骨头,或半腐烂的尸/体。   果不其然,赵决盯着桑枝乱颤的睫毛嘴角扯出了一道笑容,他继续道:“有的还能看到骨肉,还没烂……”   “好了——”桑枝打断他,说话都有些颤巍巍的,“我都知道了。”   她好像还闻到味儿了。   尸体的腐败味。   桑枝不再往地上瞅,看着天上目不转睛,妖气与剑气缠绕,暂时看不出谁强谁弱。   天上开始下雨,细细密密的布成了一道道雨帘。   此情此景,桑枝真想对着他们大喊,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可是她没那个胆。   于是桑枝拉着赵决小跑走到了屋檐下面,神情认真地对他说。   “下雨不能站在树下,会被雷劈的。”   下一秒,他们刚刚站的那个地方被妖气冲垮,那棵高大的树半腰被拦截折断。   “我说的对吧。”   赵决轻轻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给自己讲笑话,真是太有意思了。   桑枝被他的笑引得多看了几眼,解释道,“虽然那不是雷,但也差不多。”   赵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作者有话说:   赵决:真有意思啊这个人。   桑枝:……认真脸jpg.   其余三人:我们还在打架呢! 第27章 卞镇摘红节(八)   玛瑙红珠   庭院里已是一团狼藉, 雨水混着被翻出来的泥土与尸骨,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   院里的最后一株花也无法幸免,不知道苏池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 招招打向妖物的同时又带着力量挥向花木。   息岚明显被他们的进攻给激怒到了, 越来越没打法,招数乱了, 破绽也就出来了,沈逍客找准机会刺了他一剑。   桑枝:“好!”   花瓣散了一地, 枝条柳叶纷飞,息岚受了伤化作了一团黑雾逃跑了。   打斗中苏池受伤最重, 半只胳膊都挂在那里了, 莫若水和沈逍客受了些轻伤。   沈逍客帮苏池把脱臼的胳膊复位,随即看向这满地尸骨。   说是乱葬岗都不为过。   桑枝也鼓了勇气向那边望过去,土地被炸翻,残躯骨肉遍地。   手上不自觉地抓紧了身边赵决的胳膊。   雨还在下, 还有种越下越大的趋势,沈逍客几人与他们一同站到屋檐下挡雨。   雨珠顺着檐瓦一滴滴下落, 他们听见雨拍打砖瓦的声音, 刚经历了一场激战,几人都没说话, 暗暗顺着气息。   胳膊上的力道渐渐加深,赵决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说道, “桑枝, 你抓疼我了。”   从前赵决养的猫抓了自己, 那个赵决就是这么说的, 不过那只猫却是趾高气扬地亮了亮爪子走远了。   桑枝后知后觉地放开他的胳膊, “我……我没注意,对不起。”   说着还用手帮他揉着刚刚抓的部位。   赵决的眼睛越来越亮,嘴角勾起了一道浅浅的笑容,他温柔地说:“不妨事。”   这还没那个猫爪子抓得疼呢。   这只猫,不一样啊。桑枝一边帮赵决按着胳膊,一边向莫若水他们说话。   “若水姐姐,我之前被囚禁的时候也有个妖,估计是这只妖的手下,是人变成的妖。”   说的便是那个胡绪了,桑枝不知道他的名字,描述给他们听。   “你的意思是说,还有人参与了这件事?”苏池皱着眉道。   “对,”桑枝点点头,“我被关着的时候听到他说过,那个妖物就是靠吸取女孩的阴气补元,而那个人与妖合作获得长生不老。”   莫若水也点头,“我当初逃出来的时候路过一间屋子,或许就是那个人在于妖交谈,然后我就被发现了。”   赵决没有在听他们讲话,桑枝手上的动作停了,可手还是放在他的胳膊上,落了些力道,他能感受到桑枝在说到自己被囚禁的时候的害怕。   终于赵决抬眸看了看莫若水,“我们再去当初你出来的地方看看吧。”   桑枝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什么地方?”   “当初我在那个庭院里转了半天,是因为里面有奇门遁甲,最后出来的时候是在城西的那棵柳树下,”莫若水解释道,然后又看向赵决,“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没有,”赵决摇摇头,手上不动声色地捏住了桑枝发丝上的小红珠,在指尖滚动了圈,“但我想起来之前看过一些奇门遁甲术的书,再去看看或许我能想到什么。”   桑枝的眼里又泛起亮晶晶的光,赵决看了她一眼心胸处有种愉悦的情绪慢慢扩散。   而桑枝望着赵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完了,看来只有我一个人是个小废物了。   已是暮春,细雨绵绵,雨势依旧没有要小的样子。   桑枝不愿再呆在这个地方了,开始解着自己头发上的红珠。   正好几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宁愿淋雨也不愿待在这种恶心的地方。   “我们先回去,换身衣服报个官再去吧。”莫若水说。   桑枝雀跃,看向赵决。   “走吧。”   赵决向她伸出了手,下雨天自然是轻功回去更快了呀,旁边几人相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桑枝兴冲冲地将自己送到他怀里,“我帮你挡雨。”   她手掌立在赵决额前,像一顶小帽子挡住了赵决头顶的雨,也挡住了他大半的视野。   离了那个庭院,空气都新鲜起来,桑枝呼吸着雨气的湿润气息,一边还和赵决聊着天,“赵决,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一样?”   “略懂一二。”赵决顿了顿回答道。   桑枝闭上了嘴不再问,一般这种回答的意思都是没错,我什么都懂,而且雨里说话,嘴里容易进水。   他们俩跟在最近,几人十分默契地都从窗子进了客栈。   身上不可避免地湿了,头发丝黏在脸上,桑枝的手上也都是雨水,赵决脸上倒是清爽更多。   像一只落汤猫,赵决想。   桑枝刚被赵决放下来,她就噔噔噔跑去拿了一条手帕,“给你。”   将手帕放到了赵决手上,桑枝才想到自己的行为好像貌似有点傻,献殷勤太过头了,人家自己房间有布巾……   “这是我自己绣的手帕。”桑枝迅速补充道。   “哦。”赵决理会错了意思,以为她是给的谢礼,把手帕收于袖中,道了谢。   “我先去房间换身衣服。”   “好。”桑枝送走赵决,心里有点美滋滋,他一定对自己有点意思,不然怎么把她的手帕还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   不过话说起来,系统好久都没提醒过她的任务进度了,桑枝想着,或许是它又出什么问题了。   桑枝又挑了一件衣服换上,幸好自己带的衣服多,坐到铜镜前,桑枝将自己头发上的珠串一点点解开。   解到最后,桑枝看着桌上的红珠串,怎么好像少了一个?   自己明明数过,她腰间的珍珠与头发上的玛瑙红珠明明数量一样,都是三十二,怎么掉了一颗,心痛。   桑枝将剩下的珠子都放进了自己带的首饰盒里,挤得满满当当。   下次得再买个匣子了,桑枝想。   头发拆了之后桑枝给自己编了一个麻花,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外面雨势渐小,桑枝端了一张板凳坐在窗前托着腮,路上还有行人在走路,撑着伞的在慢悠悠地走着,没撑伞地嘴里叽里咕噜几句快速地跑远。   今天本是摘红节,各个街市摊贩上都挂了红灯笼或红绣球,再不济地也贴了个红字,如今摘红节被扰,又下了这一场雨,消散了节日的氛围。   桑枝伸出手接住雨滴,有些凉。   她隔壁屋住的是赵决,此时的他也打开了窗,见到桑枝在伸手接雨。   “是没有淋够吗?”   赵决换上了桑枝初见他时的衣裳,整个人如同雨雾里走出来的竹林公子,清雅俊隽。   桑枝手上已经聚了一捧雨水,将它倒掉,“没有,我在想事情。”   雨已经停了,桑枝擦干手,隔空与赵决聊天,“这摘红节在卞镇已经过了百年,这里的百姓从没有对这仪式提出过质疑吗?”   那他们还有救吗?   人心的腐烂才是最可怕的。   赵决似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眼眸漆黑,星光点点,“质疑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被妖怪杀死。”   “唉——”桑枝长叹一口气,小时候自己看聊斋看什么济公,远不如近些日子自己设身处境地感受来的实在。   门被敲响,是莫若水,赵决去开门。   桑枝也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去看。   “雨停了我们现在去看看吧,”莫若水盯住又看向刚刚打开门的桑枝,“枝枝,你要不就不去了吧?”   桑枝:“这怎么行,若水姐姐带我去吧,我在那里呆过,说不定会帮上忙的。”   这等增加好感度的任务机会,怎能错过?   莫若水望向赵决,想看看他的意思。   赵决笑了下,“没关系,让她去吧,到时候……我们一起躲起来。”   “……好吧。”   莫若水心下叹了口气,只当是他们不想分开,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又看了眼桑枝,灵动活泼,与赵决在一起似乎也挺相配。   他们三人虽没说过,但都一致默里认可了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当事人并不清楚。   桑枝激动,去房里拿了一把小刀,这是自己走时她娘亲塞给自己的,之前都没随身带着,这次以后自己都要与剑不离不弃。   这把小刀与赵决那把看着也比较相似,不过桑枝的那把,刀鞘上镶了几颗宝石,看着更像是女孩子家的刀。   桑枝将那把小刀仔仔细细地藏在了自己的腰间,还演练了几遍,确保自己能够拔的出来。   “我准备好了,走吧。”   这次他们是走出客栈了,今日这一遭卞镇大多数人几乎都认得他们了,尤其是桑枝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极深。   桑枝卸了妆容,身体里的药效也过去了,虽不如刚刚台上的那般惊艳,但也仍是吸引视线,走在赵决身旁,有些不自在。   赵决步子稍稍慢了些,他脸上结了冷霜,看向那些人的目光似淬了冰般的寒凉,周围人被他的眼神震慑,收回了继续看的视线。   桑枝换了一身黄衣,嫩黄色的襦裙整个人都充满着生机,扎了一个麻花辫,显得糯叽叽的。   她线条大,周围人好像不看这边了,她没多久也放松了,拽着赵决的衣袖絮絮叨叨。   “赵决,我现在更有钱了,做个圣女还不错,送了不少饰物,可值钱了。”   “就是少了一颗红玛瑙珠,”桑枝这句说的小声,不过又很快扬起声,梨涡浅浅,眼睛笑得弯弯,“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平分一下。”   “好啊,”苏池凑过来,“每个人能分到多少?”   桑枝扒着手指,“两只臂钏,一只腿环,都是金的,三十二颗珍珠,三十一颗红玛瑙珠,玉石金冠,丝绸红衣,这么多起码得……五百两?”   她不知道这些物价,随便估了个值。   苏池惊讶,竟有这么多东西,最后经过苏池的计算得出,若是把那些都变卖了的话,他们五个人起码一个人能分到二百五十两银子。   二百五啊,桑枝点点头,听着也挺多的。   赵决看着桑枝与苏池相谈甚欢,摸了摸袖中那颗桑枝丢失的玛瑙红珠。   冰凉玉润,稍稍降了些心里的燥意。 第28章 卞镇摘红节(九)   “我才是真正的圣女”   刚刚下过雨的青石板上还有些湿滑, 桑枝自然地拉住了赵决的衣角。   那棵柳树就在城西尽头处,看着高大繁茂,像是棵百年老树了。   “就是这里了。”   桑枝仔细看了看这棵树, 表情严肃, 赵决还没动,其余几人见桑枝认真, 不由得绷紧了神情。   下一秒,就看见桑枝绕着柳树左转了三圈, 右转了三圈,两手齐扑于树上, 大喊了三声“开门!”   “开门——”   愣了两秒, 没有任何动静发生。   桑枝有些脸红,啊啊啊孙猴儿误她。   她轻咳一声,“我也知道一种奇门遁甲,看来不是这个啊。”   她胡诌道, 其余几人也笑了笑没有拆穿她。   赵决上来仔细看了看这棵树,这树上的确有古怪, 的确是像沈逍客说的那样没错。   这是个出口。   若是要强行进去, 怕是会打草惊蛇,赵决也有其他方法, 但那样就会暴露他了。   “如果会引起妖物注意,也要开?”赵决问道。   莫若水思考了片刻,沈逍客向来是有妖必除的性子, 自然不会退缩, 都看莫若水。   莫若水点点头, 再不济她也有师傅留给她的后手, 不会出事的。   “好。”   赵决闻声便开始解, 桑枝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又默默地退后了几步。   沈逍客看得懂赵决的动作,但是他没想到赵决后面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却是在一步步地向后走,解开。   最后赵决折了一根柳枝,绕着柳树画了一圈。   “赵决,你太厉害了。”桑枝扬声道,面前出现了一个圆洞,看来这就是入口了。   同时里面也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是机关被毁坏的声音,妖物已经察觉到了。   几人穿过入口进去。   里面正是莫若水逃出来是看到的花园,桑枝跟在他们中间,说:“这里估计都是普通人。”   上次她见到的都是些普通人,看样子还是被妖物迷信荼毒已久的人。   前面是几座连在一起的屋子,他们都没看见人,桑枝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   一旁的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声音,桑枝闻声望去。   莫若水抓到一个人,这个人桑枝见过,是之前给她喂饭的那个姑娘,“等等,我认识她。”   桑枝上前道,她有印象,不过现在这个女孩仿佛陷入了恐慌之中,被抓住了好像也没了任何情绪。   双目呆滞,脚上的鞋子都丢了一只。   “你……怎么了,其他人呢?”桑枝问道。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之前被你们抓过来的,你还给我喂饭呢,”桑枝努力安抚着那个女孩,“你别怕,出什么事了,我的朋友是除妖师,很厉害的。”   女孩在听到“除妖”两个字的时候回了神,抬眼看向桑枝,“我记得你……”   她声音很虚弱,透着害怕,抓着桑枝的手握紧,赵决的眼睛看向那处,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   “有妖,□□管……胡绪是妖,他把这里的人都抓起来……”   “他们都死了,阿兰,小玉都死了。”   她虽然说的不清楚,但几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个叫胡绪的抓走了这院里的人吸了精气炼作妖气。   “他们在哪,你能带我们去吗?”   若真如她说的,那胡绪现在应该还未炼化,他们可以趁此机会直接扰乱他的计划将他除掉。   桑枝将她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采桂。”   采桂被她搀扶起来,“我带你们去。”   路上,采桂与他们说了,就在刚刚胡绪感受到了什么,将他们府中所有人喊到了一起,她因为去了茅厕迟了些,然后就听到大堂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血从门缝中流出来。   她没有靠近立即就跑走了,但是她突然发现这个地方根本跑不出去了。   采桂把他们带到了堂厅外便不敢再往前走了,地面上的血一直流向草地里,血腥味极重。   沈逍客持剑先去查看,血是从门缝里流出来的,滑过台阶,慢慢流到地面,最后到草丛,泥土里都是黑红色的。   一剑劈开了门,桑枝被里面的场景震惊了,尸体被堆在一起,杀法残忍,穿胸破膛,怪不得血那么多。   “吸取人的精气不用这种方法吧?”桑枝声音细微,旁边的采桂捂着嘴发不出声音,再早来一步,她就是这里面之一了。   “对。”莫若水语气沉沉,“看来那个叫胡绪的是真的心狠手辣之辈。”   她看向采桂,目光审视。   胡绪不在里面,沈逍客收了剑,步子有些沉重,这等屠戮场,实在残忍。   剧情已经偏了,但大致的都还原了,桑枝回想着原书,胡绪是被主角团当做替死鬼杀了,那那个妖物躲藏到哪里了呢?   “桑姑娘——”   背后被人叫到名字,桑枝回头看去。   是江念月。   之前他们去过她的家,她不在,现在为何又出现在这里,莫若水有些警惕。   一旁的采桂见到江念月,眼泪停了,表情惊喜,“月姐姐,你怎么在这?”   显然这个采桂与江念月是认识的,关系似乎也是极好,采桂拉着她的手,害怕的情绪都少了些。   “江姑娘出现在这里是与妖有什么关系吗?”   苏池说话一向直截了当,还不待桑枝回话,他就看向江念月,眼神不然。   江念月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桑枝,“我知道胡绪在哪里,去不去?”   此时的江念月似敌似友,桑枝不敢盲目做回答,看向了莫若水。   “我怎知这是不是陷阱?”   “除妖师不是一向有妖必除,怎的,是陷阱就怕了,不敢去了?”   沈逍客皱了皱眉,赞同莫若水的想法,万一这是个陷阱,他们几人都可能有来无回。   场面陷入了僵持与沉默。   桑枝小声地与赵决说话,“你觉得这个江念月是不是好人?”   原书里没出现过她,桑枝也摸不准。   赵决没在意江念月的好坏,但桑枝这么问了,他看了眼江念月。   “她身上没有妖气。”   不是妖。   桑枝暼了他一眼,有些苦口婆心,“不能这么看人,或者妖,不是所有妖都是坏的,也不是所以人都是好人。”   “你不能有这种偏见啊。”   桑枝说的是他认为不是妖便是好的,“这样你以后会吃亏的。”   赵决轻笑一声,柳叶眼流光溢彩,他身后便是夕阳,余辉洒在他的后背,桑枝觉得他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了夕阳里,暖洋洋的。   他说:“你这样想以后也是会吃亏的。”   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枝杏眸微微睁大了些,正欲反驳,就听到有人来了。   胡绪来了。   桑枝闭上了嘴,他留给自己的阴影还在,步子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赵决身侧,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就是胡绪。”   容貌普通,还偏要装。   他落于树枝之上,居高临下,“念月,让你引他们去怎么这么久,都让我等急了。”   “你果然与妖物有关系。”苏池说道。   江念月没有说话,胡绪也看到了一旁的桑枝,手中的扇子轻轻摇了两下,“小美人也在啊,是来找我的吗?”   桑枝的手攥紧了衣角,赵决感受到了自己的衣服都被她折皱了,他看向胡绪,如同看向一摊死物,可惜胡绪移开了视线。   “你们是除妖师?”   “怎么如此畏缩,我还当是有多厉害呢。”   采桂与江念月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胡绪稳稳地落下,在地上站定。   他刚刚吸取了近百人的精气,那妖物又传了些功力给自己,这下他便来试试。   一道妖气挥去,赵决揽着桑枝的腰向旁边退了几步,其他几人也都四下散开。   青石板都裂了开来,刚刚他们站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体内是汹涌的力量,胡绪大笑起来,又是几阵妖气向他们打去。   他打的没有章法,一下子沈逍客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在胡绪眼里,现在的他们就像是一群人逃窜的老鼠,原来这就是力量的滋味。   桑枝被抱在赵决的怀里,脑袋都晃得有些昏沉,她抵着赵决的胸膛,原书里胡绪被主角团一剑穿心而死,现在看来不是那么轻易了。   莫若水和沈逍客找到空隙,毕竟是多年配合的实力,对于刚刚获得妖力的胡绪根本不是一个水平。   剑光凌冽,残影划刃,不多时胡绪身上的衣服就划破了几道口子,鲜血染红了白裳。   树上的叶子被打得哗啦啦地落下来,地面上也多了几个坑。   他渐渐着急,一团一团的黑气向他们扔去,然后反手就将江念月和采桂一手一个掐住了脖子。   “别过来,再过来我掐死他们。”   胡绪威胁道,手上加了气力。   苏池与桑枝他们站在了一处没参与斗争,讥讽道:“连自己人都要杀,那便杀了吧。”   赵决将桑枝放下,看向她,“是想救?”   桑枝有些犹豫,但这不是她圣母的时候,她懂得审时夺度,“救不了就算了。”   胡绪的手段的确让莫若水和沈逍客的攻势停住,他一步步往后退,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   手上正欲一把掐断他们的脖子,下一瞬他就瞧见一柄小刀从自己的胸膛穿过。   是赵决。   桑枝也被惊住了,自己就在他的身边都没瞧见他的动作,还是看见了那柄小刀,才知道是赵决出了手。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胡绪根本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死掉,双膝跪倒在地,手上的力气松了,江念月与采桂逃脱出来。   胸膛处破了一道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流着,他捂着胸口,似乎按住了血不流了便不会死。   极致的疼痛,生命的流逝,终于让他感受到了害怕,“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念月,念月,我让你做圣女,救我。”   “救我啊!”   他已经不算是人了,穿心的死法让他残喘没有很快死掉,在地上痛喊了几声,江念月都没有理睬他,然后就开始诅咒。   嘴里恶毒不断,血不断往外喷出。   最后几人看着他死去。   赵决去树上拔了刀,上面沾上了胡绪的血,似乎连刀锋都锋利地光亮起来。   路过他的尸体的时候,赵决暼了一眼,他的刀穿心而过,这种痛苦,无亚于剜心剥骨,也只有死人才懂了。   几人对赵决的实力似乎见怪不怪了,桑枝跑到赵决身边,再次献出了一张手帕。   “你这也是略懂一二吗?”   桑枝有些奇怪,但又不太奇怪或许是自己原书没看完的缘故,主角团里怎么可能会真的有不会功夫的呢。   苏池抓住了正欲逃走的江念月和采桂,“刚救了你们就想跑?”   沈逍客也来到他旁边,目光如炬,“你与妖物是何关系?”   “你的邻居是妖,当初我们去找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若水他们被妖物带走了?”   莫若水:“刚刚胡绪说让你当圣女是什么意思?”   几个问题各个犀利,江念月的脸色苍白,眼神却是倔强锋利,“你们懂什么?”   “知道什么是圣女吗?”   “我就是圣女,才不是像她那种献祭挖心的。”她指向桑枝,声音极大。   采桂似乎也被她的语气吓到了,呆呆的站在一边没说话。   “我的确知道妖住在我的隔壁,那又如何,只要能当上圣女,怎么样都可以。”   江念月本是姣好的容貌,此时变得狰狞,“卞镇的圣女世代传下来,这一代便是我,可是呢,你们来的时候看到过庙吗?”   “被拆了,被荒废了,他们都忘了曾经救他们于苦难的圣女,被妖物迷惑……”   桑枝突然想起来时赵决曾给自己讲过卞镇的地方志,上面的确说过卞镇供奉圣女,五步一小庙,十步一大庙,他们来时都没瞧见。   “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桑枝问道,原书里这些都没提到,这难道又是什么隐藏剧情吗?   江念月如今被他们抓住,自知也逃不了了,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卞镇从百年前就是她祖母那一代就变了,传说被扭曲,圣女被当做是献祭妖物的人类才让卞镇保住安宁,她的祖母就被这里的百姓献祭。   到了她娘亲这一代,胡绪就找上了他们,若是他们愿意配合,供奉别的女子,他们这一族就可以免遭这种献祭之礼。   那个时候的胡绪就与妖物有了勾当,那个妖叫息岚,她娘亲答应了与他合作。   卞镇人口不算多,他们这种献祭长久下去必会被发现,于是他们就会去接外来的人,妖物只要女子,他们与外乡人打好关系,入住客栈随便下些迷药什么的就行了。   她娘亲死后,自己就接了她的活。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的,可是胡绪又答应过自己,她本是圣女的后代,等妖物要够了人,他们会让她当真正的圣女,到时候他们的后代还会和从前一样享有荣光。   她见过妖,那妖一心只爱服侍他的花草树木,对于胡绪说的那些他都认同,为了害怕她的后悔,胡绪让她住在了息岚的隔壁。   她从一开始的害怕到习惯到熟练。   她不后悔,她这是为了以后。   她说完后,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既对她的疯狂感到可怕,又为她与虎谋皮的做法感到天真。   采桂抹着眼泪,他们自小玩到大,不愿看到她那样,哀求着他们放了自己和念月一条生路。   “妖物在哪?”桑枝对她不再怜悯,她就是人贩子,在他们那里是要被处死的。   “后院假山里有暗道,息岚就在那,他受了伤在修养。”   江念月目光空洞,看着胡绪的尸体闭上眼睛。   莫若水他们没有杀她,转身离去,他们只除妖,至于定罪杀人自会交给官府。   作者有话说:   前面桑枝绕柳树模仿的西游记中的孙悟空~   还有人贩子罪无可赦! 第29章 卞镇摘红节(十)   他像奔赴太阳的大雁   这座院子很大, 或许被妖物使了什么妖法隐藏于市野。   后院的花园里种满了之前在江念月隔壁宅院里看到的花,紫紫粉粉映在一起,格外漂亮。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九_⑨_ ._ ℃_ o _Μ   桑枝现在看到这些花甚至还有些恶心, 这么娇艳的花朵背后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骨肉。   他们看到了江念月说的假山, 这么久的动静,或许妖物早就逃走了, 莫若水摸索了一下,找到了机关, 他们顺着甬道往下走。   赵决走在最后,甬道几乎看不见光亮, 沈逍客站在第一个, 手中托了一颗夜明珠,灿若明月,照亮前方的路。   走到尽头,是一间暗室。   芳郁逼人, 整间屋子都摆满了花,连墙壁上都没放过, 长满了藤蔓, 也不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阴敝屋子里如何生长的。   息岚就卧于其间。   见到他们几人,息岚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神情放松,“那个胡绪死了吧。”   “我就知道,那个没用的, 传给了他妖力也打不过你们。”   他挟了一朵花凑于鼻前, 轻轻嗅了两下, 脸上露出美好的表情。   “知道为何抓的都是女人吗?”   沈逍客皱了皱眉, 他们没有人有想回答他的样子, 息岚没有在意,自说自话。   “年轻的女孩,身上有一股处子香,我杀过很多人,终于验证了只有纯真的少女,他们的骨肉是最适合做花木的养料的,所以——”   他瞬间暴动起来,周身的花旋转起来,一瞬间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了,息岚扔下了一团黑色雾气。   “去死吧。”   那一下几乎凝聚了息岚所有的妖力,他逃了出去,整个暗道发出轰鸣声,慢慢塌陷。   没有人逃出来,只有他。   息岚放肆地大笑起来,没有人能够阻止他,花木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最美好的,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了他的心血。   他身上的蓝衣没有换,还沾染着之前受伤时的血,现在已经变黑变脏,看不清轮廓。   这阵崩塌声将江念月也引过来,看着那一片废墟,她表情震愣,“他们在里面?”   “对啊。”   息岚的笑容残忍而又天真,“他们都死了,没有了后顾之忧,镇上的百姓我会解决,你要继续与我合作吗?”   “毕竟胡绪死了,我又不爱出门,家里的那些小宝贝离了我可是会不开心的。”   他眼尾狭长,目光里笑意点点,“你不是想当圣女吗?我让你当。”   采桂跟着她一起过来的,看到息岚疯癫的样子,咬住了嘴唇,他太可怕了,“月姐姐,他是妖,不……”   她的话还未说完,下一瞬直接被息岚拎住了脖子,“不,不什么?不和我合作吗?”   手指一点点缩紧,采桂留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手脚挣扎,发不出声。   江念月一下子瘫倒在地,一时间竟忘了回答,“采桂——”   息岚一手拎住了她的脖子,他极不耐烦,看着江念月胆寒的样子,下一瞬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穿过采桂的胸膛。   一颗通红炽热的心,血淋淋地握在了他的掌心。   采桂无力地动动身子,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无尽的血喷涌而出,眼睛慢慢失去光彩。   她的眼睛最后望向的是江念月。   “啊——”   寒冷的恐惧包围了自己,江念月嘶厉地喊出声,她不明白,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   血一滴滴从手掌的缝隙往下流淌,刺目的红灼伤了她的眼睛,江念月飞蛾扑火般冲了上去。   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火,让她往前,再往前。   “不自量力。”息岚嗤笑道,同样的手法,她被掐住了脖子,窒息恐惧生命流失的感觉。   “去死吧。”   刚刚采桂的那颗心被他随意地扔到了地上,沾着采桂鲜血的手再次穿过了自己的胸膛。   心被抓住,掏出——   这就是她以前骗过的姑娘们的下场吗?   卞镇的最后一代圣女,死。   江念月的尸体被摔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大,瞳孔缩成小小一颗,死不瞑目。   息岚毫不在意地将鲜血抹上自己的衣角,将手伸到鼻前深深地吸了一口,似是极为享受。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奇异的感动时,假山坍塌的废墟又响起动静,石块被震开,地面仿佛也晃动了一瞬。   他们没死?   如息岚所料,桑枝他们没有死,刚刚千钧一发之刻,莫若水用了她师傅给她的后手保命的法宝。   在甬道崩塌的一瞬,他们周边就罩起了一个大大的保护罩,可惜只能用一次。   他们在保护罩里等崩塌结束,几人在罩中先蓄好力,在罩子打开的一瞬间将碎石击飞才出来。   赵决掩着桑枝的脑袋,刚刚的晃动太大,她的头发都散乱了不少,长长的垂髫系带飘到到了赵决的肩上。   青绿色的系带与他暗青色的衣襟混成一色,极其融洽。   桑枝卷翘的睫毛忽眨了几下,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地上躺的两个人是江念月和采桂吧,竟然……   她看向息岚血污的衣袍,真是恶人相报。   这里的妖气明显浓郁,许是息岚栽培的花草树木沾染了亡人的怨气,桑枝觉得心脏都不太舒服,周身寒凉。   这里才是息岚真正的埋/尸地,“你们真是命大啊。”   他往后退了数十步,桑枝看不清他施展了什么,只觉得瞬间那些草木便摇动起来,诡异阴森。   赵决瞧着桑枝面上生动的神色,心中愉悦,对他而言,息岚不过是个疯子,这样的疯子他见得多了,他妖父就是其一。   疯者,不堪一击。   他们所处的天空之下,瞬间变得昏暗,花草疯长,缠住几人的腿脚,伴随着沁骨的凉意一点点渗进肌肤。   桑枝的衣裙被割破,露出莹白的小腿,上面的几道血痕看着赫人。   赵决不动声色地碾死了脚下那几根乱窜的藤蔓,不知为何看到桑枝痛苦的表情竟心中莫名地会烦躁。   莫若水和沈逍客两人用剑砍断了藤蔓,苏池灵活,那些花草竟追不上他的速度。   息岚在空中睥睨着他们的抵抗,加大了攻势,花草开始成倍增长,沈逍客深吸一口气腾空至空中,不能这么被动下去,先制住息岚,这下面的自然就好了。   那藤蔓里有阴毒,桑枝脸色变得刷白,连那朱唇都没了活力,赵决捏着她脑后的系带轻轻揉搓。   心中燥意愈深,脚下又碾死几根藤蔓,其他藤蔓也似乎也察觉到了那边的危险,才伸了个头,又快速缩回去,速度慢的成了一摊花泥。   天上电光火石,莫若水也上前相处,剑意凶猛,息岚被打的节节败退,他俯身落于地上,脸上有一道剑痕,渗出细血。   眼中疯狂更甚,目光一转看向了不远处的桑枝和赵决。   息岚自知打不过沈逍客他们,拼尽了体内最后的妖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桑枝冲去。   他的花泥,就算死也要拉上她。   桑枝瞳孔皱缩,她是面对息岚,而赵决在他身前,息岚这是想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仿佛只有短短的眨眼间,桑枝想到了自己从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面总会有人冒出来替主角挡箭,挡枪,然后感情迅速升温……   赵决察觉到了他身后的息岚想法,心中嗤笑,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他想要不经意间躲开攻势,毕竟现在他还不想暴露自己。   下一秒,赵决的心神都乱了一瞬,桑枝她……竟然推开了自己。   他是在桑枝的身前,若是息岚以这整身妖力冲过来,自己必定是伤势大于她的。   若他是凡人,便是先于她死。   可是,她竟然推开了自己。   心念间,桑枝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息岚的蓄力攻击,她可是有系统的人,总不可能就这么挂了吧,电视剧里可不是那么演的。   在赵决的眼里,却是少女含泪,面容凄戚,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   来不及多想,赵决也顾不得自己的实力暴露,将息岚一掌推开数米之外。   可息岚浑身包裹的妖力太甚,还是波及到了桑枝,如千斤的重量压向她,桑枝吐了一口血。   昏迷过去的最后一眼是她从未见过的赵决,眉毛都狠狠地皱了起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还不信她?这次她的好感度不长个十度以上,她就不干了。   桑枝晕倒过去,莫若水他们来不及相救,眼睁睁地瞧见息岚朝着他们冲了过去,然后就是赵决推掌,桑枝吐血昏过去。   “桑枝——”   息岚被赵决的那一掌震破了五脏六腑,妖元破碎,将死不死,甚是折磨,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冒血。   地上的藤蔓此时也不知是失了神志,还是怨气觉醒,全部都向他飞滑过去。   他全身被藤蔓紧紧缠绕,发不出声,花草吮吸着地上的血珠,藤蔓上似长了嘴,一点点啃噬他的肌骨。   比死还要折磨。   苏池他们围过去,桑枝被赵决抱在怀里,刚刚赵决的那一掌他们也看到了,现下赵决面色阴深,明显就是所爱之人被伤到后的悲愤欲绝。   他们表示深深的理解,或许这就是被激发出的潜能。   沈逍客拍了拍他的肩,“桑姑娘受伤了,我们先回去吧。”   桑枝倒在赵决胸膛里,身子软软的好像没有骨头,赵决将她唇边的血迹擦干,抱起她站直身子。   “沈兄,你们在这里先处理吧,我送桑枝回去就好。”   “好。”   走时他又看了一眼息岚,他被自己精心养了多年的花草啃噬,却无法逃脱。   他眼眸深了深,底下的藤蔓包裹着息岚的身体松了些,啃食的速度也慢了些。   一点点感受死亡吧。   赵决抱着桑枝脚下一点,衣玦翩飞,混着乍亮起的天空,宛如一只奔赴太阳的大雁。   天边的金光一点点晕染了云层,像是少女华丽的衣裙,从衣角处的橙红渐变成淡淡的嫣红。   藤蔓吸食了息岚的妖力与骨肉,连废渣都没剩下,通身都餍足地发着红意。   莫若水眼神冷冽,待藤蔓花草啃噬完之后给了他们致命的伤害,沾染了妖息,只能除尽。   沈逍客为这里的怨灵施了安息咒,被困在这里的亡灵终日郁郁,都是无辜的少女,一朝不幸,困了百年。   少女纯真,即使是做了怨灵也是极好安息,他们周身闪着晶灵,是纯净的少女灵魂。   莫若水柔了神色,轻轻触碰到了一片闪光,她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子在广袤无际的草地上奔跑,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最后这些碎片在空中闪了闪,是他们在道谢。   夕阳的余辉下,碎片慢慢融化在空中。   作者有话说:   要相信恶有恶报!   女孩子是最美好的了! 第30章 卞镇摘红节(十一)   藏青色的床褥上静静地躺了一个姑娘,嫩黄色的襦裙铺开   莫若水收了剑, 这一园的罪孽,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卞镇百年来的少女失踪案也终于破了,苏池传信给了地方州府的官员, 卞镇的百姓需要一个知明理的官。   赵决抱着桑枝, 与来时一样的路,回去时她便成了这样, 耳旁没了她的絮叨,赵决反而不习惯了。   少女精致的眉眼沉睡, 只嘴角的那抹嫣红暴露了她刚刚受了伤。   赵决的心绪有些乱,明明刚才的情况自己是挡在她的身前, 若是没有她那一掌, 她也不会受伤。   可是,她为什么要推开自己?   是要保护他?   怀里的重量轻的和羽毛似的,怕是自己轻轻地一碰就会被他捏死,这样弱小的人竟还会保护他?   赵决抿紧了嘴唇, 加快了速度。   依旧是从客栈的窗子里进去,赵决将桑枝放到床上。   她的床有点乱, 上面有衣服, 还有各式各样首饰,赵决有点无从下手,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被子下压的那件豆绿色是她的小衣吧。   掌心瞬间就热了起来,赵决转身去了自己房间。   桑枝被放到了赵决的床上。   赵决眸色有些深, 藏青色的床褥上静静地躺了一个姑娘, 嫩黄色的襦裙铺开, 桑枝的肤色白, 此刻映着床褥, 更甚白皙。   普通人被妖气所伤,只能慢慢调养,说不定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赵决将手掌移到桑枝胸膛上方,离了些距离,他闭上眼,耳根有些红。   闭上眼,莫名地想到了她床上的那件豆绿色。   静心。   赵决抿直唇,柳叶眼闭上后眼皮上有两道褶皱,下颚绷直,疏导桑枝体内的浊气。   她被妖气波及,身子自小弱,又伤到了肺腑,堪堪逼出了一口血。   这个时候,相必息岚已经被他所养的藤蔓啃噬干净了,自己主人的血肉,怕是更加香甜。   桑枝低低哼了两声,似是痛苦,手指捏到了就近的东西。   是赵决的衣角。   赵决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似乎对自己的衣角情有独钟。   施完术后,桑枝的手依旧紧紧地没有放开,赵决试了试没有扳开,便任由着她去了。   桑枝陷入了沉睡。   【碎息梦影使用完毕。】   系统播报道。   *   赵决又做了梦,梦见了自己的幼时。   高大的屋檐下系着古铜铃铛,风轻轻吹过的时候带起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周围是青翠挺拔的竹林,清冽的竹香从窗外淡淡地飘进来。   “阿决,今日读书如何?”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娃坐在蒲垫上,腰板挺得笔直,手中竟是拿了一本《论语》。   桑枝如同一个魂灵般,静静地看着,那个小男娃明显就是幼年版的赵决。   模样看着不过三四岁,竟然就读《论语》了,桑枝表示很震惊。   身后走来了一位女子,身穿华服,红线勾着金丝的锦衣宽大,在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曳尾,面容极美,桃花眼多情,眼尾处画了一朵桃花,更显纯媚。   一点朱唇,不点自红,耳朵处镶了一条细细的红宝石坠子,看着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桑枝屏住了呼吸,怪不得赵决这么漂亮,原来他的母亲就那么美了,仔细看来,赵决或是遗传了母亲的小部分样貌,他的父亲必然也不差。   赵决见到来人,放下书恭敬地道了一声“母亲。”   果不其然,桑枝望过去。   幼时的赵决就极其恪礼,他的母亲似乎也是个尊礼的,待赵决行完礼后才向他招手唤他到了身边。   赵决一字一句,音有些不准,声音有些软糯,“阿决今日看到论语的八佾了。”   “好。”   女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本宫最爱会读书的了。”   桑枝一怔,刚刚的女子自称“本宫”,能自称这个的,除了公主便是皇帝的宫妃,难不成赵决还是皇族中人?   她原书后面还没看到,根本不知道这一茬。   赵决脸上无甚表情,默默垂着头让女子摸得顺心,一瞬间,桑枝觉得赵决不像是她的儿子,更像是……她豢养的小宠。   她十指丹寇,赵决年幼脸庞娇嫩,桑枝看到他的脸被划红了竟是也不吭一声。   屋内环设古朴,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一座木桌,一道屏风和宽大的木柩窗。   女子在房内只留了半刻不到便起身走了,“好好读书。”   桑枝心中古怪更甚。   女子走后,赵决真的复又重新拿起书,一个字一个字地艰涩读书,只有渴了时才会自己去倒一杯茶。   他身量小,要站到凳子上才能够到桌子上的茶杯,桑枝看了许久,赵决慢慢爬到凳子上,伸出手去够,晃悠悠地倒了一盏茶,桌面上有晃出的茶水,被他用手帕仔仔细细地都擦净了。   他跪坐在窗子前读书,桑枝便陪着他坐在一旁,听人读书没甚意思,桑枝起初听着赵决的小奶音兴致勃勃,到后面听得只觉得磕磕绊绊。   那个女子看着有权有势又富贵,怎么没人守着服侍他,也没有请个夫子来教习。   桑枝想到自己见到的赵决,温润尔雅,君子翩翩,若是他幼时便是如此,那内心是不是个压抑的人,她有些同情。   窗外有麻雀在地上轻啄,桑枝扑过去,虽然没有实体,也带起了一阵轻风,麻雀“呼啦”一声受惊地飞走。   赵决抬头看了眼窗外。   有人吗?   凝视了半晌,也没见到人,自己的父亲来了也不会如此捉弄他,赵决又低下头磕巴地念起书。   他身边无人服侍,甚至这么大的一座庭院里只有他一个人,都是因为他是只妖。   这一点,他从小就深知,因为他是妖,所以母亲不喜,可他的妖父明明也是妖,为何不喜欢他。   赵决不明白,妖父将自己送到这里,让他好好听母亲的话,母亲最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了,可自己每天读书母亲也总是只来过几回。   他都读到了论语,母亲反而来的次数更少了。   或许等他读完了母亲给他的书,就能和娘亲一起住了吧。   桑枝刚刚的动静只引得他看了一小会,他的生活太枯燥了,桑枝想着,等自己醒了之后给他多讲一点童话故事,弥补一下他小时候的缺憾。   那才是小孩子该看的。   桑枝又想坐到他的旁边,只觉得有一阵风竟然将自己刮了起来,失重感让她闭上了眼睛。   那种失重感过去之后,桑枝睁开了眼睛。   这里的景致倒是极好,花团锦簇,树木郁郁葱葱透着生机,往来还有侍从端着东西来回走到。   桑枝向前走了一段,看到的便是长大一些的赵决。   估摸着是十三四的样子,身量已经开始拔高了,模样还有些青涩,但与日后的模样却是差不了几分了。   柳叶眼微眯,眼尾似勾了一条细线,显得有些多情惑人,他在与一只猫玩乐。   说是玩乐,似乎不太严谨,该说是那只猫在与他玩乐。   在桑枝的眼中,赵决坐在花园的一隅,那只白猫跳到了赵决的身上,“喵呜喵呜”地叫着,尾巴尖扫过他的手指又移到他的脸上。   这只猫通身雪白,胡须长长,眼眸是碧蓝色的,是只极好看的猫,桑枝忍不住也凑过去想要摸摸。   可是她根本触摸不到,只好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它。   路过的侍从眼睛都不带往这里瞟一眼的,赵决垂着眼眸看着那只猫,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赵决伸手想要摸摸它,白猫昂着脑袋咕噜一下跳下身,不让他摸,踩着猫步向前慢慢走远,尾巴摇的老高了。   他无奈地笑了下。   看到他这幅表情,桑枝莫名地将自己脑袋移到了他手下,喏,猫没了,便是摸摸我吧。   赵决收掌收的慢,只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阵软绵绵的风。   真奇怪啊。   手掌不自觉地抓握了下,赵决起身,他今日要去找他母亲。   桑枝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一座样子极其华美的宅屋前,这里的装饰不俗,门口竟是雕了两座孔雀。   上面被细细地上了釉色,风吹雨打一点都不落色,栩栩如生,一只高昂着头,一只展翅正欲翱飞。   门口站了两位奴婢样子的人,赵决向他们行了一礼,“我来找母亲,劳烦通传一声。”   赵决低着头,没有瞧见那两个人眼神轻蔑不屑,桑枝却是眼睛睁大看得清楚。   赵决在家里的地位这么低吗?   “等着。”一人进去通传,赵决直起身看向那座孔雀像,眼睛漆黑有些幽深。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公主让你进去。”   原来是公主。   赵决提步进去,桑枝也趁势跟上,下一瞬自己却被弹开了。   弹开了——   像是有一堵无形的门将桑枝隔在门外,她进不去了。   桑枝有些奇怪又好奇,自己这个状态怎么就进不去了,也不知道赵决会在里面做什么。   桑枝在外面呆了一会,一会戳戳花,一会儿摸摸雕像,最后桑枝站直身子站到了那两个人面前。   自己要记住他们,下次见到他们,自己非得给赵决出口恶气。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了一声瓷器被摔碎的响声。   门口的两个侍女交换了下眼神,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桑枝心一抖,里面是发生了什么吗。   一个瓷器摔碎的声音之后,又是几件瓷器摔碎,桑枝听见那个女子的大吼声,砸东西的声音,却没有听到赵决的声音。   动静闹了很久,桑枝不敢再靠近那扇门,自己每一次被弹开就感觉疼一次,最后她只敢近近地靠着门,希望赵决早点出来。   时间过得有些久,换了两个侍女过来,几人窃笑说了什么,桑枝没注意听。   她看见赵决了,衣袍沾血,步履不稳,地走出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件洗得干净的白裳,此时他额头被砸的淌了血,流过眉角,顺着眼眶滑落,显得狰狞又可怕。   衣服好似被割烂,上面是一道道血痕,跛足走了出来,头发散乱看不清神色。   这是桑枝没见过的赵决,她突然有些心疼,眼角处湿润。   这是什么母亲,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了这样的狠手。   赵决没有看向那几个说话看向他的侍女,一步步走得跛却是坚定。   他早就知道,自己进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他都习惯了。   他一步步往前走着,这次似乎有了什么不同,他感受着身边,又是那个软绵绵的风的触感。   在稳着托着他。   赵决停住了脚步,看向空荡荡的周围。   “有人吗?”   无人应答,或许是错觉吧,赵决抿紧了嘴唇,不让血流进嘴里,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休息几日,便好了。   谁让他是妖呢。   作者有话说:   系统:碎息梦影,这东西用了的都说好。 第31章 卞镇摘红节(十二)   你就叫我枝枝吧   桑枝跟着赵决回了房间, 公主府富贵,可是桑枝看这房间却多少有些简陋了。   赵决熟门熟路地为自己解了衣裳,拿出柜中的药瓶和纱布。   桑枝这才看清赵决身上的伤, 是碎瓷器的划痕, 又深又长,这样的伤痕还有好几道, 额头青紫,背上还能看见旧伤的痕迹。   他上药的过程一声不吭,   桑枝看了都忍不住心颤,最后桑枝不愿意再看下去, 朝屋内的环设望过去。   当真是简陋。   赵决上药毕, 黑漆漆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桑枝又想把头凑过去给他摸摸,下一瞬自己被一股力气拖拽了出来。   梦境结束了,她的道具也用完了。   赵决突然睁开眼,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还在,外面的天色暗了, 桑枝还卧在床上没有苏醒的迹象。   刚刚的梦境似乎多了什么。   赵决望向床上的桑枝, 她的嘴唇红润了些,应该是慢慢恢复了。   “赵决——”   门外有人找, 是沈逍客的声音,赵决起身,桑枝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了他的衣角。   “赵决, 我们刚刚去了桑姑娘的房间, 看见没——”   人, 人不就在赵决的床上吗?   沈逍客吞下了那即将说出口的一个字, 赵决还未打开门他就说了, 没想到门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赵决的床上。   后面两人自然就瞧见了赵决的房内景象。   赵决没懂他们的意味,侧了侧身,“桑枝在睡觉,你们要不要一起进去看一看?”   “不了,”苏池拍了拍赵决的肩,“你照顾就够了。”   “等下我让小二将晚饭送上来,枝枝睡的差不多了就将她叫起来吃些。”莫若水说。   赵决点点头,几人洒脱离开,那背影莫名潇洒。   莫若水几人被官府带去问话拖迟了一会儿,卞镇的案子终于破了,只是仍旧需要核实那座园子里尸体的身份。   现在那座园子里还有不少官兵在挖,这件事的影响不小,怕是明日就会传到皇城。   人口失踪数量如此之多,又历时这么就,这地方官员必定是革职的革职,问罪的问罪。   他们被详细问过一番也就被放回来了,这次事件这么大,卞镇的百姓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回来路上望着他们的眼神都有了不同。   夕阳从窗子外照进来,桑枝沐浴着橙红的余辉,自睫毛向鼻梁处打下一层阴影。   赵决站在门口的暗处,眼神有些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终于醒了过来,腹腔中那股酸痛感还在,她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赵决听到声音,从桌子处过来,“醒了?”   桑枝刚经历完梦境,看见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赵决,就想起梦境中那个浑身伤痕的赵决。   “你没事吧?”   赵决上前的步子一顿,“我没事,倒是你,替我挡了灾。”   他面色自责,又有些局促,不知道要不要去扶桑枝起来。   桑枝这才意识到这里好像不是自己的房间,腹部的酸痛让她起身有些困难,托着身子才将将坐起来。   赵决见她神色疑惑,先一步解释道,“这是我的房间,因为我见你的房间……房间”,他面色有些红,桑枝突然想起来自己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都怪自己没收拾好。   她的脸也微微红了些,转移话题,“若水姐姐他们回来了吗?”   “都回了,这里送来的晚膳,你要不要用一些?”   “好。”   晚膳嘱咐过店家送来的是清淡的白粥,赵决送到她面前,桑枝接过。   粥已经放的温凉了,上面还漂了几颗红枣,桑枝拿勺子尝了一口,甜丝丝的。   “粥里放了糖?”   “嗯,”赵决点点头,神色认真,“桑姑娘是江南人,嗜甜,我便让厨房多放了些糖。”   “多谢桑姑娘这次的恩情。”   她是第一个这样对他的,赵决眼睫颤了颤,眸子有些黑。   “不用了,你要是真想感谢我,那就叫我枝枝好了,”桑枝这个时候都忍不住逗他。   不过心底总有一丝疑惑,她记得自己晕过去的最后景象,赵决的动作很快,但是自己就在他身边,那样的速度,都可以和沈逍客他们堪比了。   或许是错觉吧,桑枝又想到赵决悲惨的童年生活,眼前的赵决眉眼温柔,远离了那个家看来就好很多了。   赵决听到桑枝让自己叫她“枝枝”,手指蜷缩了一瞬,点头答应了她。   “你听过童话故事吗?”   桑枝吃了一颗枣,说话有些含糊,红枣可是补血的,自己要多来两颗。   “没有。”   “什么是童话故事?”赵决问道。   “嗯,童话故事就是一些很快乐或者很适合睡前听的故事。”桑枝想了想觉得这样解释道。   “我以后可以给你每天讲一个。”桑枝骄傲道,她可是熟读《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的女人。   她上挑的眉毛称得眼睛更是圆圆,嘴角沾了一点粥印,显得俏皮灵动。   “好。”   赵决答道,末了,又加了一句,“谢谢枝枝。”   桑枝吃完了最后一口粥,便听到赵决喊了自己一声“枝枝”,眼睛亮晶晶,“放心,我说话算数。”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像是雪山上刚刚融化的雪水般润凉,桑枝陶醉了一会儿,想要起来,自己占着别人的床可不是个好事。   桑枝还想用刚刚的方法起身,下一瞬自己的腕间就多了一双手掌,赵决将她慢慢地扶起来。   隔着了一层衣裳,赵决手掌的热意顺着传到桑枝的手腕。   桑枝的头发已经散了,长长的系带和发丝一起擦过赵决的脸庞,落到两人的腕间。   赵决抬眸看向她,正巧桑枝也抬起头看过去,两人的视线交缠。   她的眸子很亮,带着水光,赵决盯着一瞬间失了神。   气氛有些尴尬,桑枝撑着一口力猛地起了身,“谢谢你啊,赵决,我回去了。”   说完便打开了门,逃也似的跑走。   赵决都没反应过来,刚刚手掌的触感还在,软绵细瘦的胳膊,她好瘦啊。   桑枝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松了气,脸上的热意退了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那么好的机会,自己竟然跑了。   多么好的刷好感度的机会啊。   她后悔莫及,当然也只是一时半会,腹间的酸疼又袭来,桑枝看向自己的床。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自己的小衣就那样大咧咧地摆在了床头,老天啊。   还有那些散乱的衣服,首饰,完了,赵决一定会认为我是她是个不爱干净的女孩子了。   桑枝悲愤地收拾好床铺,重新躺上去,闭眼痛定思痛。   夜已经慢慢降临,窗外天空上一两颗星闪烁,月亮高高悬挂,清冷淡漠。   赵决坐到床上,刚刚自己的心好像跳的有些快了,他摸上胸膛,那颗躁动的心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心跳的节奏。   只是自己的思绪还没静的下来。   他躺到床上,上面是刚刚桑枝躺过的地方,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赵决又一下子坐起来,外面月色很好,他坐在窗边,想起了自己幼时。   自己幼时,便是由他母亲一手带大的,他的母亲是公主,平日对他的管教时间太少,想来自己小时候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而他的父亲倒是没什么印象了,或许他没有父亲,母亲对他的关爱太少,自己也记得她说过要让自己当一个君子。   如今他回来了,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满意他了?   夜渐渐深了,赵决有了困意,床上的香味也散了些,他躺在床上,想到之前桑枝说要给自己讲童话故事,今日的还未讲呢。   另一边的桑枝,今天昏睡了太久,晚上没了睡意,与系统聊天。   沉寂了几天的系统,终于有了回声,还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擅自给她用了道具。   【统,你不做个解释吗?】   系统避重就轻,【恭喜宿主,完成卞镇的隐藏任务,奖励正在发放中。】   【攻略对象当前好感度40,请再接再厉。】   桑枝惊了,自己为赵决挡了一下就直接快一半的好感度了,连问责系统都忘了。   【之前怎么没有播报,一下子窜这么高,是不是系统计算错误了?】   【不会。】   系统冷冷地扔下这两个字,又挂机了。   桑枝没有理睬,计算着自己完成任务的日子,像这样下去,自己都没到皇城呢,或许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她想自己的爸爸妈妈了,还有她的小弟,虽然平日里她和小弟总是不对头,但还是相亲相爱的,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滴——奖励发送完毕,恭喜宿主获得高级碎息梦影一枚。】   姗姗来迟的系统声在桑枝即将睡着时突然想起,桑枝整个人一激灵,【为什么又是那个道具。】   难道就是区别在高级吗?   【这个道具比之前只会更好用。】系统打着包票,冷冷的机械音听着就没几分可信度,桑枝想着。   【那下次要在我的准许下才能使用。】   【好。】   月亮银白色的光辉洒了些进来,桑枝听到窗外响起了蟋蟀的叫声。   夏天要到了啊。   作者有话说:   系统:加了高级两个字的就是不一样。 第32章 卞镇摘红节(十三)   紫色的小花聚成一团,煞是可爱   次日一早桑枝就醒了过来, 无他,就是门外太吵了。   还能听见若水姐姐他们的声音,桑枝打开房门, 门外竟是站了几个官兵。   “吵醒了?”   赵决看着桑枝的房门钻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碧绿色的绦带顺着发髻垂下。   杏眸圆睁,看着有点呆愣的时候感觉。   他轻笑了一声, 为她解释道:“昨日沈师兄他们除了妖物后,苏池报官, 今日官兵来找他们再来了解一下情况。”   桑枝点点头,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身上的伤处也没什么感觉了, “你们用过早膳了吗?”   “还没,等下一起吃吧。”   莫若水见桑枝被吵醒后快速回答完了问话,客栈的一些客人也站在房门外瞧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官府速度很快,这家客栈的老板娘与江念月有点关系, 要被气死封了。   “枝枝,我们今日便走吧, 客栈要被封了。”   “好。”   他们收拾收拾好东西, 打算出门吃早膳。   街道上的红色丝绸飘带都被解下,一夜之隔, 镇上的百姓似乎大不一样。   看着桑枝一行人的目光有些胆怯又有些别的意味。   突然一双微凉的的手掌盖住了桑枝的手腕,指节攥住了她的掌心。   一个人朝着他们扑过来,要不是赵决刚刚那一拉, 桑枝说不定就要被撞到在地。   刚刚自己思绪飘散了下, 没有注意到, 桑枝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头发散乱, 面容污垢,衣衫褴褛,只余一双眸子黑撤晶亮。   “便是你们除了那妖物?”   沈逍客不明所以,眼前人是个普通人,他回答“是。”   那人眼眶一热,竟是直接跪倒在地,“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若不是你们除了那妖物,怕是又有更多的无辜少女惨死他手。”   他说完这一连串的话,又磕了几个头,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又疯癫似的跑远了。   桑枝一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旁边有一位老大娘为他们解释道:“那个小伙子的未婚妻前段时间不见了,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到,就疯了。”   寥寥几句,道完了他的悲苦。   几人没说话,妖物可恨,已经造下的孽无法赎回,只有珍惜日后。   沈逍客几步追上去,那人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了身影。   “罢了,先用早膳吧我们。”   刚刚那一遭桑枝心情也有些闷,正欲向前走,才发现赵决的手竟然还握在她的手掌上,下一瞬赵决也反应过来。   “失礼了。”   “枝枝。”   他的耳根有些红,桑枝没拆穿他,拉起他的衣袖一起往前走,“没关系呀。”   她的发髻上插了一根发簪,不知用了什么技巧,将蝴蝶雕镂得细巧别致,随着人的走路还跟着一晃一晃地。   晨曦下,金色的阳光滑过发簪,带起一闪而过的金光。   苏池挑中了一家小摊上的馄饨店,“好久没尝过馄饨了,来一碗?”   小摊上人不多,两三个人占了两桌,正好还余一桌,“就这个,我们挤挤一起吃吧。”沈逍客说道。   馄饨皮薄馅大,不知摊主是不是认识了他们,桑枝望着隔壁桌的,总觉得他们这桌比他们都多些。   汤中发了些小虾米和紫菜,喝着很鲜,桑枝先喝了几口汤,先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个吹了吹。   一口下去,桑枝眼睛都亮了亮,这馄饨也太好吃了吧,还有些烫,她哈着气吃了一个便又舀起了第二个。   赵决被桑枝的这幅样子逗笑了,“这么好吃?”   他还没尝,他从未尝过这种食物,便是这名字也是头一次听到。   桑枝的表情简直像是吃到了龙肝凤髓,满足而又享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桑枝竖了一个大拇指,“可好吃了,你快吃一个尝尝看。”   赵决也学着她的样子先喝了几口汤汁,吹了吹后才轻轻咬一口,桑枝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怎么样,我就说好吃吧。”   他眉眼弯弯,“好吃。”   桑枝不再多说,低头专心吃馄饨,赵决也是极有胃口,他吃东西时和他的人一样,都是慢条斯理的,桑枝坐在他的旁边也默默降低了自己的速度。   一顿早膳桑枝吃的肚子又暖又饱,整个人都懒了起来,沈逍客要去付钱,被她一把拦住了。   “以后的衣食住行,我都包了。”   桑枝拍拍自己的小胸膛,“这次的东西我到时候都卖了作为我们一路上的经费。”   她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小点子鼓掌,给他们分钱又不要,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桑枝抢先一步先付了账,管他们答不答应呢,莫若水笑着摇摇头,“那便听你的。”   其他几人也没有异议。   下午他们便要启程离开卞镇,妖物既除,这里更需要的是明治的官员。   *   路旁的野花长得肆野,这儿一团,那儿一簇,桑枝随意采了几根握在指节中。   山野的空气极其清新,就连那树上的木皮桑枝也细细地摸过,她今天穿的襦裙薄,走动起来青衫飘动,灵动活泼。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赵决,你知道那个野花的名字吗?”   桑枝将花凑到她面前问道,赵决望向她手中的花,紫色的小花聚成一团,煞是可爱。   他诚实的摇头,“不知。”   她离自己靠得近,身上淡淡的甜梨香传进鼻翼,赵决轻动了下,桑枝好像有些沮丧,下一秒又看见了什么,离他远去。   莫若水在前面听到他们的动静,动了动腰间的长剑,“师兄,现在这样子真好啊。”   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沈逍客知道她的心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安抚,“若水,你要让自己放松下来。”   苏池始终没说话,对他们的对话好像也恍若无闻。   卞镇的事情过去,桑枝享受了片刻的安宁,下一波可不会这么容易了。   桑枝往前走在前面的苏池,这段日子她算是看出来了,苏池对若水姐姐必定是有些意思,只是不知若水姐姐是如何想的。   自己在下一波故事一半时就被系统拉入了书中一概不知了。   桑枝终于安静下来,跟着赵决的步伐走着,赵决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刚刚身边一直有她在说话,一下子安静下来下来都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赵决问道。   桑枝垂着头,地上有碎石头,她踢了一块一直向前,“没怎么。”   “太无聊了。”   赵决抿了抿唇,他只读过些圣贤书兵法之类的书,像桑枝那些俏皮的笑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今日穿了一件衣服白色的锦衣,衣摆处绣了竹子,整个人看上去清雅端方。   如今这低着头绞尽脑汁的样子莫名就像是受了欺负一般,眉毛轻轻皱起,眼角也微微地眯了起来。   桑枝窃笑一声,“好了,别想了,若水姐姐喊我们快些呢。”   她抬手向莫若水他们招了招手,今日晚上看来是出不了这片林子了,又得在林中睡一晚。   幸好桑枝今天临走前买了些吃的放了包袱里,他们走了有段时间,沈逍客停下让大家休息,桑枝拿出了自己鼓鼓囊囊的小包袱。   里面都是些吃的。   梅子有酸的甜的,还有馒头,也分了白面的和红枣的,其余的还有些干点心,梅花糕之类的。   她有两个包袱,这个吃食的包袱是赵决帮她一路上一直拎着的,如今打开才知道里面竟都是吃的。   赵决失笑,“怪不得我总闻见包袱里传来香味,没想到真的都是些吃的。”   “对。”   桑枝让大家用了些吃食,又递了一块甜糕给赵决,“多吃些吧,我之前看你挺喜欢吃甜食的。”   赵决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心里有些酥麻地接过桑枝手中的糕点,指尖触碰,由指尖似乎往五脏六腑都窜起了一阵电流。   当然也就没听到桑枝和莫若水说的话,她递了酸梅给莫若水,“若水姐姐,你喜欢的酸梅。”   桑枝观察的水平很强,几乎每个人的喜好都知道些。   甜糕很糯,掉了些碎渣在手上,赵决用另一只手捧在下巴下,敛眉吃着糕点的模样乖巧安静。   里面加了蜜,丝丝缕缕的甜味一直传到心底,赵决听桑枝说过,甜的食物会让人心情变好,果然是这样没错,他又吃了一块甜糕。   桑枝甩着腰间的系带,她不饿,看着别人吃东西倒是很有意思,特别是赵决。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她就想起赵决年幼的样子,人都没有桌子高,还伸着手去够茶壶。   “够了吗,再来一块?”   桑枝又递了一块,赵决喉结滚动了下,有些无奈但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吃下。   这甜糕吃多了就会干,桑枝像是知道他的需求,拿了水囊递到他跟前。   “……谢谢。”   总觉得桑枝现在对他怪怪的,自小没感受母爱的赵决自然也想不到这是桑枝看着崽崽的目光。   一口水下去,赵决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   快傍晚时几人选了一出开阔地吃了些食物,依旧是有人轮流守夜。   桑枝自然被他们踢出了守夜名单之外。   苏池:你个弱鸡,守夜把我们人守没了都不知道呢。   桑枝:……好吧。   作者有话说:   桑枝:崽崽够不够,再来一块?   赵决:……够了。 第33章 夜半离歌(一)   月光映白了桑枝的脸庞   车轱辘压在路面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偶有不平,带起整个车厢随之一晃。   他们几人走了几天才遇上一小镇,马车不算宽大, 便留了两个能力最弱的人坐了马车。   风轻轻掀起车帘, 又很快落下。   多日来的山林风貌桑枝都看腻了,又是一下轻晃, 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虽说不用走路脚不用受罪了, 可是自己的臀要受苦了。   桑枝看向一旁坐的端坐的赵决,心中的想法全写在了眸子里。   由于马车的轻晃, 桑枝时不时就要挨一下赵决, 刚开始桑枝还会歉意地冲他笑笑,次数多了,她直接就坐在了赵决身边。   坐在一起就不用碰碰车了,她多机智。   “忍忍, 再行这半日,洛城就到了。”赵决伸手又帮桑枝稳住一下马车撞石子的威力。   昨日沈逍客接到了他们怀山派师门兄弟的传信, 他们这次出山游历之人共有二十人, 这二十人各自组队,有一组人便去到了这个洛城, 一组四人,已经落命两人,剩余两人便传信这附近的师门弟兄前来相助。   事态严峻, 沈逍客知晓他们几人的实力, 连着丧命两人, 却连对方是妖是鬼都未曾知, 可见对方实力之深。   所以昨日起他们便连夜赶车, 这一路上难免不在意磕碰到石子,只要车不翻就继续行。   桑枝也知这洛城形势危急,这一天半日下来都没叫停歇过。   赵决今日穿了一身黑衣,腰间的黑色腰封硌人,桑枝往旁边稍微挪了些。   长长的系带滑过他的手背,带起了一阵痒意,赵决以为她要吃些糕点,伸臂帮她拿过快递盒子。   “要哪块?”   盒匣中摆满了各式糕点,做成了各种模样,有粉色的桃花酥,黄色的凤梨糕,桑枝有些馋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再吃了,我最近都胖了。”她摸了摸自己腰,胸前没长尽长腰上去了。   赵决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脸颊有些微红,很快又偏过头去。   桑枝穿的轻薄,少女扁着嘴说自己的腰身胖了,可在他看来却是没什么变化,自江南到这里也有半月了,他能发现身边人的变化。   他默了默要将盒匣收起,桑枝伸出一只手拦住,面上一副勉强的样子,“既然你想让我吃的话,那我便吃一块。”   “就一块。”   赵决眉梢轻轻扬起了,顺着她的话道,“好,就一块。”   他挑了桑枝平素最爱吃的凤梨糕递到了她跟前,见着她喜滋滋地接过,却小口小口吃的珍惜。   他失笑,“你不胖的。”   还可以多吃几块。   “不不不。”桑枝吃完了没有手上的凤梨糕,虽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忍住了,“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食欲便是之一。”   桑枝擦了擦手,掀开车帘望向外面,高大的山峰连绵起伏,天空万里无云与山峰连成一线。   “赵决,你说这世上有神仙吗?”   有妖,有人,有鬼,为何没有神,桑枝以前看原书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直到穿进书前她也没看见书里写到过神。   赵决收了盒匣,指节分明,微微弯曲,接住了风吹向桑枝向后飘的系带,“我不知道。”   手中的触感冰滑,桑枝放下了车帘,赵决才怅然若失地松开手,系带又落于她的背后。   顺着她的肩胛骨落到腰间。   *   沈逍客先他们一步到了洛城,洛城是一座大城,城门便有十几层楼高。   快到傍晚,他们才到城门,沈逍客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神色严肃,莫若水扶着腰间的剑也没有说话,能让师兄露出这幅神情的,必然是棘手之事。   “客栈我已经找好了,大家今天都累了,用了晚膳休息一夜,明日我再与你们说。”   桑枝眼眸澄澈,乖巧地点点头,她与赵决都下了马车,客栈不远,他们走过去就行。   苏池驾了马车,莫若水与沈逍客一同走着。   这洛城方圆千里,街道也修的宽大,可路上却没多少人在走,有的几个脸色也是匆匆。   这宵禁时间还早,路上却没多少人,看来洛城这次真有了什么大事情发生。   桑枝知道一些却并不完整,面上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赵决敛了神色,与她一起向前走着。   客栈前有几位腰间缠剑的人站着,桑枝停了脚步,沈逍客上前为他们介绍。   “这是我的师弟,卫河和程词。”   两人容貌都长得不错,举止间带着英武气,几人向他们问了礼。   卫河脸上有伤,像是什么极细的东西划伤,血痕清晰。   程词面上虽没什么伤,但在前面带路时桑枝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腿,虽然在勉力控制,但是仍能看出他的腿受了重伤,走路有些跛。   桑枝抿了抿唇跟上。   晚间的膳席还算丰盛,只是用的人多有些心不在焉,快用完沈逍客身旁的两位怀山派弟子才拦住他们。   “晚间若听到有什么动静,切记不要出来。”   卫河脸上严肃,面对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知用何语气,“特别是你们普通人,晚上一定不要出来。”   他的视线又滑过赵决。   “好。”桑枝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些,她傻才会大半夜一个人出来。   赵决也点头答应。   入夜,街道上家家户户窗柩紧闭,见不到一丝烛火,安静如墨。   天上一颗星子滑落,桑枝关上了窗。   门外有敲门声,“谁?”   刚刚若水姐姐来过,问要不要与她一起睡,被桑枝拒绝了。   现下来人会是谁?   桑枝靠在门边警惕地问道,“是谁?”   “是我,赵决。”   “暗号。”   门外的赵决噎了噎,什么时候他们有了暗号?   “昨晚你给我讲了丑小鹅的故事。”   面前的门被打开,赵决被桑枝一把拉了进去,她换了寝衣,领口微微开了些,赵决侧开眼神,模样好像有些委屈,如果桑枝没瞧错的话。   “怎么了?”桑枝问他。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换,黑色的衣服融入了房间中,“你说好每日给我讲故事的。”   桑枝前几日像是上了闹钟,每日都会给他讲一个叫睡前故事的故事。   昨日便是讲了丑小鹅。   自此赵决便被她养出了习惯,不听睡前故事便睡不着,今夜他在房间思索了一阵才做出决定来找她,之前沈逍客也嘱咐过他们,在宵禁之后就真的不能出去了,他只出去听个故事,应该来得及。   如今一看桑枝寝衣都换了,明显就是忘了。   桑枝终于知道他的来意,面上有些羞愧,自己这般行为与负心女郎有何差别。   她是将赵决扶到桌旁坐下,恭恭敬敬地递了杯茶,“今日我来给你讲一个叫白雪王子的故事。”   赵决面色端正起来,捧着手中带有温意的茶水,一丝不苟地听桑枝讲故事。   柳叶眼如今也睁得圆溜溜的,桑枝瞧着他这幅样子心中气概都大涨,讲到兴处接过赵决杯盏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公主吻了吻水晶棺中的白雪王子,王子将毒苹果咳了出来,眼神湿漉漉地望向公主。”   “最后,白雪王子就与公主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了一起。”   赵决默默地饮完一盏茶,“那我先回去了。”   “好,晚安安哦。”桑枝还矫情地对他比了个心,赵决没明白她的动作,以为又是什么告别手势。   学着桑枝的模样冲她回了个礼。   桑枝掩嘴轻轻笑起来,梨涡微露。   赵决回了房间,洗漱完换过寝衣躺到床上,长睫掩住眼睛陷入睡梦。   不知是哪里传来几阵敲锣声,最后一声短促碎乱,随后就是一阵死寂。   客栈中的怀山派几人没有入睡,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桑枝也没有睡着,她被系统强制唤醒了。   【现在有个福利白给任务,干不干?】   桑枝睡意朦胧,【不干。】   【好的,任务接受完毕,请听清外面说的是什么,答对有奖励。】   桑枝睡意都消了不少,还有这种强买强卖的系统?不过听到有奖励,桑枝还是打起精神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或许是系统放大了她的感官,桑枝能听见外面呼啸的夜风,树叶抖动的声音,飞禽的叫声和展翅声。   有什么在城中晃荡着。   “咿呀——咦哟~”   “嘎吱——嘿唉~”   是几声号子声,桑枝重复地说着重复给系统听,寂静的房间中,这阵声音显得有些古怪。   桑枝揉揉眼睛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继续听着外面的声音。   现在像是换了个嗓音,刚刚是年老的喊号子的声音,现在好像变成了稚嫩的孩童的嬉笑声。   如银铃般穿耳,为这夜色增了一丝诡异。   “娘亲——”   “你在哪里,别躲起来了,我找不到你——”   “抓到你了——”   最后一声伴着笑声直接刺激人脑,桑枝有些吓懵了,那声音太近了,就像是突然在自己的背后冒出来的声音一样。   夜色凉如水,从窗柩处的缝隙里钻进了一丝月光,沿着细线一直落到床头,映白了桑枝的脸庞。   又是一阵沙石滚风声,遥远的声音一点点临近,是一阵女声。   凄转哀婉。   混着叮咚的首饰碰撞声,或有水滴声“滴答”,桑枝听到她说话了。   “我恨你。”   她一字一重,这短短三个字那女声重复了上十遍,不知道是多大的恨意,说到最后都能听见她的磨牙声,声声泣血,字字哀婉。   我恨你。   【叮咚,任务完成,奖励宿主一次生命。】   系统为她解释道,这一次生命的界限很大,不管是被毒死还是被刺死等等各种死法,都可以让你起死回生。   拿到这个奖励后,桑枝陷入了沉默,这宛如牛刀杀鸡,系统给她专门开了挂仅仅是完成了这么个小任务却送了她一个巨牛的保命。   那她,是不是可以断定,这次她要出事了?   桑枝再叫系统,它却已经不回话了。   哦豁,看来自己这次真要好自为之了。   那几阵声音过去,除了风声和几声“咕咕”的猫头鹰声再无声响。   桑枝翻了个身,背对月光阖上眼皮。   作者有话说:   桑枝:突如其来的复活甲让我提前害怕。 第34章 夜半离歌(二)   花好看,人也好看   次日清晨, 待桑枝醒后出来,只有赵决一人坐在楼下大堂内吃早膳。   桌上摆了两碟小菜和一碗白粥,赵决慢条斯理的用着调羹, 桑枝落座到他身边, “其他人呢?”   “沈师兄他们在王府。”   昨日沈逍客为他们介绍过,苏差王掌领洛城, 相当于这里的土皇帝了。   洛城处于商旅之路上的枢纽大城,往来贸易发达, 城市富饶,百姓安居乐业, 这苏差王在人们心中可是一位顶好的王爷和城主。   桑枝心下了然但还是问了他, “是王府出什么事了吗?”   赵决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推了一碗白粥到桑枝面前,“等你吃完我们去瞧瞧就知道了。”   白粥是刚刚好的温度,桑枝又尝了一口这里的小菜,酸辣开胃, 没一会儿一碗粥便被她喝完了。   早上的街市比昨日倒是热闹些,有些往来的商人衣着奇特, 或许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桑枝多瞧了几眼。   路上有驯兽师在逗猴,“来, 转圈,给大家拱手。”   小猴听着驯兽师的指令一一照做,驯兽师手上的鞭子在地上抽动几下, 发出“劈啦”的响声, 于是那小猴转圈便转的更好了。   桑枝扭过头不再看那处, “昨夜你有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 ”赵决摇摇头, 看向她,“你听到什么了?”   桑枝正准备回话,一个扎着双啾的小女孩跑到他们面前,“大哥哥,要不要买朵花送给你旁边喜欢的这位漂亮小姐姐?”   赵决一下子愣住,他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眼前的小女孩揽着一个花篮,里面摆了十来枝花,她刚刚说什么,说自己喜欢他身旁的桑枝?   小女孩以为他是不想买,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角,“大哥哥难道不喜欢小姐姐吗?”   “买了这朵花送给姐姐,她说不定就会爱上你了。”   赵决被她一番直白的话逼得耳根都红了,“不是,我没有……”   “好啦,我买,”桑枝被他的样子逗笑,挑了两朵还含着露珠的花朵。   “小妹妹,你太可爱了。”桑枝轻轻地捏了下她脑袋上的小啾啾,她付了钱,小女孩嘴甜地又说道,“祝大哥哥小姐姐早成眷侣。”   说完就一蹦一跳地走远。   桑枝今日头上也扎了两个花苞头像是两个啾啾,赵决的视线停到系在她发丝上的飘带。   她今日是换了两根天蓝色的飘带,与衣服颜色是相称的,桑枝挑了一朵开的更好看的给了自己,“喏,给你的。”   “……给我的?”赵决仍然还有些愣,接过桑枝递过来的花。   这不知是什么花,花骨朵又大又圆还散着清香气息,白嫩嫩的花瓣上还有露水滚动,煞是惹人怜爱。   桑枝的花举在手中,问道:“好看吗?”   花都快赶上她的脸大了,白皙的脸庞微微靠着花瓣,一双眸子清亮,一时之间赵决竟分不清她问的是花好看还是人更好看。   他低头望着花瓣中嫩黄色的花蕊,“好看的。”   花好看,人也好看。   两人都忘了刚刚的问题,齐步向前走,王府在街市的最尽头,他们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门口站着几位穿着盔甲的士兵,立着长矛,威武不能靠近的气势。   “王府重地,闲人勿进。”最左边的一位士兵挡住他们向前的步伐。   “我们是沈逍客他们的朋友,怀山派知道吧?”桑枝与他们解释道,后面有人进去通报。   赵决与桑枝在门外站着等候顺便观摩了一下王府的建筑,王府威严,大门恢宏,上边还镶了金钉,几根大柱子环绕,门口坐立了两尊石狮子,绿瓦红墙煞是气派。   他们等的不久,没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厮,“二位,快快请进。”   两人被领着进了王府。   果真是王府,就连里面的婢女不管是样貌还是衣着都是好看的,裙摆微扬,荡出的弧度都是差不多。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旁边是林立的假山和各种看着便名贵的花朵。   桑枝不自觉地压低了呼吸。   “二位,道长们就在前面。”小厮侧身低头道,随后慢慢退下。   “枝枝,赵决。”莫若水注意到他们。   桑枝和赵决两人却没有向前走。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面前的场景奇怪又繁复。   莫若水一行人站在门内,门外是拦了几道长长的绸带,上边绑满了黄色的符咒。   符咒上的文字桑枝看不懂,又红又黑龙飞凤舞,流畅至极。   隔了几步便系上了一个古铜铃铛,即使是微小的蚊虫触碰到,也会发出极脆极亮的声响。   眼前这一幕,凭借桑枝多年在影视剧小说的浸淫下也晓得了,这是在驱邪。   至于驱的什么邪,怕就是沈逍客他们的来由了。   莫若水过去为他们解开门口的几束绳子,让他们进来。   站在几人中间的,桑枝没见过,但看他气度,估计是王府主人苏差王没错了。   看着也是三十几岁的年纪,面色苍白,额角的皱纹深深,眼下青黑怕是多日没睡好觉了,但即使他面上憔悴,也能瞧出他的样貌风华。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怪不得城中百姓都这么夸赞苏差王,桑枝如今终于知晓。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决,他样上却没什么变化,仍是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眼神温润。   或许是桑枝知道了赵决的身份,如今看来总觉得他与那苏差王有几分相像。   “怎么了?”赵决察觉到她的眼神问道。   桑枝摇摇头,两人走到了苏差王的面前向他鞠了一礼,苏差王点头向他们示意。   “王爷,这是我的朋友桑枝和赵决。”沈逍客介绍道。   “嗯。”苏差王随意地看过他们一眼,目光扫过他们怀中抱着的花,视线停留了一瞬。   “昨夜还是没睡好?”卫河问道。   “嗯。”   苏差王皱了皱眉,“你们这些到底有没有用,她一直缠着我,缠着我。”   他指的就是门口那些符咒与铜铃,卫河与程词神情不太好。   死去的两个同门之前是贴身保护王爷的,他们死后,苏差王又让他们俩贴身跟行,他们没答应。   沈逍客知道一些内情,问道:“昨夜听到的那是那些?”   “嗯。”苏差王面色不虞。   “话说昨夜我也听到了一些声音,”卫河说道,“只是声音古怪嘶哑,听着倒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桑枝的呼吸错了一拍。   “我听见的与你不同,是个幼童的嬉笑声。”程词说道。   沈逍客在几人中修为最长,他也附和道:“的确,昨夜我也听见了声音。”   “或许,这不是我们听见的,而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那个。”   苏池在一旁为桑枝和赵决讲了些事情原委,原来前段时间洛城死了一些人,不知为何苏差王竟是被他们缠上。   已死之人,那边是鬼了。   桑枝从小就怵这种,是以之前她原书在看到这段的时候搁置了一段时间,然后便穿书过来了,不然她多少也要看到大结局了。   沈逍客说的有深意,莫若水知晓他的意思,接道:“昨夜风中有迷息,普通人怕是听不见,只有那鬼物想让谁听谁才能听见。”   听到这个赵决才想起来刚刚桑枝问他的,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难道她也听见了?   桑枝也在想自己要不要说出来,看到赵决望向自己,她拽了拽莫若水的袖角。   “我昨夜也听见了。”   她看向几人,最后又看着苏差王,一字一句说着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听见有老朽,孩童和女子的声音。”   “老朽好像是提了什么重物喊号子的声音,孩童是寻娘亲的声音,而女子——”   桑枝看到苏差王逃避了她的眼神,目光下移看向了她怀中的花。   “女子是在说着‘我恨你’三个字。”   沈逍客的神情渐渐严肃,他们修道的几人都没能听清的话,桑枝竟然听的一清二楚。   卫河和程词的神情也变了,望向苏差王而后面露后悔,“师兄,我们瞒了你。”   苏差王闭上了眼睛,没阻止他们,藏在袖中的双手有些颤抖,带着袖袍都有些轻颤。   “这几日,一直都有人死亡,昨夜死了一个打更人。”   “或许该说这几日每日死的都是打更人,”程词补充了卫河的话,“说是打更人,他们又不是打更人。”   “打更人多由府衙退下的年老衙役任职,这几日除了最开始的一夜死的是真正的打更人,其余几日死的都是普通百姓。”   “不过他们死时手上拿着的都是打更人的铜锣,身穿打更人的衣服。”   “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们都查过,无一有联系。”   “而刚刚桑姑娘说到的三种声音,正好与最初死的三人身份对应。”   程词说完之后头一直没抬起,卫河如是。   沈逍客在师门时便一直充当着他们大师兄的身份,长兄如父,平日除了师父教导外,便是沈逍客带着他们一起修习了。   如今他们瞒着此事一直没说,沈逍客必会对他们失望。   事实也果真如此,这几日连续死人这么大的事都没有与他说明,若是耽误了事情,无辜死去的人变多那就是他们的过错。   苏差王的身上挂了驱邪的荷包,身上熏的是道香,挥袖间的气息浓重,桑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是我让他们不要说的,我是王爷,他们只能听我的。”   在卫河程词他们四人没来前,洛城发生了一起案件,苏差王嫡妻罗氏在街市游玩时遇刺身死,当场便是一尸两命。   血染长街,洗了两天才洗净。   苏差王与他们说了这桩。   “所以你是不是心中早就有所猜测,那缠着你的鬼魂是你的妻子?”莫若水说。   他没说话,莫若水又说:“那死的第三人又是谁?为何城内会总有人以打更人的身份方式死去?”   苏差王还是没有说话,良久他动了动眼皮像是刚从回忆里走出来。   “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摊手手jpg./ 第35章 夜半离歌(三)   “……他这是怎么了?”   细微的风吹过, 院外的古铜铃哗啦作响,摇晃的黄色符咒带起了一阵黄浪。   苏差王宽大的袖袍轻轻抖动,连日来的睡眠不足让他日渐消瘦, 面上或许还看不出什么, 他的臂膀却是缩了一圈,青筋暴起。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沈逍客一行人打算告辞。   “且慢,”苏差王拦住他们, 挥出衣袖间焚香气息涌到了桑枝的面前,桑枝往后退了一步, 赵决扶住了她。   “几位就在王府里住下吧。”   他语气淡淡, 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疑,“若是有事寻你们,也方便一些。”   江湖门派大多都不会与朝廷中人扯上关系,怀山派也是如此, 当初卫河程词一行人与苏差王扯上关系也不过是为了除妖。   他们怀山派还有一条就是除妖为先。   沈逍客看向赵决桑枝,他们两人都没什么异议。   “好, 如此便麻烦王爷了。”他向苏差王鞠了一礼。   他们出了院子, 外面守了几人,“几位, 这边请。”   桑枝望着苏差王自行离去的背影,有了一丝怀疑,今日他们来了或许苏差王就没想着将他们放走。   其余几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王府的婢女低眉顺眼, 垂着头为他们带路, 只有在偶尔转弯时提醒他们。   男女被分开带走, 桑枝和莫若水被引到一所种满了梧桐的院子。   立夏刚过, 梧桐叶紧紧地挨在一起,投下一片宽大的阴影,地上有飘落的梧桐叶,随着风轻扫地面。   “两位姑娘,您们的朋友住在华松苑。”领路的婢女说道,没有在跟着他们进去而是守在了院外。   莫若水解了剑放在桌上,若有所思,桑枝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若水姐姐,有什么思路了吗?”   桑枝是知道一些但不知是否正确,毕竟她这分卷还没看完,原书中,死去的女子是苏差王正妻,昨夜自己听到的三个声音也正如莫若水猜测的那样。   女声是苏差王正妻罗氏,孩童音是罗氏腹中尚未出生的孩童,这种胎死腹中的婴儿若是化作鬼婴,实力强盛,堪比大妖。   而那道喊号子的老朽声,正是打更人,打更人夜晚负责为家家户户提醒时辰,罗氏死的那日当夜,那个打更人也死了。   罗氏之死另有蹊跷,如今众人皆信了苏差王的话,认为罗氏是当街遇刺直接身死,其实不然。   桑枝又继续说道,“若水姐姐,你信苏差王的话吗?”   莫若水摇摇头,“不信,他定有所隐瞒。”   桑枝端了一张板凳坐于莫若水的身边,“坊间关于苏差王的风流轶事可不少啊,我倒是怀疑说不定罗氏就是被自己的丈夫所杀。”   莫若水看向她示意桑枝接着讲。   在她看来,虽说桑枝是个普通的江南商户之女,却没有那些商户家带的奢靡气,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分明是刚及笄的姑娘,说起这些事来却没有一丝的胆怯。   系带落于她的耳边,桑枝手指缠着慢慢讲道:“我来时了解过,苏差王与其妻子罗氏成婚至今已有十载,这十载内,今年罗氏才怀了第一个孩子。”   “按理说,苏差王定会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照顾有加,罗氏出门必会陪同或者有大量侍卫陪同。”   “可是——”桑枝瞅了眼莫若水的表情包,嗯没什么变化,那她接着讲,“可是,我听说罗氏出事那天她身边除了一婢女之外再无旁人。”   “而且,是谁非要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刺这洛城之主苏差王的正妻呢?”   桑枝终于说完,这些都是她目前知道的,而且她料定莫若水也不会那么麻烦去查她怎么知道这些的,只会去核实她说的真假。   她想的没错,桑枝说的几番话,莫若水深以为然,人身死魂消,魂未消,化作游魂或厉鬼。   厉鬼,他们当以感化为先再加以轮回咒,毕竟他们生前也为人,若是强行摧毁鬼魂,不仅耗力,也会伤了自己的道行。   倘若真是罗氏化作厉鬼,凭其与其子鬼婴的力量,他们实在是难以抵抗。   “所以你的意思是罗氏的死因需要调查?”莫若水说。   “嗯,不仅是她的死因,还有罗氏亲近的人也要问问。”   莫若水看向她,桑枝一激灵挠挠脑袋,“我听说人死了都会给自己亲近的人托梦的。”   “也不知道真假,若水姐姐,这个是真的吗,可靠吗?”   桑枝眼神澄澈干净,莫若水刚刚一瞬间的疑惑也消失了,“是真的,不过这种事也很少的。”   她望向桌上的长剑,剑穗鲜艳亮丽,透着铮铮的气度。   王府对于他们奉为上宾,桑枝出了院子便有人跟着为她贴心指引。   “姑娘要去哪儿?”   两个穿着粉衣的小姑娘跟着,与之前又是换了一波,桑枝没有在意,“我想去花园看看。”   小姑娘领命,桑枝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们,“这王府这么大,苏差王其他的妾室住哪里啊?”   这儿没有侧妃一说,除了正妻,其余皆为妾。   那个脸稍圆的姑娘说道,“王爷洁身自好,除了王妃外只收了五人,都住在逍湘院了。”   只收了五人,还叫洁身自好?桑枝不懂,但没说,而是又提了另一个问题,“那这王府如今还没有后嗣吗?”   “没有。”   啧,一个孩子都没有,唯一一个还未降生的也胎死腹中了,桑枝轻咂。   “那是什么花?”   桑枝指向花园角落一隅,那花正是今早自己与赵决手中拿的,花朵又白又大,只不过周围空了一块。   另一位婢女回答道:“那是软灯花,是……先王妃最喜爱的花。”   这么巧?桑枝又指了指软灯花旁边的空地,“这旁边怎么空了一块?”   “王妃故去后,王爷怕睹物思人,曾想要都铲除了,结果铲除了一半后又舍不得,故此这旁边就空出了一块。”   桑枝点头,“这花叫软灯花,是因为它又软又像个灯吗?”   她蹲下来近距离地瞧着,长在土里的与早上他们怀中的并无什么差别,花瓣娇嫩的确是软软的,但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个灯啊。   一旁的婢女解释道,“不是,因为这花夜间的时候会发光,像盏灯一样,所以才叫软灯花的。”   还会发光啊,桑枝想到了那支被自己插/进花瓶里的软灯花,晚上回去自己要去瞧瞧它是不是真会发光。   王府的花园种了各种花,都有专人照料,桑枝转了一圈,走时还有花丁送自己的一束花,她抱在怀中,因为这些漂亮的花,自己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桑枝回来的时候,莫若水还没回来,依照他们俩的计划,桑枝留在府中查探一些消息记录,而莫若水则是悄悄潜出府,去罗氏死的地方问问有没有人瞧见什么。   插在花瓶中的软灯花过了半日还没有一点枯萎的迹象,桑枝暗暗称奇,莫若水还未回来桑枝一人呆着无聊,又出了门去找赵决他们。   她这一日来回出入几次,次次门口的人都不一样,桑枝终于起了疑惑,看向那两个面生的婢女,“你们是轮值吗,怎么又换人了?”   “回姑娘的话,之前的小桃和阿碟有事去了。”   “那下次让他们回来,我不喜欢人换来换去的,”桑枝语气平淡,又补充了一句,“我认生。”   “……是。”   男子住的地方在前厅,桑枝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他们院子很大,桑枝到的时候正巧碰见程词在与苏池切磋,而赵决坐在树荫下不知在看些什么书。   苏池停下与程词练剑的动作,向桑枝打了个招呼,桑枝看着倒是有些新奇,她还没见过苏池用剑呢。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她自己寻了一个石凳坐下,从小自己就爱看那些仙侠武术的影视剧,幻想自己拿起剑时的潇洒英姿,可惜自己只是脖子与剑有缘。   程词与沈逍客同属一派,使的剑招也有几分相似,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时不时带起的一阵剑气划过身后的大树,桑枝便听见树叶哗啦哗啦的想,随后就落了一地的树叶。   赵决也在桑枝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等着桑枝来找自己,平日里她都是习惯来找自己的。   可是赵决低着头那页书讲了什么也没看的进去,桑枝还是没过来,再抬头赵决就瞧见桑枝托着下巴眼神殷羡地看着苏池与程词。   那目光,自己是从未看过的,手中的书被他捏得皱了些,赵决不自觉地起身向那边走过去。   前面站了一道人影,挡住了桑枝观赏他们剑术的视野,她皱了皱眉,“让让。”   说不定自己多看几眼还能会了呢,是谁阻碍了她成为剑术奇才?   哦,是赵决,桑枝抬起头,“赵决,来,你也和我一起坐。”   桑枝极其自然地拉过他,坐在她身边,赵决连刚刚过来的原因都忘了,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前面。   苏池还是没有程词苦练多年的剑术高明,程词或许也让了他,但是不过数十招,苏池脖间就被架了一把剑,他输了。   “苏兄,承认。”   程词收了剑,面上无过多的表情,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苏池脸上虽有不甘却也向他拱手道,“怀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沈逍客与卫河不在,桑枝也没问他们去向,苏池坐到他们身边喝了一口茶。   桑枝语气崇拜,“苏池你真厉害。”   真看不出你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样子竟还能在人家手下过几招。   苏池饮了茶水,“还行一般吧。”   在你这个小弱鸡面前自然够看了。   两人说了几句,赵决插不上话,竟从他们这你来我往之间听出了几分熟稔。   可是,和桑枝最好的不是他吗?   赵决周身气质郁闷了些,这就像是和自己一向玩的好的人又找到了新的小伙伴不理自己了一样。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这茶水就同他的心一般凉,他喝了两杯,才降了些心头的燥气。   桑枝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人。   “对了,赵决,我们在王府里离得太远了,要不我今日就先把睡前故事讲给你听吧。”   “什么睡前故事,我也要听。”苏池说。   “好啊。”   赵决却突然站起来,桑枝望向他,“你怎么了?”   她神情讶异,不明白赵决突然这样的原因。   “既然今日晚上讲不了了,就不讲了,睡前故事就是要睡前听才行。”   赵决离开座位,“……我去把书拿进房间。”   说完便转身离开,只是背影有些许的僵硬,桑枝一时之间也忘了拦他。   “……他这是怎么了?”苏池问。   “不知道,”桑枝摇摇头,“或许想要回房间看书?”   作者有话说:   赵决:快拦住我,拦住我我就不走了/叉腰/   苏池:……他咋了?   桑枝:嫌我俩巴巴的太吵了回房间读书吧。   这种莫名的情绪或许叫吃醋吧,小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夜半离歌(四)   软灯花   赵决从树下走过拿起了他的书, 经过小石桌时听到苏池说:“那他走了,你讲给我听呗。”   “算了,”桑枝摆摆手, “我先回去吃饭了。”   身后赵决的房门也被轻轻掩上, 程词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她也失了兴致,本来还想给他讲个美人鱼的故事呢, 看来今天是讲不了了。   桑枝出了院门发现之前的那两个小婢女又回来了,在门口默默地等着。   “姑娘, 现在回去吗?”   “嗯,”桑枝记住了他们的脸, “你们哪个是小桃, 哪个是阿蝶?”   那个圆脸的婢女蹲了蹲身,“奴唤小桃。”那旁边那个身量稍高一些的自然就是阿蝶了,桑枝点了点头。   华松苑离他们的院子有些远,桑枝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苏差王。   才半天之隔, 他就又换了一身衣裳。   蓝色的锦衣之外又罩了一层披风,衣身上隐隐绣着的蟒蛇发着暗光, 桑枝是在花园转角处碰见他的。   身后的两个小婢女低头喊道“王爷”   , 桑枝也敛眉喊了一声。   “桑姑娘这是刚从华松苑回来?”   临了近了,桑枝又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浓烈的熏香, 她往后微微退了一步,“是。”   “桑姑娘是江南人士?”苏差王看着面前这个样貌柔美的姑娘,他想起罗珠, “我的王妃她也是江南人。”   “是吗, 那真是太巧了。”桑枝挠着头回答道。   苏差王看出她的不自在, 又随意聊了两句便让她走了, 他回望桑枝的背影。   好像数十年前, 他的王妃如同这个姑娘一样,如今想想,几乎都快忘了她从前是什么性子的。   似乎他们从前也有过一段很恩爱的日子。   身后的侍从提醒,他才从回忆里走出来。   身后的树叶轻轻摇晃,月亮与黄昏一同出来,橙红的夕霞对另一边的月亮隐隐对立,一半热烈,一半清冷。   桑枝回到院子时,莫若水已经回来了,晚膳也被端上了桌,他们屏退了服侍的婢女。   “若水姐姐,今天出门有什么收获吗?”   莫若水摇摇头,她今日去了罗氏出事的那条街,问到此事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避之不谈或者直接装不知道,若是一两个是这样就罢了,可是问到了十几人都这样说,就令她起疑了。   但是她今日问的这些消息说不定前脚刚问完后脚就有人通知了。   最后街道上人也渐渐少了,回来的路上她看到了躲在巷口里的一个小乞丐。   “那那个小乞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桑枝闻道。   “是知道一些,”莫若水说:“那个小乞丐我给了他一些钱财他也才说出一句,苏差王妃当街遭人行刺受伤,犯人当场伏诛。”   果然,桑枝听到这句话心下竟是安定了些,至少这部分是与她看的剧情吻合的。   苏差王妃是在王府内死掉的。   “苏差王坦白,罗氏丧命于他手,王族对于这种丧制讲究极深,像罗氏的孩子尚未出生便死于腹中视为不详。   打更人的声音,是抬着罗氏与其被剖腹的死婴时发出的。”   这些都是原书里写到的,而后发生的便是沈逍客一行人到了罗氏母子被抛尸的地方,人死魂追,在他们的抛尸地轮回鬼魂是比较容易的,可惜就是在那里苏池出了事。   那部分太可怕被桑枝搁置了一段时间没看,再后来就是自己穿进书里了。   她过来的时候这部分才将将进行到一半,桑枝是对这些存疑的,就算是王族的丧制考究,但也绝会让王妃与其子被抛尸在荒郊野外的吧。   “可是苏差王说王妃罗氏是当街就已经死亡了的,若真如他所说血染长街,那场面是必死无疑的,看来不是那小乞丐说谎便是苏差王有问题了。”   莫若水沉思道,“不过苏差王我本就怀疑他。”   桑枝附和,女人的直觉是一样敏锐的,苏差王身上必定还瞒了些什么。   桑枝与莫若水不住在一个房间,但为了保险起见,住在王府的这些日子莫若水都与桑枝一起睡。   入夜,周围都静了,唯有窗外的树叶仍发出“簌簌”的声响。   摆在梳妆台旁的花瓶被桑枝插了那支软灯花,此时正发出一丝莹白的微光。   像是那种雾蒙蒙的微光,莫若水也注意到了那边,桑枝钻在被角里为她解释了。   王府的床极大,再来两个她和莫若水都足够,莫若水朝那支花又多望了几眼。   “王府的人与我说了,先王妃最喜欢的便是这种花,这种花娇弱,多了水或少了阳光都活不了,摘了后却是能保持很久的生机。”   “这样啊。”   两人渐渐陷入睡梦。   桌角的那支软灯花却好像越来越亮。   “嘿呦——咦哟——还挺重,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闭嘴不管你的事不要多问。”   桑枝被一阵声音吵醒,又是耳熟的声音,不过这次多了对话,她睁开眼睛,周围昏暗,映着那支软灯花却是愈来愈亮。   借着软灯花的光亮,桑枝摇醒了莫若水,好在她睡得不深,还没碰到她的时候就醒了。   “怎么了?”她道。   桑枝揪着被角,这次根本就没有系统给她的能力,“若水姐姐你听见什么了没有?”   莫若水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静了半晌,最终摇摇头,“没有,你听见什么了?”   桑枝现在有些害怕,原书里没有这一段啊,淦,她坐起身靠近莫若水,一句一重说给她听。   莫若水皱起眉头,她听不见桑枝说的声音,而桑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是害怕桑枝被鬼魂缠上了。   普通鬼魂缠上人,人必定是先是身体衰弱,后是崩溃而亡,若是桑枝被缠上的是罗氏母子,那危险极大,连怀山派弟子都被他们先后害死,看来桑枝是危在旦夕。   桑枝今夜只一直重复听到那两句话,身边有人在,这两句话听多了她便又有些困了,总是那两句话,能换换吗?   莫若水看出她的困意,安抚道,“你先睡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好。”桑枝揉揉眼皮,在她身边睡下。   待桑枝睡熟后,莫若水托起她的手掌,拉开衣袖在她的手臂上用灵力写了一串符咒。   确定没有危险后,莫若水也躺下身闭上眼睛,睡着前她又望向了那支花。   似乎,它要枯萎了,因为它好像快没亮光了。   次日早上,莫若水先起来,桑枝还在熟睡,她没惊醒桑枝,轻轻地起床。   她有每天早起练剑的习惯。   院门外的婢女也起的很早,外面晨露未起就等着了,待莫若水练完了剑,外面的两个婢女也正巧端来了水想要为她净面。   “不必了,我自己来。”   莫若水接过帕子,抹了一把脸,“再过半个时辰便喊桑姑娘起床吧。”   “是。”   她随意用了些早膳便又出府,今日早若是能再遇到昨日的小乞丐,这次定要好好问一番。   半个时辰后,桑枝被喊醒。   “姑娘,莫姑娘让我们这个时辰喊您,怕您睡迟了忘记吃早膳。”   桑枝半睁着眼睛,显然还在困,但还是半拖着身子起床够着床边的鞋子。   小桃帮她穿上,桑枝意识迷糊,随意倒了句“谢谢。”   身后的两个婢女似乎也没想到桑枝会与他们说这两个字,身子都在原地愣了愣。   桑枝没察觉,自顾自地坐到梳妆镜前,拿着梳子为自己通发。   阿蝶的身量或许有桑枝高,站在她身后镜子中看不见她的脸,她接过桑枝手中地梳子道:“姑娘,阿蝶擅梳发,今日想梳个什么头?”   桑枝没这方面的讲究,“你随意就好。”   有人为自己梳头发,倒是省了麻烦,桑枝年岁小,头发却是又长又密,每次自己梳头时都很废胳膊。   她眼珠子乱晃,看到了花瓶中的软灯花,它已经蔫了,花瓣都开始打着卷泛着黑了。   小桃在旁边守着,瞧见她的眼神,说道:“姑娘若是喜欢这花,可以同王爷说了自己去摘一支。”   她以为花瓶里的那支就是王府的。   桑枝摇了摇头,她可不想和苏差王说多少话。   头发快梳好了,小桃去拿早膳,桑枝瞧着镜中的自己,阿蝶说的果然没错,她的确手很巧,平常自己不是这里翘了一块,便是总有一撮头发扎不上。   阿蝶将她的头发细细地编了几股分成两块绕在了脑后,她不过及笄模样年轻,最适合这样活泼灵动的发型。   桑枝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头发,太神奇了,梳的太好了,,她看向阿蝶,毫不留余地地夸赞她:“阿蝶你的手艺也太棒了,都可以去,去宫里梳头了。”   “宫里的梳头娘子说不定都比不上你。”   桑枝一兴奋什么好话全往嘴外蹦,阿蝶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主子,夸人夸的人都害羞了。   她垂着头脸颊红红,“姑娘快别说了。”   经此一遭桑枝与那两个小婢女关系好了不少,本就差不多大的年纪,小桃和阿蝶对桑枝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   桑枝今日哪都没去,只在院子里踢踢鸡毛毽子顺带和小桃他们绕花绳了。   她在小桃这里找到了绕花绳的乐趣和快感 ,之前她与赵决在车上玩过这个,没想到赵决虽一开始不会玩,会了之后直接把她这个师傅打得是落花流水。   又是日落莫若水才回来,桑枝迎上去,刚刚踢完毽子的她,小脸红彤彤的,似乎还冒着热气,看上去欢脱极了。   正巧这个时候赵决几人也来了,这个时候若是说他们不是掐着点来的桑枝可不信。   将两个婢女屏退后,几人坐在石桌旁,今日苏差王出门,程词和卫河两人随行还没回来。   “今日我出门与若水一同查访苏差王妃死因,终于知道了一些信息。”沈逍客率先说道。   作者有话说:   赵决:今天桑枝一天都没来找我…… 第37章 夜半离歌(五)   你们凭什么渡我?   “苏差王将那日街市上的人都交代过, 不许与来查探消息的人说,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街市上的人那么多,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保守。”沈逍客说道。   “昨日若水遇到小乞丐, 我们今日去了城外的城隍庙,那里总会有一些贫苦无依的人, 我们给了他们一些吃食和银钱,他们便将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   桑枝似乎是知道了他们要说什么, 脑海中的系统突然传来警报声,【宿主不得阻止剧情, 违规将粉碎人物。】   这个惩罚太严重了, 桑枝硬生生地憋下了自己要说的话,身旁的赵决注意到了她的反应,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没有说话。   莫若水点头接道:“那里有几个人是在巷口的角落里睡觉的,街市上的动静把他们吵醒。”   据那两个小乞丐说的那样, 洛城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那日终于放晴了, 他们兄弟俩打算去街市碰碰运气, 万一遇上什么贵人还能赏点什么吃的给他们。   阳光融融,他们晒得有些惫懒在巷口眯了一会, 再醒来就被一阵尖叫吵醒。   街市上的那人他们很眼熟,是苏差王妃,这位王妃心肠好有善心, 小乞丐们都在她手下得到过吃食。   那日, 不知是哪里来的剑直直射入她的身体, 他们离得远没看清到底是射中了哪里, 地上的血迹并不多, 王妃身旁带着的一个奴婢立马尖叫大喊起来。   突如其来的的一支利箭吓破了人群,四周的百姓奔逃,他们想要过去看看的时候,王爷来了,苏差王那日骑了马,远远地他们听见马蹄声,他下了马见到王妃中箭,将王妃抱上马疾驰而去。   他们自然以为王爷带走了王妃是救治去了,没想到当天就传出了王妃身陨一尸两命的消息。   “知道了这些,不如直接去问苏差王来得快。”苏池道,他极为不耐这种男子,说不定正是苏差王自己害了王妃被鬼缠上了。   沈逍客也犹豫半晌最终道了声“好。”   几人起身去之前的那座小院等苏差王。   其实他们那日见面的院子就是苏差王妃罗氏的院落,他将整座院子都用符咒包围起来,不知道是为了困住鬼魂还是困住自己。   赵决与桑枝跟在后面,桑枝明显没什么精神,下面的剧情她知道,苏差王与他们坦白,结果他们一行人去找罗氏受伤的情节。   脑后的两个花苞头都显得精神不济,腰间系着的荷包随着走路时一跳一跳地擦过裙边。   “昨日,你又没给我讲故事。”   所以他连着两天没睡好了。   赵决凑近她轻声说道,长睫微微颤抖着,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离那小院越来越近,桑枝的心情也似乎越来越沉重,赵决主动与自己说话都没什么波澜了,她随意答道:“那改日给你多讲几个。”   赵决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扫过衣服偶尔发出声音。   一路寂静,那座小院还同前天一样,不过似乎又多了什么,桑枝注意到,门口又多了几支软灯花。   是摘下来细细洗干净的软灯花,静静地垂在门环上,柔弱洁白。   其他几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但这花看着却是没什么驱鬼的作用,便也没在意太多。   王爷还未回来,几人便在院外等着。   铜铃声清脆,苏差王踩着这一阵风声来到,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早就预料到了,他解开门口的丝线,“进来吧。”   卫河与程词的面色看不出什么,几人跟着一同进了院子。   “你们都知道了?”苏差王说道。   “是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苏池挑了挑眉,说道:“比如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妻子?”   苏差王垂下眼眸,看上去似乎在发呆,桑枝注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阿珠是我杀害的,这些日子也的确是她一直在纠缠着我,我后悔了。”   “她被我送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他语气淡淡,桑枝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一点的后悔。   “这么些天,我与她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若是想收服她,就去吧。”   程词和卫河两人握紧了手中的剑,“你一直都知道,那就看着阿真他们去死吗?”   阿真是他们怀山派弟子,与程词他们一组下山历练的朋友。   苏差王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交谈的样子。   怀山派派规说过,他们的剑只能指向妖鬼,若不是这个,程词几乎就要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话都说开了,苏差王好似抽了一口气,浑身靠在院中那唯一的秋千上,摇摇荡荡地嘴中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沈逍客安抚了两人的情绪,看向莫若水,“事不宜迟我们早去早将她渡魂吧。”   “好。”   莫若水说。   离开前桑枝又看了眼苏差王,正巧他也看过来,两人眼神对视的瞬间,桑枝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死人。   他的眼里,没了光。   *   据苏差王说的,罗氏是被抛尸在城外的乱葬岗了,乱葬岗那是什么地方,糟践的人全被扔在那里,孤魂野鬼作伴。   会有士卒定期过来清理尸体,每月月末,差几日才到月末,估计尸体还在。   几人步履沉重,不知如何渡魂,罗氏明明有生的机会却被自己的丈夫给剥夺了,自己的孩子死后还被剖腹取出,这种死念怨力极深,怕是难渡。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们一行人来了,周围都开始变得昏暗,他们已经快到了。   风穿过树叶,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这里不止罗氏一个鬼魂,还有无数乱葬岗的亡灵。   赵决主动将袖角给桑枝抓住,“害怕就抓住我。”   桑枝毫不客气地抓紧,杏眸中隐隐露出害怕,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鬼魂了。   身旁的甜梨味近了,赵决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欢愉,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明明已经是夏季,他们现在的感受却如同深秋,寒意一点点渗入身体里,桑枝打了个冷颤,靠赵决更近了些。   现在她已经能够肉眼看见天空中飘着的鬼魂了,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狰狞可怕,像是那种灰黑色的透明果冻。   “这些都是小鬼,不用害怕。”莫若水说。   这句话明显就是说给后面桑枝两人听的。   桑枝点点头,快到了他们闻见一股难闻的味道,血腥味混着腐朽生烂的气味,她几欲作呕。   太难闻了。   她的另一只手捂住鼻子,向前望去。   任何语言都描述不了她现在入眼的景象,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丘,各色的衣服混在一起,大多是灰色,或许是沾染了尘土的缘故。   死相面目可憎,脏污的血变得黏腻擦在身上,有蚊虫停靠在尸体上叮咬,桑枝再看不下去,转过身面向赵决。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离赵决近了便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气味,她轻嗅了几下,赵决注意到她的动作,身子都僵硬起来。   手指微微蜷缩,目光闪过另一边,她这样好像一只猫。   他从前那只猫也爱这样,跳到他身上仔细地嗅他,没有闻到其他小猫咪的气味的话,他的猫就会靠着他蹭,嘴里发出“呼噜”的声音。   莫名地赵决好像渴望着什么。   【滴——攻略对象目前好感度45,请宿主再接再厉。】   赵决瞧着面前的少女,没成想她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他。   若不是此时的场景不对,桑枝真想扑过去问问赵决,这个场景他怎么还能上升好感度的?   当然会是委婉地问他,比如你是不是喜欢我?   桑枝稀里糊涂地想着,他们已经停了一会了,从刚刚开始莫若水他们就不动了。   远处渐渐传来幼童嬉笑的声音,刺耳瘆人,那道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简直要穿透耳膜。   罗氏他们来了。   眼前的空地上平白出现了一个人,她不是透明的,而是实实在在的身子,桑枝瞪着眼睛不敢出声。   怪不得刚刚若水姐姐没有到,原来他们前面一直都站着罗氏。   她现在还是她身前的样子,只是肚子瘪了下去,华袍锦衣,金簪银镯,这样的装扮明显非富即贵,她的脸上是不正常的白,泛着青色。   从前面的林子里钻出了一个胖球,是真的胖球,或许婴儿在母亲肚子中还未生下就被剖出,死后便化作了一团鬼婴的模样。   罗氏转过身张开双臂迎接胖球,微微俯身,那个胖球也是远远地便蹦到她的怀里。   两个鬼魂仿若无人,举止亲昵,这样看倒是看不出这是个鬼魂了。   “你们来找我的?”   和胖球亲昵完后,罗氏转过身面向他们说话,脸上再看不到刚刚的柔和表情,透着阴鸷。   沈逍客沉声:“是。”   “你们要渡我?”   “是。”   “你们凭什么渡我?——”最后一句话伴着鬼婴放肆的大笑声,罗氏直直化作一柄鬼剑向他们人群冲去。   速度极快,动作迅猛,莫若水他们没想到罗氏竟如此直接了当,几乎是呼吸间,凭靠着他们多年的敏锐度,他们微微侧开了些身子。   而桑枝和赵决两人就不太行了,苏池靠他们最近,自己都难保,却在最后一瞬将他们猛地推开。   “噗——”   高大的身子挡在他们前面,鬼气穿过了他的身体,苏池猛地喷出一口血,被鬼气穿过的地方发寒,一点点向心脏蔓延。   程词和卫河心脏一缩,他们的两个同伴就几乎是这样的方式死去的,一击致命。   好在苏池刚刚推他们时,身子偏了些,离心脏处远,沈逍客和莫若水立马冲上来替他护住心脉。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桑枝倒在原地怔愣,被推到在地的疼痛比不上刚刚看见苏池受伤那一瞬间的疼痛与心惊。   苏池是为了他们受伤的。   赵决将桑枝扶起来,他们身上没什么大碍,苏池被沈逍客扶起,嘴里喂了颗黑色的丹药,莫若水在为他护心脉。   罗氏站在了他们的后面,“只一招就当不住了?”   她低低地笑起来,越笑越大,整张脸几乎都要撕裂,“你们凭什么渡我,凭什么。”   周围的树叶花草急速地摇晃,脆弱的已经尸首分离,脚边落了一朵花骨朵,桑枝的手有些颤抖。   沈逍客吁了一口气,“没事了。”   苏池面色沉静,嘴唇苍白,赵决将他扶靠到一棵树旁,桑枝掏出了自己带的手帕递给赵决让他为苏池擦脸。   自己每次身上都会揣一些手帕,派上用场了,赵决接过手帕,为苏池擦拭脸上和嘴角的血迹以及尘土。   莫若水与沈逍客几人提着剑提防着罗氏的下一步动作。   “咚咚咚——”胖球跳到罗氏怀中,庞大的身子几乎是罗氏的半个身子大,嘴里稚嫩地喊着“娘亲。”   罗氏收敛了神色,稳稳地托起胖球,嘴中不屑道,“劝你们不要管了,我不需要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道士的渡魂。”   说完她便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她宁愿这样当一个孤魂野鬼,也不愿去那轮回道,再来一次不过是重复的人生。   周围鬼息下降慢慢不见,沈逍客松开了刚刚一直紧握着剑的手,他们猜的果然不错,能杀害了两个怀山弟子的鬼能弱到哪里去。   苏池已经受伤了,他们要回去再好好商量对策。   回去的路上,赵决主动请缨将苏池背回去,桑枝也同意,累了的话他们俩就可以将他扶着回去。   苏池是为了救他们俩受伤,他们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好,累了的话和我们说,换我们背一会。”沈逍客说。   赵决点点头,将苏池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稳稳地背起来,桑枝在后面照看着。 第38章 夜半离歌(六)   求死不能   回到王府时, 苏差王是在门口站着的,望着他们的眼里似乎还有些讶异与意料之中。   苏差王吩咐人去请了医师。   之后的剧情桑枝便再也不知了,她晃着心神跟着他们进了王府。   这种伤寻常大夫看不了只多开一些凝神养气的方子, 沈逍客将苏池扶到床上, 他还没醒过来,又喂了他吃下一颗丹药。   沈逍客望向紧张的桑枝赵决两人, 轻轻一笑安抚他们,“没事的, 苏池现在只是昏迷,今夜便会醒了。”   “好。”   他们这一来一回已经到下午了, 桑枝没心情吃东西, 随意用了两口便不再吃了。   她想起来系统这次给她的奖励,相当于一件复活甲,只今天罗氏的一招他们之中就有人受伤这么严重,看来这次她或多或少要受点皮肉伤了。   苏差王也过来了, 一间屋子里站了好几人,桑枝有些不大舒服, 出去透透气。   今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想起来还有点想干呕,这里太可怕了, 她真想回家啊。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眼眶里蕴着泪。   眼前被泪水模糊,桑枝也没去管, 突然眼前站了一片阴影, 再然后眼皮上便覆了一块手帕。   是她的手帕。   桑枝想起来之前在乱葬岗自己将身上的手帕一股脑地全塞给了赵决, 现在想必是他。   她垂下头, 用手捂着手帕盖住的眼睛没有看他。   “是在为苏池难过?”赵决问。   “嗯, ”桑枝小小呜咽一声,自己伤心时一旦有人关心她,她就会忍不住哭地更厉害。   “还有也想家了。”   赵决没说话,看着面前被手帕遮住了大半脸的桑枝,手帕夹在她的手里,依稀能看见被润湿了。   自认识来,自己还没见桑枝哭过,人前她总是热情洋溢,似乎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劲,永远都是扬着一张笑脸的。   她,也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沈逍客他们对自己也很好,但他们性子内敛,从不像桑枝这般直白。   良久,桑枝哭得有些累了,她听见身旁的赵决有些低哑的嗓音。   “枝枝,不哭了。”   他慢慢揭开桑枝脸上的手帕,她手上没用劲,赵决轻轻拉下。   映入眼帘的,是她一副哭惨了的脸庞。   眼圈哭得有些红肿,小巧的鼻子也是通红,好不狼狈。   他又拿出一张手帕替她缓缓擦着眼角未净的泪水,“不哭了。”   眼看着桑枝的眼圈又红了,赵决有些无所适从,多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桑枝都爆发了。   穿书过来的害怕恐慌,面对妖鬼的可怕紧张,此刻都被她用泪水表达。   赵决手指蜷缩又伸直,终于落到了她的背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胛骨,瘦弱单薄。   给以她无声的安慰。   赵决太温柔了,桑枝情绪失控得久了些,终于自己调整好情绪,拿着赵决手中的手帕擦净脸庞,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了。”   “我们再去看看苏池吧。”   赵决拉住她起身的手臂,无奈道,“先回去吧,你……你这幅样子进去被他们瞧见了他们也会伤心的。”   哭过的嘴唇变得更红了些,桑枝愣愣地点了下头“好。”   赵决陪着她回了院子,桑枝调整情绪很快,又恢复活泼的样子,只是还有些微红的鼻头透露了她刚刚才哭过的事实。   “昨天又没有给你讲睡前故事,你睡得好吗?”桑枝说。   赵决抿了抿唇,望着前方的路,“还行。”   还行就是没有。   之前桑枝还送了他一个布娃娃,昨日他是捏着那个娃娃睡着的。   想到这里,赵决才突然想起来,似乎自己从未送过桑枝什么。   他前进的步伐一顿。   “怎么了?”桑枝问道。   赵决摇摇头,“没什么。”   小桃和阿蝶一直带着院子里,见桑枝回来赶紧迎上去,然后就瞧见了桑枝哭过的眼角。   两人的眼神悄悄望向赵决,赵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没说话。   桑枝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对小桃说,“有水吗,我好渴。”   哭得太久,她要补充水分。   小桃急忙去倒水,阿蝶扶着桑枝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下。   桑枝喝下两杯水喉咙舒服了些,赵决坐在她身边自顾自也倒了杯茶。   桑枝一转头她还以为赵决已经走了呢,赵决看到桑枝眼神莫名一梗。   “用完这杯茶我就走。”   “……欸我不是这个意思,”桑枝冲他讨好地笑笑,“那你回去后好好看看苏池,万一他醒了帮他喂点药什么的。”   桑枝细细嘱咐道,赵决捏着茶杯的手指莫名紧了紧。   他淡淡应了一声,如他说的那般,用完这杯茶后赵决就起身告别,桑枝挥了挥手,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他身边。   一股暖香从背后冲过来,赵决突然转身就变成了桑枝投怀送抱。   她眨眨眼,手臂环着的是他劲瘦的腰身,由于束上了腰封,腰间冷硬,而赵决却是手臂没动,看上去果真如自己投怀送抱一般。   “要说什么?”赵决问道。   “我……我想说,”桑枝有些羞赧放开了环住他的手臂,“我想说这几日你忍忍,下次给你多讲几个故事。”   “好,我记住了。”赵决点头又瞧了眼桑枝,“还有别的要说吗?”   “没了……呃还有个,回去后要不帮苏池换身衣服?”   身上沾了味睡觉总是不好的。   “……”   赵决转身离去。   *   到了晚间莫若水才回来,她眉宇间有疲惫,桑枝适时地给她递了杯茶水。   “若水姐姐,怎么了?”   莫若水摇摇头,此次要除的不是妖而是渡魂,看来要在这里呆些时日了。   晚上睡觉时莫若水注意到花瓶里的那支软灯花不见了,桑枝解释道:“我看花枯萎了,就让小桃将它扔了。”   “嗯。”莫若水道,她想起今日他们去乱葬岗时,自己没有瞧见罗氏的尸体,若是找到尸体说不定还有制服的可能。   如今如果光是渡魂罗氏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了,他们也要想想另一条路,强行抹杀鬼魂,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抹杀。   可是若是成了像罗氏这样大鬼的尸体,必定会被她掩藏到一个他们不可能知道的地方,这也很难办到。   莫若水将自己的想法与桑枝说了,她觉得桑枝每次都能帮助他们找出另一条更好的路来。   桑枝点点头记住莫若水说的话,“我如果有什么想法了会和你说的。”   “好。”   *   夏风凉爽,苏差王现在只觉得苦寒,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露出的那半截手臂青筋暴起,显然是瘦到了极致。   他今夜又没有睡着,身边没有人跟着,今早一遭,程词与卫河不愿再保护他。   当然他也无谓了,罗珠院子里的一旁都设了驱鬼的符咒,往日里他睡不着便会到这个院子里来,然后他就不再会听见那些扰人的让他心惊的声音。   今夜,他却不想再进去。   门环上的软灯花是今早刚采摘的,漆黑的夜里,除了他手上那盏灯笼的亮光,便只有门环那处是亮着的了。   罗珠很爱这种花,他知道。   风声突然紧了起来呼啸声筛着树叶声,似乎另有所感,苏差王回了头。   他眼瞳微微缩起。   是罗珠,他的王妃。   她去世好几天,自己几乎是夜夜不得安眠,夜夜都能听见她回荡在自己耳边凄厉的喊叫声。   今夜,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下一瞬脖间一股几欲捏碎他喉骨的力道袭来,苏差王闭上了眼睛。   静静等待着死亡。   可是,在他快要窒息而亡时,脖间那只冰寒的手却放开了自己,他无力地喘着气,胸腔扩起收缩,狼狈不堪。   罗珠居高临下瞧着他的丑态,嘴中鄙夷尽显,“李深,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   苏差王,国姓为李,他叫李深。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他几乎快忘了自己还叫这个,他撑着手臂慢慢站起来,藏在袖下的手臂颤抖。   “阿珠——”   李深又被掀飞在地,他被罗珠一掌推开,嘴角沁出了血。   “别这么叫我,我嫌恶心。”   李深抿了抿唇角的血,浓重的铁锈味,他都习惯了,将嘴角的血一点点抿进嘴里,他再次站起来,这次没有再叫罗珠的名字。   “你既为鬼,为何不肯他们渡你,你现在早点投胎,下辈子就不会再遇上我了。”   他们,指的便是沈逍客他们一众。   他眉眼极淡,没有正眼看向罗珠,手指一点点收拢藏于袖中。   “我偏不——”罗珠凄厉道,“李深,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怀胎十月,只差两月,他们就即将迎来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王府中的第一个孩子。   可是,却是被他亲手害死。   那日她被喂下了药,没了知觉,但是能感受到自己肚中那个活力的孩子一点点咽气,没了生机,而下手的人,就是与自己成婚数十载的丈夫,李深。   她如何能不疯狂,为母则刚,不知哪里的力气,她打破了身旁喂她喝药的碗,捡了一块碎片向他划去。   地上血淋淋的一块似乎都能瞧得见人形,极致的痛苦缠卷着自己,自己自以为迅猛的速度在苏差王的眼里却是慢如鸿毛。   他接下了那一下,手掌上被割了一道,汩汩流血,这点疼比不上她的痛楚。   失子之痛,背叛之殇,她没了理智,最后昏了过去,彻彻底底地昏过去。   或者说,没了生命。   多么可笑,她就这么死去,被一支来历不明的箭射中,自己的丈夫奔马而来,她以为是生机,没想到却是另一条死路。   想到这里,罗珠目呲欲裂,如风般瞬间到了李深面前。   她面色惨白,是鬼的肤色,双目紧瞪泛着紫红,李深听到她问自己。   “你悔不悔?”   他神情有些恍惚,这一次终于对上了罗珠的眼睛。   只一瞬,他就率先逃离。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悔与不悔。”他声音沉哑,漾着无所顾忌。   “你若是想杀了我,那就动手。”   强大的威迫感稍稍倾离,下一瞬是更深更重的疼痛,罗珠不知对他做了什么。   “杀你,那就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日夜不得安息,日夜受折磨。”   噬心的痛楚让他一只腿的膝盖跪地,他的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服,似乎这样便能减少一些痛楚。   罗珠控制住他的精神不让他晕过去,“李深,我要你求死不能。”   作者有话说:   我太厉害了 今天写了两章呢! 第39章 夜半离歌(七)   他既选择了虚渺的天下苍生,必然要失去自己的至亲所爱。   求死不能啊, 李深紧紧地闭上眼,听到这句话几乎是自虐般的舒畅。   如她所愿。   呼啸的风刮过,他身上的披风早就落到数步开外的地上沾了尘土, 李深一点点起身去拾起。   极致的痛苦让他连弯腰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难于登天。   手指颤抖着将披风盖到身上打了个结。   罗珠早就随着那阵呼啸的风不见了。   寂寥的夏风, 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希冀。   *   次日清晨,沈逍客他们求见苏差王被拒, 侍从禀告,“王爷身体不适, 几位明日再来吧。”   门外站了几个侍卫,浓烈的药味从窗口传出, 看来苏差王是真的病了。   现在开始往后都是未知的了, 桑枝想去王府里转一转,说几天在王府几天了,她连王府的几位妾室都没见过。   五位妾室,都住在一个院里, 这样子看来王爷也不重视啊,桑枝旁敲侧击地问过小桃他们, 那些妾室是一些大官送来的, 推脱不得只好收下。   一年之中王爷去那个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古代女人打发时间消遣的乐子少,桑枝到的时候院里几位是在做丹寇。 奇!书!网!w!w!w !.!q!i!s! h !u!9!9!.!c!o!m   就是染指甲。   五个女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张桌子上, 旁边站了几个小丫鬟服侍,见到来人也无什么动作。   一个穿着紫衣的女人让身边的小丫鬟将站在院门发愣的桑枝叫过来。   “姑娘,我们董夫人有请。”   桑枝到了他们跟前, 那位穿紫衣的董夫人瞅了她一眼, “与怀山派一道来的人?”   桑枝点头。   桌上摆了一个分了几个格子的装匣, 里面放有花瓣, 花油等等东西, 其余几位夫人正在试颜色。   “来吧,一起做,做了我便告诉你想知道的。”   其他人也掩嘴轻笑几声,眼中没什么恶意,有小丫鬟端了一张凳子过来,桑枝坐过去。   小桃在院门等着她,桑枝看了一眼。   “好了,陪我们试试颜色,又不会把你怎么了的。”   董夫人握起她的手,细细看了眼,“果然是年岁小,这双手细如凝脂,玉指纤纤。”   董夫人调了一个颜色,她是根据桑枝的肤色调弄的,一种白调的粉色,她为桑枝细细地染上一根手指。   “好看吗?”她问。   桑枝看向自己的指甲,莹润的白/粉色,透着少女的纯洁感觉,她点点头,“好看的。”   她扬起脸眼睛轻轻眯起来,董夫人有一瞬间的失神,接下来她没说话为桑枝十根手指都细细抹上了这个颜色。   桑枝摊开双手等着指甲晾干。   董夫人也开始继续调制颜色,她选了一个紫色调的,“人老了,小姑娘那种年轻的颜色就不能用了。”   “哪有,”桑枝接过话茬,“在座的几位夫人还是很好看,我刚刚乍一眼一看还以为和我一样大的呢。”   她这话有夸张成分,但哪个女人不爱听夸赞自己年轻漂亮的?   他们也不例外,桌上的几位夫人终于看向她,坐在桑枝对面那位耳挂金坠的夫人道:“好了,你到这儿来找我们是想知道些什么?”   小心思被戳破,桑枝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要问些什么,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我……我想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杀了王妃?”   “哎呦……哈哈哈”,梳了一个高髻的夫人道,“也就是你们会信了。”   “我们那威名在外的王爷会杀了自己成婚数载的妻子,要说我们可是不信的。”   “是啊,”旁边一人嘲讽道,“若是王爷真能下得了狠手,也不至于我们姐妹几个坐在这一起染指甲了。”   “小妹妹,你家中是做什么?”董夫人问道。   桑枝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诚实答道:“家父从商。”   “从商啊,那就怪不得了。”   “前段日子,王爷收到了京城来的信件……”   桑枝激灵起来,感觉这里面必定与这次的事情有关,“信件里说什么了?”   董夫人抹好了一只手的指甲,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王爷的信件,又是京城来的,我们这些不受宠的哪里能知晓。”   另一位一直没说过话的夫人开口,“当朝皇帝平庸之才,共生下了四个孩子,王爷年长又是嫡出,可惜先皇后早逝,王爷早早地辞了京城要了洛城做封地。”   “剩余三个孩子,平山王与定泊王相斗数十年,结果被岁成公主渔翁得利。”   她抬起清淡的目光看向桑枝,眼里莫名带着嘲讽之意,“或许,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女皇要登基了。”   她这一席话大胆至极,妄议天子和朝局,又做出诸多批判,可桌上的其余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了。   董夫人道:“徐娘子,你可别把这小姑娘吓着了。”她轻轻吹了下手指,微紫的指甲衬得整个人雍容。   桑枝听完这些话,心中的震撼激起千层浪,四个孩子唯有一女,岁成公主,那不是赵决的母亲吗?   两位王爷身在京城,据那位夫人所说,岁成公主即要掌控大局,那那两位王爷必定已经被控制了,剩余有威胁的就只剩下远离京城的苏差王。   山高皇帝远,若是苏差王也想分一杯羹或者抱负再大一点想要和岁成公主争一争那皇位呢?   民间对苏差王的好感极高,他又手握兵权,若桑枝是岁成公主,她会如何做?   皇位近在咫尺,这种欲望势不可挡,她会杀了自己的父兄,除掉一切阻碍,可远在洛城的苏差王却是难以控制了,她会着人写信一封,皇位我势在必得,若你想要保命,便自裁了断吧。   又或许她有心存一丝善心,得知了苏差王妃有孕的消息,与他说,我可以放你们一命,但是我不允许你有子嗣,否则我会派人杀了你。   两种情况,或者其他都有可能。   桑枝的脑子一下子变得很乱,她手上指甲还未干,拽住了裙角,白嫩的粉色沾上她今天穿的白色衣裙,留下痕迹。   “各位姐姐,下次再来找你们聊天。”   她匆匆离开,她要去找若水姐姐或者沈逍客他们,这个原因一说出来或许苏差王就会对他们坦白了。   少女飘飞的衣玦与头上的细带仿若一体,微扬起的风轻轻吹乱她额角的发丝,桑枝眼神清明,这些消息就是转机。   “小桃——”   桑枝跑到院门,“我们回去吧——”   那个吧字还未说完,小桃对桑枝欠了欠身,“姑娘,王爷有请。”   她神色似乎换了一人,肃杀无情,桑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说出一个“不”字,当场就会被她拧断脖子。   淦,桑枝心中轻骂一句,差点自己就能去邀功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异物半卡在了脖子中,吞下去难受,弄出来也难。   “好,我和你去。”桑枝说道。   桑枝走在小桃身前,若是她有半点反抗小桃就能很快作出反应。   “你一开始就是王爷的耳目?”   “姑娘说笑了,这偌大的王府哪一个不是王爷的人?”   桑枝没再说话,临了到苏差王的院子前了,早上她与莫若水他们来时见到的一众侍卫都不在了,小桃领着她进去。   他的房间里药味很大,重重白帐,像是丧堂,苏差王就卧在最深处的一张床上。   小桃在后面说道,“王爷,人带到了。”   “下去吧。”   隔着一层白幔,桑枝只能隐约瞧见个人影,苏差王从里面撩开帷幔挂到一边。   桑枝瞪大了双眼,昨日还见着丰神俊朗的苏差王,现在眼前却是垂垂老矣。   长发半白不黑,双手枯槁,面容惨淡,这样子像是七十老朽。   桑枝不敢认,试探性地问道:“苏差王?”   “嗯。”他的嗓音未变。   “你为何变成这样了?”他哪里是生病了?在桑枝看来他这就像是被施了咒一般。   苏差王却是避而不谈这个话题,他没由来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桑枝退后了几步,与他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她的大腿处藏了一柄匕首,那是她娘临行前送她防身的,只要苏差王露出一点威胁,这里没有人,想必她还是能与苏差王搏上一搏的。   “我这样对你做不了什么?”   他淡淡道,“你知道些什么了?”   “我知道些什么?”桑枝没敢放松警惕,“我知道你贪生怕死杀害自己的妻子孩子,知道你妄图去争皇位。”   说完后,桑枝心里甚至还留有余悸,“我说的有错吗?”   苏差王眼神犀利目光如箭地看向她。   若是有错,就是那万分之一的概率,那就是皇权欲望使然,桑枝不愿去想那个猜测。   “有错。”   苏差王说。   “我若是想要争皇位,早在十几年前我就不会自请离京,要是想争皇位,我就不会为这偌大的洛城百姓生活中富足。”   将士,百姓,他从来到洛城的第一天起就看见过路有冻死骨,幼童如野狗般疯抢吃食。   这些,全是他亲眼所见。   他的父亲,李氏的皇帝,治国却是平庸,受人蒙蔽,或者说是不愿睁开眼去看那么残忍可怕的现实。   这十几年了,他日夜为洛城操累,为国家守疆卫土的将士就该受到最好的待遇,国家的百姓就要生活富足。   这些,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   坊间传闻,他也听说了,说他有治国之才,有佛祖之慈,这些他从未在意过,这种评价越来越高。   他没想到,这些终有一日变成了他的坟头砖,皇位争夺,他的两个弟弟生死未卜,他唯一的幼妹要登临大宝,而他,是最后的阻碍。   七日前,京城飞书,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岁成挥军以他要反叛的名头屠城,第二个则是他这一生不能踏入京城半步,不能有子嗣。   一个上位者要你死,轻而易举,他沉寂了两天,他清楚地知道一场战争会给将士百姓带来什么。   会带来浩劫,偌大的浩劫。   两天,被从京城来的暗卫是种默认的抗议,街市上的那支箭就是威胁。   他屈服了,选择了第二个岁成给他的余地。   也成了压倒罗氏最后的一根稻草。   无子嗣,也就是说他要罗氏将怀胎六月的孩子打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期待了六个月的孩子被他亲手煮的堕胎药打掉。   成形的血块,大片的血泊从罗氏身下流出,当罗氏睁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要失去两个人了。   他的妻子和孩子。   苏差王抬眼看向桑枝,眼里是暗淡的黑色,他的眼里真的没了光彩。   死人才会失了神采,而他身未死心先亡,桑枝瞬间浑身失力,她明白了苏差王没有说完的话。   他若是想去争夺皇位,比岁成一位公主做女皇只会更容易些。   他手中的兵权有一战之力,只要……   只要他有一丝的夺权之意,现下的局势就已然不同了。   桑枝有些哽咽,“王妃不知道这些吗?”   “不知道。”   “那你的样子?”   苏差王抬起自己的双手,如枯槁残枝,他说,“这是我应得的。”   有失必有得,他既选择了虚渺的天下苍生,必然要失去自己的至亲所爱。   他复又抬起头,眼里多了一抹灰色的光彩,“我今日找你来,不愿别的。”   “我只想,想你们能让阿珠,”他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声音哑沉,“能让罗珠消去罪孽,踏上轮回。”   作者有话说:   啊我串起来了!!我还以为这个故事要崩了…… 第40章 夜半离歌(八)   她的眼里逼出血泪,死死地盯住他。   一切的罪孽, 全都让他承受。   桑枝看着眼前这个无了往日风采的一城之主,一国的王爷,高大的躯干被深深的压垮。   “我前几日没有与你们说, 是因为朝廷的暗探还在, 今晨暗探回京,我才与你们说。”   “暗探是岁成的心腹, 武艺极高,若是杀了, 岁成必定起疑,当初……当初那个暗探逼迫我将罗珠的尸身抛弃乱葬岗。”   “抛弃乱葬岗, ”他轻笑一声, 那声笑中充满了自弃和嘲讽,“说是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不过是一再威胁罢了。”   被威胁了一次后,自己便再无翻身之力。   罗珠被他弃尸乱葬岗, 自己也只能无能狂怒杀了那个打更人泄愤。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传闻岁成公主身边多了一能人, 上通天法, 下晓万事,”他说话声音又缓又沉, “这一灾才过去,日后想必还有大难。”   女皇登基,天下势必会引起喧嚣, 至于那时自己兴许就看不到了。   桑枝点头, “你的心愿我会与怀山派的几位说明, 那你的事我能说吗?”   苏差王安静了很久, 久到桑枝甚至以为他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说:“说了便说了吧。”   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扇窗, 细风从屋内席卷了药味带来了一股清新草木的味道。   白幔轻轻摇晃,苏差王陷入了沉寂,桑枝不再打扰他,慢慢退下离开屋子。   小桃依旧在门外守着,对于这一切似乎全然知晓又似乎从未在意过。   “走吧,小桃。”   桑枝离开院子的时候又回头望了眼苏差王的房门,木釉色的高门紧闭,再没人进得去。   始终孤单。   她的步子很慢,小桃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就着她的步子跟在后面。   半晌,桑枝问到小桃,“你为什么对王爷这么忠心?”   这里没有旁人,小桃声音细小,语气却是坚定,“王爷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誓死为王爷尽忠。”   她用了“我”字,是为赤胆,是自主意识。   这一刻她不是奴,而是为王爷尽忠的人。   小桃又恢复语气,今日王爷能单独见了桑姑娘,必定是值得相信之人,她从来都不相信王爷会杀了自己的王妃。   她说道:“奴幼时与一群人争抢吃食,那是个馒头,不知是哪个富家人扔下的,被一只野狗叼走了,我们就与野狗争抢,野狗饿了几天,也是疯了咬伤了几个孩子,但是仍然有人扒着它的嘴没让它把馒头吃下去。”   “就在我们僵持的时候,是王爷出现了,他拿出了他身上所有的吃食。”   “那个时候银钱都没什么用,粮食是最重要的,他把我们带到王府收留了我们,给了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桑姑娘——”小桃走到桑枝面前向她跪下,“王爷绝不是那种会杀了王妃的人!”   “桑姑娘……”   小桃抬起头,看向桑枝,没想到桑枝竟然哭了,她的眼神悲悯又沉重。   桑枝将她扶起来,“我知道。”   “我都知道的。”   与昨日的哭不同,桑枝很快忍下了眼泪,她拿出手帕又替小桃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我们先回去吧。”   小桃有些怔愣被桑枝轻轻拉着向前走。   花园里种植软灯花的那处有一块又被重新播撒了种子,是王爷下令的,他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来种植它。   桑枝深深地望了一眼。   莫若水在院子中等她,见到桑枝拉着小桃的身影进了院门,两人的脸上还有泪痕,不知发生了何事,她沉声道:“你们怎么了?”   “若水姐姐,我有重要的事和你们说,我们一块去见了沈大哥他们我再详说。”   她语气严肃,眼里是莫若水从没见过的认真,她点点头,“好。”   他们两人来的时候刚刚好,几人都在院里,莫若水召集了众人。   “我知道苏差王为何杀了王妃罗氏了。”   一句话让几人都静了下来,看向桑枝。   桑枝被这么多目光齐齐注视着,虽不习惯但还是一字一句将事情原委全部道出。   事情不长,短短几句就能讲清楚,但是里面包含的却是很多,是一个国家的欲望争夺,一个迫不得已的决定,还有很多。   桑枝讲完这么多后,声音有些哽咽,“苏差王最后只求我们将王妃罗氏渡上轮回。”   场面寂了很久。   他们怀山子弟不问朝堂事,自然不会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们能听懂苏差王是为了百姓与将士才做出了那种决定。   而苏池和赵决心中更能知道这份沉重。   赵决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她向来无畏想要什么便都要得到,自己不忍她的威逼,几年前便离了让他扼喉的地方,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母亲最后想要的,却是这江山。   他没有说话,现在他不想说出自己的母亲是岁成公主这件事,他们认识时,自己便是赵决,母亲说他是随了父姓,他是赵决,不是岁成公主的儿子。   沈逍客终于开口,这场面需得有人打破,他说:“那我们如果告诉了罗氏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会同意我们渡她吗?”   想必不会,桑枝一颗心渐沉。   “很大可能性不会,”卫河说道,“罗氏性子坚定,当初阿真他们就是被她一击致命,成了鬼后,不能再以常人的思想再去考虑。”   其他几人也赞同他的说法。   “先找到尸身吧,”莫若水说,“万一找到了尸身,我们只要不对她抹杀,就有帮她渡魂的可能。”   最后的尸身是被打更人送到了乱葬岗,乱葬岗没了罗氏尸身的踪迹,打更人既然已成了鬼,说不定会知道尸身在哪。   桑枝写下他们想知道的问题派小桃将纸条送过去,苏差王不愿自己这幅样子再见人。   众人等了一会,小桃从院外匆匆跑来,苏差王没有写纸条给他们,传话给了小桃让她转告。   “王爷,王爷说是在乱葬岗前的大柳树下。”   乱葬岗前的大柳树下,看来他们势必要再去一趟乱葬岗了。   苏池有伤在身去不了,莫若水劝说桑枝和赵决留下,两人都没答应。   “带上我一定会有用的。”   桑枝说。   “我不会拖累你们的。”赵决道。   莫若水无奈只好让他们跟着。   *   乱葬岗前的大柳树下,幸而乱葬岗前种的都是别的树,那棵大柳树便异常招眼。   程词卫河相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就开始挖,他们怀山有一秘技,能够寻尸问灵。   不巧,程词就是那个那一秘技的传承人。   果真如苏差王说的,打更人的尸体被埋在了柳树下,这幅身子是个老人,符合了。   这段时间他的怨魂也在作祟,想必还没进轮回道,而且他的尸身还在,说明他不是罗氏那种程度厉害的鬼,问灵同样会遭反噬。   鬼气越重,反噬越深。   打更人的尸身还未腐化,程词将他的尸身放在自己面前,盘膝坐好。   以自身为阵眼,画地为圈,自他身体中而外发出白光,桑枝睁大了眼。   周围树叶乱走,打更人的尸身衣服沾染了尘土一动不动,细汗从程词的额角冒出。   估摸着过了半刻钟的时间,一个游魂从远处慢慢飘过来,看不出模样,但是程词睁开了眼,看向他,突然道:“何人?”   “洛城打更人单福。”   看来是他没错了。   程词还没开口再问出下一句,远处又是席卷了一阵风尘,熟悉的身影。   是罗氏。   众人严阵以待,打更人的魂魄立在原地,一团灰黑色透明状看不清模样,但桑枝就是觉得他呆傻了。   “你们又来作甚?”   “难道自寻死路?”   她开口毫不客气,这方圆百里的鬼魂中,如今她是最强的,之前她便可以轻而易举地伤了他们,如今更是不在话下。   “这打更人的魂魄日夜跟着我,都被我折磨傻了,你们要问他什么,他也回不了了。”   “过来。”   她对着打更人的魂魄道。   下一瞬那个魂魄就朝着她飘过去,罗氏的手掌穿过他的魂魄,不知使了什么招数。   那魂魄发出嘶天裂地的惨叫声,而罗氏仿佛没有听见,对鬼的折磨愈深,最后只能听见鬼魂无力的哀嚎。   “他曾经将我的尸身带过来这里,这便是我对他的惩罚。”   眼前这一幕残忍可怕,卫河忍不住道,“你想知道王爷为何杀你吗?”   “为何杀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罗氏放开了那个魂魄,放声大笑,“为何杀我哈哈哈哈哈哈。”   “这重要吗?”   转眼间她就到了卫河面前,在他的耳边极轻极轻道,“不重要了。”   众人来不及反应,罗氏又瞬间抽走。“全都不重要了,他杀了我是事实,其余全不重要。”   因着她的怒气,她的声音,这一块地方的鬼魂都被吸引而来。   “我们的死,我要让所有人陪葬。”   这一句说完,所有的鬼蜂拥而上,这些都是些什么低弱的鬼,她是存心想看他们狼狈。   看着这群假惺惺的道士,整日说着渡魂,这里这么多鬼魂,他们要怎么样,是一个个慢慢渡魂呢,还是自己一剑斩了痛快。   她站在鬼魂外围,眼眶血红地死死盯着那处。   “罗珠——”   远处传来了一声极高的喊声,罗氏转头看向来声处。   是苏差王,是李深。   她这一瞬的晃神,被沈逍客他们抓住机会,喘息了一瞬。   赵决会一些招数,而桑枝的手臂上也被莫若水早早地画过驱鬼的符咒此时也拿到匕首做着防御。   他们都没伤害鬼魂。   “你还敢来?”罗氏被气笑,将李深远远地就拖拽到众人面前。   莫若水他们见到他的样子一愣,而罗氏却是早有预料似的对他的变化一点也不吃惊。   李深唇角被逼出一口血,抬眸深深地看向她,“罗珠,停手吧。”   “他们都是无辜的。”   “你和我提无辜?”罗氏没在意他唇角的血,又掐住了他的脖子,“我的孩子,他不无辜吗?”   她的眼里逼出血泪,死死地盯住他。   李深终究是沉默了,良久他出声道:“你杀了我吧。”   “杀你?”   “我不会杀你,我偏要你苦不堪言地活着,怎么样今日身体的感觉如何?”   罗氏的一只手掌拢住李深的胸膛处,衣服寸寸开裂,最终他的胸膛处多了五个指印,往外渗出血。   “怎么样,是不是疼的想让我帮你把心挖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她松开手将他推倒,“你挖吧,用你的手把心挖出来,说不定我还能考虑一番要不要放了他们。”   胸膛发热,痛楚好似成了一种快感,李深的左手抚到胸膛处,将自己的五个指头印在罗氏刚刚留下的指印处。   手指黏腻,是血迹混着汗,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那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夜半离歌(九)   他说的卑微,再无了苏差王的风骨。   眼前闪过很多之前自己与阿珠在一起的场景, 他们是皇命赐婚,一开始自己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出生皇家,看多了情爱与权贵的纠缠, 他深知情爱是一个人的软肋与坟墓。   阿珠从一开始毕恭毕敬的“王爷”叫到“夫君”, 最终自己还是沦陷在了她一声声中的“阿深”中。   他抬头看向离自己两步之遥的罗珠,少女的情态早在她脸上褪去, 如今即使她不复当初,在他眼中罗珠仍是从前那个笑盈盈喊着自己“夫君”的妻子。   从自己给罗珠喂下药时, 他便不再是他了。   李深喃喃道:“真要我挖心吗?”   “你说什么?”罗珠问道,她向他走进一步, 居高临下问他。   “我说, ”他闭眼喘息,呼出的热气散开,身体里的异物搅着自己的心肺,“我说, 若是我真的将心挖出,你能将他们放了吗?”   他说的卑微, 再无了苏差王的风骨。   “可以啊, 我考虑考虑。”   罗珠半眯着眼,她才不信李深真会如此。   沈逍客那处, 既疯狂抵御着成百上千的鬼魂侵袭,又要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桑枝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耳边尽是鬼魂呼啸的凄厉声, 但是直觉告诉她并不是什么好话。   下一秒, 桑枝眼睁睁地看着李深捂着胸膛的手向里深了些……   “不要——”   李深垂着头看向自己的胸膛处, 刚刚罗珠留下的五指印方便了自己, 矛盾的痛楚与快感结合, 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与欢愉。   罗珠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说起来,苏差王也是有些武力在身的,只是近些年再没拾起过罢了,但是挖心的力道虽然被身体中的异样削弱了,但是仍可以做到。   只不过这个过程要更加漫长。   自剖自心,多么残忍又决绝。   桑枝看到他的动作就猜到了刚刚罗氏让他做的事。   手一点点地伸进,血肉被剥开的声音入耳,这种感觉李深从未体验过。   将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拿出是不是就是当初阿珠失去孩子的苦痛。   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颗跳动的心脏,在他的掌心“扑通扑通”跳动。   身体感知到了危险,心脏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跳动,李深甚至觉得不用自己挖,它便能自己跳出来一般。   他闭上眼,手上加了力道。   “够了——”   罗珠拉住他的手,目光森然,“挖心太便宜你了。”   她面上毫无波澜,心下却是波动极大,鬼魂的攻势弱了些,沈逍客莫若水合力将鬼魂瞬间收拢,桑枝趁此机会跑到苏差王那里。   赵决缩了缩瞳孔,跟着跑过去。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让桑枝敢冲上去的,“不要——”   “他是有苦衷的,”桑枝急急道,她语无伦次地向罗氏解释,头发都被鬼魂撕扯地散乱落在肩头上。   赵决站在她身边,注意着罗氏的一举一动。   死一般地沉寂,属于鬼气的威压让其余的一众小鬼变得难受,力量弱小的直接爆开了魂魄,魂飞魄散。   沈逍客和莫若水心中惊愕,几人渡魂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他们一个个爆裂的速度。   真相被桑枝讲出,李深的心脏有一瞬间的骤停。   罗珠现在的情绪比之前更加疯狂,鬼婴似乎也不在他身边,血痕从她的眼眶中流出,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放肆大笑起来。   李深被体内的鬼气折磨,一方面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另一方面却又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李深啊,李深,枉你为这国家做出了这么多,你看看到头来,你家破人亡。”   “什么家国大义,什么百姓将士,李深,我告诉你这都与我无关,你就是个懦夫。”   “懦夫,懦夫——”   “你以为和我说了这些就会有用?和我说了这些我就会原谅你?”   “我恨你,我恨你——”   翻天盖地的恨意暴走,周围人都受到了波及,离罗氏最近的三人从胸腔处都逼出了一口血。   桑枝擦净嘴角的血,被赵决慢慢扶起来,李深却是伤的最重,眼前恍惚连罗氏都看不清了。   景象昏黒,风走沙石,迷雾中一只细尖的手向桑枝伸去,桑枝来不及反应,手臂挡在面前。   是罗珠,她未做防御,不过是个凡人,她杀便杀了,未曾想她的手臂上竟画了驱鬼的符咒,罗氏的指尖被烫了一瞬缩了回去。   她的孩子还在那个人手上,他说了自己杀的人越多便越有可能放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儿,她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情,她既已成鬼,那这人世间的规则便再也约束不了她,待她杀了这群人,再去杀了皇室的人。   一招不成,罗氏又换一招朝赵决攻去。   桑枝意识到自己的手臂上的符咒厉害了,她举起手臂挡在赵决身前,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有复活甲,她闭上眼睛。   而赵决也来不及反应,他被桑枝推倒了。   下一瞬,自以为的痛苦没有迎来,却是一片血花绽放在她的身前。   伴随着血肉被剥开的声音和一声闷哼。   一股铁锈味的水轻轻点点地洒到她的面颊,她的手臂,她的衣裙上,赵决爬起来抓住桑枝的衣袖。   这一瞬,风不动了,他们的动作也凝滞了。   “李……深。”   罗珠亲眼看着他冲过来替他们俩挡了这一招,自己的手穿过他的胸膛,手中握住了他的心脏。   “阿珠……”,李深低头看了自己的胸口,竟有种得偿所愿的欢愉,“阿珠,收手吧。”   “不要,再做更多的傻事了。”   她的手撑着他的整个身体,而李深体内的鬼气也意识到了他的生命欲逝,在他体内疯狂地运转,汲取着最后的养分,却也撑着他说着最后想说的话。   罗珠指尖颤抖,刚刚说的话竟是应现了,她瞳孔越碎,终于露出了一丝从前的目光。   李深的手沉重地抬起,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却又无力地落下,他自嘲道:“阿珠,我这一生……”   ……   话未尽,人先亡。   瞪大的眼睛里终于失了活人的光彩。   他这一生,不负天下,唯独辜负了她。   惨败的身子垂下,罗珠没有半分动作,但桑枝却瞧见了她轻颤的身体与滴落的清泪。   鬼落清泪,难能可贵。   因着罗珠的鬼气渐收,那些鬼魂没了攻击力,沈逍客一干人,虽然唏嘘手上动作却是没停,趁此机会为这些游鬼渡魂。   桑枝与赵决两个人没有动作,良久罗珠抬起头,替李深掩好衣服,她原以为自己想要李深死,但是却又让他饱受折磨痛苦煎熬。   如今,他真的如自己所愿,死在了她手上,心中却多了那一丝怅然。   他没说完的那句话是要说什么呢?   他后悔吗?   罗珠抬起头看向桑枝和赵决,眼中没有焦点,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自己问自己。   “他有后悔过吗?”   天边变得明亮,晚霞勾卷着远方的树林,树叶发出“簌簌”的沙声,桑枝张了张口又闭上。   “罢了。”   罗珠说,“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了。”   都没意义了。   她慢慢走着,背影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不见,而沈逍客他们也没有拦住她。   他们也拦不住她。   苏差王静静地躺在地上,残破的躯体见证了刚刚的疯狂。   程词与卫河摸了摸将他的尸身抬起,“回去吧。”   乱葬岗外,站了王府的人,见到他们出来带着王爷的尸体似乎没有多大的意外。   那些人桑枝见过都很眼熟,是之前守在苏差王门外的一批。   “各位,把王爷交给我们吧。”   上前了两人接过苏差王的尸身,几人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王府,门梁上竟已经挂上了白绸,又贴了白纸燃上灯油。   看到这幅场景他们也明白了,今日苏差王去那里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来。   正堂中间躺了一副棺材,旁边的老管家说:“让我为王爷最后梳一次容吧。”   后院的几位夫人都来了,面上没什么表情,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种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苏差王被几人抬出来,放进棺材里。   “王爷前段时间就备好了这幅棺材。”老管家轻轻说着,“阿洛,等下向朝廷去书,就说王爷薨了。”   “是。”一个站在棺材边的年轻人道。   丧制到晚上才歇,按照规矩还要停灵七天等待朝廷的谥号才可安葬。   “几位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奴守着就行。”   那位董夫人也瞧了眼他们这里,没说话。   沈逍客刚刚为苏差王念了段往生咒,此时也点头道,“好。”   花园中的软灯花被种植起来了,在夜中发出悠悠的光亮。   “今日大家先休息一夜,待苏差王安葬后我们再离开吧。”沈逍客揉着额角说。   他们在花园分开回到各自的院子。   赵决想喊住桑枝与她说些什么,却见到她神情郁郁,他收回了刚刚想要拉住她的手。   算上今日,这是她第二次想要为自己挡伤了,不过不知为何,他对第一次的情形记得不清不楚,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次,她又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身前。   【滴——目前攻略对象好感度49,请再接再厉。】   桑枝的步子停了一瞬又继续向前走。   任务快过半了啊。   她有时候也想过,这种任务发布的是什么意思,将另一个世界的人攻略到好感满格,自己再抽身离开,能做得到毫无牵挂地离开吗?   这对于被攻略的对象来说是不是就是一场欺骗?   对于她这些问题,系统却从来正式回答过她。   她走了神,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被莫若水扶起来,“怎么了?”   桑枝摇摇头,“没事,若水姐姐,我手臂上的符咒是你画的吗?”   “嗯,我前日晚上画的,有备无患。”   手臂上光滑白皙,可是如果遇到鬼魂就不会被轻易地伤害到,桑枝轻轻说道:“谢谢若水姐姐。”   “没关系。”   莫若水摸了摸桑枝自己扎的有些乱的发髻,“你既道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要保护好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抗日战争胜利76周年!!   铭记历史,缅怀先烈,英雄永垂不朽!! 第42章 夜半离歌(十)   衣领处有一抹小小的血花   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天空一碧如洗,苍翠的树叶似乎又繁密了些,漾起淡淡的绿风。   一只鸟雀停在了桑枝房间的窗柩上, 啾啾地叫个不停, 桑枝被这阵叫声吵醒,身旁莫若水已经起来了。   “是被鸟鸣声吵醒了?”她刚穿好衣服, “时间尚早,不如再睡一会?”   桑枝摇摇头也起身穿衣洗漱。   那只鸟雀似乎不怕人, 在他们屋子的窗柩上停了好一会儿都没飞走,桑枝走近它, 一根手指在小鸟眼前晃了晃。   “啾啾?”   “啾啾。”   一人一鸟的对话神奇, 小鸟偏了偏头,似乎也在好奇她怎么知道它们的鸟语的。   莫若水轻笑了一声,昨日桑枝心情沉闷她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桑枝的承受能力还是不错的。   桑枝又与它鸟语交流了一会儿, 那鸟雀终于发现了两人的语言不通,扑棱了下翅膀飞走。   嘴里还发出清脆的啁啾声。   用完早膳, 他们去灵堂看了看, 苏差王之前就吩咐好了自己的身后事,他死后, 洛城暂交洛岱管理。   洛岱,便是昨日老管家喊的阿洛了,他是掌管这洛城十万兵士的将军, 如今也是统率一城的城主了。   沈逍客等人向他提出告辞, 他们在王府里住的够久了, 待王爷出殡之日他们再来相送。   但是被洛岱拒绝了, 他年岁二十又八, 生的浓眉大眼看着面容有些显小,但是说话方面却是滴水不漏。   “王爷生前吩咐过,让我礼遇各位,如今若是几位要告辞王府,我如何与王爷交代?”   向他们拱手一礼,“几位便在王府安心住下吧。”   “……也好,那就多谢了。”   桑枝在苏差王棺前默了一刻,今天是那位告诉她朝廷事的夫人守灵,她身披缟素,未上脂粉,衬得她本就清冷的面容又多了几分憔悴。   “你们会去皇城吗?”她问道。   桑枝不知她是何意思但还是点点头,“会去。”   她终于侧身看向她,“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我是秦家人,到时望你替我送一份东西给他们。”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布袋,模样不大,大概只有一个手掌大小。   “皇城秦家,你一打听就知道了,你帮我把那个这个送回去,你在那里做什么都会轻松很多。”   她看着桑枝道。   “……好。”桑枝接过,对她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能答应下来的,布袋重量很轻,她收入袖中。   今日莫若水和沈逍客几人还要再去一趟乱葬岗,那里还有些鬼魂未渡,桑枝和赵决留下来照顾苏池。   昨日那一遭,苏池也知道了,他对自己曾经向苏差王的无礼言行感到愧疚,夜里还去拜祭了一趟。   今日苏池已然恢复大半,桑枝给他倒了杯茶,赵决不知去哪儿了。   她甩着床幔不知在想些什么,苏池将茶杯递给她,她也没瞧见。   “想什么呢你?”苏池拍了拍她,“茶杯端过去。”   “哦。”看在他是替自己受伤的份上,桑枝接过茶杯放到了桌上。   “若水他们呢?”   “去乱葬岗渡魂了。”说起这个桑枝突然来了兴趣,脸上挂上了一抹贼笑,“话说,你是不是喜欢若水姐姐?”   苏池斜瞥了她一眼,“是啊。”   他没有半分掩饰的意思,又提到她,“那你呢,喜欢赵决?”   “……这么明显吗?”桑枝有些不好意思,难不成还要自己平日里的表现太明显了嘛。   苏池哼哼两声,“咱们这些个人中就你与赵决聊的最多了。”   桑枝赶紧转移话题,“若水姐姐是怀山派弟子,你是认识喜欢上的啊?”   “我啊……”苏池卖了个关子,“我不告诉你。”   “……”   桑枝决定等下自己就回去找小桃踢毽子去,让苏池渴死在床上。   *   青色的衣玦擦入林间,留下一抹身影,森林里的一只正在吃食的兔子听到动静,停下嘴上的动作向来声处望去紧接着就钻入了一个草丛中不见。   “来了?”站在他身前的人问道。   赵决在一块平整的草地上站定,衣角上沾了草叶,他细细地拾起然后在手指间碾成淡绿色的草汁。   他身前人转过身,正是与赵决面容像了七八分,高鼻梁,也生了一双柳叶眼,在眼尾细细地勾了线,嘴角噙了一抹笑,“怎么,都不愿与我说话了?”   赵决扯了扯嘴角,噬心的痛感传来,仅是一瞬他就面色白了三分,他暗暗咬着牙,“哪敢,妖父。”   他竟不知他的妖父竟然会有空到这里,赵决眯了眯眼,那双柳叶眼与赵不度的眼睛一般无二。   “妖父怎么会到这里?”   赵不度弱了几分对他的桎梏,嘴角轻轻翘起,眼神温柔,“岁岁让我来看看你。”   “你的娘亲想你了。”   他说。   赵决抿紧了唇没说话,体内噬心的痛楚弱了他面上没有半点流露。   下一瞬他体内的桎梏便强了几倍,瞬间扑涌的痛楚让他没反应过来,一只腿跪在了地上,面前吐了一摊血,他抬头看向赵不度。   赵不度却仍是笑盈盈地,语气温柔,“与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娘亲喜欢爱笑的孩子。”   他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个对孩子手足无措的父亲,“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痛楚持续了半刻钟才停住,这半刻钟赵不度只是笑着看赵决隐忍的样子,没有半点怜惜。   “算了。”他终于收了笑,没了兴致,“我要回去了,你娘亲该想我了。”他说。   “最近你娘亲想要当女皇,她好久没和我提过愿望了,”赵不度喃喃自语,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梦幻的快乐中,他看向赵决,目光爱怜,“到时候你娘亲做累了皇位,便让你做一做这人间的帝王如何?”   疯子,他的父母都是疯子,赵决闭上眼睛,掩住眼中的恨意。   赵不度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又仔细看了眼他,语气中透露着浓浓的遗憾,“若是你长得像你娘亲就好了。”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不见。   赵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将嘴角的血迹抹净,眼中轻蔑尽显,他在王府时受到他的传唤,身体痛楚将他激了出来。   青翠的草地上,那几处血迹分外鲜明,他直起身子踩过那片沾了血迹的草,迈步离开这里。   赵不度来这里绝不是那个原因,说不定这次洛城之乱就是他从中做了手脚。   他的娘亲为做女皇,赵不度必然是倾心相待,为她斩去一切威胁,而这李深就是其一,他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李深,可他却偏偏又搞出了这么多事。   他宁愿相信,是这段时间他的娘亲发了疯不想见到赵不度,然后赵不度就来到这洛城寻乐子,这么多事,全是他的恶劣趣味。   赵决又悄悄潜进王府,却碰巧碰到了要回去的桑枝,几乎是下意识,他暼了眼自己的衣裳。   没有血迹。   “赵决,”桑枝冲他摇手,声音自己都没发现地带了丝撒娇意味,“你去哪里了,我刚刚找你都没找到。”   她轻轻抓住赵决的袖子问道,声音又软又娇,好像顺带着刚刚的痛楚都淡了些,赵决喉结滚动了下答道:“我刚刚去府外看了看,发现这里有驿站。”   “你要不要给家里去封家书?”   桑枝的眸子瞬间亮起来,赵决知道自己说到她心坎上了,果不其然,桑枝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惊喜道:“我怎么没想到还能写信!”   她都忘了古代还有写信这种东西了,现代他们全是手机之类的短信电话聊天,现在看来还是这最原始写信的最管用。   “咦,你这是怎么了?”桑枝眼尖地瞥到他青色的衣领下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是一朵指尖大的花的模样,却是像血的颜色。   她凑过去瞧,整颗脑袋几乎要埋进他的脖子,丝丝缕缕的热气向他脖间蔓延,赵决向后退了一步,耳根有点微不可见的的红意。   他也看到了这一处,仿佛有种什么东西被发现了的慌张,可下一瞬就恢复了神色,站得离她稍微远了些。   桑枝的手脱离了他的袖子,她听到赵决说,“可能是哪里蹭到的吧。”   “是吗?”   桑枝又多瞧了几眼,她这几日看多了沾上血迹的衣服,怎么觉得那像血呢。   “你若是想写信,那就赶紧睡觉写吧,赶在日落前送过去说不定今天就能给你传了。”赵决说道。   虽然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桑枝总觉得他有几分燥郁,她轻轻点点头,“好。”   “那等下我出去送信,你能陪我吗?”   赵决望向她的眼眸,小鹿似的眸子澄澈干净,拒绝的话在嘴边又打了个转,“随便,到时候你来找我吧。”   “好。”   她眼睛又笑得眯起来。   真奇怪,怎么总是这么开心?赵决心中想道,眼睛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的笑容。   也不奇怪,她只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可能是平日教导不严,不然哪个闺秀能笑得像她那样连牙根都露出来?   桑枝赶紧回到自己的院子要去写信,赵决也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桑枝:捂嘴,小仙女是不可能笑出牙根的。 第43章 夜半离歌(十一)   她想吃草莓   杨柳风轻扬, 吹过柳叶,吹过发丝,桑枝顺手接过一片从树上落下的柳叶。   今日是苏差王出殡的日子, 前日洛岱收到了朝廷的文书, 赐苏差王谥号。   国姓加谥号,谓“李忠”。   一个“忠”字全了他一生的意志。   李忠王的一切丧制从简, 这是他生前吩咐下的,棺材盖上了白布绕城一圈, 留恋他最后守望的疆土,城中百姓默哀跟随, 桑枝一行人跟在李忠王的府兵之后。   他一生勤勉, 为百姓为将士谋福祉,就连自己的身后事也早做了打算,死后安葬的地方就在洛城全福元城外不远处以他的身骨来护佑这一城的安宁。   “你说今日王妃会来吗?”桑枝开口轻轻问道。   王妃自然说的就是罗氏,自那日她走后, 沈逍客几人再去乱葬岗却再也没见过她。   “不知道。”赵决摇头,至今自己也没有勇气对他们说岁成公主就是自己的母亲。   他, 很害怕失去这群人。   丧礼到午后才停, 至少他们没有瞧见有罗氏出现的身影。   料她走前的那副样子,怕是不会再伤人了, 或者哪日她自己想通了便能够自寻到轮回之路。   沈逍客一行人拜别王府,洛岱这次没有再劝,与他们拱手拜别。   洛城之外, 程词卫河两人也向沈逍客几人告别。   还有半月就进夏至了, 最近的天气也变得炎热, 桑枝衣裳换的轻薄了些, 风吹过将她的腰线隐约勾勒出来。   程词看了眼桑枝, 又望向莫若水,“师姐,近来情绪可是好了些?”   他意有所指,莫若水点点头,道:“这下山半年,我见过许多事,遇见了很多人,心胸也开阔了许多。”   他们又说了些话,打着桑枝不知道的哑谜。   桑枝戳了戳赵决,“他们聊的你听得懂吗?”   她的手戳的位置不巧,恰是赵决的腰肌,身子一瞬间绷紧,他没说话,桑枝侧身望向他,“你怎么了?”   “没事,”赵决摇摇头,她离自己太近了,往后稍稍退了一步,他说:“我也听不懂。”   一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桑枝又靠近了苏池,“你呢,你知道吗?”   苏池斜斜地瞧了眼赵决,后者见到他的视线立马偏开,苏池轻笑一声,说出的话有些欠揍,“不知道,你离我远些,别让某个人吃醋了。”   他声音毫不掩饰,只能说有耳朵的都听见了。   某个人身子又瞬间崩起来。   【滴——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50,请宿主再接再厉!】   任务过了一半,伴随着鲜花与掌声的画面与声音一同涌进桑枝的眼前和耳朵里。   桑枝被他的这句话一惊,随后又是铺天盖地地鲜花与掌声,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了某个人。   “别……别瞎说。”她结巴道,舌头打架。   赵决耳根的红意蔓延到了脖子,染了一层红意,在太阳的照射下似乎有些透明,桑枝没由来地咽了下口水。   她有点想吃草莓。   赵决心里则像是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荡起涟漪,那个某人说的不会是自己吧。   “赵……赵决?”桑枝又戳了下他,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解释,这种事,是不是说开了好感度会涨得更快?   “我没有吃醋——”   桑枝:“!!!”   苏池:“……”   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赵决恨不得现在就转身离开这个世界。   桑枝瞧着他的红意都快包裹了他整个人了,自己反倒轻松起来,“那么紧张干什么?”   “赵决,我是有点喜欢你。”   她说的可是真话,同样她也很喜欢主角团的其他三个人,不过对他的好感更深就是了。   桑枝的眼眸很亮,赵决措手不及,平生第一次接受到姑娘这么直白的话,他连眼神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心跳的很快,很快,赵决按着心脏想让他慢一点,再慢一点,跳太快是不是出毛病了。   他这幅纯情的模样逗乐了桑枝,她抚上赵决的胸膛,“是很快呢。”   苏池瞧不惯他们俩人黏糊的样子,早走到一边与莫若水他们说话了,刚刚的场景都被几人看在眼里,沈逍客突然说道:“若水,若是阿意在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是啊。”莫若水看向苏池,阿意是他的亲妹妹,两人长得很像,看到他的样子,仿佛就能联想到阿意的模样。   那边两人终于说够了话,桑枝拉着赵决过来,“若水姐姐,我们走吧。”   莫若水看着赵决被桑枝拉着的袖角,今日两人的衣袍颜色相近,走在一起也像极了一对璧人。   “好,走吧。”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过渡章。   这里面的一些人物后面还会出来哦。   下几章想多写点两人互动,总觉得他们互动太少了,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感情流选手TvT 第44章 水中明月(一)   面上染上红意,眼中有点哀求更是羞涩的意味   清凉的水扑过面颊, 将桑枝身上的热意都消了些,水珠顺着她的下巴向下滴着,沾湿了她的前襟, 连内里的翠色小衣都称了些出来。   站在桑枝身前的赵决也终于蹲下, 学着她的样子用手合拢舀着水向脸上浇去。   “怎么样,这水是不是很凉快?”   赵决眼睫长得长长, 沾了水珠让他眨了下眼睛,桑枝顿时惊喜, “你会单眨一只眼!”   “太厉害了,再试一次好不好?”   脸上的红意都涨了些, 幸好不明显桑枝没看出来, 赵决轻“嗯”了声,又眨了下眼睛。   这对他来说很容易,他连着眨了三次。   桑枝脸颊红红,这样算不算是帅哥对自己甩wink?   “我不会……”   她学着赵决, 也想给他来一个wink,可是在赵决眼里却是她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的模样。   像一只打哈欠的小猫。   小猫打哈欠的时候就是眯着两只眼睛的。   “这个叫wink。”桑枝告诉他, 尝试了好几次她终于勉强做出了半个wink。   “威in课?”赵决像是不会说话的小孩, 尝试着发出这个声音,可惜有些奇怪。   桑枝笑了起来, 冲他竖了个剪刀手摆在右眼旁,“是叫wink~”   她笑得很甜,一下子笑进了赵决的心里, 他抿了抿唇这次没跟着重复, 只低头又捧了些水浇在脸上。   河边两人的欢声笑语感染了沈逍客他们, 这一路上要不是有桑枝, 指不定得有多无聊。   “今天天气热, 大家都走不动了,今夜就在此过一宿吧。”他道。   这个“大家”也自然说的就是桑枝和赵决两人。   桑枝一点都不引以为耻反而兴奋起来,好不容易遇上这条清澈的湖,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在这里洗一洗。   他们近日都没碰到个村子城镇之类的,今日碰到这水就根本不想离开了。   桑枝双手举起说了声“好。”   飞溅的水滴落到身旁的赵决脸上和衣袍上,他无奈地笑了下。   桑枝跑到莫若水身边看了在场的几个男的,压低了音量,“若水姐姐,我今晚想洗澡。”   再不洗她就臭了。   莫若水掩着笑说道:“好,我与你一起。”   在场的几位都是耳清目明之人,桑枝这压低声音对他们来说根本没差,但都不约而同地装作没听见。   沈逍客亲手去打了只野山鸡,伤处在它的眼睛,桑枝惊叹,“沈大哥,你太厉害了。”   “太厉害”这几个字在赵决着听得莫名耳熟,他默不作声往中间垒了些树枝。   野鸡肥美,也不知苏池哪来的调料在上面洒了些,桑枝和莫若水被他们让着各吃了一个鸡腿,一旁还有些野果,桑枝吃了几个也差不多就饱了。   待莫若水吃完,两人对视一眼。   “我与枝枝在这附近转一转,等下就回来。”众人知道她的意思点头答应。   桑枝却以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嘛,背对他们收拾了些东西就顺上了莫若水的胳膊。   “若水姐姐,我们走吧。”   山野的夜色撩人,银白的月色洒在湖面泛起光辉,远远望去就像是给湖面镀了层银,近处还有虫鸣,与鸟雀的啁啾声。   踩在草地上时不时会踩到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白日里看过这湖水,清澈见底,莫若水和桑枝又往上游走了段,看到前面有一大块林子遮挡才停下。   “就在这吧。”她说。   莫若水又生怕桑枝是头一次在外浴水不知道,还提醒了她不要将衣服都脱了,要留一件小衣在。   桑枝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点头,这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们把衣物除了放在岸边,足尖轻轻试探了下水的温度,初时有些凉意,待适应了之后桑枝一点点走进去。   流水抚及她的身体又流过,桑枝掬起一捧水缓缓倒在自己的肩上,她留了一层里衣,被水湿透后紧紧贴在身上。   没有胰子之类的,桑枝只解开自己的头发揉搓揉搓了半刻,流水滑过自己的头发,桑枝总算是疏解了这段日子身子的黏腻。   有莫若水在身边,桑枝一点都不害怕,她整个人沉在水中像一尾鱼自由地游着。   莫若水知晓桑枝会水,便也没太担心。   两人没洗太久,怕他们担心,拾了岸上的干净衣物换上,桑枝又拿布巾将头发包起。   她的头发又多又密,布巾又不算大,剩了好几撮头发都没拢进去。   他们回来时,地上都被收拾好了,赵决坐在火堆旁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的样子明显就是刚刚浴水回来,桑枝此刻也没打算掩饰,见赵决一个人坐着,她也坐了过去。   将布巾解开,又黑又长的湿发垂下,她靠着火想让头发早些干。   水珠滴答滴答地落进地面,渗入泥土中。   桑枝歪着头没有面朝赵决,也没有发现自己刚洗的头发的发尾落到了地上,赵决轻轻拾起将它们放在掌心凑近火源。   身子一下子又变得暖烘烘,一边头发感觉有些热意,桑枝转头又换了一边。   赵决手中的湿发又瞬间溜走。   橙红的火苗映着她的面容,或许是刚浴完水,此时的桑枝看起来更加的清纯。   乌黑的发,乌黑的眉,和乌黑的瞳子以及她嫣红的唇瓣。   赵决视线下移看向她的唇,眼中的眸子映着的是火苗时而窜起时而恹下的模样,桑枝不经意间与他对视,波弄头发的动作一顿。   良久,赵决才想起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下,道:“你的头发落到地上了。”   “?”桑枝手忙脚乱地将头发顺到胳膊上,发尾扫过掌心,带起一阵痒意,她吹了吹发尾,以为这样就能吹走上面的尘土。   赵决没说话,接过她掌心的发丝,替她拍着泥土,这样桑枝就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对着他了。   应该是没有多久,在桑枝脖子酸痛前,赵决轻声说了一句“好了。”   “啊,哦哦。”桑枝摸了摸发尾,它都干了。   月亮悬在他们的头顶,映下一片月色,莫若水的头发也没干,但她可以自己烘干,沈逍客和苏池两人先睡了,莫若水守一会夜,等下叫醒他们轮流来。   桑枝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好久都没给赵决讲故事了,她说:“今天晚上有空,想听故事吗?”   赵决眼睛亮了一瞬,面容乖巧,诚实地点点头,“想。”   她身上的甜香一点点包裹着自己,赵决的身子初时有些紧绷,后来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认真地听着桑枝给他讲故事。   今日桑枝给他讲了一个正经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家庭温暖的亲情故事,她一边讲一边注意着赵决的表情。   虽然他面上的表情经常无甚变化,但桑枝还是捕捉到了一分勉强。   故事讲完桑枝顺接地极其自然,提到了赵决的父母,果不其然他的表情凝了一瞬。   桑枝想着自己心中默数五秒要是他还是没说话,那自己就立马转移话题。   ……三,二——   “我的父母,”赵决顿了顿不知如何说下去,他自幼刻苦读书,企盼着母亲能对他多一丝关注,可是总是事与愿违,而他的父亲,自己却是一点印象也无。   他想起江南城桑枝的父母,或许那就是他一直渴望的家庭。   他终是没有说,桑枝装作无事发生立马接了个刚刚想到的话题。   但好像因为这个插曲,赵决的兴致不高,桑枝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她奶奶给她唱的童谣。   她轻轻哼着,用的方言,咬字有些不清晰,声音却是一下不落地传进赵决耳里。   “拉嚒拉嚒决决,拉到一条鱼,鱼呢,被猫吃掉了,猫呢,爬上树了,树呢,砍了柴了,柴呢,烧了火了,火呢,煮了饭了,饭呢,进我家决决肚子里了。”   桑枝又用官话重复了一遍,一点都没感觉到其中的异样,小时候她奶奶就是和她这么说的。   她声音清润软糯,赵决耳根有些微微的痒意也红了,“你……你叫我……”   他没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决决”。   桑枝倏地笑起来,“不行就要那么叫,就是要叠字地叫,决决。”   她又重复了几声“决决”,赵决的耳根也是越来越红,他捂住她的嘴,眸子黑亮,“别叫了。”   面上染上红意,眼中有点哀求更是羞涩的意味,赵决看着她的眼睛,掌心之下是她嫣红的唇瓣,“不叫了。”   桑枝眨眨眼,好不叫了。   赵决将掌心缓缓放下,掌心还留存她唇上温度,他说:“失礼了。”   火苗有些跳动快要熄了,赵决忙又往里面加了些树枝和叶子,火苗复又重新涌动,映衬着两人都有些红意的脸庞。   “我先去睡觉了。”桑枝说道,她的头发还有些未干,她迅速起身,找到自己的包袱在地上铺了一层席子倒地闭眼。   她的动作太快,赵决连喊住她的缝隙都没找到,她的头发明明还没干呢。   他轻轻低笑一声,往火焰中又投了几根树枝。   夜林静籁,虫鸣声像是催眠的曲子,桑枝的眼皮有些重,偶有一声鸟叫一下子又将她惊醒,这样的瞌睡又惊醒下,桑枝终于睡着。   作者有话说:   纯感情好像写的有些腻?   赵氏wink,你值得拥有~   另外那个童谣真是小时候奶奶哄我的绝招,一说就睡着了!! 第45章 水中明月(二)   “帮我把那几人都杀了。”   又走了两日, 终于遇见了一个城镇,几人打算在这里歇脚停两天。   城镇不算大,街道上的人倒是人挺多的, 桑枝望见地上坐着一个小摊贩正在卖五彩绳。   红绿黄白黑五色的绳子编织成一条细细的手环, 上面还坠了一颗小铃铛,她突然想起来上次那个自己的铃铛手坏, 也不知道被她放哪去了。   还有几日就是端午了,桑枝提议不如在这过了端午再走, 几人都答应下来。   他们这一众人实在是太招眼了,不少姑娘公子都朝这边望过来。   桑枝正蹲在摊前挑着五彩绳, 摊贩是位年老的奶奶, 也是头一遭碰到这样标致的小娘子,声音带笑,问道:“小娘子要不要买几串,这五彩绳可是辟邪的。”   “好呀。”   她挑了五条正打算付钱, 一旁突然出现了另一只胳膊挡住替她付了钱。   桑枝抬头,是个陌生的公子。   “姑娘, 在下姓温, 温玉,不知姑娘芳名?”   温玉长得果真如他名字一般, 温润如玉   ,桑枝下意识回答他:“桑枝。”   这模样一看就是上来搭讪的了,苏池肩膀碰了碰赵决, “这还不上?”   赵决暼了眼桑枝, 她面皮微红了些, 他知道这是她害羞时会出现的样子, 他没说话, 默默地走到另一边去。   桑枝这才注意到赵决的动静终于回了神,义正言辞地对温玉又说道:“钱给你,非亲非故地怎么能帮人付钱呢?”   说完她就趁温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钱塞到了他怀中,然后桑枝就走开了。   赵决在的那个摊子上是卖糕点的,他记得之前路上时桑枝总是嚷嚷着想吃甜糕。   桌上正蒸着一笼子,上面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伴着香甜的气味,一闻就知道这个吃起来绝对是那种软软糯糯的。   “赵决,你想吃糕啊。”   她凑到他身边,赵决微不可察地往后看了一眼,刚刚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男人又跟了过来。   “欸?”   桑枝的腰被赵决揽住,轻叫一声,他脸皮有些红,桑枝的衣服很薄,他似乎都能感觉到她腰下温热的触感。   又细又软。   他轻咳一声,放开了手,指尖的热意还留存着,“小心要出笼了,热气会烫伤。”   赵决的视线又往后移了些,果然那个人的脚步顿了顿,在温玉看来刚刚就是两人在一起抱了一下。   他有些迟疑,自己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了,家父催他成亲催的他头都疼了,今日出门上这街市上走了一圈,碰到桑枝,他突然就明白了他爹对他说的那句话。   “一见钟情的人要把她带回家。”   可是这……算了他移开脚步转身离开。   赵决嘴角轻轻翘起,糕点正好出笼,铺天盖地的香气袭面而来,那位摊主拿油纸包了两块递给赵决。   “公子,您的桂花白米糕拿好咯。”   “嗯。”赵决接过,糕点还很烫,油纸隔绝了一部分的热气,他看向身旁的桑枝,“这是给你的。”   “你不是想吃很久了吗?”   桑枝点头,桂花的香气传入鼻中,香甜软糯的感觉仿佛已经吃到了嘴里,赵决轻轻笑了一声,“太烫了,等下再给你。”   “好。”桑枝拿出刚刚的五彩绳,其他三条她已经给了若水姐姐他们,剩下的这两条是她与赵决的。   “要不我给你系上吧?”   她手指莹润白皙,五色彩绳握在她的指尖,有种奇异的美感,赵决轻“嗯”一声,伸出没有拿糕点的那只手。   桑枝微微低头,他手腕有些细但比之自己却是粗了很多,青筋有些许暴起,却没有那种狰狞的感觉,她的指尖触碰到赵决手腕的那一刻,他的手腕微不可见地轻抖了下。   桑枝感觉到他的紧张,抬头看他,有些疑惑:“你紧张什么?”   “……没有紧张。”   她以为是自己的头发落到他的手腕上有些痒,便将自己的头发捋到一遍,露出白嫩的耳朵。   这五彩绳有些细,最后系上的地方是一个扣,那个圆圆的粗球要穿过那个扣子再系紧,桑枝弄了两三次才扣进去。   “好了。”   桑枝抬头示意他看向自己的手腕,赵决点点头,手上的糕点已经不烫了,他递给桑枝。   糕点有两块,桑枝想了下将油纸撕成两半,他一块,自己一块,两块刚好。   赵决接过,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口感香甜,看向桑枝她已经享受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远处莫若水喊了他们一声,要先去找个客栈把东西安置了才行。   桑枝含糊答应了声,拉起赵决的袖角跟上他们。   温玉明明是在街上散心,没想到回来后的心情不好比离开时还要糟糕,他叹着气走路连眼前人都没注意到。   “臭小子,怎么走路的,”温良骂道:“幸好你撞到的是我,要是撞到客人有你好瞧的。”   他拿起手中的账本拍了温玉一下,“出门半天找着了没?”   他这个儿子,虽然取名叫温玉,性子却是与名字差了不知多少 ,今日出门说是要上街找个媳妇回来,但温良根本没抱希望。   如今瞧他这幅样子也知道没成,温玉叹气,“我遇上了。”   “遇上什么了?”   “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姑娘,”他悲叹道:“可是,她已经有了喜欢的郎君了。”   “你看,就是她。”   温玉指着从门外走进来的桑枝道。   “欸?!”温玉走上前,“桑姑娘,又见面了?”   桑枝点点头,还没待她说话,温玉又为她介绍,“这家客栈是我家开的,你看看要不要就住在这里,我替你们打个折怎么样?”   赵决刚还在与桑枝说话,没想到刚踏进这家客栈又碰见他了,心中莫名有些燥意。   温玉太热情了,桑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应对,温良也见到了他儿子口中的那个姑娘,不过以他这些年接往客人的经验,就知道他儿子这次的心思要早早扼杀在萌芽中了。   他上前道:“既然几位与犬子认识,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本店是整个城上最好的客栈了。”   “好。”沈逍客答应下来,要了五间房。   桑枝上楼,温玉想要跟上去却被随后的赵决碰了下,“抱歉,没注意。”   温玉摇摇头,被他父亲拉下来,“干什么,算账去。”   赵决跟着桑枝到了二楼,他的房间在桑枝隔壁,今天赵决的奇怪举动就算是桑枝再傻也懂了。   临近房间前,桑枝看了眼苏池他们,已经进了房间,她拉了拉赵决的袖子。   眼眸狡黠有光,她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赵决才不会承认,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情绪,只是脸皮有些微红,“没有。”他道。   桑枝才不信呢,“那你冲我眨个眼。”   赵决闻言照做,下一秒桑枝动作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心脏,“啊,这就是wink暴击吗?”   他被桑枝的举动逗笑,心中的烦郁消散了些,“好了,快回去休息休息。”   桑枝点头进了房间,赵决暼了眼楼下柜桌处的温玉,眼神有些锐利。   他虽表面上看着君子端方,可是毕竟是岁成公主教管出来的,怎会如外表那般?   温玉接触到他的眼神身体冷了一瞬,低头默默地看着手中的账本。   *   罗氏看着这一片繁密的林子,不太确定那个人是否会按照之前说好的来。   那日他掳走了自己的孩子,告诉她让自己随心所欲,杀得人越多,他便越有可能放了她的孩子。   可是,她那日一个人都没杀。   周围卷起一阵风,她感受到了那人身上的妖气,他是故意让自己察觉到的。   罗珠拧了拧眉朝空中喊:“说好的将孩子还给我的,为何你不出现?”   自己实力与他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罗珠深知自己与他的差距,但还是往空中那几道风口处推了几波鬼气。   “噗——”   她被逼出一口血,黑色的血溅在草地瞬间腐蚀了一片,沾染到的花草变得萎缩枯黑。   赵不度终于出现,手中拎着的正是罗珠的孩子,在他的手上,那个孩子已然从最初的一个胖球有了人形。   现在的胖球大概是三四岁孩童的模样。   罗珠看到胖球显然眼神都亮了一瞬,“重儿。”   赵不度手中的孩子听到这个名字激动地挥舞着手脚,可是下一秒赵不度在他的脑袋上轻点一下,瞬间他就安静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罗珠喊道。   “没什么,让他安静一点罢了。”赵不度说:“我帮你的孩子还增加了鬼力,你不该谢谢我?”   他脸上笑容纯洁无害,可是那张皮囊下藏着的却是难以堪见。   “不如这样,”他勾起耳边的一撮头发凑到鼻前轻轻嗅了下,这是岁成平日里惯用的梳头水,这次自己出来便带了一瓶。   这味道,当真如岁成在自己身边一样。   他心情愉悦了几分,对着俯在地上的罗珠道:“你若是这次能将那几个人都杀了,我便将孩子还你。”   “这次说的是真的。”   罗珠手指蜷缩了下,她已经成了鬼身,做过的孽无法挽回再难回头,不如将错误深铸。   她闭眼,“好,我答应你。”   “行,那你的孩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他留下这句话便如他来前一般离去。   罗珠在地上过了半晌才起来,看向不远处的城镇。   作者有话说:   这种感情的好难写……   那个温玉只是个男女主感情的推手,戏份不会太多的。   文案剧情快了,或许就是下一章了? 第46章 水中明月(三)   攻略一个君子果然毫无难度   今日阳光晴好, 照射在水面上犹如播撒了一片金色的碎片,赵不度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拿出怀中的那瓶梳发水又往自己发丝上抹了些。   身边的胖球醒了过来, 但似乎是忌惮他只呆呆地坐在原地盯着水面瞧, 似乎湖面上有什么很吸引他一样。   赵不度抹的很细致,往常都是自己给岁成抹的, 每次抹这梳发水,他都会轻轻拢起她的一缕发丝慢慢地自上而下地顺下来。   这梳发水的香味有些浓烈却又并不刺鼻, 按理说抹上一次,这味道半天时间是可以保留的, 可是他才出门不过几天, 这往常能给岁成用半月之久的梳发水竟是快用光了。   赵不度摇了摇瓶中剩余不多的梳发水,表情明显有些苦恼。   瓶子似乎是琉璃盏做的,在阳光下发散出五颜六色的碎影,胖球被这阵光晃到眼睛, 往离他远些的地方轻挪了两步。   “喂,”赵不度瞅向身边那个胖球, “那个女鬼是叫你虫儿吗?” [奇^书 ^网][q i].[s h u][9 9].[co m ]   “真是难听的名字。”   胖球虽然听不太懂他的意思, 但直觉知道这不是个好话,脸一下子转向他, 嘴角轻轻抽起,发出呲牙“嗬嗬”的声音,他在冲赵不度耍狠。   他本就是鬼婴, 如此这般模样真有几分吓人, 可惜他面前的人是赵不度。   赵不度只觉得他的样子傻气, 大笑道:“吓人可不是你这般吓的。”   下一秒他面上无了表情, 可眼中摄出的狠意却是比刚刚胖球表现出来的大了几十倍。   胖球被他吓到, 眼神下移,呜咽一声,想把自己化作一团球。   可他忘了现在自己已经是个人形,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化作一团鬼气冲到他娘亲怀里了。   赵不度看见他的模样,又恢复到了他之前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嘴角轻嗤,骂了句“真无用。”   他想到赵决,赵决这个名字是岁成起的,对于岁成的一切,他都爱极,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又或许是因为赵决是岁成所生,起初他对赵决还算不错。   不过,他想着或者没多久,又或许是今天,或许现在,赵决说不定已经死了,到时候自己与岁成再生一个孩子,还叫赵决,这次他们共同培养这个孩子,定是如他们俩共同所愿的那样。   想到这里,赵不度眼中泛起星光,点点金碎映在他的脸上,像极了一个误入人间的天神。   一只蓝色蝴蝶一点点扇动着翅膀,慢慢停落在他垂在胸前的发丝上,似是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又似是被他吸引。   总之,它停留在发丝上轻轻颤抖了几下便不走了,胖球在一旁盯着这有些奇异美感的一幕,他被这个蝴蝶吸引。   想着,或许自己能与这蝴蝶玩一玩。   下一秒,赵不度便用手捻住了它的翅膀,蝴蝶变得惊恐起来,触角猛地晃动,胖球也憋住了一口气,虽说他也没有气了。   “什么东西,也配闻岁成的香味。”   他嘴角露着笑,宛如在做什么艺术品可实际上,他在一点之前一点地撕开蝴蝶的翅膀。   蝴蝶的翅膀很轻,他手上粘上了粉末,是蓝黑色的粉末,他垂头看着地上光秃秃挣扎的蝴蝶,它的翅膀散成碎片被风吹得不见。   胖球此刻也总算是知道了些他的恶劣因子,转过头继续看向自己的湖面。   赵不度起身,黑色的靴子踩过那只可怜的蝴蝶,把胖球拎起来,“走,我们去为我的儿子收个尸。”   *   明日便是端午,温玉提出要带桑枝几人去山上采艾叶,他们这里的人们习惯在端午前一夜和端午当天用艾叶沐浴,意思是洗去身上的邪祟来祈福辟邪。   山上的风光极好,桑枝他们就是从这片树林过来的,对这里也有几分熟悉。   艾叶多长在山坡间,温玉对这个很熟,从小他就与父亲一同出来摘艾叶,如今他父亲年岁大了,腿脚不适合在爬山坡了,便是他一人出来采摘。   他起身刚想与桑枝展示下自己摘的艾叶,却见到她已经摘下了一支向赵决那边走。   温玉苦笑了下,这两天自己也瞧见了,桑枝对他根本就没有意思,看来他是不能将自己一见钟情的人带回家了。   莫若水几人都知道艾叶的模样,分散开来去采摘,桑枝也同样如此,她摘了一株,下意识地去寻找赵决的身影。   他俯着身子,仔细分辨着刚刚路上他们说的艾叶模样,又长又高,有着浓烈气味。   山坡上长满了草和花,他一时挑乱了眼。   突然一支浓烈香味的植株凑到了他眼前,赵决直起身子。   “怎么样,还没找到?”桑枝将刚刚自己摘到的一株艾叶递到他手上,“喏,你仔细看看,艾叶是这个样子的。”   “不行的话你再闻闻。”   赵决接过艾叶,半是迟疑地将手中的植株凑到自己的鼻前,刚刚桑枝将它拿到自己面前时就闻到那个味道了,不能说是刺鼻,他只能说不好闻。   果不其然,他表情有些古怪,只闻了一瞬便移开了它。   “没有那么难闻的,你闻久了就会喜欢了。”桑枝又接过他手上的艾叶草,自己闻了会,表情享受愉悦。   赵决有些怀疑,刚巧他们的脚下就有一棵艾叶,他将它拔起,又试探性地放到自己的鼻前。   “你晚上说不定还要用它泡澡呢。”桑枝说道。   赵决皱起眉头,这艾叶草的味道初初闻着是比较刺鼻,但是闻久了味道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慢慢松开眉头,习惯了艾叶的草药味,桑枝见他的样子,也知道他已经熟悉了这个气味。   他的睫毛很长,阳光从茂密的树叶中射下洒在地面上落下斑驳的影子,赵决的脸上就被撒下了几点光斑,长睫上像是落了碎金。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衣,腰间黑色的腰封衬得他宽肩窄腰,腰身劲瘦,桑枝极少见到他穿黑衣。   一时看的失了神,其实自己一开始选择他作为自己的攻略对象时便有一个隐秘的原因。   他是主角团几个可供选择的异性中长得最俊俏的,当然君子是他最大的特色。   桑枝暗搓搓地想着,自己的攻略好感度已经到了50,任务进展到一半了,看来攻略一个君子果然没什么难度。   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背了一个竹筐,采摘的艾叶就可以放在竹筐里,桑枝看向不远处的沈逍客他们,竹筐都快满了,她不再拖拉,俯身细细寻找着艾叶。   温玉已经采摘的差不多了,便帮着桑枝一起找,桑枝向他道谢。   “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她说。   温玉没有说话,仍旧是找到了一株艾叶便替她放到她背后的竹筐中,又采了两三枝之后,他终于说话:“桑姑娘……喜欢赵公子?”   他这话问的没有来由,但桑枝也懂了其中的几分意思,她笑时脸颊处会有个小小的梨涡,温玉瞧着她脸上的梨涡心中有几分难受。   “是啊,”她大方承认,“我喜欢赵决。”   这句话温玉早就有所预料,但还是动作顿了顿,“……我知道了。”   他接下来不再说话,专心找着艾叶,没多久桑枝的竹筐也满了。   这几日一直都没下过雨,山坡上泥土紧实,偶有龟裂的土块,桑枝踩过一块,泥土在她脚下碎开。   她的竹筐满了,赵决的好像还没有。   还未待她走到赵决跟前,天色就变了,白昼换夜,林子里一下子没了光。   桑枝脸色一变,和主角团一起经历了些,这天色一看就是逢妖遇鬼,不远处的温玉还以为要下雨了,过来急冲冲地喊着桑枝回去。   苏池几人也从远处向这里跑过来。   天色越来越暗,桑枝张了张喉咙想要喊住赵决,离她仅仅几步之遥的赵决神色一暗。   天崩地裂只在瞬间。   桑枝面前的大地开了一道口子,她看见莫若水他们的地面也都裂开,山石滚动,发出惊天的吼啸。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桑枝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自己只是昏迷过去却被系统当做是死了,把她的复活甲用了怎么办?   山石带起的沙尘太大,温玉比桑枝离莫若水他们近些,沈逍客接住差点滚入缝隙的温玉,而那边莫若水却连桑枝的衣角都没碰到,她就跌入了山石之中。   苏池在沙石中也勉强稳住自己,眼前有些虚影,他定睛,“若水——”   是罗氏。   他刚刚还以为是其他误入林间的寻常百姓,可下一秒她掌心就汇聚了黑气,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速度冲向莫若水。   听到这声声音,莫若水很快反应过来,在天色变的时候她就时刻谨慎,几乎是话音刚起,莫若水就祭出了剑迎向背后。   她眸子闪了闪,竟是罗氏。   她不是说不杀他们了吗?   罗氏仿若癫狂,她看着这群人进了林子,要杀他们就在此刻,自己造下的孽不如下辈子再偿还了。   鬼影重重,温玉从未见过这幅场景,一下子呆在了原地,莫若水不敌她,沈逍客将温玉扶到一边,迎剑相助。   先前他们就不敌罗氏,更不提此刻已经陷入杀欲的罗氏。   鬼气如同一道实体的墙壁,沈逍客与莫若水两人共同劈剑砍下也无动于衷,两人受了这一下,接连吐了两口血。   手上铮铮,那一剑劈下来他们的手有些抖,此时他们只能撤退,不远处的苏池瞬间领会了他们的眼神,扶着温玉不动声色地慢慢退后。   又是一下,莫若水险险躲开,她率先飞身,长剑如虹,一道蜿蜒的剑气向罗氏周身劈去,罗氏眼神晃了下,挥气阻挡,这时沈逍客执剑,化作满天的剑雨从她背后冒出。   寒剑冷厉,锋芒外显。   罗氏来不及应对,双手分开,一前一后抵御这伤害,趁此机会,沈逍客与莫若水立马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逃是唯一的生路,至于桑枝和赵决,相信他们两人的福气,会等到救援。   待罗氏应对了那两道伤害,沈逍客他们竟然已经走远,罗氏愣了一瞬,看向不远处刚刚赵决他们落下的地方。   刚刚的山石崩碎,大地开裂正是她所为,若是那两人死了便也不用自己再多动手,若是没死……那也只能让自己送他们一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了!今晚应该也许大概能写出来!感谢在2021-09-05 21:30:37~2021-09-07 16: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龙好听又好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水中明月(四)   【……目前任务完成度-50】   罗珠先找到的是赵决, 他躺在一片碎石之中,似乎是昏迷过去。   黑衣沾染上尘土变得灰扑,脸颊上也被石子划出了细长的血痕。   她慢慢凑近, 眼中没有一丝犹豫, 干脆就让他在昏迷中死去吧。   下一瞬她伸出手腕扼住赵决的脖子,她记得这个人只是个普通人, 但即使如此她也要杀了他,他们那一行人都要死。   她掌心下是赵决跳动的颈脉, 手上用力,只需要一下他就能永远地闭上眼睛了。   “咔嚓”——   罗氏盯着自己被扭断的手腕, 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似乎变了个模样的赵决。   刚刚他出手太快, 明明还闭着眼睛,却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扭断。   赵决慢慢起身,眼中轻蔑地看向罗氏, 就凭她,也妄图用这种普通的方法让他死?   自从前几日自己见了赵不度后, 他在体内就时刻处于一种谨慎的状态, 没想到今日却是这么个无用的垃圾来。   他无意杀她,转身离开, 若是没记错的话,一直缠着他的那个桑枝似乎也掉下去了,他嗤笑了下, 希望她别那么轻易地死了。   罗氏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 他明明就是个普通人, 可刚刚他身上散发的, 却是妖气。   他, 是妖?   来不及思考,就算他是妖又如何,除妖师尚且打不过她,刚刚只是自己一时大意,她掌下蓄力,直冲他后心打去。   赵决实在不懂她的杀意何来,不过他也不想去过多的浪费时间去思考,比她更快的速度,他扼住罗氏的脖子,以刚刚她的姿态想要直接断了她的命。   罗氏掌心的鬼气奄息,原本苍白青黑的脸色此刻变得更加苍白,她的体内……使用不了鬼气了。   他竟然如此厉害,那为何,为何之前不杀了她?   但是也容不得她想了,她闭上眼,或许自己就这样死在他手下也不错。   眼角滑下一滴泪。   赵决的掌心一点点收紧,扼住她的呼吸,他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将罗氏拎得脚尖离开了地面。   可是,下一瞬预感到的死亡始终没有来临,罗氏艰难地睁开眼看向他。   赵决的嘴角沁出了一口血,缓缓地从下巴流向脖子,他的眼神黑鸦,似乎望向的是自己的身后,罗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自己好像是死不了,自己脖间的那只手开始一点点地颤抖起来,最后像是终于没了劲力,松开了她。   罗氏落到地上,脱离了他的手,鬼气一点点充盈起来。   “真是无用。”   这句话不知是在说谁。   她背后传来声音,罗氏面上一怔,没有转过头去。   是赵不度。   赵决捂着胸口抬眸与他对视。   翻天的啮心之痛在他体内汹涌,但是赵决只是面上苍白了几分,他缓缓开口:“是你派她来杀我的?”   他心中犹存了一分希冀,或许呢。   “是啊,但是看来她没成功。”赵不度斜斜地倚靠着身旁的树,声音散漫地好似是在与人闲庭散步。   罗氏敛了声色,这两人竟是认识的。   赵不度身边的胖球见到自己熟悉的娘亲,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瞬间欢天喜地,“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叫些什么。   胖球瞅了一眼身前的赵不度,见他没有丝毫阻拦自己的意思,飞扑着往罗氏冲去。   赵决亲口听见赵不度说出的话,最后一丝希冀被他无情的打破,也是,他妖父一生所有的喜怒哀乐全系与他娘一身,哪还有半丝半缕分给旁人。   他,不过也是旁人之一。   眼上蒙了一层血雾,“那不如妖父亲手了断我。”   赵不度细嗅了下自己的发丝,淡淡道:“那可不行,你可是我和岁成的孩子啊。”   他着重了“岁成”二字。   赵决听到这两个字,心中只余嘲讽,那他身上的咒是何用?   胸口处的疼痛弱了几分,赵决捏紧了手中的柳叶小刀,上面的金光毕出,刻满了金色符文,在他的手中发出嗡鸣声。   自他被送到他娘亲那里,就被赵不度下了这个咒,噬心咒,咒如其名,发作起来犹如万虫啮心之痛,自己的痛楚只是他随意想施加于他便可以施加的。   他幼时长得乖巧,记得刚刚到他娘亲身边的时候,他娘亲对他还是有几分怜爱的,然后赵不度催动了这个咒术。   那一天,他躺在地上翻滚试图减轻这个痛苦,娘亲哭得梨花带雨埋在赵不度胸膛在为他的痛苦而感到可怜。   渐渐地赵不度享受了这种感觉,可是伴随着他的咒术发作越频繁,他娘亲似乎也已经习惯,最后赵不度终于停止了他的痛苦,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向一块没有用的木头。   “若是哪日岁成知道我杀了你,她定要气我了。”赵不度喃喃道。   他又倒了些梳头水在掌心,细细揉搓开来后抹到了发丝上,风起云涌,丝丝缕缕的香味顺着风传到几人鼻尖。   罗氏心下情绪翻涌,这两人竟还是父子,她悄悄后退,试图逃离这个现场。   赵不度对他们老鼠般的行径感到可笑,随意的一掌,胖球挡在了罗氏身前,幼小的鬼婴面上都皲裂开来,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罗氏被这股冲击打到了数米开外,喉腔中再次涌出了一口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胖球倒在地上,一点点没了生机。   她的重儿,没了。   她目眦欲裂,浑身暴起冲天的鬼气向赵不度飞奔而去,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螳臂当车,但既然她的重儿死了,她在这世间最后的念想都彻彻底底地断了。   赵不度挑起眉,对她的行为感到奇怪,他只拍出了一掌,既然活下了为何不逃呢?   自寻死路。   他眼中寒意摄人,几个动作间,罗氏看着自己的胸口,赵不度的手穿胸而过。   又是哇啦一口血。   罗氏想到自己出嫁时的那一日,新婚之夜,李深娶妾,自己有孕,到最后李深杀了自己的孩子,李深死在自己掌下。   多么可笑,到最后,他们的死法竟是一模一样,可是没有人知道,李深下葬那日,她将自己的尸骨埋在了他的墓葬旁边……   罗氏咽了气,她本就是鬼魂之体,因着鬼气有了和寻常人差不多的□□,如今这遭,魂消魄散,可鬼婴的尸骨躺在一边没有变化。   刚刚接连两个鬼的死亡几乎只是几息之间,赵决冷眼瞧着赵不度下手果断,没有半分阻拦之意。   “算了,既然她没了,下次我再换个人来杀你,我要回去见岁成了。”   赵不度光明正大地说着自己要杀赵决的计划,转身就想要离开。   “岁成已经死了。”赵决说。   他重复:“我娘亲已经死了。”   赵决眼中冰冷,红雾掩藏了他眼中的情绪,他淡淡地说出这句能让赵不度瞬间发狂的话。   果不其然,赵不度停住了他的步伐。   他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僵硬诡异地犹如新画上的皮偶人,眼神森气地望向赵决,“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无妨,赵决死死捏住手上的柳叶小刀,手臂上的青筋微突,“岁成,我的娘亲被你——”   他话还未说完,下一秒赵不度的身影就向他飞过,几乎是瞬间,赵决深深地喘息了一下。   刚刚他差点就死了。   赵决望过去,他刚站的地方已然冒出了一个坑,还冒着紫色的火焰。   他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不待他再次发起攻势,赵决主动挥刀向他砍去,这把刀是赵不度送他的,既是他给自己的礼物更是他赋予自己的桎梏。   刀的符文有扩大力量的作用,赋予刀上的力量有三分,发挥出来的便是五分。   自己的招数大多都是模仿着赵不度的路子,赵不度嗤笑了下,随意地便躲开他的招式。   赵决胸口的疼痛加重,他筋骨寸寸展开陷入了另一种境界中,反而不按以前的招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是半妖,半妖的身骨孱弱,可是有一些上天赏运的半妖,他们的妖力发挥到极致的时候会陷入癫狂,说是毁天灭地也不为过。   而他,就是这少部分的半妖之一。   赵不度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上的衣服被他划破,而赵决身上也裂开了丝丝血痕。   远处传来了人声,在喊“赵决”。   听声音似乎是赵决身边的那个姑娘,赵不度唇角勾起笑,莫名的愉悦浮上心头,他有个想法。   眼前的赵决已然发了疯,赵不度任他用刀戳伤了自己,下一瞬间他凝了妖力将林子路口的几具死尸瞬移搬来。   这些都是这个城镇上的人,他与鬼婴来时碰到的,被鬼婴吓到,于是他便让那个胖球都杀了他们。   尸体上的衣服被咬破,冒出黑森森的皮肉,有的死尸还未闭上眼睛,瞪大的瞳孔赫人。   这些尸体被赵不度挡在身前,赵决的柳叶刀划过他们的身子,死去的尸体再次迸溅出血花,大片地绽放在他眼前。   地上躺了几具血迹模糊的死尸,赵不度和赵决的身上满是血迹,赵不度听见那道声音,近了。   赵决的面庞上都沾上了不知是谁的血迹,手臂轻颤,眼中杀意犹存,突然赵不度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看看你的身后。”   赵决下意识地回头,而赵不度趁机飞身离开。   桑枝从树后走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赵决一身玄黑色暗纹的衣裳沾满了血迹,连他的脸上也不可避免的溅上了血滴。   他柳叶眼中红意将退,桑枝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杀欲与寒意,脚边躺满了尸体,面目狰狞,血迹模糊,地上的血连成一片,刺目而又惊人。   桑枝的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她想要逃,可自己的腿脚发软走不动一步,她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就是沈逍客他们捉妖时自己也不会刻意去看,今日却见到了如此血腥的一幕。   嘴角有些许的咸意,是眼里的泪流到了嘴里,桑枝的手脚在发抖。   赵决手中的刀金光已消,沾满了血迹,桑枝眼尖地看到上面似乎还挂上了红色的皮肉。   喉间翻滚,桑枝抑制住自己的反应,仍然不敢相信面前的是赵决。   赵决朝她一步步走近,将她眼里的恐惧,厌恶,恶心一一看在眼里,他眼皮直跳,刚刚的杀意瞬间又涌上来。   桑枝听见他兴奋的声音。   “竟然被你发现了呀。”   这个时候桑枝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别的,她艰涩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将系统叫出来。   【统,查看我的任务完成度。】   脑中的电流声滋滋,桑枝只觉得极其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或是是几息或许是很久,她听见系统说话。   【……目前任务完成度-50。】   桑枝一颗心坠到了谷底,这个意思是赵决对她的好感度目前也是-50。   她完了。   桑枝想着。   下一秒她就被吓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桑枝:看我的晕晕大法。   上网课码字的我头都是嗡嗡嗡的。 第48章 水中明月(五)   这样弱小的人,赵决为何会喜欢她。   面前的少女闭上眼睛倒在了赵决的面前, 脆弱的脖颈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赵决握着手上的柳叶小刀逼近了她的脖子,白皙瘦弱,只需要轻轻一划, 她洁白的脖颈上就会出现一道血痕, 血花飞溅,到时候那会是一副多么惊艳的场面啊。   他眼底的红雾又浓了些, 柳叶刀凑近,可下一秒他的手臂却再也不能向前半分。   是那个赵决, 他在阻止着自己的动作。   赵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心里激起了一股反叛意味, 这么多年来, 这是那个赵决头一次抗议自己。   越是不想让自己杀了她,可他却偏偏非要杀了她。   他动作艰难地又往前伸了点,桑枝脖上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血丝,并不深, 从内渗出了些微的血丝。   赵决再难下手。   他从胸口再次吐出了一口血,本身他的噬心咒就未消, 赵决又在他的体内挣扎。   他躺在地面, 与桑枝靠的很近,大口地喘气, 他想起刚刚桑枝的眼神,她在恶心害怕自己。   那股子暴虐一点点又冒出来,赵决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 赵决胸口的起伏小了些, 他撑起一只胳膊看向一旁的桑枝。   既然杀不了了, 那便养着吧。   最惨的结局也不过是自己杀了她。   如此一来, 赵决的心情总算好起来, 他还从未试过养人呢,赵决对她的好感,他作为身体里的一部分,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望向桑枝略带些苍白却仍旧不掩娇容的脸。   这样弱小的人,赵决为何会喜欢她。   桑枝在刚刚电光火石之间晕过去,可是晕了再久也要醒过来,知觉慢慢恢复,身上好像没什么痛感,难道赵决没杀她?   她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有睁开眼睛,她在感觉赵决有没有走。   赵决把她的动作尽收入眼中,既然决定了要将她养着,便看她顺眼了不少。   不过,这幅模样,当真是蠢极了。   桑枝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周围安全,确定完毕,她呼出一口气,转身爬起来。   “!!!”   赵决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她要倒下去的身子。   “这次要是再晕过去,我便真的杀了你。”他说。   “……我醒了。”   桑枝的腰身被赵决半拥着坐起来,有些僵硬,她不敢动弹,周围的死尸还在,这里唯有自己和赵决是两个活人。   也不知她晕了多久,夜色都沉了下来,难不成赵决就一直以这样的姿势在她旁边?   桑枝想想都瘆得慌,刚刚自己一转身便是赵决黑黝黝的眼神,吓得她立马要再次晕过去。   见她已经醒了,赵决竖起手中的柳叶小刀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偶尔瞥向桑枝,“刚刚你来的时候都看见什么了?”   柳叶小刀的刀锋在月色的反射下,桑枝的脸上滑过一道光影,她心尖颤了颤,下一秒桑枝扬起笑,“我看见你在砍树。”   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   赵决的视线瞄过她,竟有些好笑,他再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这么说。   “那这地上的是什么?”   赵决指了指地面的死尸,他如今神智都已经恢复,看到地上的景象眼神也是闪烁了下。   是什么?是尸体呗。桑枝想着,然后她鼓起勇气又给自己壮胆再看一眼。   没错,是尸体呀!桑枝瞄了一眼又立马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半晌桑枝都没听到赵决的声音,颤巍巍地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他,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后,还是那些尸体。   桑枝吞咽了下口水,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你走不走?”   “不走我就先回去了?”   桑枝试探地向前迈出一小步,望向赵决。   赵决半挑了下眉毛,伸出一只手,“将我拉起来。”   他刚刚一直没有起来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力气,就连刚刚起身拉桑枝的那一下也几乎是用劲了他全身的力量。   这是他半妖化后脱力的表现。   桑枝瞧着他伸出的那只手,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最终确认,这一定是赵决想试探她的忠心。   如此想了,桑枝忙不迭地伸出手去拉他,嘴比脑子快,“拉是小事,你要是想,我还能将你背回去。”   她脸上表情生动,可赵决知道她还是在怕他,嗤笑了下,他应道:“好啊。”   “……”她真是嘴欠啊。   赵决被桑枝拉起,他靠在树上微不可闻地喘着气,面前的少女分明不愿,可脸上仍旧挂上了笑,将身子背向他。   和自己比起来,她实在是瘦弱地狠了,赵决实在怀疑,若是自己真的压上去,她那纤细的腰会不会被他压断了?   毕竟刚刚自己可是刚刚扶过她的腰。   盈盈一握,不堪一折。   “过来,扶着我走。”赵决道。   桑枝都已经俯好了身子,听到他这样的指令,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赵决靠在树上,似乎好像没劲了?   赵决一下子看穿了她的想法,“就算是我没力气了,照样能杀了你。”   桑枝乖巧地把自己的半边身子奉献出去,“没有,我哪有这么想。”   她把赵决的一只胳膊环过自己的脖子,偏头看向他,笑得讨好,“这明明就是我的荣幸嘛。”   论求生,没人苟得过她。   桑枝迈出一步,一步一颤,两步一摇,第三步,赵决拉住树,桑枝的三步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半只手臂那样的距离。   要真按这速度回去,或许走个四五天他们就能出去了。   桑枝眼神无辜地看向他。   赵决狠狠地闭上眼睛,他就知道。   “你过来些……”他说。   桑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试探性地向前伸伸头,下一瞬赵决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   桑枝瞬间弹跳开,捂住自己的额头,“你做了什么?”   “去拾些柴火来,今晚在这过夜。”   桑枝摊开掌心,刚刚摸过额头,分明什么都没有啊,赵决眼神未变,淡淡道,“若是你突然跑了,或者不听我的话,那我在你体内种下的噬心蛊就会发作了。”   噬心蛊?   桑枝默了,她垂着脑袋站在原地,赵决瞧不见她的神色,他有些不耐,出声催促:“还愣着干嘛?”   桑枝依旧没有动,赵决又道:“那我催动这噬心蛊了?”   面前的少女终于抬起头,脸上挂了一串泪珠,清澈的眸子闪亮,赵决一下子哑了声。   “哭……哭什么?”   桑枝不知哪来的勇气,冲到他面前,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赵决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些。   她的眼神太干净了。   桑枝摸到他腰间的柳叶小刀,上面的暗纹有些硌手,她捏得更紧,抵上自己的脖子,“要杀就杀,何故捉弄于我。”   她刚刚问了,要是自己死了,系统给自己安排了无痛套餐,十二个时辰之后她的复活甲就会生效了,想必到时候赵决也走了,管他的任务,自己都要完了,还攻略个头。   桑枝眼神决绝,似乎真的存了死志。   桑枝没漏过赵决的半丝眼神,果然他犹豫了,她就知道,自己的五十点好感度不是白攻略的。   她眼眶又红了些,下一秒就想委屈地把手中的刀放下,没想到赵决竟然说。   “……能换把刀吗?”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桑枝将刀立马摔在了他怀里站起身,眼中不可置信,此时她的注意全在“换刀”两个字上。   “为什么,我还不配用你的刀了?”   赵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这把刀若是被桑枝用了,自己就会遭到反噬,若是她死了那他就是半死不活,体内的那个赵决必定会疯狂的找机会出来。   桑枝也憋着气,蹲在他旁边,此时她也不怕附近的尸体了,又不是她杀的,她怕什么。   月光倾泻在林中,血腥味淡了些,周遭除了一些虫鸣便再无了声音,连风声都没了。   良久,赵决终于说话,语气软了些,“晚上我们要生火吧,不然会受凉的。”   他试着用那个赵决的样子语调说话,心中感受怪异,桑枝埋在腿间的头轻轻动了下,长长的系带早就被泥土弄脏,垂在她的腰间。   赵决伸手够她的系带,在手指上缠了一圈轻轻扯着,他说:“我没力气了,就当是为了你自己?”   桑枝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杏眸闪烁了下,他这是恢复了吗?   他目光温柔,桑枝半信半疑,“行,”她站起身又强调道:“我是怕我自己着凉了。”   赵决点头。   桑枝没敢走远,就着月光在附近找了些树枝树叶,先抱了一堆放在自己面前,赵决瞧着她的动静没有说话。   桑枝看了眼他,又将那堆树枝抱到他面前,“你来生火,我没有火折子。”   赵决从腰间掏出火折子,桑枝见状又去找了些树枝抱过来。   生了火,有了光亮,她坐得里火源近了些,半日下来对赵决的害怕现下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身上还有白天出来时自己带的糕点,她拿出来,分了两块给赵决,自己留了一块。   此间她一句话未说。   赵决盯着掌心中那被压的扁扁的糕点和桑枝默不作声吃着糕点的模样,手指蜷缩了下。   一块糕点入肚,他终于开口:“刚刚说给你下了噬心蛊是骗你的。”   那种东西,只有赵不度会下,他可不会。   桑枝扬了扬眉梢,轻哼了下,小口小口地咬着糕点。   吓唬人啊,她也会。   树枝叶被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桑枝今日晕过去一次,现在一点困意也无。   赵决此刻脑子有极其清醒,因为他脑子里现在出现的竟是桑枝以前给他讲故事的画面。   她讲的故事,的确奇妙不像是这里往常说书人讲的那些神鬼故事,或者爱恨情仇,反而真的都是些适合睡前听的故事。   愉悦心情,促进睡眠。   他开始有些心痒,那个赵决往常里享受的都是阳光下的明媚,而这些阴暗的,血腥的全被他一一承受。   或许,他能不能借助这次机会,替代那个赵决来感受阳光的滋味呢?   作者有话说:   赵决:尝试装一下自己。 第49章 水中明月(六)   “那就听豌豆王子吧。”   不知过了多久, 桑枝终于有了些困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赵决刚刚在脑中试想了一遍, 他扯了扯桑枝的系带, 熟稔地在手指绕了一圈。   然后桑枝的脑袋被系带一扯,倒到了赵决怀里。   赵决:这和他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在刚刚她倒下来的时候, 赵决的手枕在了桑枝的脑袋下,毛茸茸的脑袋压住他的手掌, 他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桑枝却先发制人。   “你干嘛!”   桑枝拽回带子, 好不容易的困意竟然被人打搅了, 她气得杏眸都瞪大了。   “我……”   “我想让你给我讲故事。”赵决说。   他声音有些低,似乎还带了些委屈。   委屈?她还没委屈呢,桑枝把脑袋转向另一边,又默默转回来, 比起那边的尸体,她宁愿看看赵决。   赵决恢复了些气力, 往桑枝身边挪了点, 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角,“你之前有几天没给我讲故事, 说是一起补偿给我的。”   他敛了之前的神色,这般下来还真有些像桑枝认识的赵决,但是也只是像。   桑枝的目光仔细打量了赵决, 再次默默叫出系统, 【统, 他不会有什么人格分裂吧?】   比如表面上是个良家公子, 其实背地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系统:【我也觉得他有点像。】   它只是个甜宠言情系统, 啥也不知道。   桑枝将他的手拽下,嘴里喃喃,“真让人害怕啊。”   “你说什么?”赵决问。   “没什么,”桑枝立马回答他,“你想听什么故事,我这里有小黄帽,豌豆王子的故事。”   赵决将桑枝眼底的一丝害怕收入眼底,他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盖住情绪,桑枝看不见他的眼睛,心中有些打鼓。   “那就听豌豆王子吧。”   之前桑枝给他解释过,王子就是他们这里王爷的意思,不过不知为何偏偏要叫他们王子。   桑枝一本正经地开始为他讲故事,绘声绘色,声情并茂。   “这怎么可能,”赵决拧起眉毛,这些问题他早就想问了,桑枝讲的故事中总有些特别不符常理的问题,他问道:“哪一个人能垫上了18层厚被子还会被一颗豌豆压的背部青紫的?”   “……”   “或许是因为这个王子皮肤太娇嫩了,也是因为这样才能证明他是王子啊。”桑枝软声回答他。   赵决不说话了,又恢复了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他对桑枝说,“睡觉。”   睡个头,睡意都被你拽醒了,桑枝心想道,但身体还是诚实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月亮高悬在眼前,几点星子围绕,听完了故事,赵决却依旧睡不着。   他转身看向桑枝,看样子已经睡熟了,他起身将尸体全都处理了。   *   沈逍客一行人回到镇上,见罗氏没有再追回来,但温玉却在昏迷中,苏池将他带回去,莫若水和沈逍客休息了会打算回去探一下。   他们都制服不了罗氏,如果真的让桑枝他们两人遇上,怕真的会发生不好的事了。   夜色沉下,他们道士耳聪目明,速度仍旧没减。   “师兄,我担心——”莫若水捏着手中的剑,心一直高高地提着。   “不会的,”沈逍客打断他,“桑枝和赵决两个人运气都不错,而且赵决还会飞羽符,打不过他们也能逃掉的。”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莫若水渐渐平静下来,目光也变得坚定。   他们两人先来到了之前大地裂隙的地方,夜间只余月色的光亮,地上有一道深深的沟壑,深不见底。   “我记得桑枝和赵决两人当时掉落的地方不一样。”沈逍客说。   他指向西边,“桑枝在西边随着山石落下去的。”   那赵决就是在东南方向。   这个时候他们不能分开走,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罗氏的气息了,但是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权衡之下,他们打算先去找桑枝,毕竟桑枝遇险的可能性更大些。   他们沿着西边向前查看,之前他们采摘的艾叶滚撒了一地,此时在脚下被猜出“咔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的脆响。   莫若水放轻了脚步,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还是没找到桑枝的身影,连一块碎步都没看到。   沈逍客理解她的眼神,安抚道:“定是桑枝安然无恙,说不定现在都与赵决会合了。”   红色的剑穗在月光下画出一道弧度,他们向东边走去。   赵决听到不远处传来些微的动静,他偏头望过去,是沈逍客和莫若水。   身边的桑枝没有察觉睡得香甜,他往桑枝身边凑近了些,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果不其然,沈逍客他们远远地就瞧见了这里的火光,近了一瞧果然是他们。   桑枝枕着赵决的衣角样子睡得很沉,赵决被他们轻轻推醒。   “沈师兄,莫姑娘,”赵决惊喜,看向一旁的桑枝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来了。”   “嗯。”沈逍客点点头,望到赵决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破了,还沾上了血迹,他皱眉道:“受伤了?”   赵决没否认,身上的伤处与山石划破的样子差不多,“现在是要回去吗?”   “嗯,再留在这里万一被罗氏找来就遭了。”莫若水说。   桑枝轻轻哼了两声,几人的目光聚焦于她,赵决抚了抚她的头发,“那就回去吧。”   他在桑枝脖颈后轻点了下,桑枝睡得更熟了。   “那枝枝?”莫若水看向桑枝,“要不叫醒她吧?”   “不了,”赵决将她一把抱起,深情道:“枝枝为了找到我,今天太累了,我将她抱回去就好。”   桑枝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说的话,一只腿轻蹬了下,沈逍客看过去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拍拍莫若水,“走吧,师妹,苏池估计还在等着我们呢。”   “嗯。”莫若水和沈逍客在前走着,赵决跟着他们身后,将她的系带又拽了下,这下桑枝感觉到了痛意,腿不再乱动。   赵决把桑枝又往上提了提,这点重量,真不知道平日里吃的那些都去哪里了。   既然是自己养着的了,就要把她养结实了,赵决想着,他幼时见过有人家养过一条大黄,村野间喊那种黄色的土狗都叫大黄,他见过一条油光发亮,四肢建力的大黄,他要把桑枝养成那样就好了。   从明天起,他就要监督她的一日三餐。   月亮的光暗淡了些,沈逍客瞧见苏池一身紫衣几乎融入夜里。   见到几人身影,苏池迎上去,又看向赵决怀中的桑枝,犹豫问道,“桑枝她……这是怎么了?”   莫若水失笑,这么长的距离,也亏得桑枝睡得这么沉都没醒过来。   赵决回答道:“她是睡着了,没受伤。”   “哦。”苏池放下心来,问他们,“路上遇到那女鬼了吗?”   “没有。”   “温玉呢?”   苏池说:“他现在应该是昏迷地睡过去了,反正没醒。”   他今日带着温玉回来时遇见要出城的人,将他们都劝回去了,城外有女鬼不能去,在城内也放过消息,这两天应该不会有人再出城了。   几人不再多交谈,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早些回去休息吧。”沈逍客说。   作者有话说:   网课太无聊,自己换了个名字画了个封面…… 第50章 水中明月(七)   你好像选择了地狱难度的任务   天边漾起第一片云彩, 橙黄的云边慢慢卷起晕染了周围的天色,凑成各式各样的形态和图案。   一只炸了毛的白猫在空中跳跃出一道弧度,攀上窗外的木杆, 温玉瞧得清楚, 那正是桑枝的房间,他挥舞着动作想让那白猫下来。   白猫慵懒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暼了温玉一眼便钻进窗柩的缝隙进了去。   “嘿,这猫。”温玉暗骂一声, 此时他又不敢进屋,只得匆匆上楼等在桑枝房门外。   房内, 白猫甩着尾巴向这屋子里最柔软的地方走去, 绿色的猫瞳明亮清澈。   它轻轻一跃便上了床,尾巴尖轻扫着桑枝的脸庞,一只爪子也踩上了她的胸口。   “喵——”   桑枝被这阵酸痛感惊醒,猛地坐起, 白猫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躲在角落与她大眼瞪小眼。   许久, 白猫见她似乎没什么威胁, 又耀武扬威地走出了T台的感觉,尾巴间缠上桑枝的一只手腕轻轻蹭着。   桑枝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胸口, 这只白猫长得漂亮,她的另一只手也轻轻摸上它的脊背,可下一瞬那只白猫甩了下头又跳下床了。   当真是个猫主子。   屋内的叫声温玉听见, 以后是那只猫咬了桑枝, 急急敲门:“桑姑娘, 桑姑娘……”   桑枝还未出来, 一旁赵决的门先打开了。   “怎么了?”   “桑姑娘的房间进了一只猫, 我刚刚听到猫叫声,害怕它把桑姑娘给咬了。”温玉急急说道。   这时桑枝打开门,她头发还未梳,长长地披落在肩头和背后,门被开了半人大的缝隙,那只白猫轻松地从门里走出。   尾巴轻摇,似乎眼瞳还朝着几人轻蔑地看了眼。   桑枝刚刚在屋内听到他们说话,安慰道,“我没事——”   她对上赵决的脸,还未说完的话咽回口中立马关上了门。   温玉还没来得及和桑枝说上一句就见她将门关上,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那只白猫现在还卧在楼梯的栏杆上,蓬松的尾巴甩来甩去。   “看我抓住了怎么收拾你。”温玉话毕,就向白猫扑去,白猫不慌不忙地跳下楼梯。   昨日温玉晕了过去,晨时便早早地就醒了过来,不过担心其他几人的状况又怕太早打扰了他们,便与这巷口的白猫逗乐,谁想这白猫机敏灵活,倒成了它戏耍自己。   刚刚那阵动静不小,苏池几人也醒了过来,见到赵决在桑枝房门也都是向他投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池下楼前还拍了拍赵决的肩膀,“你终于开窍了。”   赵决:“……”   楼上几乎没了人,赵决敲响桑枝的门,“开门。”他有事要与她说。   屋内似乎没了声音,赵决又说一句:“那我就自己进来了,到时候……”   “来了,”桑枝打开门,眼睫弯弯,“刚刚换衣服了。”   怎么的,到时候还想杀了自己不成?桑枝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在问着他吃过早膳没。   “我昨日是怎么回来了?”   桑枝把赵决引到桌边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茶是昨夜的,已经凉透了,但赵决还是一口喝下,斜瞥了她一眼道:“昨夜你睡得太死,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他将手中的杯盏递到桑枝面前,她心领神会给他又斟了一杯。   “你是知道的,我没了力气,只好将你一路拖回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特意停下喝茶的动作看向桑枝的反应,没想到她却好似没一点恼怒的意味,反而笑盈盈的。   “你这肯定是在骗我,我要是被你一路拖拽着回来,那衣服肯定是又脏又破,怎么可能还完好如初?”   桑枝凑近了他,在她看来赵决的话就像是小学生恶作剧一样,“所以,一定是你将我抱回来的对不对?”   她清浅温热的呼吸靠得自己很近,赵决愣了下快速扭过头,“那又怎么样,要不是沈逍客他们在,我会抱那么重的你?”   这种感觉像是小学鸡拌嘴,桑枝撇撇嘴没与他多聊这个话题,她问道:“你来找我作甚?”   “想让我隐瞒昨日的事?”   昨日留在脸上的伤痕今日已经变得红肿,但这似乎对赵决并不造成影响,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邪肆的意味。   他勾勾唇,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是啊。”   桑枝不理解,她便也问出来了:“为什么你这么厉害,之前遇到困难不帮着我们?”   “而且,昨天的那些人又不是你杀的。”   她语出惊人,赵决没料到她会说这个,邪肆的表情还没维持到两秒便被她破了功。   他面上似乎没什么变化,“你怎知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昨夜的情景他都看在眼里,她明明对那些尸体害怕地都没瞧几眼。   “真不是?”   桑枝反问道。   “……”   看样子真不是,桑枝对赵决的感官好了些,她起身,“放心,我不会说的。”   她拍了拍自己胸脯,面上表情变了一瞬,又不敢当着赵决的面揉,又道:“我说话算数。”   出门前她又向坐在桌旁的赵决说:“忘了谢你昨日抱我回来。”   桑枝下楼时莫若水他们正在吃早膳,温玉也坐在一旁,见她下来让小二又上了一份。   “赵决呢?”沈逍客问,“他是怎么还没下来?”   桑枝等不及地咬了一口蒸糕,昨日到现在吃的太少,她都快饿死了,含糊不清地随便答了沈逍客一句,“赵决啊,他在为我叠被褥呢。”   桑枝身后的赵决脚步微微一顿。   众人的目光投向他。   赵决:“……”   他面上带着笑坐到桑枝身边,拿起了她碗粥中的一块蒸糕送入嘴中。   “这蒸糕真不错。”   本就两块的蒸糕瞬间就没了一块,桑枝面上没什么神情,另一只手轻轻逃下去摸到了赵决系在腰间的柳叶小刀。   赵决与她对视,桑枝眼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刚还说的说话算数呢?   大家都已经醒了,温玉提起昨日的事情,“昨日林子里的地动是那女鬼造的?”   他昨日被女鬼竟然吓晕了过去,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瞥向了桑枝,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自己竟然这么不当用。   “嗯。”沈逍客回答,“我们本是道士,之前未与你说,昨日那女鬼也是因我们而来,无故牵扯到了你实在惭愧。”   温玉摆手,“没有没有,我还没谢谢你们救了我。”   赵决此时终于开口,他向沈逍客几人道:“罗氏已死。”   “昨日不知哪来了一个大妖,直奔罗氏而来,她与其子尽伏于那大妖手下,我躲在一旁观望,侥幸躲过。”   他神色淡淡,似乎对罗氏的死感到惋惜。   几人听到这一消息,都默了默,如罗氏这样的鬼灵,造下杀孽,怕是再难回头,更何况又是被一大妖杀死,魂消魄散,看来他们是完成不了苏差王的遗愿了。   桑枝瞅了赵决几眼,也默不作声,她轻轻动了动碗中的调羹,与碗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温玉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他突然提议道:“今日端午,不如我们去看看镇上端午盛典吧。”   “虽然昨天的艾叶我们没拿回来,但是我父亲前几日也采购了些,今日我们用艾叶沐浴,将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洗去。”   无言的气氛淡了些,苏池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答应下来,“行,那就去看看。”   几人用毕早膳,随着温玉出门。   这个城镇上的端午好像独具特色,以往卖糕点的商铺摆上了清一色的粽子,像是将糕点融入了粽子,桑枝忍不住买了个栗子口味的粽子。   有的商铺门口插上了艾叶,凑近了便能闻到清新的艾草香味。   “不远处有条河,每年我们镇上又会有龙舟比赛,要不要去看看?”温玉问道。   “好啊。”桑枝咬了一口栗子粽,粽子做的小巧玲珑,似乎是将栗子碾成粉末掺进了糯米中做成,既有糯米的香甜黏腻又有栗子的清甜。   赵决跟着桑枝后面,她步子慢,不自觉两人就掉队了。   她吃得香甜,赵决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感觉她像是吃什么都是津津有味的。   “真这么好吃?”他问道。   桑枝一副护食的模样,谨慎地望向他,早上他和自己抢食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说:“想吃自己买去。”   赵决看着她手中被咬的东一块西一口的粽子,抽了抽嘴角。   怎么觉着他这个主人没一点主人的风范。   桑枝一边吃着一边又在与系统聊天,目前赵决好感度不明,之前攻略的50好感度不知道还在不在。   不过大概率是不在的了。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粽子,【你要负责。】   【这么个危险人物,为什么之前没检测出来?】但凡她之前知道这个赵决是个白切黑,她也不至于选他。   【之前系统就说了,一旦确定了攻略对象就不能更改。】   【目前看来,抱歉宿主,你好像选择了地狱难度的任务。】   桑枝:是,她要下地狱了。   身后的发带又被他给拽住,桑枝心想着明日自己定要换个发型。   “怎么了?”她问。   作者有话说:   桑枝:赵决啊,为我叠被褥了。   众人:当真是贤良淑德! 第51章 水中明月(八)   偏生是她   她再往前轻轻一动发带就会散下, “怎么了?”桑枝问道。   赵决长长的眼睫垂下看向桑枝,她无辜的眸子看向他,莹润清澈。   “前面有危险。”他说。   桑枝立即向前方张望过去, 莫若水他们几人还在前面呢, 桑枝想上前喊住他们却被赵决拉住。   “别过去。”赵决拉住她的手腕,与人群中的赵不度遥遥对视。   从心底蔓延而上的心悸似乎顺着他的手感染了桑枝, 她看向赵决的视线也看到了赵不度,实在是两人长得模样太像, 她说的有些结巴:“那……那是,你, 父亲?”   赵不度瞧见了赵决身边的桑枝, 弱小无害的模样好像的确惹人怜惜,他冲着桑枝点点头,目光看着很温柔。   桑枝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上了赵决的,看见赵不度对自己点头, 她紧张地扣住赵决的手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手掌的细微疼痛惊醒了赵决,转头就瞧见桑枝在对赵不度笑, 他有些恼怒:“笑什么笑?”   “有什么好笑的。”   他握着桑枝的手提步离开, 心底仍然惊疑,赵不度为什么还没走, 他究竟为何而来。   几乎是连拖带拽,桑枝与赵决的联系全在那一只手上,桑枝跟不上他的动作, 好几次脚下都绊到, 她不理解赵决的行为, 转头看向赵不度先前的地方, 他已经不在了。   他们逆着人群擦过路人的衣角, 撞到肩头,桑枝小声地对他们道了“对不起。”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人终于少了,桑枝的手都被他抓疼了,她轻喘着问他:“你跑什么?”   她对上赵决的眼神,语气渐弱。   他眼底似蒙上了一层红雾,声音极冷:“他不是我父亲。”   自昨日起,赵不度便不再是自己的父亲。   桑枝轻吸一口气,“不是就不是,你抓着我作甚。”   “……”赵决发现桑枝总是有能让自己沉默的言行,他盯着自己的手,原来自己一直在抓着她。   他放开手,桑枝皮肤娇嫩,手掌上那一圈红痕赫人,赵决抿了抿唇似是要说什么随后又闭上了嘴。   桑枝揉了揉掌心,试探问道:“那那人是谁啊?”   “不该你问的别问。”   经历了刚刚那一遭,赵决明显变得恶劣起来,桑枝有些恼:“那你把我送回去。”   她脸颊都被晒得都有些红了,赵决似乎都能瞧见她脸上细微的绒毛,与她的人一样都在发着光。   他顿时有些泄气,偏生是她。   偏生是她,他才对付不了,他们俩里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人谁是宠物。   他恹恹道:“走吧。”   桑枝跟在他身后,走了没两步她说道:“步子小点,我跟不上。”   “真是麻烦。”赵决小声嘀咕一句,但步子却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慢下来。   周围的人流似乎都少了些,看来都去前面看比赛龙舟了,这个时候说不定都比完一场了,桑枝想着便有些心急,她还没瞧见过比赛龙舟呢,她拽着赵决的袖子小跑起来。   说是小跑,实则是桑枝小跑,赵决快走两步抱起她,从人群中一跃而起,飞上屋檐。   “这样不是更快?”他说。   桑枝抱着赵决的腰封,觉得有些硌手转而环上了他的肩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荡起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赵决的方法的确很快,没一会就到了湖边,可惜湖的前边已经挤满了人,桑枝看见苏池几人挤在人群中的样子,不禁笑了下。   “赵决,我们就在这里看。”   屋檐上视野宽阔,眺望地也远,赵决无可无不可,选了一处坐下,桑枝慢慢走到他身边岔开腿坐下。   赵决:“粗鄙。”   桑枝没什么生气的意味,说道:“粗鄙也是我粗鄙,与你何干。”   远处似乎是上一轮的赛龙舟还未结束,人群里依旧还能听见有人在押/赌是哪一队赢。   桑枝指向划在最前面的两支队伍,一红一黄,“你觉得哪对赢?”   赵决没回答她,桑枝有些急,拽了拽他胳膊,“咱们也来下个赌注,你猜谁赢,输了的人可以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   赵决听到这似乎才有了些兴致,他望向湖面,目前看来红黄是第一第二的位置,把其他的队伍远远的甩在后面。   “我选黄队。”   一开始领先的队伍,后来一鼓作气应该能夺得花球。   花球被设置在湖心的一根长杆上,率先通过终点取得花球者胜。   “既然如此,那我选择红队。”桑枝说道,本来她一开始想选的就是红队。   就冲他们喊得整齐响亮的号子,她也压他们赢。   湖面水波被木桨划出高高的水花,汗水与湖水交汇,洒在他们或黄或黑的皮肤上,木桨划得比人高,桑枝一颗心都吊起来,黄队一直处于领先,红队也是与它难分难舍。   人群里也有人在暗暗鼓劲儿,赵决原先没有关注这场比赛,竟也被他们这场气氛感染。   他望向几支队伍,落后的队伍没有放弃,所有队伍都在拼尽全力,随着鼓点声越重越快,号子声也愈大愈高。   终点近了,离得远了,桑枝瞧得不仔细了,只能看见红黄几乎是在一起,她摇着赵决的胳膊,“怎么样了,怎么样了,现在谁快?”   胜负只在一瞬间,最终一声铜锣响。   “谁赢了?”桑枝这句话被扑天的喜悦喊叫声盖住,但这也不妨碍她高兴,她也跟着叫起来,高举双手。   “你高兴什么,你看见是谁赢了吗?”赵决在她耳边提高了音量说道。   “不知道——”   桑枝开心的梨涡都出来了,小小的一个坑,赵决戳了下,有些不甘心道:“红队赢了。”   “什么?”   “我说——你赢了。”   赵决学着桑枝的样子岔开腿,用双手拢成筒妆高声喊道,“桑枝,你赢了。”   桑枝也高声回应,灵动的五官在太阳下耀眼极了,“我就知道会是我赢。”   不远处有个的沈逍客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影坐在屋檐下,给莫若水他们指了指,桑枝瞧见他们望过来,向他们招手,感觉有什么不对,她望向赵决。   下一瞬桑枝举起赵决的胳膊和自己一同向他们招了招手,动作都是一模一样,像两个招财猫,沈逍客笑了下没再多打扰他们。   温玉也黯然了一瞬但转而又抬起头,这场比赛过去了下一场比赛还没开始,还不知道会是谁赢呢。   “真是蠢。”   赵决的声音掩在众人的声潮中,但嘴角还是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这一刻他觉得这世界似乎也没那么不好。   他为赵决时,感受到的都是人的恶意和身体的疼痛与心灵的受伤,他将这些一点点消化融入,慢慢地自己也只是处理这些的时候才会出来。   他是生来就就来感受这些的。   但是现在,赵决耳边的是热闹的人潮声,身边的是毫无芥蒂毫无设防的桑枝或其他人。   他,似乎也能体会到了温暖。   “喂,赵决,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可别耍赖也别忘了。”桑枝转头就瞧见赵决这幅冥思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想着怎么躲过自己的要求出声提醒他。   “……”赵决觉得桑枝是真的有些蠢,但还是回答了她,“不会。”   不会耍赖也不会忘。   下一轮比赛又要开始,人群中的鼎沸声渐渐弱下,这次桑枝没再与赵决下注,而是完整地将这场比赛看完。   到了傍晚,终于比出了龙舟赛的胜者,湖水中被放下一群鸭子,岸上有人冲下湖去捉鸭,“嘎嘎”的鸭声和人们的欢呼声混合。   艳霞映在他们的脸上洋溢,是幸福的样子。   桑枝被赵决带下去与莫若水他们会合,“若水姐姐,”桑枝凑到她身边,今日一天的兴奋让她神经都有些跳跃。   “我们今日在外面酒楼里吃一顿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谁都不忍拒绝,莫若水答应下来,温玉也点头认同,“我们这里有家酒楼的菜色不错,去那里吃吧。”   “端午节是不是要喝雄黄酒?”   桑枝走在路上想起了许仙白娘子的故事,她步子跳跃,在几人中间给他们讲起了这个故事。   “白娘子被许仙的雄黄酒逼出蛇身……”桑枝声情并茂,“岂可修……”   “岂可修是什么意思?”   赵决歪着脑袋问道,他本来认真地听着这个故事没想到她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是可恶的意思。”桑枝一时没注意竟讲出了这个,“这个许仙不可恶吗?”   赵决垂眸看不清神色,“难道许仙做的不对吗?白娘子是妖,人与妖本就不该在一起。”   “这有什么,”桑枝反驳道:“人又如何,妖若如何。”   她苦口婆心,“赵决,你不能这么想,你要知道爱是超越的,人与妖之间也会有爱的。”   赵决若有所思还想再问,“欸,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酒楼?”桑枝指向不远处的酒楼问道温玉。   “对。”温玉点头。   桑枝率先进去,端午的酒楼人还挺多,她立马占到了大堂里剩下的最后一桌,“快来这里。”   温玉特地给他们点了雄黄酒,他冲桑枝说道:“我们这里没到饮酒年龄的孩童,家中长辈会给他们额头写个‘王’字,意在消毒防病,虫豸不叮。”   “欸?”桑枝指了指自己,“我可以饮酒了。”   不管是现代还是这里,自己都没尝过酒味,这雄黄酒闻着还有股中药味,该是不会醉人的。   她给每个人斟了一杯酒,豪气万丈“今日端午,咱们不醉不归。”   桑枝率先一口闷下那杯雄黄酒,“斯哈”一声,她的举动逗乐了众人,场面一下子变得热潮起来。   席面将散,苏池瞧着桌上喝得不太清醒的桑枝,又望向赵决,“这不得你抱回去?”   桑枝半趴在桌上,脸颊两片红云漾起,长长的鸦羽让整个人看上去沉静而又乖巧。   赵决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刚刚说好千杯不醉的人竟然是第一个倒下的,一个雄黄酒竟也能喝醉。   这样子的赵决还真挺难伪装的,他突然有些为难,好像就是因为桑枝,明明他之前伪装得挺好的。   苏池几人已经出了酒楼,温玉在一旁还看着,他问道赵决:“不然,赵公子,我来将桑姑娘带回去吧?”   黑眸看向温玉,赵决皮笑肉不笑,语气淡淡,“那就不必了,枝枝我送回去就好。”   “枝枝”两字被他着重。   “那……好。”   夜间的街市仍旧有灯火,桑枝被赵决背着趴在他的肩膀上,隔着一层衣料,赵决似乎都能感受到桑枝浓重的酒意和热气被呼到自己的皮肉上。   他突然觉得背上有些痒,将桑枝轻轻晃了下,下一瞬背上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甚至有些软绵绵的力道。   桑枝:“别乱动。”   她以为是白日里的那只猫又来找自己了,小手顺着赵决的肩膀慢慢拍着,赵决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有些麻了。   “乖一点,不要再动啦。”   她声音掺着醉酒的软糯和含糊,赵决的耳根忽地红了,他恶狠狠地说道:“让谁乖一点呢?”   桑枝没再说话,拍打着他肩膀的手也慢慢落下,鼻尖传来均匀规律的呼吸声。   她,她竟是睡着了。   赵决只觉得气都被自己憋回去了,他动作小心地将桑枝又向上轻轻提了提。   让他不动,他偏要动。   “赵决……”背上的人儿又含糊一声,赵决的步子停了一瞬,“喊我作甚?”   “……”   “真的是。”赵决眉毛狠狠地拧起来,和一个醉鬼聊什么呢他。   作者有话说:   桑枝:来,今日让我们痛饮一场。   赵决:别喝了。   桑枝:放开,我可是千杯不醉。   ……   桑枝:呼呼呼(打呼噜~)   个人认为水中明月这一部分感情的戏份多一点?应该不会超过十章滴。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52章 水中明月(九)   他又不想杀了   迷糊中, 桑枝只觉得自己像是趴在了一块坚固无比的板砖上,只是这板砖似乎还长了触角,一会儿碰碰她腿, 一会儿拽拽她的头发。   桑枝恼了, 这板砖也欺负人吗,自己打不过赵决, 难不成还动不了一块板砖?   下一瞬赵决突然被背上的人狠狠地踹了下,他一下子愣了, 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两个人都得摔个破相。   桑枝感觉一阵颠簸, 这板砖竟还变成了小舟?   赵决面色有些黑, 但因为天色的缘故,却看不出来多少,自己莫名其妙被人踢了一脚,现在看桑枝的样子不会还要吐在他身上吧。   沈逍客在前面问他怎么了, 赵决摇摇头让他们先走,下一步动作他便把桑枝从背后薅下来。   天旋地转间, 桑枝被薅下来的一瞬间就顺着赵决的腰下滑又抱住了他的腿。   她晚上没吃多少, 光顾着喝酒了,面色有些憨红干呕了两声却什么都没吐出。   前面的温玉回头, “赵公子,桑姑娘她……”   “不用,你们先走, 我带她回去就好。”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决蹬了蹬腿, 试图把桑枝甩开。   桑枝的酒意总算是散了些, 她抬头望向头顶上的人, 夜风侵袭下,桑枝只觉得自己瞬间就神清气爽了。   “我不是故意的。”桑枝松开他的腿想自己慢慢站起来,可是又因为四肢无力,她又攀着赵决的身子才站直。   下一瞬她就松开了手,让自己保持平衡,赵决的眼眸黑的深沉,脸上没了一点表情,桑枝心底瘆了瘆。   他终于不装了吗?   事实上赵决也的确有些烦躁,可他又不知道这股烦躁是在烦躁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这股烦躁来源于桑枝。   眼前这个少女,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是那个赵决还是他自己,似乎都对他下不了狠手,不过在他自己看来,那个赵决是耽于情爱,而他,是觉得桑枝形迹可疑。   而她的形迹可疑才造就了那个赵决的耽于情爱,他看得很清楚。   从在江南府的桑家,到卞镇她又准确指出妖物,一次又一次,明明表面上看来只是个弱小可怜的少女,却一次又一次地从危险中惊险逃脱。   她,是除了他父母以外让他第一个陷入这种烦躁的人。   前两者,自己是无能为力,而她……   桑枝感受了来着赵决身上无言的杀机,她后退一步,【统,他想要杀我。】   【……一切就绪,宿主大胆放心死。】   桑枝:她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头脑发出绞痛,这种痛楚不亚于噬心之痛,离桑枝越近,赵决却越来越感觉到有意思。   她的眼中只有紧张,焦躁,却没有一丝害怕?   柳叶小刀紧紧地贴住桑枝的脖子,桑枝与赵决的距离几乎只要一个踮脚或一个俯身就能接吻,如此暧昧的姿势,却是杀机逢存。   他黑黝黝的眸子里映出桑枝的脸,忽地他突然将手中的刀偏向自己收了回来,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他又不想杀了。   他想看看她的最终目的。   “刚刚是不是吓坏了?”赵决柔声问道,他将那把差点取了桑枝性命的刀重新系在腰间,伸出手想去抚一抚她的头发。   落了个空。   赵决丝毫不在意,这次他的手稳稳地落在桑枝的肩上,摄住了她的动作,让她再也偏不了一分。   语气温和,动作却是一点也不轻柔。   桑枝放弃了挣扎了,【统,我要是现在放弃攻略任务怎么办?】   系统久久没有答话。   在赵决眼中却是桑枝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冷静镇定。   夜色倾垂,他们的影子拉得长了些,桑枝盯着地上的影子,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自己竟然还有时间发呆。   但即使如此,桑枝还是不得不说一句,赵决身材是挺棒的,宽肩乍腰,黑色的时候发丝轻扬,剪影充满了古风人偶味。   系统终于答话,这次它的声音不似以往地机械,桑枝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悲悯。   【若是宿主选择放弃任务,将永远回归不到现实生活,系统解绑,生死难料。】   意思就是她将彻底成为书中的一个人物,渐渐忘记自己,与书中世界共存,与普通人一样或许死亡就在未知的下一秒。   桑枝依旧沉默。   赵决终于觉得不对劲,桑枝……该不会被自己吓傻了吧?   他正想伸出手去拽一拽她落在肩膀的发带,下一瞬桑枝就握住了他伸出去的手。   “没有,我刚刚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她眼眸澄澈,似乎真的对刚刚一无所知。   握住自己掌心的温热娇小,两只手才将将包裹住他的,赵决勾唇,另一只掌心也握住她的,“不记得就不记得。”   两人目光交汇,却看得分明,一个虚情一个假意。   桑枝和赵决同时放开手,非常默契地忘了刚刚那段。   作者有话说:   我好短,我反省,因为今晚和老友真的是聊的太开心了,现在还没聊完,明天多写一点TuT 第53章 水中明月(十)   天下有情者皆是苦情人   桑枝在前, 赵决跟在她的身后,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却硬生生被她走出了张扬的步伐。   腰间的柳叶小刀隐隐发出金光, 赵决没有注意到, 快走两步追上了她。   不知为何,他特别钟爱桑枝脑后的发带, 黄色的,绿色的, 蓝色的,刚触上就在指尖绕了几圈, “枝枝。”   “枝枝。”   他又叫她, 桑枝停住脚步,“干嘛?”   赵决摇了摇头,目光看着单纯却又隐隐带着炽热,“我只是想叫叫你。”   这种想杀却又得按捺住自己, 按捺住自己的同时又止不住的窥探欲真是让人如痴如醉。   桑枝有些无奈,这种感觉就像是黏上了一只死神鼻涕虫一样。   死亡如风, 常伴吾身。   桑枝的酒意是醒得彻彻底底, 清醒的很,她觉得自己就算是现在去绕城跑一圈都能做到。   客栈外站了个小二, 见到两人向他们招了招手,“二位客官,回来了。”   桑枝点头, 进了客栈, 赵决松开指节上缠着的发带, 她的发带尾端都打着卷了。   小二递过来一碗醒酒汤给他们, “这醒酒汤是少掌柜提前吩咐人回来做的, 还温着呢。”   桑枝皱眉原本不想喝的,最后还是端起一口闷下。   “枝枝——”赵决叫住她。   桑枝转头,长而翘的睫毛微颤,只听见他说,“睡个好觉。”   你这么一说我就睡不了好觉了,桑枝心想着,但还是和他道了晚安。   赵决知道,这个晚安的意思就是睡个好觉,做个好梦,明明知道她口不对心,但仍希望自己真能睡个好觉。   月色倾泻,从窗柩处钻进一缕月光悄悄地爬进屋子里,桑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着赵决。   这个人一定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一会儿想杀了她,一会儿又不杀她。   黑夜中,桑枝一双眸子闪亮,窗外时不时传来虫鸣,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睡意,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惊鸟拍翅声。   她闻到一股香味,鬼使神差地,桑枝睁开了眼睛。   她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柳叶眼。   她差点就叫出声来,但赵不度猜到了她想要干什么,给她施了术法,说不出话来。   “嘘,你不说话,我就给你解开。”赵不度立指在唇间嘘了一声 。   桑枝急忙点头 ,她绝对不说话。   赵不度挥了下手,桑枝只觉得唇间的束缚瞬间消失了,她将被子拉高了些,身子藏进被子中。   而赵不度一直都是微笑看着桑枝的举动,甚至觉得她十分可爱。   “你是叫桑枝?”他问道。   桑枝点点头,目光戒备,小声开口:“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赵不度似乎没有听到她这个问题,仍旧笑眯眯地与她说着自己的问话。   “你与赵决关系很好?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窗外虫鸣声停了,万籁俱寂,桑枝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格外沉重响亮,她小心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心却愈跳愈快。   “别紧张。”赵不度贴心地给她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上。   这人与赵决一样,外表温顺温柔,实则内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着弄她呢,桑枝颤巍巍地接过茶水,提醒系统做好准备。   她想着今天自己问赵决这个与他长得极其相似的人是不是他父亲时,他说的不是。   “我与赵决的关系一般,至于您,我猜您应该是赵决的父亲。”桑枝保持脸上的笑容,实则手上的茶水都快端不住。   “一般?”赵不度有些疑惑,光看现在的样子果真是有点为自己儿子姻缘发愁的老父亲,如果前提是这个老父亲不是半夜悄悄潜入女孩子的房间里的话。   “不应该啊,我看他好像很喜欢你呀。”   他终于起身,桑枝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双腿,将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起一阵舒适,桑枝也渐渐镇定。   难不成只是单方面地儿子对父亲的叛逆,现在是老父亲为自己儿子求亲的节奏?   她可不信。   桑枝正欲开口,赵不度突然转身,潜进屋内的月光被他的身影遮住大半,背对月光,她看不清他的脸。   “要不要我给你讲讲赵决?”他虽是这么问了,却也没有等到桑枝的回答便自顾自地讲下去。   “赵决自幼是我抚养的,她的母亲与我生了嫌隙,一直到他三岁,我才与他的母亲关系渐好。”提到岁成,赵不度总是温柔的,“赵决他很听话,学什么都快,我与他的母亲都很喜欢他。”   他说了很多,都在说赵决如何如何好,桑枝没有全听,毕竟自己见过赵决从他母亲院里走出来时满身的伤痕与戒备森严,那一府的奴仆婢女对他的轻待,若是真的父母恩爱,教子有方,底下奴仆又是怎么敢这么对待主子的。   话末,赵不度又问道她,“你真的与赵决关系不亲近吗?”   桑枝果断地点头,“相较而言,我更喜欢随行的沈师兄。”   沈大哥,对不住了,桑枝心中暗暗道。   下一瞬赵不度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好像有些难过,“那既如此,我杀了你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桑枝瞳孔缩了缩,面上没流露任何表情,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紧张,指腹处泛起白痕。   说着这句话的同时,赵不度也在注意着桑枝的神情,最后他终于与桑枝可惜地道了一声“再见。”   “今晚打扰了,睡个好觉吧。”   与他来时一样,他走的时候桑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   赵不度走后,桑枝才觉得自己仿佛又听到了窗外的虫鸣,此刻有些聒噪的虫鸣对她来说却是宛如天籁。   所以,刚刚赵决的父亲来是想干什么,若是自己说了一句与赵决关系好的话,那她的复活甲就用在今夜了。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   第二日赵决醒来过后桑枝不在大堂内用早膳,苏池注意到他的目光,“桑枝还没起呢,你去将她叫起来用早膳吧,今日我们得走了。”   赵决点头,转身去敲桑枝的房门。   往日里也没见她起来迟过,难不成真是昨夜醉酒睡过头了?   他连着敲了好几声都没听见桑枝的回应,正待他准备推门进去时,他终于听见里面桑枝微弱的的声音。   “我再睡一会儿。”她说。   声音听着很疲惫,就这说话工夫赵决就听出她好像又睡着了。   苏池看着他的身影走下来,“怎么,还不愿意起来了?”   赵决点头,眉宇见似是极宠溺无奈,“许是昨日喝多了酒,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吧,”他又主动说道,“我等下去安排马车。”   用毕早膳后,赵决出客栈去寻马车,刚迈出客栈,他的脸色就变了。   刚刚,在桑枝门口他感觉到了赵不度的气息。   妖对于同类的气息敏感,更别提是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妖,但是,赵决心里却是清楚地很,那道气息是赵不度特地留下的。   若是他想,完全可以做到神鬼不知。   所以赵不度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想让自己知道他曾来过吗?   他走进一条小巷,从巷子中翻越到桑枝的窗柩处,他轻轻地想要推开窗柩。   一下,两下……   赵决的动作停顿,为什么他推不开了?   他怕自己力道大了会惊到别人,于是便从房顶的砖瓦上寻了一处进了桑枝的屋子。   刚进屋他就觉得自己眼角抽。   那窗柩处摆满了东西,屋内的桌子被移到窗边,上面又摆了几个柜子抵住了窗子,怪不得他推不开。   看到这幅场景,赵决不问她也知道了,赵不度的确昨晚来过桑枝的屋子。   床上的桑枝眼下看得出有些青黑,她皮肤嫩赵决是知道的,看来赵不度昨晚在她的房间里还呆了不短的时间。   赵决从刚刚的好奇又变为疑惑。   她是如何能在赵不度手下活着的?   强烈的注视感,桑枝渐渐感知到,她做好了心理防备,所以看到赵决坐在自己的床边时一点也不惊讶。   “昨晚赵不度就是这么出现的?”   他问。   桑枝心下了然,赵不度想必就是他父亲的名字,脑中还有残余困意,桑枝还想再睡,她翻过身将脸埋在被中,声音嗡嗡回答他是。   散落的黑发铺在床上,一部分落在她的脸旁,赵决问一句,她答一句。   “赵不度与你昨夜聊什么?”   “你。”   “我有什么好聊的?”   “不知道。”   “他昨夜怎么没杀了你?”   “因为——”桑枝猛地睁开眼,“赵决,你知道你父亲的心思。”   “你也不和我提前打一声招呼?”   她的脸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白嫩嫩的脸看着还有些婴儿肥,赵决手指蜷缩了下,他声音冷淡,回答道:“他已经不是我父亲了。”   “得了吧,”桑枝彻底被他搅没了睡意,她这是造了什么孽,白天晚上都被他们父子俩折腾。   赵决没了问下去的欲/望,他催促桑枝早点起来今日他们要走,至于赵不度自己迟早会知道他的心思的。   桑枝生无可恋地在床上赖了会才起来,他真是感谢赵决帮她把东西全都回归原位了,昨夜她怎么也睡不着半夜将东西都挪了个位置堵住窗子,可惜呢,防得住窗,关得了门,却挡不了房顶。   不过他们今日既然要走,桑枝便直接在屋内收拾好了包袱才出门下楼。   大堂里莫若水他们不在,或许是回屋了,温玉在柜台处心不在焉地好像在发呆。   桑枝坐到一处空桌,只要了一份白粥和包子,厨房动作很快,没一会儿早膳就送过来了,她正要抬头说谢谢,却见到是温玉。   他似乎有话要说,桑枝接过盘子,道了一声谢,没睡好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提不起精神。   温玉见到桑枝这幅模样,变得更加紧张,桑枝没管他坐在这里的原因,自顾自地用着粥,快吃完的时候终于听到他说话了。   “你们要走了?”   桑枝咬了一口包子,说话声音有些含糊,她“嗯”了一声。   良久,桑枝吃完早膳他还坐在那里,她主动问他,“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温玉抬起头,释然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们说声再见,一路顺风。”   桑枝回了他一个笑容,真诚道:“谢谢你。”   赵决从外面进来,看见两人,视线有些锐利,“马车已经有了,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桑枝点头,“我去喊他们。”   赵决看向一旁起身离开的温玉,心底生出了一股卑劣的心思。   “温公子,”赵决喊住他,“不该有的妄念就要趁早打消。”   温玉没有转身,声音听不出多大起伏, “赵公子真是多心。”   可藏在袖下的手却是松了又紧。   赵决柳叶眼微眯,果真是,天下有情者皆是苦情人。   这种泥沼,他绝不会踏进。   作者有话说:   后面,啪啪打脸。   斯哈~真香 第54章 水中明月(十一)   樱桃   皇城靠北, 越往北走,商贸往来愈加频繁,今天桑枝他们一路便遇上了好几个去往皇城的商人。   里面还有不少水果, 例如樱桃。   赵决眯了眯眼睛, 每年这个时候皇城的樱桃甚至是一颗堪比一两银子,究其原因, 只是因为皇城的贵人爱吃。   其中,最贵的那人便是他的母亲, 岁成公主。   桑枝瞧见了这运往皇城的樱桃,也起了馋意, 但听到樱桃的价格不免咂舌。   苏池也皱眉道:“今年樱桃的价钱为何又涨起来了?”   往年樱桃的价钱已经算很高了, 今年竟然几乎是去年的两倍。   卖樱桃的那个果商将马车上的樱桃小心地用细部遮起来,防止被太阳晒坏了。   “几位公子小姐,你们是不知道,今年我们那儿发水, 日日都是阴天,樱桃的产量减少了两成, 这价钱可不就得跟着提上去吗?”   他又指向马车后用筐子装的樱桃, “若是你们想要,那里有一些快坏的, 我便宜点买给你们就是了。”   桑枝看了看,篮筐里的樱桃不过就是有的扁了或者个头小的,她思考了一番还是买了一小筐。   现在吃了, 之后到了皇城就不会馋了。   桑枝嘴甜, 果商给他们称好后, 又额外多送了些给她, 桑枝笑眯眯地接下。   天气越来越热了, 没走一会儿,桑枝就感受到了身上的黏腻感,衣服都贴在后背了,但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掌心捧着一把洗净的樱桃,桑枝衔了一颗送到嘴里,微软带甜,滋味不错。   赵决走在她的前面,看不过她的惫懒模样,“边走边吃要走到何时?”   “要你管?”   天热桑枝气性也大了些,故意当着赵决的面有吃了一颗,青绿色的樱桃梗被她插进了耳洞里,细细的垂落下来。   赵决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他们两人的气氛这几日都是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沈逍客在前面喊了一句赵决,让桑枝慢点走没关系等下他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再歇一会。   桑枝也听到了大声回应了沈逍客一声。   路过赵决时,她还小声“哼”了下,“你吃不吃?”   赵决瞥向她白嫩掌心里散落的几颗樱桃,红色圆润静静地躺着,他喉头有些痒意,刚伸出手准备去拿一个,桑枝便快速地收回了手。   “不给你吃。”   桑枝笑了下,嘴边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又轻轻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吃了。   唇是嫣粉色的,樱桃是红色的,齿是白的,而桑枝的笑是张扬的。   赵决的眸子黑黝黝的,还是没说话,只是走的步子更快了。   “嘁,还生闷气了。”桑枝暗道一句,没理他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末尾。   之前自己明明都洗干净给每人都发了些,偏生就他不要。   手上还剩了两颗,桑枝不想吃了,她小跑几步赶上赵决,这次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给他吃的。   一只手拉住赵决的衣袖,滑到了他的手腕,一阵冰凉的触感,桑枝瞬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你好凉快。”   桑枝的眼睛亮了。   “走开,我不会给你纳凉的。”桑枝刚说完,赵决几乎是瞬间猜到了她的想法,淡淡道。   “别啊,”桑枝的手腕擦着他的,心底的燥意似乎都降了些,她好生好气地说:“之前是我不该……诱惑你。”   “喏,你看,我没有全部吃完的。”   赵决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什么叫诱惑他,吃樱桃的事能叫诱惑吗?   况且,他看向桑枝指尖叼着的两颗樱桃,就给他留了两颗,还妄想让自己给她纳凉?   门都没有。   赵决甩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   “欸……”桑枝没抓住他,让他走了,手上的凉意消失了,心痒痒的,她想了想再次追上去。   这次她直接拦住赵决,以自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樱桃递到赵决唇间。   “吃吧,很甜的。”   她歪歪头将自己背后的发带落到身前,歪着脑袋给赵决的指尖缠上发带,“你卷这个,我摸摸你,行不行?”   她的语气里带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三分撒娇意味,或许是这几日赵决与她没有什么大矛盾,桑枝心底觉着他没了什么危险。   赵决感受着抵在自己唇前的樱桃,带了点热意,两人或许是动作停滞了一息或许是更久,他终于启唇。   那颗圆润饱满的樱桃被他纳入口中,嫣红的汁水在口齿间绽放,有点甜。   “那你就是答应了对吧。”   赵决没有反驳,只是指尖将桑枝的发带又缠了几圈。   桑枝终于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手心手背贴在他的手腕胳膊上,一边凉了又换成手背。   赵决就像个会自放冷气的大冰块,一个地方热了后换个位置那个地方的温度就又降了些。   桑枝将剩下的最后一颗也送到赵决嘴边,这次赵决的唇碰到了她的手指。   桑枝的心微微一颤。   他的唇和他的身体不太同,是温热的。   桑枝的手指一麻,樱桃差点掉下去,被赵决衔住了她的指尖。   !!!   赵决似乎也发现了不对,黑眸望向桑枝,他感觉到了桑枝整个人瞬间发热起来,连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掌心都烫了。   “你……你还不松嘴?”   刚刚的想法通通都一下子飞走,桑枝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细菌,这样会有细菌的。   赵决轻眨了下眼,松开唇,桑枝的手指紧紧捏住了那颗樱桃,她面无表情地将樱桃送到他嘴里,赵决咬下果实,桑枝将他缠着自己发带的手拿开,把那根樱桃梗放到他掌心。   交易结束。   赵决再次吃着嘴里的那颗樱桃,这次的樱桃一定是坏的,都酸掉了。   *   细密的帐子里猛然坐起一个人影,黑色顺滑的头发披散在绣着素净玉兰的白色寝衣上,只呆呆地坐着,半天没有任何动作。   良久,屋门被打开,从外走进了一个扎着双髻的宫女模样的人,小心低着头走到岁成的床前慢慢跪下。   “公主,要起身吗?”   帐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应答,跪着的小宫女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起身半弓着腰撩起帘帐。   一张精致娇艳的脸露出来,不小心露出的脖颈和锁骨白皙,如同误入人间的仙娥,这是小宫女第一次见到公主,被她的美貌瞬间惊住,连手中都帘帐都微微地松开少许。   这便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当今圣上无后,一众嫔妃争宠,可再争宠也没有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受宠。   小宫女手抖了抖,不敢再直视公主,她将公主小心扶起,长长的床单被拖到地上,岁成的脚踩在上面。   白嫩的脚趾踩在绣着暗金色的寝被上,竟是一双莲花足,小宫女眼睛抖了抖收回自己的视线。   屋内燃了香,正中央鎏金雕龙的香炉中缓缓悬起一缕,散开在整个房内。   整间屋子都没有窗户,门上的纸似乎是用什么特殊的材料制成,连外面的阳光都射不进来多少。   公主的步子有些慢,小宫女有些疑惑,但这只是自己第一次服侍,或许是公主的仪态也说不定呢。   岁成被她扶到梳妆台前,手中发丝黑亮柔顺,小宫女怀着虔诚的心小心翼翼地拿着发梳从头顶梳下。   细微的梳发声在屋内响起,下一瞬背后就响起了木梳落地的声音,岁成被这阵声音吸引,凝视着镜子中的宫女。   镜中的花容月貌一点点剥落,小宫女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自己看到的一切,一下子失了声。   这哪里是尊贵的公主,这……   分明是可怖的妖鬼。   岁成的发丝一点点脱落,大片的黑发掉落地面上,这些乌发像是有了自己的生机,一点点蔓延滑动,缠上了小宫女的脚踝。   “啊——”   小宫女终于叫出声,巨大的疼痛席卷了她,黑发就像是极其锋利的锯子,竟然硬生生地将她的脚给锯断了。   红色的血液汩汩地在地上流淌,黑发在鲜血里畅游,攀上小宫女的大腿,腰际,手臂,肩头,最后布满了她的整张脸。   一个人形被黑发包裹,小宫女无助地挥舞胳膊乱蹬着腿脚,最终凄厉的叫声被黑发一点点吞噬。   岁成似乎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僵硬地站起来看着这一幕,歪了歪头,惨白的头皮与整张地面的红与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发变得更加乌亮,地上只余了几根弯曲的白骨,连血液都消失殆尽。   似乎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梦,而地上的白骨只是什么可怕的玩具一般。   岁成眼中没有半分焦点,黑发再次回到自己的头上,整个人仿佛更加娇艳了。   她拿起梳子从上到下一点点为自己梳发,柔顺光滑,乌黑发亮的头发。   慢慢地,就连室内最后一丝血腥味也被那股香气所掩盖。   “不……度。”   她嘴中轻声喃喃,似婴孩学语,再次重复,“不度,赵不度。”   “不度是我的夫郎。”   “我是不度的妻子。”   偌大的屋内轻轻回荡着这几句。   如同少女的梦呓,又如同恶魔的低语。   作者有话说:   吃樱桃,嘿嘿~ 第55章 水中明月(十二)   青绿色发带   “接着。”桑枝从树上扔了个果子下去, 青绿色的襦裙掩映在树叶中,分外协调,衣角处被打上了结, 她小心地攀着树干下来不让衣服被勾到。   细碎的阳光从树顶穿过, 照射在林中,桑枝的一小半脸都被晒得有些红了。   她嘴唇轻启, 呼出热气,身后的发带像一只蝴蝶翩翩飞起又落下, “够了吗?”桑枝问道。   就算不够我也不摘了,她心想着。   赵决摩挲着手中刚刚接到的青果, 此时布袋中已经有了差不多快十个, 应该是够了。   但是他又想到刚刚桑枝爬树的模样,心思一动,勾唇道:“好像还不够呢。”   来回爬了两趟的桑枝:“……”   “我不摘了,你自己飞上去摘明明比我快得多。”她随手拿了一个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就咬下一口。   清脆干涩, 味道有点像没熟的苹果,桑枝又咬了一口, 动作神情都在表示着她拒绝了赵决的提议。   “罢了, 那便就这些先回去吧。”赵决拎起布袋抬腿就走,桑枝“欸”了声, 将手中的青果当作赵决的头又狠狠咬下一大口。   天气越来越热了,草丛也拔高窜得细密,桑枝一只手拿着果子, 另一只手将裙角的结给解开, 她皮肤娇嫩, 树枝细叶轻轻划上一道就会变得又红又肿。   “赵决, 你等等我啊。”桑枝挥开一些细草, 这个赵决,明明是陪她一起来的,竟然都不等她。   “你等等我,这些叶子太锋利了,”桑枝小跑了一阵子,细叶割过她的衣裙,隐隐勾出了些丝缠绕在叶上。   桑枝轻喘了一口气,终于抓住赵决,她表情似是极为苦恼却偏又使拙劣的眼色,“唉,要是有人能帮我把草割掉就好了。”   她的手心温热甚至覆在他的手腕上有些烫,赵决心头有些烦躁,这桑枝惯会花言巧语地讨好人,就连自己这段时日似乎都对她包容不少。   “偏生你这么娇气。”   桑枝将手掌合十立在胸前,冲他讨了个好,“拜托拜托。”   她杏眸澄澈清亮,赵决未说出的话梗在喉头,耳根微不可闻地红了三分,“就你事情多。”   他将手中的布袋递给她拿着,抽出腰间的柳叶小刀,“就跟在我身后。”   “别乱走,省的我多费气力。”说完便是一刀,身前的细叶被齐腰斩断。   这细叶不知是什么叶子,凑近了瞧,上面有许多细密的绒毛,就是这绒毛刺人锋利,皮肤轻触上去就会一道红痕。   这地方是桑枝自己找的,人迹罕至,任这草叶长这么高了,之前自己只远远地瞧着这边的果树,却没想到要路过这一片草,刚刚过来时腿上几道红痕还未消呢。   桑枝贪凉,裙下是两条光纤的小腿,不似赵决是个冰块仍旧穿得上下整齐。   又是一刀,赵决手中的柳叶刀嗡鸣一声,他知道这是他的刀在委屈了,也是,这把小刀杀过妖,捅过血肉,偏是没有干过这种园丁的活。   赵决抚慰了一下刀身,嗡鸣声渐弱,又是刷刷几刀,刀身锋利,触之即碎,面前的细叶全部倒地。   桑枝眼神感激,主动递了个青果给他,“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赵决看了一眼她白腻的掌心,青果个头小,但也几乎占据了她的大半个掌心,他轻嗤了一声没有接过,自己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莫若水几人坐在一片树荫下闭目养神,听到他们的动静睁开眼,“回来了?”   “嗯。”桑枝摇摇手中的布袋,开心道:“若水姐姐,我们摘了很多果子。”   她将布袋拎起倒着将果子轻轻滚在一张干净的布上,“看,是我自……与赵决一起摘的。”   赵决随意找了一处坐下,对她的话仿若未听,细心地擦着手上的柳叶小刀。   桑枝将果子分给他们后坐到赵决身边,丝滑的发带垂到赵决的手腕上,桑枝还来不及抓起它,便被赵决小指勾住。   “我的呢?”他问。   桑枝故意装听不懂,“你的什么,之前给你不是不要?”   她扯过赵决指尖的发带,可惜没扯过,又被他缠了几圈,桑枝不得已地离他距离近了几分,脸庞几乎快贴到他的。   “干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发带几乎全遭到了他的毒手,每个都尾端都打着弯,有了卷翘的弧度,也不知他哪来的癖好,偏生喜欢抓着人   的发带玩儿。   青绿色的发带大概一指之宽,赵决的一根手指都包裹在其中,丝质绸带束在指间让他有心静的感觉。   赵决怎么也不松手,桑枝终于将自己藏在身后的青果拿出来,“这儿,我给你留了。”   果子被递到他眼前,赵决用另一只手接过,那只手仍旧没有放开,刚咬下第一口,赵决轻皱了下眉,手指力道松了些,桑枝的趁着这阵机会,快速地将自己的最后一根长而顺溜的发带解救出来。   她刚刚特地选了个青一点的果子,“怎么样,甜不甜?”桑枝问他,脸上表情明显就是幸灾乐祸。   赵决瞅了她一眼,当着她的面面无表情地将那个果子几口吃完,“自然是甜的。”   他唇角带了些果子的汁液,嘴唇红润瞧着有些勾人,桑枝胸膛处心跳错了一拍,转过头去。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的,系统自从上一次与她说了赵决对她的好感降到-50后,就像是宕机了一样,自己与它说了什么一次都没回复过。   不过,桑枝偏头看了看赵决,细密而长的睫毛随着他的视线轻颤,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看过来。   却是看向她的发带。   桑枝一下子激灵起来,紧紧捂住自己的发带,“我告诉你,这……这是我最后一根顺溜溜的了。”   以往的,不管是什么色的,黄的,蓝的,红的,桑枝几乎是每种颜色的发带都会有一两根,而那些的发尾都卷成一个个小圈,可见赵决有多么钟爱她的发带。   可是她在武力上根本不是赵决的对手,还没坚持到两息,那根发带就落于他手,桑枝的目光有些涣散,自己最后一根完好的也遭殃了。   她脸蛋有些微红,是刚刚躲避赵决时动作太快而染上的,赵决将发带反复绕了几圈,亲眼瞧着它也变得卷翘才松开手心满意足。   “行了,到时候我再多买些给你。”   桑枝涣散的目光稍微聚了些神,他买再多还不是都要遭过他的手,桑枝继续躺平。   赵决的背后也束了发带,但是桑枝只试过一次,他的发带手感一点都没自己的好,有些粗糙了。   “下次我买个一百根给你造。”桑枝咬牙切齿道,她从前看电视剧便喜欢像小龙女那样长飘飘的发带,现在好了,哪个小龙女的发带会是像自己一样卷卷的。   【滴——】   一声久违的声音在桑枝脑海里想起,她立马一个激灵坐起来,赵决的眼神不经意地瞥过来。   【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50】   【当前攻略……好感度0】   持续不断地播报偶尔有点卡壳,桑枝刚听到第一声播报时心中猛地一跳,听到第二声才缓过来,或许是系统延迟吧。   系统声音继续播报着:【当前好感度15】   【当前好感度20】   【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35,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播报到35停止,与最初的-50相差了快100点,桑枝盯着赵决发呆,视线好像是穿过了他一般。   赵决注意到她的视线,眸子有些深。   【这次确定是正确的?】桑枝问。   【经过多天的修复更新,本系统已经修复了bug,感谢宿主的信任与支持。】   意思这就是准确无误可靠的数据了,桑枝点头,她可看不出来赵决对自己已经有了35点好感度,依她长期地观察下来,他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人格分裂。   她之前问过系统,若是将赵决攻略成功,他陷入情爱自己却离开会如何,系统只告诉了她会清除两人的记忆,只是她不懂,若是最后将记忆全部清除了,那么从一开始她攻略的原因是为什么,系统没再回答。   *   夜间,林子里时不时发出几声鸟鸣的啁啾声,远处山涧清泉流响,白天那么长的时间桑枝终于想明白了,若是真要成功攻略赵决到达百分百,他那样谨慎的性格,只能以情入情。   但是,她并不能保证自己就会是最后清醒的那一个。   远方席卷了一阵带着花香的风,吹动了两人的发带,轻轻交缠在一起,玄黑色与青绿色看上去极不相容,却又似乎极为融洽。   桑枝终于回过神,赵决已然倚在树上闭目养神了,月光滑下他高挺的鼻梁,一半光亮一半阴影,安静而又锋利。   她想起他们再过两三日或许就要到皇城了,桑枝开口,“赵决,你喜欢皇城吗?”   赵决闭着眼睛没有答话,似乎是睡着。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不太喜欢皇城,皇城听着很好,世上最富最贵之处莫过于皇城了,可是那里太压抑了,皇权与利益全部都隐藏在华贵的外表之下。”   “天下将倾,苏差王因之而死,现在的皇城必定是暗潮涌动。”   树下的赵决眼睫轻颤几下,衣角被风轻扬起一个小角,似乎睡得安谧。   远处山石间的小溪里映下月亮的倒影,水中明月,碎了又重圆,里面轻轻漾起的不知是谁的心事。   作者有话说:   这一篇章结束~下面估计就是皇城篇了。 第56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   “不要太医……要赵不度”   午后下了一场瓢盆大雨,   十奉湖中的粉荷绿叶被拍打倾斜,滚滚水珠缓缓流下。   最近因为岁成公主染病,被当今圣上接进了宫里调养, 朝华殿内外不时有太监宫女进出, 面带慌张。   潮湿的地砖沾上些许的泥泞,杜蚕瞪了眼那个小太监, “你是哪个殿里的,脚底板上沾了泥都敢进来?”   被点到的小太监立马跪下, 半潮的蓝色衣服一下子染上深色,“奴才……奴才刚刚在外面不小心踩到泥地了。”   小太监是半路被拉过来的, 哪里知道这朝华殿还有这个规矩, 他瑟瑟缩缩地跪在地上等候着自己的宣判。   “算了,看你也是个面生的,把地上的泥给擦干净了赶紧走。”杜蚕挥了挥手不耐道。   夏天就是如此,上一刻还晴空万里, 下一秒就暴雨骤至了,公主这场大病生的突然, 赵公子也还未回来, 杜蚕心中多了几分担忧。   屋内,细密的帘子遮住视线, 几位太医没有公主的命令不敢妄自上前看诊。   杜蚕终于进了殿,看到几位太医还跪在不远处没敢动弹,她一步步上前掀开帘子, 岁成躺在洁白的床被上, 身上没有盖被子, 罗红色的寝衣铺成在床上, 刺目而又惊人的美貌, 她掀开帘子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又是三分嫉妒与七分害怕。   她将岁成轻轻推醒,“公主,太医在外侯着呢。”   岁成眼睛闭着,只是嘴里还在不停说话,杜蚕凑近了,只听到“赵不度”三个字,她心中知晓,那是那位赵公子的名讳。   岁成被她推醒,眸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散光,转瞬即逝,“不要太医,要……”   “赵不度。”   她唇瓣嫣红,脸上也染上了红云,明显是高热的状态,杜蚕不敢拖拉,这病万一有了什么好歹,自己绝逃不了一死。   杜蚕又劝慰几句,岁成不听,只喃喃道着“要赵不度”四个字,最终她没有办法只能让几位太医先回去。   圣上只把公主接进宫里便不管了,赵公子临走之前也曾说过,要她必须听公主的话,除非公主寻死,其他无一例外。   她悄悄退下,守在门口。   此番公主生病自己必然要受罚,若是还不听从公主的命令怕是自己死了也要脱层皮,她不愿受苦。   不知过了多久,高大的红墙那处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影,绯红的夕阳下绣着金线的衣裳暗暗发光。   是赵不度,他回来了。   杜蚕如见救星,提着裙角赶紧迎过去,“赵公子……公主她——”   她话未说完,便被赵不度打断,“我已知晓,杜蚕,你做的很好。”   他声音轻和,柳叶眼温柔地看人时目光是缱绻的,杜蚕的脸颊被夕阳染上红意。   “那赵公子快去看看公主吧。”   “嗯。”   赵不度眼里漾起黑色,一点星光微闪,进了岁成的屋子,杜蚕熟稔地挥退了宫人。   赵公子在,他们这群宫女太监便形如虚设。   “岁成。”赵不度抚着她的脸庞轻轻唤道,温热的触感碰上他略带些凉意的手,岁成不自主地就蹭上去,想要更多。   赵不度眼眸深了些,将岁成揽起靠在他的肩头,“岁成,我回来了。”   蝶睫微微扇动,听到熟悉的声音岁成睁开眼睛,眼里似乎终于有了焦点,手轻轻抬起,从他的眉心滑过高挺的鼻头,最后停在他的唇上。   “不度,赵不度……”   “我在。”   听到心上人娇娇地叫着自己,赵不度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化了,手上不自主地便用了力,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岁成痛呼一声,他才终于晃过神来,拉开她肩头的襦裙,上面赫然有了红印,她的皮肤实在娇嫩,但只要有自己在身边,她的皮肤上永远都会有这种印子。   他低头亲了一下,舌尖扫过她滑腻的肩头,怀中的人瑟缩了下靠着他的胸膛更近了些。   “赵不度……”岁成又叫他,声音中带了几分恼怒,手指在他的腰际轻掐,“我难受。”   她眼睛雾蒙蒙的,嫣红的嘴巴撅起,“好难受。”   赵不度抚着她的发丝,鼻头深吸了一口香气,心中的燥意抚平了些,“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他掌心化刃,在自己的锁骨处狠狠划了下,鲜红的血液争先流出,岁成的眼睛发出光亮,整个人生动几分。   赵不度将岁成拥到怀中,靠在自己的胸膛处,感受到了她细密的吮,时不时还用舌尖破开伤口,汲取更多的血液。   他整个人带起一阵颤意,随之而来的却是冲天的快感,唇角有些白了,眼尾处却带了些红意,突然怀中岁成又是一个啃噬。   赵不度终于忍不住喉中的呓语,微哑的嗓音发出呻/吟,饱含了情意和舒畅。   再也忍不住,他放下细帘,无视岁成没有尽兴的表情,将她唇角的血液轻轻触碰到自己的唇,带着腥气与锈味,那是自己血的味道。   “还有的。”他轻声诱哄她,将自己的唇角咬破,岁成闻意便覆上他的唇,赵不度趁机解开她腰际的衣结,雪白的身子卧在罗红色的寝衣,他喉结又滚动了几番。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朝华殿内种的是绯红的玫瑰,豆粒大的雨珠倾泄,红花娇弱,无力地承受着雨露,地上滚落些嫣红的花瓣,显示了这场雨的声势浩大。   殿外的琉璃灯被点亮,夜临了,赵决将岁成唇角的最后一丝血迹抹尽,怀中的人已然陷入安睡,他眼中满是笑意餍足。   罗红色的襦裙不大盖住了两人,赵不度轻轻一起身,便扯落了不少,眼眸又深了几许,最终将襦裙给她再次盖好。   月光从门缝里钻进,隐隐地照到他的身子,上半身几乎都是伤痕,有齿痕,有刀伤,还有各种细密的口子,赵不度没有在意,抬手黑衣便掩住了伤痕。   岁成公主的高烧退了。   杜蚕得知这个消息,悬着的心终于落实,果然还是赵公子厉害,一回来便治好了公主的病。   赵不度站在门外,听着杜蚕事无巨细地将这几日他走后岁成的事一一禀告,他当初选了杜蚕做岁成的婢女,看中的也不过是她的好记性。   杜蚕提到了近几日消失了的几个宫女,语气疑惑,但没有深说,这皇城宫里一天少了一个几个人又有谁会在意。   赵不度听到这里,脸上表情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杜蚕讲了好一会儿才全部讲完。   其实岁成公主的日常也是极为简单循环,但是赵不度却是没次都要认真地听一遍,从不烦躁。   “嗯,杜蚕,你做的很好,”他垂眸夸奖她。   杜蚕头低得更深看些,正欲说话便被从殿外进来的一个小太监给打断了。   “赵公子,陛下找您。”   来人正是白天的那个小太监,杜蚕又怒视了他一眼。   赵不度心下了然,心中对那皇上嗤之以鼻面上却仍旧一副风雅之姿,“带路吧。”   走前他又吩咐了杜蚕,他没回来前不许进公主的房间,杜蚕低头应诺。   院里的玫瑰花瓣零落在地面,被赵决踩过,映入地砖中,变成乌黑,花枝轻轻摇曳一下,送来几许花香。   赵公子虽没有个正经名位,在这宫中却是人人知晓,当今公主与他成双成对,圣上更是对他青睐有加。   赵不度踏入那荒淫的屋子,脚下踩着了一根烟紫色的罗缎,他对屋子内衣不蔽体的女子恍若未见,向陛下行礼。   “不度啊,快快起来,不用行礼。”   李皇将身旁的女子推开走到他面前,对着这些女人他毫不避讳,“不度,你上次给我开的秘药我给吃完了,你看……”   赵不度眼眸轻转,他走前特地给了这个狗皇帝十颗药丸,一天一颗便可,他竟十天未到就全部用完,这……不是自己找死?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皇上想要,我这里自然有,有多少有多少。”   屋里的女人香味刺鼻,赵不度渐觉不耐,岁成的气息都快被他们掩盖了,他不待李皇又说,“我先走了,等会儿让人给皇上送来。”   黑色的锦袍微微荡出一个弧度,李皇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几许恶恨,转而又抱上身旁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俯身上去。   *   巍峨的绵山之后便是皇城,先祖选址于这里,起初是为了抵御外敌,进可攻退可守,如今却似藏于山后的安乐窝。   掀开薄雾的面纱后,就是滔天富贵与至上权力集一身的皇城所在了。   桑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们这么些天终于穿过林子了,可把她给憋坏了。   她想着,那些退隐山林的大侠或者文人实在是的太厉害了,若是她一个人在林子中呆着,绝对是要抑郁了。   赵决看到桑枝的动作,挑了下眉,“之前还不是说最喜欢山林风光了?”   “那也是之前了。”桑枝答道。   她揉了揉膝盖,进城的城门近在眼前了,她很快就能真正躺在舒服的床上了。   门口来往商人百姓数量多,安排了好几个守卫在城门口检查,他们这行人相貌不凡,引得好些人看过来。   赵决看着眼前熟悉的城门,心中思绪翻滚,身上不自觉地带了些戾气,桑枝感受到了这股气氛,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   “你收敛些,别被他们抓走蹲大牢了。”她有心逗他开心,赵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放松情绪。   那晚他看似是睡着了,可是她说的话自己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她也不喜欢皇城。   检查了他们的路引,守卫对这路引仔细对照看了眼才放他们进去,进了城,里外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桑枝眼睛放了光,莫若水顾及着他们的体力和状态,说:“我们先去找个客栈休整下,什么事情明日再做打算。”   “好。”苏池应道,他看到这熟悉的街市显然也是有些恍惚。   仍旧是沈逍客找了客栈,桑枝今日也实在是累了,洗漱了一番便直接躺在床上睡着,连系统都播报声都没听见。   【当前任务完成度40,到达剧情关键节点,完成此关键剧情点,额外获得礼物。】   回应它的只有桑枝有些深沉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说:   赵决他爸才是真病娇哈哈哈 第57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二)   一口一个“枝枝妹妹”   当今圣上不好了。   桑枝是在等赵决的早膳时听到身边有人议论的, 按理说,妄论皇帝可是大罪,可是这里的百姓似乎没有这点自知, 声音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旁边有人跟着附和道。   “可不是呢,听说咱们皇上日夜荒淫, 昨夜更是在美人床寝上晕过去的。”   “这下好了,继位的会是谁, 不会是……”   几人对了个眼色,那个名讳没有说出口但却是心知肚明。   桑枝垂眸, 杏子黄的襦裙衣衫轻摇, 隐隐勾勒出她姣好的腰身,她想着难不成这岁成公主之心,天下人皆知了?   赵决回来时就见到她这幅模样,今日早上他们原本是打算就在堂内用了早膳, 可偏偏桑枝提出了之前与他龙舟赌胜的要求。   这要求竟是让自己给她买早膳。   如此不疼不痒的要求,他自然是答应了, 可桑枝的要求也的确刁钻, 不知何时问了这皇城的早点小吃,让他城东跑到了城西。   他将城东的糯米糕, 城西的八宝粥,城南的小笼包和城北的牛肉面全数递到她面前,额角沁出了些薄汗, 看着却是比以往少了些不易亲近的感觉。   “你要的, 这里都全了。”   桑枝看了眼, 果真是都全了, 她将赵决拉进客栈, 沈逍客他们已然用毕,见到他们两人进来也识趣地起身。   “我们出门逛一圈去。”苏池说道,临走前还甩了桑枝一个眼神。   赵决将东西放到桌上,正欲喊小二上早膳,就被桑枝拉住,“别喊了,这里不是有?”   她指了指桌上的四样早膳,赵决有些疑惑,“这不是你要的?”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这么多?”桑枝说道,音量也高了些,引得堂内一些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见到是一对年轻俊俏的公子姑娘,都一笑而过。   桑枝脸红了些,杏眸圆睁,“难道我在你眼里食量这么大吗?”   “这小笼包与牛肉面是你的,我吃米糕和八宝粥就可以了。”   桑枝边说便将早膳一个个拿出来,赵决买的速度很快,这些都还是热着的。   “我看着你上次好像挺爱吃牛肉面的,听说这家面一绝,你快尝尝,不然一会儿面就坨了。”   说完桑枝就迫不及待地试了一口米糕,清香温软,她开心地眼睛都微微眯起来。   赵决目光有些异样,他竟不知自己的喜好被她记得这般清楚,他动筷尝了一口牛肉面,面道劲韧,不愧是皇城有名的老店。   这些天他们日日吃些野果干粮,偶尔会打些野味吃吃,但这些都比不过这些摆在面前的食物美味。   桑枝边吃边说着刚刚自己听到的,“当今圣上好像不行了,你知道吗?”   赵决摇头。   “我今日听到的,看来今后是要公主继位了,”桑枝小心地瞅着赵决的神情,声音也是小小的,可他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   “你说公主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快吃,”赵决终于开口,却是结束了话题,“你不是说你今日要去你姑母家吗?”   桑枝“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低下头默默吃着,赵决抬眼看了眼她,今日她配了条同襦裙颜色一样的发带,尾端微微打着卷落在肩上,不说话时看着有些安静。   赵决眼眸深了些,公主会是什么样子?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世人眼中的公主贪欲重权,妄图踩上父兄的尸骨走上皇位,可是他知道,如今的岁成不过就是一句傀儡。   被赵不度静心侍候的傀儡娃娃。   *   按照当初说的那样,桑枝来皇城是要拜访看望姑母的,当初桑枝的姑母远嫁皇城,作为弟弟的桑父也是只能时隔好几年来能看望一次,距离上次来皇城已经过去了七年。   桑枝对这些并不清楚,来到之前桑父桑母告诉她的地址门前,她还有些紧张,半天不敢上门。   面前的牌匾上写着“丁府”二字,门口站了两个小厮模样的守门人,整个府宅看上去是个富贵人家的样子。   他们几人在门口站得有些久了,门口一个小厮过来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何故在此徘徊?”   几人样貌出众,那小厮口吻也并未太过严厉。   “……我叫桑枝,你回去禀告一下你们主母,她是我的姑母。”桑枝说。   桑枝的模样不像骗子,小厮先前也的确听说了江南的小姐要过来的事情,将他们先请到门口,他才进去通报。   苏池轻笑一声:“来自己姑母家,紧张什么?”   “……上次来姑母家还是小时候,这次还没有爹娘陪同,不能紧张吗?”桑枝怼道。   每每苏池与桑枝对话,总是有种兄妹拌嘴的感觉,莫若水近些日子也被她感染了,笑着拿剑鞘敲了下苏池的后背,“行了,等下要见枝枝的姑母了,收敛些。”   没一会儿,桑枝就瞧见一个长得面善的夫人被人搀扶着过来,直觉告诉她那就是自己的姑母了,桑枝迎过去,清脆地喊了声“姑母。”   “枝枝,你可算来了,”丁母面色红润,看样子状态不错,她仔细端详了桑枝,最终笑着下了判断,“我们枝枝长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长得啊,像你娘,是个美人儿。”   桑枝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下,正欲给她介绍赵决他们,丁母才想起来请他们进府。   桑枝扶着丁母进去,赵决一行人随后,丁府也是经商之家,在皇城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府内花草树木器具布局都是极好的。   赵决随意暼了眼便看向桑枝身后甩动的发带,近些日子自己无聊时做了个发带,算是补偿给她的,不过发尾照样还是被自己卷过。   算了,看在今日她还想着给自己带了早膳,那等等就送给她吧。   丁母拍着桑枝的手,越看她越欢喜,她有两个儿子,偏生没有生下一个可心的闺女,如今年纪大了,便也消了这个念头,“枝枝,这次来你可要多住些日子啊。”   “一定的,姑母,”桑枝嘴甜,惯会惹得长辈欢喜,“只是这次我是与朋友一起来的,未带礼物……”   丁母打断她,“欸,带礼物就见外了,你还有两个哥哥,他们如今不在府上,等他们回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说起来你小时候他们还抱过你。”   丁母笑起来,讲起桑枝幼时的趣事,她嫁人的早,是桑父的长姐,桑枝三岁时,她的小儿子都五岁了。   桑枝哪里记得这些事,只一直点头微笑,到了堂内,丁母赶紧让几人坐下沏茶。   沈逍客几人未落座,向丁母拱手道:“我们几人是与桑姑娘随行的朋友,在下沈逍客,怀山派弟子,这是我的师妹,莫若水。”接着他又介绍了苏池和赵决两人,几人皆拱手问好。   “怀山派可是那个专门降妖的怀山派?”丁母似乎对这个感兴趣,出口问道。   沈逍客自然知无不答,“是,此次是我与师妹下山历练,正好与几位相遇变成了朋友,一路来此。”   丁母点头,“好,好,真不错。”她让几人落座,又问了几句,随后又对桑枝说道:“你姑父今日有要事,估计要到傍晚才能回来了。”   “不妨事的,有姑母陪着我。”桑枝眼眸清亮,嘴角的梨涡微露,瞧着讨喜极了,丁母爱不释手地又问了她许多事,桑枝挑着编了些答了。   沈逍客几人也陪同聊了许多。   时间过得快,堂外传来几声喧闹,丁母拍了拍桑枝的手,眼角皱纹轻轻笑起来,“定是你那两个哥哥回来了。”   听着声音的确像是少年音,不过桑枝只听到一个声音,门外走进两人,都是面上带笑,旁边那个年纪稍小些的瞧见桑枝立刻就道:“刚回府就有说了,是江南的枝枝妹妹来了。”   这个是丁浮,那个年纪稍长些的叫丁沉,果真是人如其名,一个沉稳,一个浮躁,桑枝一一向他们打了招呼,介绍了沈逍客他们。   “枝枝妹妹还记得我吗,幼时我还抱过你呢,”丁浮最爱软糯乖巧的姑娘,更何况这个还是自家的堂妹,一口一个“枝枝妹妹”,都没旁的人插嘴的份儿。   “是啊,结果枝枝转头又去亲了你大哥,气得你当场就哭了,”丁母捂着嘴轻笑。   “娘~”   丁沉眉头也微微舒展开,嘴角挂了抹笑意,对着桑枝说,“那都是小时候了,枝妹妹还是和幼时一样可爱。”   此情此景,赵决不由得有些烦躁,她哪来的这么多亲戚,一口一个“枝枝妹妹”,“枝妹妹”的,简直是,简直是……   赵决想不出词,指尖触到袖中,里面是自己准备送给桑枝的发带,温凉柔顺,可刚刚触上去自己的心却又燥了几分。   他想,自己也缺发带,青绿色的自己也能系,为什么偏送给她呢,还有为什么她对每个人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他端起桌上的茶面无表情地抿了口。   丁浮提到下午要带着他们去游皇城,桑枝答应了,其余人也是无不应可,赵决喉头滚动了下,拒绝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丁母让侍女带几人先去歇息,等会用午膳了再出来,桑枝点头答应。   休息的时候丁浮和丁沉两人没再跟上,桑枝注意到赵决的神色,根据自己这么多天的观察下来,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太行,虽然面上似乎与以往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周身的气质还是能感觉到的。   “赵决,”桑枝拉住他的袖角,表情却是比刚刚在堂内放松了些,“刚刚我好紧张啊……”   赵决指尖蜷缩了下,注意到她的表情,心情比之前好了些,嘴上却仍旧没什么语气,“紧张什么,刚刚不是与你的两个哥哥聊的挺开心的?”   话里掺着一股自己都不知道的占有欲。   他目不斜视,步伐却是小了些,侍女在前面带路,注意不到他们,桑枝摊手,“那也是好久没见了,难免生疏啊。”   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异世穿来的。   今日阳光甚好,花园里的芳花摇曳似乎还闪烁着微光,景象心旷神怡,桑枝轻踮,掌心拂过柔嫩的花瓣,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赵决,你是皇城人吗?”   桑枝问道。   赵决心中犹豫了下点头,他自小在这里长大,虽说从没有在这偌大的皇城中游玩过,却也算是半个皇城人吧。   他想起来桑枝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自己的家世,他看了眼桑枝,头顶的绒发反射着阳光,泛着微黄的光泽。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我的家世?”赵决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眼睛却是瞧着地上的板砖。   板砖都是大块大块的方砖,上面刻了莲花模样,谓为莲花砖,一般商户都爱用这种方砖铺就府宅。   虽然商人挣利多,但是总有人给他们扣上“奸商”这样的称号,莲花意为品性高洁,与商贾之家却是相得益彰。   桑枝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又笑道:“每个人总会有自己不想说的,你不说我就不问。”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连细微都绒毛都清晰可见,赵决暼了她一眼便快速地转过去,语气仍旧生硬,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你不问是对的。”   不然他也不能保证说出来会不会吓到他们。   自己是当今公主与一妖物所生,公主是要登皇位的公主,妖物是他们怀山派要除的妖物,自己也是个半妖却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无论是自己的身份亦或是自己的地位,都无从说起。   赵决又沉郁几分,可下一瞬桑枝却拍了拍他的臂膀,语气清脆却又有些紧张,“朋友之间又不问什么家世,如今你有我们了。”   朋友……吗?   赵决捏紧了袖中的发带没有说话。   午膳时,桑枝的姑父竟提前回来了,幸好他们没有还未开始动筷吃菜,丁母又喊人准备碗筷。   不过丁父的表情看着却不太好,却是因着客人在多少挤出来些笑容,“枝枝一晃眼竟长这么大了啊。”   桑枝笑着应“是”,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生出,此时的丁父在她眼中莫名就像是即将发布任务的NPC。   她现在相当于主角团一员,对后面的剧情一概不知,未来就是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丁母主动谈及了沈逍客几人的身份,桑枝见到丁父的眼眸瞬间就亮了。   用完午膳,丁父叫住了几人,他体型不算瘦,却也不是太胖,看上去与桑父差不多有些憨态。   他对着沈逍客几人突然拱手,语气悲伤:“几位,你们都是枝枝的朋友,按理说不该劳烦你们的,但是……”   沈逍客将他扶起,心中也明了几分意思,道:“丁老爷若是有事需要我们帮助,尽管直说,我们必定全力以赴。”   “好。”   丁父的手有些颤抖,丁母神色严肃,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桑枝也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桑枝:芜湖,来活儿了~ 第58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三)   极致的黑气   丁家祖上就是在江南制药发家的, 后面搬到了皇城,前些年更是与皇家搭桥牵线,专供药材给宫中贵人。   “前些日子, 我们药房发生了一些离奇的事情, 经常有人半夜听到磨药馆里传来尖叫声,起初我也只是认为他们是干事惫懒随意编造出的流言, 可是……”   丁父深喘了一口气,话语里不自觉地颤抖:“可是后来有几人离奇失踪, 我有次半夜特地去那里想要一探究竟,发现……我就发现了之前失踪的几人的尸体。”   “他们内里全空了, 唯余一个空身子骨。”   当时的场景, 他都不敢相信,里面没有一丝血迹,甚至还有那些药材的味道,却, 却直挺挺地躺了几具空心人。   内里的五脏六腑,全都消失了。   起初他们以为这只是一起凶手极其残忍的凶杀案件, 没想到后来却越来越可怕, 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界限。   沈逍客紧皱眉头,若这是妖物所为, 挖去人的心肺,五脏六腑这般凶恶的法子,最后定是妖邪至极的危害。   桑枝听到这里, 脑海中也有了画面, 丁母握着她的手愈来愈紧, 她被痛意拉扯回来。   制药, 失踪, 皇商。   根据她看了多年的影视剧和小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丁父的话还未讲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敢隐瞒,官府介入,查出的结果与他们设想的不太一样,周围都没有人为的证据,总之这些案件离奇,他们药房也全部停工罢产。   可是最近宫里竟然也出现了与他们药房里一样的尸体,死亡状态方式一模一样,再加上今日的圣上陷入危险,这些种种,都是要让他们祖上基业一举崩塌的前兆啊。   他今晨早早出去便是为了这一桩,不知怎么的,他们药房的事件传了出去,现在外面对他们药房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更有甚者竟然说妖物就是他们药房里的人,他们先前的药材药包全被退回,光是账本上就是一堆损失,更别提外界的诋毁了。   若不是今日遇上了桑枝的朋友一行人,丁父便打算自己去找一个道士了,他不能让祖宗百年基业尽毁于他手啊。   丁父话毕,便再起身向沈逍客他们俯以一拜,“我知晓你们怀山派最擅捉妖,若是你们这次能挽救我丁家基业,我……我,”   “你们要我如何都好。”   一旁的丁家三人没有说话,这次的对于丁家的确是灭顶的打击,若是能够熬过这一劫,他们要如何都该报答的。   “丁老爷客气了,我们怀山派本就遇妖除妖,为百姓造福,这次的事情我们若是能帮得上定然全力以赴。”   莫若水在一旁点头,沈逍客说的没错,他们下山本就是历练的,此番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事不宜迟,沈逍客他们拒绝了丁父让他们休息的提议,主动要求现在就去看看。   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有了快五天,现场或许早就没了什么蛛丝马迹,但也要过去现场勘察一番才行。   丁母留在宅中,她自幼就怕那些神鬼之物,其余人便跟着一同去了。   路上桑枝拽住了赵决的袖角,眸子明亮里面是藏不住的好奇,“你说这件事会不会与皇宫里有关。”   会不会与赵决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她盯着赵决,充满了求知欲。   “不知。”长长的睫毛压住眸中闪烁的光彩,赵决声音略沉,就算是有关系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苏池几人跟在丁老爷身后,丁家的两个儿子也是面色严肃,赵决向前面望了一眼,随手将袖口中的发带抽出来送到桑枝面前。   “这是给我的?”她惊喜道。   终于良心发现了吗他,桑枝小心地将那根发带从他手中抽出。   顺直的,青绿色的,还是有花纹的!   直到桑枝完全抽出了它,那个发带卷倔强的蜷了蜷,傲娇的打着弯。   “……”这根发带也是个卷毛,她就知道,从赵决手下出来的,有哪根能是直着出来的呢。   “不要?”   赵决注意到她的神情,话势刚毕就打算从她手中再拿回来。   桑枝赶紧将它捂在自己心口,“当然要了,哪有礼物送了人还拿回来这一说法的。”   “不是礼物,”赵决说,“是随手从一个衣服上裁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是裁的,是你从你之前那件青绿色的衣衫上剪的。”桑枝连连答应他。   赵决抿紧了唇,想要解释最终还是没说话,随她怎么想好了。   桑枝又将那根发带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个料子比自己先前的那几根都要好一些,她才不相信是从他衣服料子上剪下来的呢。   先前她用过若水姐姐送她的束发环,可最后遭殃的却变成自己的头发了,最终桑枝还是封存了那个束发环。   “你瞧瞧,好看吗?”   桑枝直接在扎好的头发上又缠了一道,杏子黄的发带与青绿色的发带隐隐相融。   像是春日枝头上第一朵冒出嫩芽的黄花,明媚可爱,两道发带的发尾卷起,随着桑枝的轻轻拨弄,像蹁跹的蝴蝶又缓缓落下。   赵决黑沉的眸子闪了闪,“我的发带好看。”   桑枝自动把他的这句话转换成了“你很好看。”她喜滋滋地又摸了把自己的发带,不自觉地自己又加强了两根发带的卷卷。   丁父将几人带到他们制药的地方,他们制药的地方与药坊离得不远,仅仅是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药坊与制药厂都被贴了封条,但是丁父与官差提前塞了些钱打过招呼,他们从偏门进去。   仅仅几天没打理,院里的花草长势就有些疯了,从土壤里长到了台阶处,桑枝小心地避开那处,跟上他们。   一声“吱呀”门响,丁父推开那间曾发生过离奇事件的屋子门,一股凉气伴随着草药的气味闻面而来。   丁父解释道:“大部分草药性凉,我便选了北边的屋子作为磨药房,这里就是发现尸身的地方了。”   沈逍客点头,先一步进了屋子,这屋子着实干净,若不是丁老爷说这里曾发生过事故,他说绝不会联想到的。   整个屋子都是草药的清香气息,木台上还摆放着一盘一盘散落着的采药。   桑枝轻轻拈起旁边桌上的一个红花模样的草药,“这是什么药啊?”   “灭心花,”赵决答道。   丁沉赞同道:“除了世人皆知的断肠草外,灭心花也是致死的采药,不过不同的是,灭心花若是运用得当,说是神药也不为过。”   桑枝默默地松开手上看似漂亮实则藏着剧毒的干花。   “赵公子是如何知晓这个灭心花的?”丁沉问道。   桑枝也瞅向赵决,他扯了扯嘴角,外人面前他装的总是到位的,君子尔雅。   “不过是曾经感兴趣读过一些药经罢了。”   那边的苏池也几乎将整个屋子走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他问莫若水,“有发现吗?”   莫若水摇头,这里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要么是妖物太过厉害或者故意处理过现场,要么就是他们还没发现。   但若真是妖物,做了便做了,哪一个妖物会像人一般还会处理现场呢?这点莫若水很好奇。   但如果又是人的话,据丁老爷说的那样,几个人的身子都被掏空了,怎么可能现场这么干净,没有丁点痕迹?   “丁老爷,当时官员来查时,现场与这里还是一样的?”莫若水问道。   “是,一模一样,”丁老爷指了指墙角的那处,“当时几人就是靠着墙角,光是从表面上看还以为他们是睡着了,有几人过去推了下,才发现他们内里竟然全空了——”   他闭了闭眼,当时的尸身自己也看过,那等手法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可怕。   沈逍客剑眉又拧起,抽出剑以手抹刃,两三滴鲜红的血滴在墙角丁老爷说的那处。   他手上不知画了些什么符,几丝红色雾气自他的掌心缓缓冒出,又与地面的几滴血慢慢靠近,红雾触到地上,瞬息变化间,便黑了大半,下一瞬就全变成了黑气。   这下知道了。   沈逍客将剑收回剑鞘,另一只手在掌心捂了下便止住血,“的确是妖所为。”他说。   丁老爷的表情有些惊恐但最终趋于平静,“我就知道啊,这一定不可能是我们药坊的人干的。”   莫若水与沈逍客两人心中沉重,以沈逍客的掌心血为契,来测试妖的妖力,所试出的黑气越浓厚,那就说明妖的妖力越强大。   刚刚那股极致的黑气,还是他们前所未见的。   几人相处久了都有些默契,桑枝看得出来他们的凝重。   “这些时日药坊都在制些什么药材呀?”桑枝问到她姑父。   丁浮替他父亲答道:“寻常的药材都在制,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替宫中制的药。”   丁父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们丁家祖上制药,积攒了一些信誉名声,不久前,宫里来人说要我们为皇家制药,我想着这是天大的荣誉啊,就答应了下来。”   “谁承想宫中竟是让我们制禁药,当今圣上年岁大了,日夜荒淫,不理朝纲,时间久了身子骨便不好了,说来惭愧,我们丁家最擅长制的是雄虎药。”   几人心下了然,这雄虎药就是重振皇上雄风的春/药了。   “起初我们是十药一盒,半月往宫中送一次,没想到后面皇上的需求越来越大,竟是让我们五天一送,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听从。”   “那死的几人当日在制的就是为皇上备的雄虎药。”   “那有没有可能是妖物想趁机给皇上下剂猛药,今日不就传出来皇上病重的消息了?”   桑枝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没有可能,”苏池应和道,“但也要看这个妖厉不厉害,若是很厉害的话,这些不是多此一举?”   说的对,妖力如此强大的妖物,它若是想谋害当今圣上的话,为何要采取这么麻烦的方法?沈逍客和莫若水此时心中的想法是一样的。   屋外袭来一阵风,药坊的窗子被吹开了一些,清香的草药味一点点洒满整间屋子。   “那丁老爷,您说的宫中死尸与您药坊的死尸一样,是怎么回事?”   沈逍客问他。   作者有话说:   这个发带圈起来,要考的。   (嗯,没错这句话是提醒我自己的。) 第59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四)   “你似乎对皇城很是热衷啊?”   屋内的草药味让桑枝想起来小时候她妈妈带她去的药房的味道, 胳膊上起了些鸡皮疙瘩。   “宫中的死尸是三天前出现的,”丁父说道:“宫中的御药房死了两个人,死状与我们药坊里的一模一样, 俱是被掏空了血肉的身子, 仅剩了一张皮。”   “事后,宫里来人, 又把这里调查过一番,若不是我花钱买灾, 估计现在就在牢中了。”   丁沉有些严肃,说道:“不过这件事拖久了也不好, 那些官员若是久久找不到凶手, 只会找我们顶罪。”   丁家三人沉默,他说的不错,当朝政律就是如此,表面上桩桩件件都抓获了凶手犯罪人, 可是又有谁知道那被关到牢里的究竟有几人是真正的凶手呢?   含冤者无数,申冤成功者寥寥无几。   赵决一直都没有说话, 目光沉沉望着那一处墙角, 桑枝注意安全到他的视线,“怎么了?”   他摇摇头, 目光又转向别处。   自从来到了皇城,他的状态就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桑枝想着这或许是因为他来到了自己的阴影地, 心中有结罢了。   关于丁父说的那些, 她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两处地点都是与药材有关, 死状都是一样, 那说明凶手或许是同一人,或许我们可能从药材上开始查起。”   莫若水赞同她的想法。   “丁老爷可否告知我们这雄虎药的药方?”她问。   丁父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丁浮喊了声他一声,“爹,事到如今,这秘方说了又如何?”   药材的制法始终是一个秘方,丁父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这雄虎药主要用了狼叶,灭心花的花蕊。”   说完他就垂下眸子,没再看向他们。   不管是狼叶还是灭心花都是有着剧毒的草药,没想到给皇上用的雄虎药竟是用这些制成的。   沈逍客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两味药如何能制药献给皇上?”   古往今来从没人试过将这两味剧毒的药掺在一起,他们又是如何尝试出来的。   桑枝看向丁父,眼中也充满了好奇。   刚刚赵决又给她解释了狼叶,狼叶顾名思义是长相有些像狼头的叶子,上有锯齿,不仅采摘难度高,而且若是不小心碰到上面的毒刺就会当场死亡。   这狼叶吞食下去,腹中就有如猛兽啃噬,搅肠烂杜,死相痛苦非常。   丁父说话语气吞吐,明显没有底气,“是之前有人不小心试出来的,效果很好,我们……我们便用了。”   他用词微妙,苏池眯起了眼睛,“狼叶也是稀有草药,你们最近量产雄虎药,这狼叶还有吗?”   “没有了,”丁沉说道,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他以后会是丁家的接班人,而丁浮显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为什么这些事你们从来没与我说过?”   “阿浮,你不需要知道。”丁沉说。   明明他与丁浮只差了三岁,性子却比他稳重太多,他的嚷嚷只被丁沉的一句“你不需要知道”给掷了冷水,丁浮抿紧了嘴唇,面上表情不太好。   从前他只知道玩乐,他竟不知他的父兄竟在背后干着这些事,头一次他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了厌恶。   “制药,本就是一件极其漫长而又充满挑战与尝试的工程,”丁沉眸子黑深,似乎对他们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愧疚后悔。   “市面上春/药种类甚多,但都是私下流通的多,效果越好价格越高,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商人重利,人为财死,说的从来都不是假的。   丁沉直接在众人面前摊开来说指出了这点,场面有瞬间的凝滞。   赵决闻言也只是轻扯了下嘴角,他站在门口处,外面的阳光射进来照到他的背后,留下一大片阴影。   “市面上如今这么做春/药的,只我们一家,而这狼叶与灭心花的剂量也都要把握得极其微量,所以耗材很多,五天前我们上山采完了最后一批狼叶。”   五天前,也正是药坊死人的那一日。   当然,在采摘狼叶的过程中也死了几个人,这点他没再说出来,对于死者他都给了极高的抚恤与钱粮,算是补偿了他们的家庭。   莫若水深吸一口气,语气冷了些,“那丁公子可否知道宫中的御药房制了什么药?”   现在给他们的线索太少,几人心里都明了,像这种情况,或许只有等,等对方再次下手他们才能找到机会,才能有可能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妖物。   丁沉摇头,“不知。”   “宫里的尸体我们也没见过,只是官差来人提审我们时提到过。”   一场查看散的不是太愉快,临了时丁浮笑得勉强,“枝枝妹妹,今日就不能带你上街游玩了。”   桑枝点头,两个梨涡微微凹进去,安慰他说道:“没事的,你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桑枝几人没有跟着他们回去,走出药坊时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若水姐姐,你觉得我们需要进宫再看看吗?”   莫若水摇摇头,“现在我们什么情况都还没了解,进宫不妥。”   倒是赵决,他看了眼桑枝,“你似乎对皇城,对宫中很是热衷啊。”   不论是她的旁敲侧击还是直言坦白,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眼看着赵决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桑枝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紧,藏在长睫下的眼珠转了转。   “那当然,哪个女子不向往皇城?”桑枝说道:“皇宫富丽堂皇,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在里面,我当然好奇了。”   说谎,赵决轻瞥了她一眼终于移开视线,之前她说过自己讨厌皇城,当真以为他那时睡着了吗?   他没拆穿她。   沈逍客和莫若水打算上城外的山上看看狼草,不知为何他们就是觉得狼草这里或许存在着什么端倪。   普通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修道之人人尽皆知,这狼草更是帮助妖物增长修为的草药,人吃下去毙命,而妖物吃下去却是大有裨益,不过这也是看狼草的品性。   刚刚从丁家父子的口中得知这个狼草他们还要一瞬的怀疑,这狼草对于人世间来说几乎是消踪灭迹的存在,怎么可能还会让人发现并大量采摘呢。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苏池也跟着去了,剩下桑枝和赵决,赵决打算在外面住客栈,被她拦下了。   “你若是住了客栈,我找你多不方便,”桑枝扯扯他的衣角,似是有些害羞,“况且你若是住在外面了,那若水姐姐他们必定要与你一道住在外面了。”   “我一个人在丁府,害怕。”   说到最后,桑枝脸上泛起了两缕红晕,她抬起头,眼中有企求,明亮清澈,赵决卡在嗓子眼的拒绝硬是没说出口。   “算了,”他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嫌弃与烦躁,“丁府的伙食也还算不错。”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桑枝嘴角翘起一抹笑,没再说话,这段时日她也是发现了,这个赵决似乎有些傲娇,话都不爱坦诚了说出口,偏要绕几个弯。   这样看来,他似乎也没多可怕嘛。   *   宫中,皇上昏迷的消息刚放出来,就有不少人被扣押,最后与皇上厮混的美人儿更是被侍卫当场斩杀。   这是丑闻,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必须当场作出反应,可惜这件事还是被传出去了。   “赵公子,您快去看看皇上吧。”朝华殿外,一个小太监跪在屋外喊道。   “真是不要命,”杜蚕轻啐了一声,赵公子与公主相处的时候还敢来打扰,真的是嫌命长啊,杜蚕离他远了些,害怕波及到自己。   小太监不死心,仍旧在外呼嚎。   屋内室暖春香,赵不度对屋外的声音仿若没有听见,轻轻搂着岁成的胳膊喂她喝着什么。   他眼里痴迷,岁成无论什么样子都是极好的,旁人的安危与他何干。   没一会儿,岁成呆滞的眼神恢复了一些色彩,她皱了皱眉,“不度,外面是谁在吵啊?”   “是个太监,”赵不度轻淡淡地说道:“你的父皇命不久矣了,想让我去救他,岁成,你想救吗?”   他等着岁成的指令,要他救他便救,若是摇头他便是立即取了那皇上的性命都可以。   “父……皇?”岁成喃喃,“是我的父皇。”   “那你救救他吧。”   “好。”   赵不度将岁成轻轻放在床榻,目光温柔,岁成对他回以一笑,他整理好衣领,推开门,那小太监跪在坚硬的板砖上倒是诚恳,头上血丝都被磕了出来。   他感到有些可笑,倚靠在门边,“那狗皇帝有什么值得你为他磕头求救的?”   赵不度对自己说的话没感到任何不妥,眼前那个卑微弱小的人类,不顾自己的性命替那个皇帝求救,他不懂。   小太监面上表情诧异惊恐了一瞬,没想到他竟如此的胆大无畏,他刚进宫不久,就算是之前对皇上的暴行有所耳闻,但自己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便是忠君,他不知道,若是他不忠了,该是何样的。   赵不度被他的表情逗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瓶身雕刻着缠枝梅花,朵朵梅花逼真,红梅似血,看着有些赫人。   瓶子滚落到地上,没有碎,“咕噜噜”滚到小太监的面前。   “这个药给那皇上吃了,保准一刻钟之后就能起来再振雄风。”   他说的讽刺,不再管那小太监如何,掩上门,将一殿扰人的都关在门外。   殿内载种的玫瑰开得娇艳,随着风轻轻摇曳,小太监拾起地上的瓶子攥紧手心,杜蚕看着他说道:“你也是运气好。”换做往日,尸骨都不知去哪儿了。   小太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有些迷茫,拿着瓶子慢慢走远。   “岁成,你的父皇我救了。”赵不度掀开床帘,岁成又似个木偶娃娃般躺在床上,目光空洞。   他嘴角的笑容停滞了一瞬,下一刻他嘴角又挂起更深的笑意,眼珠漆黑,望着她的目光缱绻,“我救了你的父皇,按理说你该奖赏我的。”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在她面颊上亲吻了一下,岁成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动作。   赵不度的手指摩挲在刚刚她脸上被自己亲吻的地方,她脸颊娇嫩,没一会儿就被他的手指擦出了红意。   “岁成,你是我的。”   他的疯魔是她,他与她全逃不掉。   作者有话说:   好了,这勉强也算是双更了,耶~ 第60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五)   刺猬泥塑   乌黑的焦块聚拢在一起, 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空气中糅杂着草木气息和黏腻的血腥味道。   沈逍客没想到这山上竟是这样的情景,地上散落的焦块正是被撕咬成碎片的人, 根据丁家父子提供的地方, 狼草就是生长在这里。   “师兄,这里的妖气很浓郁。”   莫若水抽出了剑挡在身前以防有妖物突然袭击, 若她猜的不错,这里的死尸就是被妖物烧成了这样。   苏池狠狠地皱起眉头, “早点查看完回去吧。”   银蓝色的光在几人面前转了一圈,是沈逍客的剑气, 空气都被搅动起来, 混着味道一起袭卷到半空,又是几颗掌心血,血液融入剑气中,瞬间消失不见。   是一种浑浊的黑气。   这里的确有狼草生存过的气息, 可更多的却是妖物活动的踪迹,沈逍客不解, 他们那一众人, 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天也渐渐阴沉,他们查看的差不多了,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有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发出铮铮的响声,他们的背后的山林中, 隐隐有红色的幽光亮起。   皇城的街市的确与旁的地方不同, 分明热闹更多, 还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   桑枝挑拣着桌案上的簪子, 正想问问赵决哪个更好看些, 却发现他竟然不在了。   转过身她看见赵决竟站在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看的目不转睛。   “你喜欢这个?”桑枝走过来轻戳了下他的胳膊。   赵决眼神望过来,有些呆,桑枝一下子“噗嗤”笑出来,“我也会做的。”   摊上的是位老爷爷,手很巧,他们说话间,就捏成了一只老虎的头。   圆滚滚的,有点憨,像现在的赵决。   桑枝心里悄悄想着。   “你喜欢什么,我捏一个给你?”她其实在现代时也是一个手工爱好者,这个捏泥人自己还是会一些的。   赵决终于讲话,在桑枝听来语气中却莫名透着一丝逞强。   “我才不喜欢这个,就是看看而已。”他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开。   小孩子才会喜欢这个,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他想到自己幼时别人送他的一个泥人,他珍惜地保管了它不过半日,便被突然发疯的母亲给狠狠地摔烂。   那团彩色的泥,摔得样子都看不清,自己得到的第一份礼物也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摔烂。   赵决依然还清楚地记得那日他母亲与他说了什么。   眸子暗了暗,心中的燥意与恨意丝丝缕缕地冒出,他的步子大了些,没管身后的桑枝。   桑枝没立即跟上去,她蹲下身问那位老爷爷,“爷爷,刚刚那个人他在这看你做了什么呀?”   捏泥人的老爷爷拿起桌上刚做好的一只大黄狗递给她,“喏,就是这个,刚刚那位公子看得可认真了,要不要买了送给他?”   那只大黄狗静静地立在桑枝的掌心,老爷爷的手艺很好,将黄狗身上的绒毛都细细揪了出来,它吐着红色的舌头,看着便十分可爱。   桑枝将它买下。   她追上赵决,赵决侧身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嘴唇抿得紧紧。   桑枝没在意他的表情,将藏在身后的黄狗泥人一下子拿出来递到他的面前,“看,你刚刚看了它很久,我就买下来了。”   她笑得烂漫,仿佛什么忧心事都没有,偏生是这样,赵决对她感到了一丝烦躁,或许更多的是对她的嫉妒。   嫉妒她无时无刻的开心,嫉妒她笑得无忧无虑。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那只泥人,语气里似凝了一层薄冰,“不要。”   或许是自己的燥气牵扯到了,赵决用的力气很大,桑枝一个没拿稳,那只黄狗就掉到了地上。   因为是刚捏好的,所以那只泥人软软的,一摔就拢在了一起沾上了泥灰。   赵决的喉咙哽了哽,下意识地躬下身子要去捡,可动作硬生生地停在了一半,下一瞬他的手移动到衣角轻轻拍过下袍,僵硬地说道:“我说过不要了。”   桑枝没有说话,一直维持盯着地上泥人看的动作,杏黄和青绿的发带落到她的肩头,微微地打着卷,赵决眯起了眼睛,他看不见桑枝的表情。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他又说道。   桑枝终于动了,不过却是将地上的泥人捡起来,她蹲在地上,轻轻擦着小黄狗身上的泥灰,可是那些脏的黑的都已经与泥人混成一体了,就连小黄狗的头都又扁又歪。   一瞬间,桑枝真想把手上这团看不太清形状的泥人扔到赵决的脸上,然后再洒脱地与系统说,我不干了。   可现实却是她轻“哦”一声,站起来在前走着,她不能将赵决脸上糊上泥,那还不能自己生生闷气了?   她的背影从上至下都写着“我生气了”四个字,这是她头一次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赵决心情有些微妙,但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桑枝步子再怎么走都不可能走过赵决,赵决与她始终差了半步紧紧跟在她身后。   就这样,赵决一直跟着桑枝进了丁府,临进院子前,桑枝都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发带扬过赵决的胸膛,分明没有触到肌肤,可他的心头却泛起一阵痒意,这阵痒意从心头一直酥到指尖。   丁府给桑枝安排的院子相当好,有丫鬟看到她气冲冲地回来,忙问怎么了。   桑枝坐到桌旁,旁边有人递给她一杯茶,她接过喝下,掌心的泥人已经被她捏成了一团,看不出半分先前的模样。   “姑娘是想要泥人?”一旁的小丫鬟小心问道。   桑枝摇摇头,她趴在桌上,如今想想她心中的气已经消了大半,面上表情变得有些苦恼,这赵决,究竟要如何才能攻略成功呢?   “你能帮我弄些这做泥人的面团吗?”她问,这个坏了自己再亲手送一个给他,这次他要是再弄坏了。   再弄坏了,就让他自己哭去吧。   临晚膳前,沈逍客一行人才回来,丁母照顾到他们的身体,便没让他们再一起吃饭,吩咐了丫鬟将饭菜送到一个个院子中去。   桑枝晚膳没用多少,有丫鬟将她需要的面团带了些过来,她打算捏一只刺猬送给赵决。   没错,就是一只刺猬,他总是那般对周围充满敌意,在自己身上筑了一层坚硬的盔甲,总有一天他身上的刺要伤到自己。   她做这些手工的时候很认真,丫鬟给她在一旁轻轻地打着扇,天气越来越热,有蚊虫出现了,室内燃了香,香炉内缓缓地冒出些细微的烟,热了以来桑枝还没被蚊虫叮咬过。   刺猬的泥人说难不难,可若是真做细致起来也要费一些功夫,这个面团不似桑枝从前做的那种黏土,软趴趴的又粘手。   旁边丫鬟提醒她道:“姑娘,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桑枝才捏了个刺猬身子,她看看夜色,的确有些晚了,再熬下去对眼睛也不好,桑枝将捏好的那个刺猬身子放在托盘上拿到了窗边。   希望明早起来的时候它能干了,为了防止它会干裂,桑枝还特地刷了一层油。   白嫩的肚皮圆滚滚,皎洁的月光下,刺猬的身子似乎还隐隐地反射着光亮。   赵决的院内,他早就上了床榻,可是却久久没有入眠,他想起今天白天的事,便反复地没有困意。   作者有话说:   555他没有困意,我是真的困了,今天有事写不完了……明天再干/握拳/ 第61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六)   风起,身落。   不知过了多久, 赵决才终于静下心神慢慢睡着,外面蝉声阵阵,赵决睡得不安。   花影摇曳, 微风送来一阵清新的竹叶香, 床上的少女睫毛卷翘,嫣红的唇瓣微微嘟起, 有些娇憨。   【检测到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上升五度,是否要使用碎息梦影?】   系统问道。   桑枝根本没有睡熟, 被系统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自己还有道具没用,她想了想回答了是。   脑海中传来一声碎片破裂的声音, 转瞬间床上的桑枝便陷入了沉睡。   这次的梦境似乎很真实, 桑枝能触摸到身边生机勃勃的野花,不愧是高级的道具,她暗暗叹了一句。   自己的模样好像也不同了,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不过, 这是哪里?   桑枝像是突然到了这个地方,周围人却没有一个在意到她的, 但这里似乎很熟悉, 桑枝仔细瞧了,这像是她今天与赵决走过的那条街市。   【需要宿主自行寻找攻略对象。】   等了系统半天, 它终于说话,桑枝有些好奇这么大的地方都是人,万一自己找不到会怎么样?   【会送您一个美梦。】   【……】它还与自己开了一个冷笑话。   看身上的衣料, 这个女孩似乎家境不错, 桑枝望着自己衣袖上的那只黄色的小蝶, 栩栩如生, 振翅欲飞。   还要自己找赵决, 桑枝叹了口气,第六感告诉自己,这次的赵决或许还是个幼年状态。   她走在街市上东张西望,这样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的也不错,自然有人盯上了她,桑枝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跟着的几个尾巴。   因为她瞧见前面有个小孩看着挺像赵决的,她跑起来想要追上他。   后面两个壮汉还以为桑枝是发现了自己,也跟着跑起来,桑枝这才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停住了脚步向后望去。   下一瞬自己就被一个男人拎在手中,她从背脊窜起一阵凉意。   不会吧,不会吧,自己的梦里要被拐了?   嘴巴被捂住,只发出“呜呜”的声音,身边另一个男人神色焦急地喊道:“我的小姐啊,别跑了,老爷在府上等着您呢。”   等你个头。   桑枝眼光凶狠,不过这种眼神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却毫无威胁感,桑枝不知踹到那个男人的哪里,他手松了下,瞬间桑枝冲着前面的背影大喊道。   “赵决——”   真丢人啊,桑枝想着,赵决这个时候不过也是个孩子,但她就是相信赵决能打过他们。   又一双手严严实实地捂过来,桑枝的眼神有些绝望,她死死地盯住赵决的背影。   耳边是那两个男人的劝声,路过的人看他们模样也相信了他们的话,只当桑枝是偷跑出府的富家小姐要被人带回去。   “小姐,不闹了,咱们回去吧。”   前面的赵决听到好像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今日是偷跑出来的,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到他,出来也是方便的很,不过这却是他第一次偷跑出来。   今日是他母亲的生辰,他听到府上的下人说他母亲近日来爱吃甜食,或许帮母亲出去买一些果脯蜜饯,她便能对自己好些了。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还以为是母亲发现了自己不见,派人出来寻他的。   他扭过头去,并没有见到公主府的下人,却瞧见了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   桑枝终于看见赵决转头,眼睛一下子激动起来,她挣扎地更厉害了,四肢扭动着想要挣脱男人的双手。   可身上的软肉被他掐住,桑枝被疼得眼泪都流出来,这幅身子的皮肤或许也是娇嫩的很,她感觉都破皮了。   赵决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个女孩,或者说他对府外的人一概不认识,不过刚刚是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吗?   这幅模样,赵决不懂,他往桑枝那边走过去。   他长得也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样子,两个男人对他的走进没有防备,甚至说求之不得。   一个男人对他说:“小公子,我们小姐要回府了,你要不要与她一起去玩?”   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脸都被憋红了,眼泪顺着男人的大掌留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下人对待自己小姐的样子。   赵决抿紧嘴唇,自己读过的书告诉自己,此时他的眼前或许正是两个拐贩孩童的坏人。   周围路过的人不知是对他们的关系信以为真还是被两个男人的凶相吓住,没有一个过来的。   桑枝突然有些后悔,毕竟现在的赵决看着挺小的,万一最后变成了他们两人都被拐/卖了那多惨啊。   赵决注意到抓住桑枝的那个男人的手,他掐住了桑枝的胳膊肉,看得出来下了狠手。   他长长的睫毛盖住自己的眼神,桑枝看不清他的神色,下一瞬赵决便拉住男人的那只手抬起头对他们说:“我和你们一起去玩吧。”   他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两个男人对视笑了一下,一个男人牵起他的手,赵决忍住自己动手的冲动,任他又粗又脏的手拉住他的手掌。   桑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中着急地在喊系统,她现在暂停中止这个梦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系统说。   桑枝的一滴泪掉落到赵决的手背,温热的,他回头看了眼桑枝,冲那个男人说,“我可以拉住这个小妹妹吗?”   模样看上去似乎与自己差不多,他喊了小妹妹。   他们还未走出街市,男人摇摇头,果断地拒绝了他,“不行。”   另一个男人邪笑了下,脏兮兮的黄牙露出,“等出了这儿,你们想怎么拉的就想怎么拉。”   他们踩过那丛紫色的野花,脏腻的花汁融入土壤,赵决的脑后只系了一根发带,身上着了一件简单的白衣,看着乖巧怜人。   他们离街市越来越远,这条小巷没什么人,后面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男人终于把桑枝放下。   赵决扶着桑枝的胳膊,两只眼瞳黑黝黝的,“小妹妹,你哭什么?”   “赵决,”桑枝抽泣着,“我们这是被拐子拐了。”   她只当这是一场梦,便毫不顾忌地喊出赵决的名字,她的胳膊也好疼,现在桑枝宁愿这场梦不要那么真实。   听到桑枝真的喊出自己的名字后,赵决的眼神变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桑枝怀疑或许只是自己哭的泪水糊住了眼睛看错了,她拉住赵决的衣角,挡在他的身前。   不知为何,桑枝觉得自己被拐梦醒了也就好了,若是赵决被拐了或许就真的被拐了。   她脑中快速地想着对策,看着面前两个高大的男人,相比之下他们两个实在弱小。   而赵决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略矮一些的小女孩,明明怕的厉害,干嘛还要挡在他面前?   “两位公子小姐,认命吧,说出你们的爹娘,或许能把你们换了钱,若是不能,你们便跟着我们这些拐子过吧。”   他们笑得张扬,毫不在意面前两个娃娃。   可赵决是谁,他是妖,即使是幼童半妖,也是他们无法企及的,赵决没管桑枝瞪大的眼睛,掌心握上了一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柳叶小刀。   风起,身落。   刚刚笑得张狂的两个男人毫无防备地倒在了地上,眼神惊恐,他们,他们——动不了了?   赵决握着刀横在他们的脖颈间,锋利的刀身反射着阳光的温暖,那两个男人却觉得自己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头升起了一股凉意。   “小公子,小小姐,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他们是真不敢了,谁知道这两个小主子这么神通?   桑枝看着眼前这幅瞬间颠倒了局势的场景,被吓得打起了哭嗝,这幅小孩子身体,真是不经吓啊,她的脸有些红,打出了第一个嗝然后才又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第二个嗝被她捂在了掌心。   赵决被她吸引了注意,没再管他们,收了刀向她走过来。   他很好奇,眼前的这个凡人小女孩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他问出来。   两只眸子没了刚刚的戾气。   桑枝如实回答,“我认识你,”那两个男人没了威胁,桑枝放松了语气,可仍免不了自己的打嗝声,“或许你不认识,嗝~我,但是,我是认识,嗝~你的。”   她的眼睛澄澈,面容单纯,的确不是说谎的样子,赵决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走出巷子,桑枝一步步跟着他出了巷子。   不过他们的身后,那两个男人刚释放出了劫后重生的感觉,却被不知哪来的黑气勒住了脚腕,嘴巴发不出声音,脸上表情惊恐万状,他们的脚筋被挑断了。   是刚刚的那个小男孩吗?两个男人痛苦非常,没了一双腿,这种活当便再也干不了了。   桑枝根本就没有回头看他们,只亦步亦趋地跟着赵决,直到出了巷子。   赵决听着后面闷闷的而又有规律的嗝声,终于转过身问她,“你跟着我干嘛?”   “我……我胳膊疼,”桑枝撸起自己的袖子,果不其然上面已经青紫了一片,看着就赫人地很。   赵决只是视线快速滑过她的胳膊,毫无表情,只这点伤,就哭哭啼啼成这样了?   与那个赵决一样,都是个受不了疼的,赵决扭过头,声音有些嗡嗡,“别跟着我了。”   桑枝才不会听呢,自己好不容易见到幼年版的赵决,她才不会说不跟就不跟了。   系在赵决脑后的发带一飘一飘的,桑枝有些手痒,这根是又顺又直的欸。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发带落到了桑枝伸出的掌心上。   赵决或许是注意到了没有管她,又或许是没有注意到,桑枝将发带缠到自己指尖,一点点地绕着。   此时此刻,她终于懂得了赵决为什么喜欢玩发带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胳膊上的疼痛还在,但似乎是减弱了些,桑枝变得大胆,将发带又轻轻绕了两圈,想让它变得更卷。   赵决终于发觉,转头头刚想斥责她,却因为发带在她指尖,一下子没有防备被扯到了头发。   桑枝瞬间放开手,最后一声嗝被他吓走。   她表情无辜,赵决没说什么,将自己的发带落到肩前,望着自己尾端卷卷的发带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要去做什么呀?”桑枝问他。   她凑到了自己跟前,这里人又多,赵决被她挡住路,抿抿唇僵持了一会,最后他还是告诉了她。   “我娘亲今日生辰,我去买些蜜饯给她吃。”   这是那个小赵决的想法,这个赵决可不认为送个蜜饯便能让她喜欢自己了。   桑枝“哦”了一声,“那我陪你吧?”   “随便。”   得了赵决应允,桑枝走在他身边,与他闲聊着,不过几乎都是桑枝在说话就对了。   “你这么小怎么那么厉害啊?”   “是从小学武功吗?”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桑枝又说道,“我叫枝枝。”   “那个枝条的枝。”   既然是小女孩的模样,桑枝自然地用着小女孩的口吻说着话,声音稚嫩娇气。   赵决终于望向她,“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桑枝含糊着说不出话,东张西望看着周边的摊贩想着转移话题,突然她瞧见不远处有一个捏泥人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长大了的他不喜欢泥人,那小时候的呢,会不会喜欢?   赵决一下子被她拉住,毫无防备还差点踉跄了下,掌心的触感不同于刚刚那个男人的。   又小,又软,又烫。   鬼使神差地,赵决没有甩开她的手。   “你看看这些,你喜欢哪一个我送给你,”桑枝豪气地问道,这个摊贩上的泥人捏的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赵决没说话,她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桑枝又说道,“你挑吧,就当是你刚刚救我回报你的礼物。”   礼物?   他两只瞳仁黑黝黝地,好像有些不可置信,桑枝一下子有些哽住,小时候的赵决之前自己见过一回,是压抑的,失去了孩童天真的。   桑枝想了想拍拍胸脯,小掌一挥,说道:“你若是不想要,我便将整个摊子上的泥人都买下送你了。”   她可不怕没钱,估计她身上的什么镯子就可以买下来了。   赵决似乎被她的豪气吓到,最终他随手挑了个最朴实的大黄狗泥塑。   “那便这个好了。”   桑枝点头,将自己的一个镯子想摘下给捏泥人的老爷爷,却被赵决拦住,他掏出几枚铜钱,“伯伯,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   老爷爷笑眯眯地说道。   桑枝傻眼,说好自己买的,怎么还是他付钱,她推辞道:“明明说好我买礼物送个你的。”   赵决瞥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她给自己买东西,这次他的语气柔了些,“你的镯子太贵了。”   这算是解释他付钱的原因了。   桑枝没再纠结,算了,反正自己也做了一个了,到时候梦醒了再送给他是一样的。   她没注意到赵决小心的动作,泥人是刚捏好不久的,还是有些软,他拿着那根穿着黄狗泥塑的木棍,模样乖巧地令人想上去亲一口。   桑枝蠢蠢欲动但最终也只是摸了把他的发带解解瘾。   皇城的蜜饯店铺很多,赵决之前听人说过哪里的哪一家店的蜜饯果脯最好吃,便向着那里直去。   桑枝依旧在他身边不停地聊着天,这次赵决回复地多了些。   “嗯。”   这是回答她自己是不是从小练武的问题,他这样,也算是从小练的了。   蜜饯店就在前面了,桑枝的脚步却停住了,因为脑中的系统提示她了,时间快到了,她要走了。   “怎么了?”赵决问她。   他离她一步远,不解地望着她停下的动作。   桑枝有些愧疚,“我,我要回去啦。”   “回家了吗?”   “嗯。”   赵决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没再说话,他转过身又走了一步,没有回头,桑枝听到他问,“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了,但桑枝猜他一定也是舍不得的,她点头认真地说道:“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好,那下次再次了。”赵决说道。   他快走了几步,走到蜜饯店门口,桑枝原地嘟囔了几句,又看了一眼赵决才着急地跑向最近的一个小巷子。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女孩跑进了一个小巷,在踏入那个小巷时身影便消失了。   赵决拿着买好的蜜饯,望着桑枝离开的地方看了眼,随后又转身迈步离开。   唇角挂起一抹笑容,赵决自己尝了一口怀中的蜜饯,果真是皇城最好吃的一家,甜口生津。   枝枝既然说了再见那应该会见面的吧。   毕竟他们好像都不是普通人。   那是条死胡同。   作者有话说:   芜湖,今天迟了点,迟来的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假期好像一瞬间就结束了TAT 第62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七)   他转过头,瞳孔微缩。   昏暗的屋内, 赵决一双黑黝黝的瞳仁闪着两点星光,刚刚的梦境在自己醒来的瞬间几乎就散去了。   与上次的梦境相同的感觉。   赵决鲜少做梦,就算是做梦他的梦境也大多会是黑暗的, 血腥的。   这次醒后, 他虽不记得梦境的内容,但是赵决想起最后梦境中的名字。   枝枝。   是巧合吗?   再无了睡意, 赵决想起自己曾经藏在公主府里那个被摔烂的泥塑,他想取来看看。   月光轻轻洒落地面, 池塘的水光泛起涟漪,波光粼粼, 似是柔滑的绸缎。   临近七月, 夜里的风都是温柔的,缱绻地拂过赵决耳旁的发丝,若不是他的面上并无欢欣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夜赴心上人的公子。   公主府靠近皇宫的一处街道, 周边都是些得宠的大臣官宦家。   岁成住进了宫里,赵不度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赵决站在那栋公主府外面的围墙前, 这后面就是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青袍微扬,散成一朵绽开的花瓣, 赵决跃过围墙平稳地落到地面。   依旧是未曾变过的模样,园中的竹子,剥落的墙漆, 和那扇永远都关不上的窗子。   当年那个泥塑被岁成摔烂之后, 赵决便把它埋藏在了院中的柿子树下。   他没动用术法, 仅是拾了一块砖瓦便挖了起来, 幼时的他也是如此这般将它埋藏下去的, 时间过了这么久,那个泥塑会不会被蚁虫啃噬,或是生蛆腐败?   赵决的衣角沾上被挖出来的新鲜泥土,有些湿润,散着土腥味。   他的眸子很黑,长翘的睫毛下是一双多情的柳叶眼,周围的虫鸣都弱了几分,不知过了多久,赵决终于看到了一团与泥土不太一样的东西。   黄白色的揉杂在一起,但几乎只剩下一点。   赵决将那一块泥土都完整地挖上来,他猜的不错,过去这么久,泥塑早就腐蚀了,只剩下这些残余的面泥。   但至少,这些表示它曾真实存在过。   指尖轻轻触碰,潮湿软绵,赵决收回手,将这一地的狼藉收拾好。   公主府没了主人,宫女太监被带走了大半,夜里檐角上没有点灯,赵决终于得以在这公主府肆意地走上一回。   曾经的公主府夜夜笙歌,长灯一夜不熄,赵决多少个日夜盼着公主能来看他一眼,结果也只是加剧了失望。   赵决停驻在公主院门前,此前这里被赵不度下了禁制,不论人亦或是妖,迈进此间皆会卸力,包括赵不度自己。   从前赵决只以为这禁制是怕自己突然暴动伤了自己,可是他却见过赵不度笑着任由岁成将碎片刺到他的骨肉里。   他的肌肤,如同凡人般,破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缓缓流淌出腥甜鲜艳的血。   他对岁成,的确是爱的深沉,若是能将这爱分了一丝一毫给与他,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以往自己进了这里,必定是带着伤痕出来,这道禁制,不仅保护着岁成,桎梏着他们,是不是还藏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做好准备迈步进去,意想中的脱力感没有袭来,那道屏障消失了。   赵决有些诧异,看来这公主府他们是真不打算回来了吗?   可即使人搬走了,却仍然可以看出这是府中最精致的一座院子,赵决一眼便瞥见院中的那座秋千。   上面缠着树藤和鲜花,肆意生长,如今已经快将秋千整个包裹起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爬上那个秋千,却一下子就跌下来,转头就看见赵不度环胸在看着他。   “这是我为岁成造的。”他说。   所以不是他玩的,也不是他该碰的,从此他再未靠近那秋千一步。   月光斜着穿插过树叶,光影落在他流畅的下颚,一道光从他手指滑过。   秋千的绳子被割断,地上传来一阵闷响,树叶藤蔓发出“簌簌”的声响,似是哀鸣。   赵决的步子稳稳地迈向岁成的屋子,那间使他无数次梦魇的屋子。   周围似乎都静了下来,门被推开的“吱呀”声音就显得格外大。   内里一片黑暗,像是潜伏了一只巨大的黑暗怪兽,正张大了嘴等着第一个进来的人,就能一口将他吞噬。   他突然又不想进了,嘴角扯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指尖收拢了几分气力,那门上俨然留下几根指印,他刚想转过身回去。   “赵决。”   背后有人叫他。   他转过头,瞳孔微缩。   *   天光大亮,屋外的阳光从窗棂处的缝隙钻进来,   床上的少女睡得正酣,但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眉毛狠狠地皱起。   卷翘的睫毛又颤抖几下,桑枝终于醒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夜自己用了那道具入梦后又接连做了梦,脑子昏胀的厉害。   醒来的前一瞬还是赵决掐住自己的脖子,自己勉力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他那双渗血的眸子。   那里面的情绪太痛楚,桑枝瞧了一眼似乎就触疼了自己,眼泪随着一起流出。   滚烫的泪水滴落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桑枝看见被赵决狰狞的表情愣了一瞬。   她看见他嘴巴微张,说了些什么,可是她却听不清了,然后自己便醒过来了。   真是个无厘头的梦,桑枝想。   听到屋内的动静,有小丫鬟在门口轻轻喊她,“桑小姐,您起了吗?”   “起来了。”   说完小丫鬟便推开了门,推着一盆水进来为她洗漱梳妆,桑枝没什么气力,身子软软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着那个小丫鬟为自己编发。   “桑小姐,今日想用哪根发带?”   丫鬟拾了发带递给她,桑枝望过去,赵决送给她的那根青绿色的发带掩在众多发带里并不出奇,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根。   桑枝指指它,就这根吧。   青绿色的发带顺着发丝垂落,尾端微微打着卷,使她更显俏皮灵动。   她今日起的迟,丁母照顾到她初来乍到,便没喊她一起用早膳,让厨房将她的那一份一直温着,就待她醒了再端来。   玲珑的汤匙与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桑枝喝了一口小米粥,问身旁的那个丫鬟,“我的那些朋友呢,都醒了?”   “沈公子,苏公子和莫姑娘都醒了用过早膳,但赵公子似乎还未醒。”   赵决还没醒?这可稀奇了,桑枝想着自己还没捏完的泥塑将早膳匆忙几口吃完了。   那泥塑昨日被自己上了油,现在已经干了而且也没有干裂,桑枝欣慰不少,将东西搬到院中搓圆滚条。   她将刺猬的刺全都捏成了弯刺,看上去倒是显得这个刺猬像是卷了毛的小花鼠。   丫鬟给她递了一杯茶水,半日相处下来,桑枝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她便打趣问道:“小姐真是心灵手巧,这样可爱的小刺猬,小姐是要送给谁?”   “偏要送人不成,我就不能是自己捏了玩吗?”桑枝脸颊有些烫,不知道面上有没有红。   丫鬟没再说话,却是瞧着她耳根突然泛起的嫣红捂嘴轻笑。   “枝枝——”莫若水在院口喊她,桑枝回过头向他们招手“若水姐姐。”   她放下手上的泥面,跑过去,“怎么了,若水姐姐?”   莫若水脸上表情有几分严肃,桑枝也正经起来,这样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苏池突然问她,“赵决没来找你?”   “没有啊,”桑枝摇头,“他不是还没起?”   “赵决不会乱走,刚刚我与苏池进屋找他,他的床铺都是冷的,怕是早就不见了。”沈逍客说。   “不见了?”   桑枝又问道,“怎么会突然不见,是不是他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或许吧,”苏池又提到昨日他们去狼草地方探查的结果,“我是怕万一赵决被那件事牵扯到……”   毕竟赵决只是个普通人,若是与妖牵扯上,那估计就是死生难料了。   桑枝担心的却不是这个,皇城是赵决的地方,更是他父母在的地方,以他和自己父母的恩怨,会不会是去找他们了?   几人在桑枝院中留到了下午,落日夕阳流光溢彩,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桑枝动了动指尖,微粉的指甲有些透明。   等了这么久赵决还没回来,他是真的不见了。   丁沉从院外走进来,见到几人都在,眼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就说道:“刚刚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让你们进宫。”   “我们?”苏池皱眉,“为什么让我们进宫?”   丁沉摇头,他也不知道宫里的人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但是想到刚刚派来传信的那个小太监,他说道:“来人特地点了名说是让怀山派弟子和随行的人一起去。”   莫若水看了眼桑枝,又道:“除了这个就没说什么了?”   “没了,”   丁沉皱皱眉,“来人还说了你们想见的人会在那里。”   沈逍客握紧了腰旁的剑柄,他们怀山派一向不与皇家扯上关系,但如今看来,似乎不去也不行了。   “好,我们收拾一下就去。”他说。   丁沉走后,沈逍客几人没有动,良久他才说话:“看来赵决在皇宫里了。”   此番的事情,要与皇城剪不断理还乱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八)   “岁成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鎏金刻花的香炉里冉冉升起一缕白烟, 一阵风吹过,白烟渐散,室内寂静无声, 偶尔从窗外传来几声鸟鸣的啁啾声。   赵决卧在地面上, 唇角有干涩的血迹,就连指尖里都带着残余的血污, 长睫一动不动,如一具死尸。   不知过了多久, 封闭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来人背着光, 看不清神色, 只那一身玄色宽襟和身上留有的香味,便能知道那是赵不度。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决,心中没有半分半毫的触动,毕竟自己就是害他如此的人。   赵不度眼瞳微微缩紧, 再次催动了他体内的噬心蛊,用疼痛唤醒他。   人未清醒, 痛觉先感知, 赵决的指尖扣着地面,被疼痛催醒, 黑黝黝的瞳仁几乎看不见一丝光,完全被痛楚席卷。   赵不度收手,唇角带笑坐在赵决身前, 宛如一尊爱着众生的慈悲佛像。   “阿决。”   赵决本能地循着生源处望去, 扭头的姿势僵硬而又迟钝, 他慢慢地撑在地上爬起来, 身上的衣袍染上污迹, 看上去狼狈的很。   多么痛苦啊,他想,要是能这么死去就好了,赵决终于开口,声音充满绝望,“赵不度,让我死吧。”   “不行,岁成会伤心的。”   他说。   “你的娘亲想见你,我便将你带回来了,”赵不度轻抚着流在指缝间的发丝,声音温柔,“我去寻你找不到踪影,便感知了这蛊的地方,你去那里做什么?”   “也罢,我先带你去见见岁成,”他自言自语,没有察觉到一点奇怪。   赵决呆在原地没有动,赵不度也不在意,他等了会儿,见赵决还是没有动。   “罢了,你在这等也是一样的,”他无奈道,仿佛显得赵决像是无理取闹的一方。   院子四周被赵不度设下禁制,旁人进不来,赵决也出不去。   门被阖上,又只余一室死寂,赵决体力不支再次瘫倒。   胸口的噬心蛊像是个无尽的黑洞,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妖力和生机,他现在就是一池快要干涸的湖水,再来一次大旱,就彻底绝了生机。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赵决想,自小岁成与赵不度便不喜欢他,初时岁成对他还是不错的,他还记得自己从前偷跑出去,旁的人夸他可爱讨喜,但这些好词却从未出现过他们嘴中。   那个赵决到如今还沉浸在他编织的美梦之中,一切全由他吞噬了,所有的难堪的,邪恶的,黑暗的记忆和过往全在他的记忆里。   是因为自己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吗?赵决陷入执念,黑色的眸子一点点化红。   这是妖化的表现。   *   “传言岁成公主其实在她府上养了几位面首,日夜寻欢作乐,但又有人说这岁成公主痴心一人,至今未嫁。”   苏池又道:“不过我这还有一个传言,听岁成的身边人说啊,公主其实早就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你哪来的这些消息?”莫若水说。   桑枝也瞧着他,这些消息准确率还挺高的,若是让他们知道赵决就是岁成的孩子会不会更吃惊了呢。   “我当然有我的渠道,”苏池挑眉,“这回咱们要去的可是皇宫,我能不事先打探好消息吗?”   “这次是皇宫传信让我们去,但你想想皇上都昏迷至今未醒,那这宫中还有谁能主事?还有谁是最大的?”   “那必然是岁成公主了。”桑枝接过苏池的话茬,“那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别的消息没有?”   “……没了。”   “等入宫后就知道了。”沈逍客说,他语气中听不出半分情绪,极为冷静,桑枝也镇定不少。   其实刚听到赵决或许会在宫中的消息,她是担心的,毕竟他的父母两人看起来都不太好惹,若是他在里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的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就是这个原因,桑枝自我安慰道,她的袖中藏了刀,若是有危险,自己还能用来保命,这些日子,自己和他们学的防身术还没派上用场过。   因为有御令,几人在宫门处随便检查了下便放他们进去了,守卫不严,桑枝收回目光,跟上几人的脚步。   皇宫果真非同凡响,光是这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路就够桑枝累的了,就算是旁边再好再漂亮的宫殿也引起不了桑枝的兴趣了。   “几位到了,就是这里了,劳烦让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好。”   桑枝激灵起来,这寝殿怎么看都不像是皇上的地方,难不成真是岁成公主住的寝宫?   小宫女先在门口与另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说话,说了几句后,她转身回来。   “公主不在寝宫内。”   桑枝望着前面那掩着的高门,道:“是要我们在这里等着吗?”   小宫女摇头,“等一会杜蚕姐姐带我们去找公主。”   沈逍客皱眉,心中不好的预感顿生,但始终未说一句话。   封闭的室内,赵决靠着床边无力地喘息,岁成站在他的面前,拉着赵不度的袖角,表情懵懂似又是紧张,“不度,我们的孩儿怎么了?”   她一身红缨碎金长裙,额心贴了一枚花钿,雾眉朱唇,矜贵亭亭,赵不度陶醉于她生动的神情,安慰她道:“阿决只是受伤,我已经给他治疗过了。”   岁成松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向赵决走过去,步伐轻缓却又像是学步的孩童,“你叫阿决,赵决吗?”   赵决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抬起头望向赵不度,尽管他浑身骨痒心痛,可嘴角仍旧挂了嘲弄的笑容。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我的娘亲已经死了。”   岁成触摸着赵决的手指猛然一缩,面上表情似乎被抽去一般变得呆滞空洞,她的动作僵硬在半空。   赵不度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复又重新绽放,“阿决,你瞎说什么呢,岁成不是好好的?”   伴随着他这句话,赵决面前的岁成似乎又恢复了生机,眼神有了焦点,手指触上他的鼻梁,声音略带了些激动,“这是我的孩子。”   “不度,我的孩子。”她转过头对赵不度说道。   赵不度点头走过来,他拥着岁成慢慢蹲下,语气亲昵,“对,是我们的孩子,这下开心了吗?”   “开心。”   赵决闭上眼不愿见到他们的脸,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疯子,如今看来,他的疯是有迹可循的,毕竟他的父亲,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就是个疯子不是吗?   甚至他比自己更疯,更无药可解。   眼前这个岁成,不知是他试验了多少次了失败后的一个木偶,一时的假象让他陷入温柔乡,等他再次清醒,只会是更可怖的重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不度再次开口,却是对着赵决说的。   “你的那几位朋友,我将他们都请了来,是不是很开心?”   赵决的长睫轻轻抖动几下,仍是没睁开眼,他语气虚弱,“我没有朋友。”   “不是朋友啊,那便都杀了。”赵不度语调温柔吐出的却是扼杀人命的清淡话语,似乎杀人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赵不度,你想做什么?”赵决睁开眼睛对上他的,两人如出一辙的柳叶眼对视,眼中的光吞噬彼此,“这些年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赵不度轻轻重复,“我只想与岁成在一起。”   岁成是他的疯魔病原所在,上至黄泉,下至碧落,他愿与她一同奔赴。   赵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眼中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对他和对自己的痛恨。   “您不记得了吗?岁成,我的娘亲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他的目光犹如毒蛇看向赵不度,妄想着一句话便能击溃他。   岁成似乎是累了不知何时倒在了赵不度的怀中,或许是因为岁成真真切切地就在自己身边,赵不度并未将他的话入耳。   嫣红的唇瓣,垂落的发丝,明明是已经生育过一个孩子的面庞却仍旧和二八少女无两样。   赵不度抚过她的发丝,“你的朋友应该快到了。”他说。   殿外的几人跟着杜蚕去往别处,这里的草木明显变得又高又密起来,桑枝忍不住问道:“公主会在前面吗?”   “是,公主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杜蚕笑得亲和,“就在前边,不远了。”   桑枝按捺下心中的燥郁和不安,紧紧跟着他们的步伐,小路九曲回肠,隐隐可见高处勾曳的檐角,红檐弯钩,肃穆非常。   “到了。”杜蚕走到一座僻静的殿前,“公主在里面了。”   这座殿说是僻静都是抬举,在桑枝看来更是荒凉。   她又欲开口问她,殿里的门便被推开。   是赵不度,他扶着怀中的女子如睡着般,面容绝美。   “在这里。”赵不度说,“公主累了,进来说话吧。”   沈逍客莫若水两人对视一眼,迈步进去,苏池紧随其后,桑枝愣了一会儿对上赵不度的眼睛才终于跨进门槛。   此人绝非善类,但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飞过去。   几人进了屋子,里面被熏了香,又浓又重,似乎还掺杂掩盖着什么别的味道,宽大层叠的纱幔后还坐了个人影,赵不度注意到他们的眼神,轻笑道:“那应该是你们要找的人吧。”   桑枝走过去,挥开一层一层麻烦的纱幔,果真是赵决,她瞳孔流出震惊的神色,这样的伤势,还是上次在林中自己见过。   赵决掀开眼皮瞧着她没说话。   外间,赵不度怀中的岁成靠着他的肩膀睡得安宁,他替岁成调整了下姿势,使她睡得更舒服些才缓缓开口,“赵决是我的儿子。”   一句话掷下,惊起万重雷。 第64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九)   生平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情感   赵不度的一句话如同在几人心口炸下了一颗雷, 炸的还有些懵。   这句话几乎不言而喻,他与岁成公主关系众人看在眼里,那赵决是不是也是他与公主的孩子?   “也是我与岁成的孩子。”他似乎看透了他们心中所想微笑道。   里间的赵决微微掀起眼帘, 桑枝没有瞧见他的视线, 而是盯住他身上的伤,指甲的伤处最明显, 血肉模糊。   藏青色的外袍碎裂,桑枝还能看见他内衬里微露出的肌肤, 耳根红了些,她瞥开视线, 从袖口里拿出治伤的药。   幸好这次来前她就似有所感, 备了好些金疮药在身上。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边说边在他的伤口处洒下药粉。   赵决没有说话,半垂着的柳叶眼瞧着落寞,桑枝咬牙切齿,“给你治伤还一声不吭的, 活该。”   她语气亲昵,没有半分厌恶, 赵决复又抬眸对上她的, 桑枝眼眸澄澈干净,不似作伪。   他原以为他们听到自己是岁成的孩子时会对他产生厌恶, 赵决突然又不想问她了。   “你们走吧。”他说道,声音沙哑又透着无力,“能走早走。”   而外间沈逍客几人久久没有说话, 赵不度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你们与阿决相识, 是朋友, 我便请你们进宫来住一段时日。”   “不需要——”   桑枝还未回答他上一句, 赵决又突然开口打断赵不度的话,他想要起身,桑枝借力给他将他扶起来。   赵决一步步走出来,有些纱幔被他扯下踩在脚底,身上余痛还在,可仍旧挺直了腰板。   他对上赵不度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说,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我不愿他们进来。”   赵不度看看桑枝扶着赵决的手,目光透着不信,但在他们面前却又像是一个对孩子无奈的老父亲。   “罢了,你不愿那就不愿吧。”   他又看向沈逍客等人,“那你们,你们愿意留下吗?”   赵不度笑容温柔,语气温和,像是极其想要他们留下来的。   赵决握上桑枝的手,一瞬间抓疼了她,她想起刚刚赵决对她说的,让他们走,早些走。   他既这么说了,必然有他的道理道理,桑枝刚准备开口劝若水他们几人离开,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冒泡。   【滴——隐藏剧情激发,请宿主选择1.留下,补充剧情线,2.离开,扣除任务点100。】   【……】   她完成的任务还没一百点呢,这不是逼着她选1吗?   桑枝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笑得和煦,“我就不回去了,赵决受伤了我留下照顾他,要不若水姐姐你们回去吧。”   此情此景,是个聪明人都能瞧得出气氛不对,沈逍客三人对视一眼,他们自然不信赵决刚说的话。   “皇宫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想来的地方,我们自然愿意留下了。”苏池对着赵不度拱手,替几人回答了他的话。   “好。”   赵不度话落,赵决握着桑枝的手力度也渐松,唇抿得紧紧的。   他的手刚要离开桑枝的手背,不知哪来的一个冲动,桑枝的小指勾住他的,趁赵不度与沈逍客他们说话的空隙,踮脚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别怕,我会帮你的,”话毕又停顿一下补充道:“若水姐姐他们也会帮你的。”   赵决的心狠狠一怔,就连被她勾着的小指头都忘了收回来,温热的触感随着她的手指传递过来。   他有些苍白的唇角回了些血色,耳根也悄悄红了,没人注意到他被衣袍挡住的柳叶小刀隐隐发出金光。   看不到的符咒一点点遍布小刀。   岁成公主终于醒过来,莫若水看着上位的那人,娇憨似少女,真的很难将她与外面流言所传的那人联系起来。   “不度。”她娇娇喊了他一声。   赵不度将她脖颈间湿黏的碎发剥开,那几枚小小的红痕显露,莫若水收回眼神。   “我有些饿了,不度。”   赵不度的声音比之前更柔了些,“好,”随后他又歉意地望着几人,“抱歉,我会吩咐人给你们安排住所的。”   说完他便拥着岁成离开。   他们离开了寝殿,沈逍客几人围到赵决身边,细细看着他的伤口,“你身上的伤是如何弄的?”   赵决抿紧了唇,眸子闪烁,不知该如何开口。   桑枝勾着他的小指还未松,不自主地摇了摇,似乎是察觉到他的难言替他解围,“沈大哥我们先回去给他治伤吧。”   “说的是。”   桑枝后知后觉地才松开他的小指,“你能自己走吗?”   松开的那瞬间,赵决手指蜷缩了下,只觉得有点空落落的,轻瞥了一眼她,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只不过还是在走出门的那一瞬,步子顿了顿,一副站不住的样子。   他近两日未出门,突然遇到这么强烈的阳光,觉着刺眼了。   后面一双手扶上来,是桑枝。   “走不了就不要逞强,说一声不就行了。”她托着赵决的胳膊说道。   这次赵决没再拒绝,桑枝步子小,他便也跨的步子小了些,苏池他们在前面远远地走着或是不想打扰他们,犹豫半晌赵决才问道:“你是早就知道岁成是我的母亲吗?”   贴着自己的手僵硬了一瞬,只一瞬赵决还是捕捉到了,看来她或许真的早就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赵决的眼眸暗了暗,一瞬间莫名地放松下来,桑枝既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世,却没有告诉过沈逍客他们,似乎也从未对自己表现过厌恶之类的情绪,但另一方面他又感觉到恐慌。   她究竟是谁,她绝不是表面上的一个江南小姐那般简单,能日夜与他这样的人在一起,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桑枝还不知道自己在一点点掉马甲,她打着哈哈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竟然是当朝公主的孩子,那是不是还能混个郡王什么?”   她又转移话题,赵决没接,冷静地望着地上的路。   她这样的人,若是真存了什么心思是藏不住的,也就是他,若换做旁人说不定早就——   赵决步子一顿,再次停下来。   桑枝问道:“怎么了?”   赵决瞧着她的眼神不对劲,桑枝莫名其妙,“是哪里疼了?”   “没什么。”赵决回道,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也就是他?   小路上石子颇多,赵决耳边时时传来桑枝的提醒,他越发觉得胳膊上的那双手越来越热,耳旁的那道声音越来越环绕,就连自己的呼吸都炙热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赵决有些慌,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情感,难道是他的噬心蛊又加重了?   之前刚有些血色的唇瓣又被他抿起,变得苍白。   赵决的变化太明显,桑枝微不可见地抬头悄悄望他,难不成这次伤的太重了,怎么身体都开始发烫呢,瞧这症状感觉就像是高热一般。   桑枝加快了脚步,赵决没有注意,她快他也快,正好应了他的心思,他现在就想早些回去看看自己身上的蛊毒,若是加重了,他还要想办法压下它。   不远处有一座湖,这个时候湖中的荷叶荷花都已经冒出了些头,从湖面上送过来微风,稍稍降了些赵决心头的燥热。   “你们怎么会进宫的?”他问桑枝。   “是皇上下令让我们进宫的,还说这里能找到你,”桑枝一五一十地都说了,“那你的伤?”她抬头去瞅赵决。   “……是赵不度,你们要防备他。”   面对着沈逍客他们赵决说不出口,但换做了桑枝,他不知为何,竟是这么轻易都告诉了他。   桑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没再多问。   他们还是先回到了公主的朝华殿,赵不度果然已经吩咐过了,门口的杜蚕等在那里。   “几位,随我来吧。”   她领他们去的寝殿并不远,几人并未分男女,照样宿在了后宫,桑枝肚明几分,看来这宫中已经被岁成他们掌控得差不多了。   这后宫可是老皇帝的寝塌之处,这都能随他们住进来,如今老皇帝醒过来的消息还没出来,怕是悬了。   “几位,这殿中都收拾过了,屋子足够,你们可以自行挑选,门口还有别的宫女太监,杜蚕先退下了。”她行了个礼,一步步退下。   这宫殿看上去没他们刚刚去的那座荒凉,却肯定也是比不上朝华殿的,他们几人对这一块没多大讲究,赵决推辞了他们想帮自己治疗的好意,挑了间屋子先进去换衣。   屏风后,赵决一件件褪下外袍,内衫,身材肌理分明,只胸膛处那几个指印异常明显,赵决右手抚上心口处,里面是蓬勃弹跳的心脏。   依稀还能感觉到有什么在里面游走的感觉,这就是噬心蛊,这蛊在他体内埋伏已久,蛊虫都被喂养长大,欲/望也是愈来愈强烈,疼痛感一次比一次厉害。   发作起来时,这蛊虫就会一口一口咬着心脏,却并不会吞食,用锋利的牙一点点磨,偶尔吞吃一些心头血。   赵决细细体会了下,最近的蛊虫并没有变化,那他之前是什么感觉?   他从未尝过情爱,与这二字更是痛恨至深,联想到它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放下胸口的掌心,赵决不再让自己去思考这个,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自幼就自己处理,这点小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家常便饭,没一会工夫他的指尖全被上过药,若不是怕他们起疑,他这会儿或许都能让它好起来了。   门外传来动静,赵决皱眉打开房门。   是一个小宫女过来禀报。   “皇上醒了,想见见各位。”   作者有话说:   赵决:完了,莫不是我要犯病了?   不,你是动心了!   其实男主之前就动心了OvO   感谢在2021-09-23 22:36:48~2021-09-24 22:4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龙好听又好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   “是……是有些热了”   皇上的寝宫内点了龙涎香, 明黄色的床幔洋洋洒洒铺落在地面,床下还跪了个小太监。   “是你去与赵不度求药救了朕?”李枭背后垫了个软枕,目光中虚弱却透着阴辣, 小太监只觉得背上传来一道压力。   他点头回答道:“是, 是赵公子的药,说是服下之后一刻钟之内皇上就会醒了。”   李枭拿起床边上那个刻着精致繁复梅花的小瓶子, “是这个?”   “是——”   他话音未落,头上便被那只小瓶猛地砸了下, 一阵钝疼从脑后传来,瓶子顺着他的肩膀滚落在地, 地上铺着厚垫, 瓶子在地上又滚了几圈并未碎掉。   “放肆,什么东西也敢拿来给朕吃,”李枭破口骂道,小太监来不及捂住自己的头, 便又不住地磕头嘴上说着“恕罪。”   李枭没有管床下那个小太监,他想到了赵不度, 赵不度此人, 神鬼莫测,自己贵为一国之主也不过全仰仗于他鼻息之下。   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自然醒悟许多。   他初登皇座的那几年也是满怀抱负,立志要创出一片开明天下, 不过这些壮志一点点嗟磨在声色犬马中。   他终于不耐地挥手, 大发慈悲让小太监停止了磕头, “你叫什么, 朕昏迷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奴叫小林子, 今日赵公子借皇上口谕请了怀山派几人入宫。”小林子伏在地上,声音都带着颤抖,就怕皇上再突然暴起。   李枭在听到“怀山派”三字的时候愣了下,“可是以除妖闻名天下的怀山派?”   “回皇上的话,就是他们。”   室内安静了半刻,李枭都没注意到小林子口中那句赵不度是以他的口谕请他们来的,连语气都变得兴奋了些:“你快去替朕将他们请过来。”   这种仙家门派,对赵不度这种妖人定是有办法的,他想,哪个皇帝愿意自己坐的皇座之下永远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呢。   “是。”   前面的小宫女瑟缩着身子为他们带路,模样谦卑,桑枝不太习惯,戳了戳身边的赵决,“你和皇上熟吗?”   赵决皱眉,“不熟。”   反正这皇家人没一个是好的,喊他们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他们。   而沈逍客他们则是宠辱不惊,对于皇上召见他们这事根本就没有在意。   高大门被打开打开,里面传来一股浓烈的龙涎香味,桑枝不自觉地皱鼻,这屋里有病人难道都不开窗透气吗?   皇帝的寝宫很大,但却有些暗,走到内室时桑枝已经有点昏了。   床上卧着一位样子五十几岁的男人,桑枝没敢多瞧,随着他们一起行了个礼,他们没有行跪拜之礼,只拱手鞠躬以示敬意。   李枭挥挥手,笑得爽朗,但仍能听出他胸腔中的虚弱,“几位快快请起吧。”他眯着眼将一行五人都瞧了眼,最后望向了桑枝,眼中淫邪之意显露了些,但只一瞬又收了回去,赵决皱眉往前走了半步挡住她。   在场几人或许只有桑枝没注意到,几人都默契地往前偏了些,身旁是赵决身上凛冽的寒香味,桑枝微微舒喘了些。   苏池又拱手问道,“皇上召见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他这句话问的相当不客气了,李枭皱了皱眉,只认为他是仙家人的傲气,“不度以朕的口谕招你们入宫,朕当然要见见了。”   “那位桑姑娘与丁家是堂亲关系吧,那定是知道了宫中最近发生的事情了,”李枭只能望见她的半张脸,不过既然点到她了,桑枝出来回答。   “是,姑父与我们说了。”   李枭又望向桑枝身边的赵决,这少年郎长得莫名让他想起了赵不度,就连感觉都像的很。   他没再客套,说出来意,“赵不度是妖邪,朕听闻你们是专除妖邪的怀山派子弟便请你们来为朕,为百姓除了他,”谈及到赵不度,李枭语气立刻就似变了个人,“这个妖邪,不仅要害朕,还妄图谋朝篡位,祸害苍生。”   此言一出,苏池几人都顿了顿,不知道这个皇上知不知道,赵不度正是他眼前赵决的父亲。   赵决忍不住嗤笑一声,李枭的目光凝视着他,作为皇上天下之君的虚荣让他斥道,“你笑什么?”   他笑什么,赵决面上嘲弄意味更深了些,若是赵不度真有那么些抱负就好了,还能轮到面前这个活着与他们讲这些?   沈逍客出来解围,“不能听信陛下您的一面之词啊,您如何证明赵公子是妖邪?”   虽说他也认为赵不度有些奇怪,但这不能断定他是妖邪。   李枭说不出话来,最终似乎想起什么一样,拿出枕头下赵不度地给他的药丸。   “这是赵不度给我的药,我这次便是因为这个才会晕过去。”   沈逍客接过药瓶,倒出一颗,细细嗅了下,这个味道……   他递给莫若水,两人面上的表情一致。   没错了,这个味道正是与丁家药坊中的味道一样,里面都有狼草,难不成赵不度真与这次的事件有关系?   李枭注意到他们的表情,知道自己是给对了证据,“你们不是除妖的吗,给朕杀了那个赵不度,杀了他我可以赏给你们任何想要的,金银珠宝美人爵位,都可以,只要能除了他。”   他毫不客气地画出一张大饼,可惜他面前的是沈逍客一众主角团。   桑枝撇嘴,总算知道怪不得外界传言总是说皇上荒淫无耻,今日一看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枭幻想到之后没了赵不度的日子,连心情都好了几分,目光大咧咧地打量着桑枝,将她与自己前段时间新宠的妃子做着比较。   心中燥意添了几分,赵决竟看不得旁人这么看向桑枝,此时的他想的却是赵不度竟然这么无能,杀一个皇帝动动指头的事情都做不到,徒增晦气。   桑枝注意到他黏腻的视线,望后退了一步,微微散开的裙角旋出一朵花,鬓旁的布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苏池也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了,拱手告辞,“陛下若是无事我们便先退下了。”   说完他不等皇上的话就转身离开,桑枝闻言也退了一步,然后又顿住,拉过赵决的袖角才转身离开。   “好,几位想必是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这些日子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李枭挂住面上的笑,刚被那三人拂了面子,幸好还剩下两人没有走。   莫若水也拱手,她没有客套,直言道:“陛下,我们怀山派弟子向来以除妖邪为本份职责,若是赵公子果真是妖邪,我们比不会手软,但是也请陛下洁身自好,刚刚那药瓶中的药我们查验过,没有毒性,想来陛下晕过去的原因心中也是知晓的。”   “陛下,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沈逍客与莫若水一起离开,徒留一个李枭坐在床榻之上,将那个药瓶狠狠地摔落在地,乳白色的瓶身被摔得粉碎,碎片四落,里面的药丸也咕噜噜滚出来。   等他们除了赵不度,自己必要杀了他们,李枭眼中射出毒辣的光,恶狠狠地想道。   几人走后,小林子听到里间动静赶紧进来,他资历小那些个老太监欺负他,专挑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让他伺候,之前后脑上起的大包还未退下,小林子惶惶来到李枭面前,俯身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小林子是吧,赵不度之前给朕的药丸还有吗?”   小林子颤巍巍地捧着手中的碎片和药丸,“没了,这……这是最后一瓶了。”   李枭目光晦涩,艳烈的阳光射不进屋内,被厚实的窗子挡住大半,斜落的光线洒在床榻,落下半片阴影。   “将地上的药丸都给朕擦干净了,再重新找个瓶子装起来。”他咬牙切齿道,既然没毒,他如今也再拉不下脸子去和赵不度要了。   赵不度已是将死之人了,自己可别沾染了他的晦气。   小林子点头应好,小心地将地上的碎片和药丸都拾取干净,又拿干净的白布一个个擦拭过药丸才放进新瓶中。   “陛下,好了。”   “嗯。”李枭随声应道,将那个药瓶紧紧接过来攥在手心,赵不度快死了,自己也该找找那个药的做法了,别的不说,就这药效是真不错。   他又想起刚刚桑枝的面容和身材,眼中淫邪之色全都贪婪泄出。   既然她是丁家亲戚,自己揽一个皇商家的女子作为妃嫔都是抬举,他届时可以与丁家以此为条件谈谈这药与桑枝了。   路上,桑枝又想起刚刚那老皇帝的眼神就恨不得在他的眼睛上凑一拳,苏池瞅见她的表情,“若是恼了,晚上我带你去打他一顿如何?”   “真的?”桑枝亮起眼眸,“可以?”   赵决注意到他们的互动,抬起眼眸,长长的鸦羽下投下一片阴影,说话有些温吞拽了下桑枝的发带,“我也可以。”   苏池笑了声,“不错,就让赵决带你去吧,他打的一定过瘾。”   桑枝心想也是,毕竟那个老皇帝刚刚张口闭口都说要除了赵不度,那可是赵决他爹啊,说不定他揍的更狠呢。   赵决的掌心又拂过她头顶的发丝,将那凌乱的几根压下去,认真问她的意见,“那你想今晚何时去?”   “嗯……”桑枝仔细思考了下过程和难度,最终甩甩手,“算了,太麻烦了,大不了我回去诅咒诅咒他去。”   万一他俩下手没个轻重,刚醒过来的皇上突然一命呜呼,那岁成上位说不定会掀起更大的事端来。   想到这里桑枝就想起岁成公主的那两位哥哥,“说起来我们来这里也有半日了,是一点都没有听到另两个王爷的消息啊。”她说。   苏池低头想了想,“的确,在皇城这两日我们好像也没听过关于他们的消息。”   就像是彻底遗忘了这两人一般。   桑枝心底涌起一丝冷意,之前苏差王就与她说过他的两个弟弟,即岁成公主的两个兄长,生死未卜,难不成如今是已经遇害?   但至少遇害也会有消息。   “回去一问便晓。”赵决一眼便看破了桑枝心中所想,安慰她道。   如今的气候是越来越热了,赵决的视线从她的脖颈处停留到她耳后的那一抹凝白,手指蜷曲了下,顿觉得有些口干,他挥挥手,将桑枝的发丝移过盖住露出来的肌肤。   他耳根那一抹嫣红像是被太阳晒红的,桑枝瞅了眼他,将脖颈处的发丝再次移到后面去,“你热?”   赵决此时才发觉到刚刚自己的龌龊心思,顿时觉得自己的不堪,眼神游离不敢再望向桑枝,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磕巴,“是……是有些热了。”   说着他还无措地微微扯开了些领口的衣服,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算细但很长,在阳光下似乎都能瞧见青紫的血管,只是指尖的伤痕破坏了美感。   桑枝眯眯眼,阳光有些刺眼,但还是看清了赵决的指尖,他上药有些潦草,想想她说道:“要不回去我帮你再包扎一下?”   赵决低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抿抿唇轻说了句“好。”   皇宫中随处可见娇媚柔丽的花,一阵细风浮起一层热浪,桑枝青绿色的发带卷了卷,在背后活泼地动了下,娇花也轻轻摇曳着自己的身姿。   沈逍客两人赶上他们,见桑枝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才放下心。   “明日我们便去查看宫中的那起死尸案吧。”沈逍客说道,素色的长袍严肃正气,长眉斜插入鬓,“今日就先歇息调整一晚。”   “好。”   回到寝殿,桑枝选的屋子靠近赵决的,她从屋内拿了个小篮子模样的东西来找他。   他的手被桑枝要求平放于桌面,桑枝打开那个小篮子,里面是各种式样的药物,这个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赵决多望了几眼。   桑枝执起他的手,为他先擦净血污,“这些是我让丁家的侍女准备的。”   赵决果然上药不仔细,桑枝将他的手拿到面前细细地看着伤口,拿过一旁的药膏,为他轻轻涂上。   赵决的手不自觉地轻颤了下,热气被呼到他的手指,有些痒意,桑枝又拽了拽他的手指,“别躲,疼就忍忍。”   他不再动作,只一颗心愈跳愈快。   似乎害怕自己灼热的气息扑到桑枝面上,赵决撇开头低头望着桑枝的绣花鞋。   她的鞋也如她的人一般小小的,绸面精致,桑枝爱娇他是知道,她还喜欢那些嫩丽的颜色,这绣花鞋也是金百蝶穿花样式的。   刚来到皇城时便拉着他去买了一堆衣物,还给他们添置了不少,就连他现下身上穿的这件也是。   桑枝见他扭头的动作还只当他是怕疼,心中窃笑,没想到赵决还有这样的小把柄被自己抓到了,她手上放轻了动作,待十指都上完药,她又嘱咐他别碰水,记得换药。   赵决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说:   桑枝(叉腰):我现在可是团宠了! 第66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一)   何谓天妖?   屋内摆放了几张床板, 一共三具尸体都被蒙上了白布,   或许是屋内草药的味道,掩盖了大部分的尸体气味。   “真是巧了, 这几日热起来了, 我们原本打算今天就把这些尸体拉出去呢。”带着他们到这间屋子的一名太医说道。   一般来说宫中的尸体都是当天就会被拉出宫清理掉,但由于这次的案件诡异, 尸体就先暂时留着以备再次查验,太医将他们带到后就先告退了。   沈逍客上前掀开白布细细看了下, 随后走到几人身边,“没错, 这几具尸体都是与丁家老爷说的死状无误。”   五官俱在, 只是身躯像是一张皮一般扁扁得贴着床板,似是一张人皮,也不知他们是如何保存得还是正常人形的,沈逍客想。   桑枝也想上去看看却被赵决拉住, “你是想看了再萎靡一天吗?”他柳叶眼微眯,想起上次桑枝的表现就有些头疼, “别看了。”   最终好奇心被压下, 桑枝只能瞧见他们露出来的双脚无力地平摊在床板,他们身上盖的白布也是轻飘飘的。   她戳戳身边的赵决, “那你去看看?”   赵决明白了她的意思,过去也掀开看了一眼,用着干巴巴的形容词和她描述着:“皮相完整, 内里全被掏空, ”他沉思了一会又补充道:“就像是没有馅的馄饨。”   “……”   沈逍客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将他们上身的衣服扯裂, 皮肤被这阵外力压扁, 变成薄薄一层,尸体上的白布也随之落下几分。   但是下一瞬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那张人皮又似乎被一阵隐形的气流吹起,桑枝眼睁睁地瞧着那张白布又被涨起。   “哦豁。”太神奇了,桑枝大着胆子去看了一眼,或许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只觉得还好。   尸体都被处理过,没有血污,只是尸身变得青白,脸色可怖,赵决将桑枝拉住,狠狠地皱眉,“不怕了?”   桑枝摇摇头,她指向尸体上的那几个圈问道,“那是什么?”   刚刚沈逍客也是注意到了这个,这几圈分明是在人骨的大连接处,例如肩膀与胳膊,大腿与髋部处,这几个地方都被画上了几个圈。   圈不只是普通墨水的圈,更像是一种符咒,圆环上斑驳地绕着细线,那几处地方比之身体其他处显得更加青灰些。   红缨轻动,莫若水抽出剑,在其中一处圆上的肌肤滑了一剑。   尸体已经停放几日,就算是受伤也只会慢慢渗出血来,几人盯着那处伤口,尸体已经再次完全鼓起来,同普通人的身形一般,若是不用手去触摸,定认为只是一具普通的死尸。   伤口处一点点渗出黑色的浆体出来,随后又从中爬出了一只绿色的蛊虫。   银辉骤现,莫若水一剑将那只蛊虫劈成了两截,蛊虫身躯扭动了下就彻底死掉。   这幅场景,实在恶心。   沈逍客剑眉拧起,这幅画面自己曾经听师父讲到过一回,“是蛊咒。”   昔日怀山派一祖就遇过一只大妖,以其他人或妖的肉躯为蛊,以法术为咒,这种蛊咒若是被妖物用在妖身上,会汲取妖力成倍增长,若是用在人的身上,却是会将人做成无知无觉的人偶,赋其蛊力。   沈逍客将蛊咒的作用为他们讲道,又指向床板上的这几具尸体,“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这尸身没有被做成尸偶,或许是杀了他们的妖还未完整地掌握这个方法。”   一语话毕,几人都陷入了沉寂。   这个妖手段残忍,目的又不知,或许他们来这里就已经被妖物关注着一举一动了。   而赵决却是在听到“尸偶”两字的时候,心神一震,这皇城之中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能这样的人了。   除了赵不度。   他握了握腰间的柳叶小刀,刀身发出嗡鸣的震动似乎在回应着他心中所想。   不过这次赵不度这是打算干什么,将岁成制成这般的尸偶吗?   眼睫轻轻扇动,赵决没了呆下去的心思,苏池暗骂着这妖物的可恨,沈逍客与莫若水也是赞同,他们本就是除妖而来,自然对妖物没什么好感。   赵决有些迷茫地望向桑枝,她正靠着那个蛊虫仔细地看着,似乎对他们所聊的话都没听清。   这个蛊虫真像是那种青色的胖毛毛虫啊,桑枝此时想的是这个,许久她才注意到赵决的表情,她怔愣一下。   “怎么了?”   他眼角有些红,看着像是受了委屈,桑枝不明所以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着了?”   “……”赵决回神,算了,她这个性子对所有人或妖都亲近的很。   “没什么,”他说道:“下这个蛊咒的人,必定是以自己的血为引,这些人留着有用,”赵决看向沈逍客说道。   他虽说是无人管教,但赵不度偶尔心血来潮时便会教他一招半招或与他讲一些这些异志。   他从未打败过赵不度也是因为自己的招数全是源于他,赵决是半妖之躯,即使是上天赏运的那一部分半妖,若是违背了自然之力,必回遭到反噬。   上次与赵不度在林中,自己才发挥了三层半妖力,自己就几乎寸骨剥削,血液逆流,他不敢想象,若是他使出了全力,会是会什么样子的。   半妖之力激化要契机,而那个契机自己到如今也没掌握到。   赵决想到从前赵不度对他说的话,“阿决是天妖啊,”如今想来自己竟记不得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了。   “天妖是什么?”   “是颠覆众生,毁天灭地的妖。”   同时更是背负了天谴命运的妖,赵决从回忆中抽出来,沈逍客听到刚刚赵决说的话有了启发,将尸体上各取了些血液,他们今日便先回去。   沈逍客与莫若水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血,说不定还能利用这个血来引出背后的妖物。   自从刚刚在御药房那边赵决就变得有些怪,桑枝跟着他们回了寝殿,没去打扰赵决,这次她入宫时竟然还将她未完成的泥塑带过来,趁这个时间她可以将它做好了。   赵决回到屋内,桌上还摆放着桑枝留给他的药箱,让他自己记得换药。   最近这段时日,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似乎是陷入了沉睡,没了一点想要出来的欲望,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掌心贴住胸口,那颗跳动的心发出有力的碰撞声,赵决摸到了另一个物体的触感。   圆溜溜的,硬实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赵决从胸口处将那颗红玛瑙珠拿出来,玉润的珠子被他的体温染上热意。   上次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竟然留下了一颗珠子,而每次换衣时自己又习以为常地放到内里。   红玛瑙珠在手中不过一个指甲盖大小,嫣红的珠子在指节中显得娇小,要是桑枝知道了这颗珠子在自己这,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反应。   嘴角流露出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可下一瞬,那阵熟悉的噬心感受再次来临,赵决的手指一抖,那颗珠子便滚落到地上。   这次的疼痛来的猛烈,赵决抓住胸口,无力地伏下身子,指尖颤抖着将那颗珠子握在掌心。   赵不度,又找他作甚?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短小的我,在崩坏的剧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第67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二)   动情了吗?   掌心的玛瑙珠攥在手心留下红痕, 几乎要陷进肉里,赵决压抑着痛苦,打开门。   赵不度又找他作甚?   南边飘来了几片乌云, 一点点将天染成灰色, 噬心蛊受妖力驱使,赵决疼痛难耐, 就连视线都变得雾蒙蒙的,这天气怕是要下一场暴雨了。   要找赵不度简单的很, 岁成在的地方必有他的身影,赵决直接去了朝华殿。   果不其然, 朝华殿前没了宫女和侍卫, 赵决畅通无阻地进了最大的那个屋子,赵不度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重重纱幔的遮掩下,依稀可以看见里间的一张大床,屋内陈设精致, 鎏金的青铜灯错落着,桌椅用的都是上好的紫木, 就连这屋子内都被赵不度设好了禁制, 温凉适宜。   赵决没说话,静静地望着上位那人, 黑漆漆的瞳仁射出两道光芒直逼赵不度。   “阿决,你想不想解了这噬心蛊?”赵不度问道,悠悠的目光看向俯身捂住心脏的赵决, 眼神中有一丝怜悯之意。   赵决没有全信, “你要如何?”   这噬心蛊在他身上这么多年, 如今将他用噬心蛊再召过来, 绝不是什么轻易的条件就能给他解蛊。   玄黑色的衣袍随着赵不度的走动间旋出一朵黑色秾丽的花来, 他走到赵决身前,“我要你杀了那个叫桑枝的。”   赵决骤然抬眸看着他,目光不可置信。   但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时候已然来不及,赵不度扭转着手腕,眼中漫不经心走到他身后,问道:“怎么,舍不得?”   “还是说,你动情了?”最后几个字被他压长了调拉出来,尾音微微上翘。   他这话说的讽刺。   赵决抿紧唇,只是手指蜷曲得更加厉害。一颗心跳动的愈来愈快,良久,低沉的声音从赵不度身后传出:“我不会动情。”   爱恨嗔痴全因一个“情”字,无情者从来畅意。   赵不度嗤笑一声,没再管他的倔强,他的情爱与自己又有何相干呢?   与他如出一辙的柳叶眼透露出深深的兴奋与癫狂,“我已经找到能让岁成与我长久的法子了。”又顿了顿,赵不度道:“想必你也猜到了,那几具尸体是我杀的,还记得你小时我与你说的那个故事吗?”   赵决垂下眸子,他当然记得。   今日沈逍客说的那个故事并不完整,这蛊咒最大的潜在作用还有一个,试心。   杀人,挖其心取其内腹肝脏,最终目的就是试出一个人。   失败了制成的将会是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尸偶,可若是成功了,却是有起死回生的神效。   这是妖界秘法,人族不得知,世人皆以为妖是嗜血淫邪之辈,从不会将一些好词与妖联系上,但妖中也不乏那些心性单纯稚嫩之妖,亦有饱含情思之妖,而沈逍客说的那人就是妖中的一个痴情种。   “这还是陆琉告诉我的法子。”赵不度淡淡说道。   陆琉,就是沈逍客口中的那个妖,也是赵不度认识的一个妖。   赵不度想起从前陆琉说过的话,“天注定的情缘强求不得”,他脸上又有了嘲弄之意,那样的人竟也信命?   他就偏偏不信,他要岁成与自己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那就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的所有部署,全是为了一人,岁成。   赵不度的心情波澜起来,噬心蛊的压迫终于小了些,赵决放下手掌,忍不住开口问他,“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个“她”两人心知肚明,但赵不度没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杀了桑枝,将她的尸体送到我面前,我替你解了噬心蛊,或者我自己去杀了她,你同她一起死,选哪个?”   一语话毕,室内传来了死寂,连呼吸声都几欲消失。   这个选项,若是放在以前,赵决肯定毫不犹豫地选第一个,杀人便能解掉使他痛苦多年的噬心蛊,多么划算的买卖。   可是如今,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杀了桑枝这句话。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大雨,破天的雨水倒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雨水顺着檐瓦往下流,白色冷冽的闪电滑过天际,映白了赵决的半边脸色。   赵不度瞧着他的表情,内心毫无波澜。   这是自己恩赐于他的一个抉择,没了他,自己也能照样杀了桑枝。   不过向来也是可笑,妖中少有痴情者,竟还让他碰到了不少,赵不度擦身经过他,坐到一张椅子上,“仔细想想,思考好了再告诉我。”   这是提醒也是告诫。   也是他对赵决仅剩的一丝父子之情。   岁成害怕雷雨天,赵不度去了里间陪她,他离开没多久,便瞧见那重重纱幔之后赵决离开的身影。   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   殿中的娇花没人呵护,被雨水打落花瓣,地上余了一大片花瓣,又被打进脏泞的泥土中,空气中满是湿气与泥腥味。   身上的衣袍瞬间就被打湿,藏青色的长衣被淋成深色,赵决走在雨中仿佛没了任何感觉。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不见,听不到更摸不着。   胸口不疼了,指尖又丝丝地冒着疼痛,赵决突然停驻,不可思议地望着前面的来人。   那道青绿色的身影,是桑枝?   满天的雨雾之中,那道身影似是破开雨雾,直直地奔赴他而来。   桑枝发现赵决不见的时候还没下雨,她捏好了那个刺猬泥塑,不过还要等它刷油干了才是彻底完工,她去了赵决房间可是他人不在。   屋内的椅子躺了一把在地上,桑枝有些犹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是滔天的雨势。   不知道为什么桑枝莫名地感觉赵决就是去了朝华殿,来不及细想她拿了一把伞出去找他。   绸面的绣花鞋沾水就立刻湿了,白色的绢袜上也溅上了乌黑的泥渍。   赵决脚步不再动,在原地看着桑枝向他跑过来。   桑枝喘着粗气跑到他面前,将那把伞挡在两人头上,没有问他怎么了,而是抱怨他为什么要在雨里走。   “衣服都淋湿了,你不冷吗?”   一串串玲珑的话语从桑枝的嘴里跳出,赵决抿着唇,只觉得现在的心跳比刚刚噬心蛊发作时更快了。   不过那是疼痛,现在的心脏像是一个鼓涩的石榴,再多来些阳光就能自己绽开一样。   黑黝黝的眼眸盯着桑枝,几乎要被他的视线吸进去,桑枝被他的眼神搞得有些脸红,故意恶狠狠地道:“你看,我的鞋都湿了。”   赵决的视线终于流转,看向她的鞋面,果然湿了,这种绣花绸面的鞋精致归精致,不过不能多走更不能沾水,可偏生桑枝最近就喜欢穿这种鞋。   他声音似揉碎了冰般清透,却又含着暖意,“那我再给你买几双。”   “那倒不用了,可别忘了我才是最有钱的,”桑枝骄傲地昂头,“到时候你别不耐烦陪我就行了。”   赵决主动地接过伞,将伞面往她那边移了些,说道:“好。”   豆粒大的雨珠落到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桑枝仰着脸,一双杏眸澄澈明亮,“快回去,我要送你个惊喜。”   朝华殿内,赵不度站在窗口边,偶尔有一两滴雨水溅到屋内,他也没有在意,只一直瞧着雨中撑着伞的两道身影。   一深一浅的绿色,在地面猜测一大一小的水花,来不及避雨的鸟儿在雨中发出啁啾声,拍翅去寻找一处庇佑。   赵不度嘴角勾起弧度,赵决的抉择已经显而易见了。   不过,他看向呆坐在床边的岁成,即使是雷鸣电闪她面上也没了任何波澜,只静静地坐着。   前面杀的那些人都是试心,他成功过也失败过,而桑枝,才是他真正算好的那个尸偶的最佳容器。   届时,他杀了桑枝,取出那颗至纯之心,以他的妖血唤醒岁成,此后他就会与岁成圆满如意地在一起了。   果然,从赵决生下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爱他,现在他有了情爱,也是无疾而终。   赵不度关上了窗子,指缝上割了道口子贴紧岁成的唇瓣,刚刚还有些泛白的唇色染上嫣红,岁成的眸子亮了些。   而桑枝和赵决撑着伞回到廊檐的时候,两人的下半身已经全部湿透,桑枝让赵决换完衣服后来找自己,她也要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   桑枝走进屋内,桌上的那个刺猬呆萌地望着前方,憨态可掬,她不禁用手轻轻点了它一下。   赵决看起来心情不太行的样子,那就把你提前送给他吧,小刺猬圆溜溜的眼睛可爱,桑枝就当它是答应了。   她走到屏风后将头发拆了,用干净的布巾擦拭了下,又换了一身新的衣裳。   这身是她之前与赵决一同买的,是雾蓝色的,她还未穿过,皇城的襦裙款式都是最新的,这件也同样如此,袖口的地方被轻轻收拢了些,脚步轻摇间裙尾就似撒了一层银光。   宫女在各屋内都备了木屐,她房中没有热水,桑枝随意地擦了擦脚就蹬上木屐。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很轻,但桑枝还是听到了。   脚上的木屐踩在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响声,桑枝问了声谁就过去开门。   打开门就见到赵决碰了一盆水站在她房门口,水上还冒着热气,是他刚弄来的。   桑枝微微张大嘴不可思议,他速度也太快了吧,衣服换好了还顺便又去打了一盆热水。   怕他端着太累,桑枝赶紧让他进了屋,赵决刚换好的衣袍上又溅上几滴深色的雨水。   发丝沾上了水一时还没有干,有些黏在了桑枝的脸颊处,偏生她又不自知自己的美貌,赵决喉结滚动了下,赶紧又低下头垂着眸子,玲珑粉白的脚踩在木屐中,赵决一眼便瞧见了。   他只觉得手中的水都快端不住了,热意从指尖传到脑中,都蒸腾着热气。   耳根有些红,赶紧瞥开了视线,可刚刚那一眼还是在脑中消磨不掉。   “你刚淋了雨,我去弄了些热水,你……”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地望向她的脚,下一秒就似触电般收回来,“你先去泡个脚吧,别着凉了。”   桑枝点头,但是又倒了些水在另一个盆中端给赵决,“你擦擦手和脸吧。”   她没有男女之防的意识,将那个盆中的水又倒进自己的盆中,靠着赵决坐下,小巧的脚泡到有些烫的水中,桑枝舒爽地轻哼了一声。   声音很小,从喉咙出呓出,但还是被赵决捕捉到,他视线都不知放到哪里,机械地拿起搭在盆边的布巾,沾了水将自己的脸抹了又抹。   桑枝没注意到他的紧张,指着桌上那只刺猬泥塑说道:“你看看这个。”   赵决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是个精巧的泥塑,他刚刚进门也看见了,只以为是桑枝最近新买的玩意儿,还想了下自己与她出门逛的时候没见到她买过这个物件,就听到桑枝又说道。   “这是我亲手捏的,送给你了。”   “送……送给我了?”赵决一双柳叶眼都有些圆了,目光里带着不可思议,“这是你亲手捏的,要送给我?”   “对啊。”桑枝大方说道。   赵决收敛了神色,望着那只憨态的刺猬,心中的热气无处出来,在他的心墙中来回碰撞,他轻喘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拿起它。   脑中想到的却是前不久自己才刚摔坏了桑枝想送给自己的那个泥塑,没想到,她竟然自己亲手又做了一个送给他。   “赵决,送你一个刺猬泥塑,是不是很可爱,你以后多笑一笑,别老压抑着自己了。”桑枝撑着脸说道,脸颊的肉被轻轻压出一些。   赵决抿唇,她比这泥塑更可爱。   巴掌大的刺猬躺在自己手心,赵决仔细地瞧着它,可以看出制作者做它很用心了,他郑重其事地对着桑枝说了声“谢谢。”   桑枝被他这幅认真的神色弄得也紧张起来,摆手道:“不用客气。”   盆中的水有些凉了,桑枝赶紧蹲下身去将脚擦净。   可这一低头,满头的乌丝便顺着滑下肩膀,赵决及时地握住,目光不可避免地再次看到桑枝珠圆玉润的脚趾。   泡过热水之后,更加小巧白皙。   赵决连脖子都泛起红意,桑枝加快速度擦完了脚,脚穿进木屐中躲进了桌底。   放开手后,赵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低劣的行径。   他竟盯着她的脚看了这么久,当真是……   动情了吗?   脑中突然回想起赵不度的那句话,赵决整个人狠狠一怔。   作者有话说:   赵决:嘤嘤嘤,拿了自己的脸盆为枝枝倒了洗脚水。   没错,你早就动情了!承认吧你就!!   刺猬泥塑:喂~看看我~ 第68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三)   深处几道红光乍现,又倏然不见。   赵决的心骤然突跳, 手掌不自觉地抚上心口那处跳动,连眼神都变得慌乱起来。   外面的雨势渐小,雨水拍打着青色的地砖, 在屋内也能听见“滴嗒”的声响。   赵决将桌上那条青绿色发带握在掌心, 桑枝刚刚是带着它出门的,可偏偏她的头发湿了, 这条发带却没有半分潮意。   桑枝瞧见他的动作,随口道:“这个发带沾了雨水, 等下我就将它洗了。”   赵决嘴角抽了抽,再次张开手掌, 那条发带就沾上水汽泛了深色。   他已经默认否定了赵不度给他的两个选项, 那既然这样,桑枝近段时间定是危险了,想到这里赵决的眸子便深了些。   将那条发带放回桌上,赵决与那只刺猬大眼瞪小眼,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为什么会选一个刺猬模样的送给我?”   他想起自己前不久才做的梦, 梦中也是有一个人送给他一个泥塑,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张脸。   赵决抬眸望向桑枝,隐隐将她的脸与梦中那张模糊的脸融合起来。   黑深的瞳仁仿佛一个磁石, 想要想要看穿她的内心和过往。   被这道视线紧紧盯着,桑枝不自觉地身子轻抖了下,声音有些小, 回答他道:“因为我觉得你像个刺猬。”   “……”   赵决刚想回去, 却又被桑枝留下, 他的手指淋过雨水, 虽然刚刚用热水又洗干净, 但是药膏全没了,桑枝又给他上了药。   桑枝的头顶有一缕头发悄悄翘起,被赵决用另一只还没上药的手给压下去。   掌心下是她细软的发丝,心底那个地方有些酸涩变得鼓涨,就连此刻桑枝握着他掌心的触感都能让他浑身酥麻。   头顶那道目光灼灼,桑枝没管,可下一瞬她猛地抬起头。   她听到什么了,刚刚系统与她说,自己的攻略任务竟然已经到80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赵决现在对她的好感度到达八十了。   桑枝的表情震惊得让人想忽视都难,头顶的手掌仍在,赵决问她:“怎么了,”   “枝枝。”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一声枝枝喊的桑枝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突如其来的任务完成度也让她很是惶恐啊。   赵决将那条发带递给她,随后又郑重其事地与桑枝说:“我觉得这条发带最衬你,所以你还是每日将这条发带系在头上最好看。”   他表情认真,这还是桑枝第一次见他这么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呆愣地接过那条发带,哦了一声。   赵决没再说什么,和她又说了一句“别着凉”,就抱着那个小刺猬离开了。   桑枝此时再叫系统,它已经躺尸不理人了,手中的发带发出温暖的湿气,桑枝暂时也想不到什么了,她起身去将那条发带拿去搓洗。   *   几片乌云吹过来将月亮光辉掩盖,点点星子垂挂在空中。   剑上滴了两滴今日从尸体上取出的血,丝丝缕缕的黑气一点点缓缓上升,银蓝色的剑芒在空中挥舞几下,下一瞬那股子黑气就变成了血红色。   沈逍客看着眼前这一幕,眉毛轻微皱起,这血红色的意思是什么,他原本只是打算以尸血反噬妖物,没想到最后这阵黑气直接在空中散成了血雾不见。   莫若水对眼前的这一幕也默了,“这血雾是什么意思?”她问道,“难道是人还活着?”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刚说出口莫若水也噎住了。   他们特地选了晚上这个时辰,是因为晚上是妖气涌动最活跃的时段,虽然他们此举可能会遭到反噬,但也是很有可能将妖物引出的。   这种术法叫做牵丝线,将妖物或是死尸的血肉挑在剑刃,以灵力化剑气,若是妖物的血,这剑气还会随着血肉传感到妖物自身,痛苦难耐,可若是死尸的血肉,也能使杀了这死尸的妖物受到反噬。   而这术法,同样也会使施术者遭到剑气的一半反噬。   沈逍客的剑眉直插入鬓角,他将痛楚压下,对于莫若水的话没有回答,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是将他们被掏空的五脏六腑造成了没有人皮的半尸偶呢?   表面上人已经死了,可他的血肉还在延续生命。   血雾散后,剑刃上的那几点血滴都不见了,沈逍客又试了一些,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   到了最后,莫若水只觉得仿佛周边的空气都含着那种尸体腐朽的血腥气味,她握住沈逍客的臂膀,“够了。”   看得出沈逍客的疲惫和忍痛,莫若水让他停止了牵丝,她想起李皇与他们说的话,“师兄,我总觉得赵决的父亲怪怪的。”   从她第一眼见到岁成靠在他的怀里起,她就觉得有些奇怪,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你说,李皇说的话会是真的吗?”   沈逍客摇头,他知道莫若水是在问自己觉不觉得赵不度是妖,但是在他的身上,自己察觉不出一点妖气,就连岁成公主都与外界说的不一样。   外界都在传岁成公主是个蛇蝎美人,重权欲,私心杂念深重,人命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可上次匆匆一瞥,单从表面上看,那位公主却是个单纯的绝色佳人。   “是真是假去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苏池从树上蹁跹而下,一袭玄黑色的衣袍几乎要融进黑夜中。   莫若水皱眉,“你怎么在这?”   “我睡不着,在树上赏月了。”苏池笑嘻嘻道,脸上表情放松,“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们去试探一下?”   “不行,那是赵决的父亲。”沈逍客拒绝了他的提议,他们作为赵决的朋友,怎么能僭越去试探他的父亲呢。   不过他想起这一路上赵决却从未提起他的身世竟是这样的。   苏池猜到他的心思,嗤笑一声,“这世上与自己父母关系不好的,又岂止他一个?”   就连他自己,也同样如此,苏池的面上冷了些,而身旁的莫若水听到这里也黯然了眼神。   终究是她的缘故。   幽深的林子中,因为夜色又增添了几分可怖,树叶被风吹起发出“簌簌”的声响,偶尔能听见一声猫鹰的咕咕声,寂静而又危险。   深处几道红光乍现,又倏然不见。   赵不度瞧着这片被月光忽视的一片漆黑,淡淡道:“出来吧。”   他面前突然走出了一个满头白丝的男人,只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下颚线分明,眸子里瞧不出一点温度。   赵不度对他这一头白发早就习惯,他开口喊道。   “陆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困,先暂时这么多啦~ 第69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四)   隐秘的欢喜   “陆琉。”赵不度喊他。   面前的男人狠狠地皱眉, 语气不善,“别叫我这个名字。”   赵不度嗤笑一声继续道:“我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你确定有把握?”   风渐渐趋于平稳, 最后连一丝风都消散了, 四周寂静,陆琉将肩头滑落的一缕白发以手化刃轻轻斩断, 他眼睛瞥过赵不度,说道:“凡事没有绝对。”   “白扶, ”赵不度叫了这个名字,但还不太顺口,   他顿了顿才说道:“若是有了差池我定会要你的命。”   白扶没有再回答他, 月辉在他翩飞的衣玦间落下一层光影,倏然又隐于黑色的山林间不见。   赵不度站在原地凝视着他消失的身影久久未动。   他与陆琉,就是现在的白扶相识于年少,两人在妖族一众年轻中算是佼佼者, 可是纵然英才,可逃不过情爱两字。   白扶爱上了一个人间女子, 甘愿褪去一身妖骨想要与她共享人世百年, 谁承想那女子福薄命浅,白扶在那女子死的时候便疯了, 满头乌丝一朝变为白发,重铸妖身妄想着能将女子复活。   复活人类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在从前的赵不度听来只会嘲讽, 没想到啊。   黑色的夜如墨水渲染开来, 尽是黑暗, 赵不度慢慢往回走。   没想到他也会与白扶有相同的际遇。   不过不同的是, 他的岁成还有救, 而白扶的心上人早就在这百年里变成了一抔黄土,荡然无存了。   眸子里泛起红色的幽光,赵不度仿佛都已经瞧见岁成温柔的声音,下一瞬变成了一只黑鸦融入夜色。   *   远方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九曲回廊上已经有宫女太监忙碌起来,粉群蓝衣在脚边晃动。   赵决一夜未眠,眼角处有不明显的红血丝,而他手边的那柄柳叶刀,像是汲取了一夜的力量,金色的咒文变得哑光饱和起来。   他拿起那柄小刀,它是有名字的,不过是赵不度为它取的名字,赵决从未叫过就是了。   它叫月刃。   赵决低低地唤了它一声,月刃立马又耀起金芒,通身符咒细密一直蔓延到刃底。   他不知道赵不度为何要送他这把刀,但是他记得赵不度送给他这把刀的时候说过,“唯有这把刀能杀了他。”   他送给自己这柄刀的时候,岁成已经死了,这件事还是他偶然发现的,赵不度隐藏的太好了。   他每逢七日便要去岁成院子一趟,赵不度平日里不会见他,但这个好像是岁成与赵不度提出来的,赵不度将这期限提到了七日一次,起初他以为这是岁成对自己开始喜欢了,没想到没七日自己便要受一次皮肉之苦。   回回如此,他还次次都去。   十年一次不落。   有时赵不度会在岁成身旁,但他从不劝阻,任由着岁成散发自己的怒与怨。   赵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母对他这样的,于是他一次次扭曲封闭,将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阴暗卑劣。   他闭上眼睛,停止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往,再次睁开眼,视线落到了那只刺猬泥塑上。   经过一夜,它已经彻底干了,通身没有一丝裂纹,桑枝说的不错,她的手工的确很好。   刺猬露出雪白又圆鼓鼓的肚皮,背上的刺看似尖锐但摸上去却又不是尖的,每一道刺都被桑枝磨平,是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刺猬。   赵决唇角微勾心情好了些,下一瞬那只刺猬便飞到了他的掌心,这小玩意儿,长得哪里像他?   他突然想到了那颗红色玛瑙珠子,从心口处拿出,心念间那颗珠子便变成了一个红色的苹果,他将苹果放在了刺猬的背上,施法黏住。   又将它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苹果简直像是点睛之笔,那只小刺猬顿时就生活起来了。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随后便响起桑枝活力满满的声音,像一只永远充满朝气的小鸟,赵决将那刺猬收好,向她应了一声去开门。   “你是昨夜没睡好吗?”桑枝突然凑近,盯着他眼睛下的青黑。   他皮肤白,黑眼圈一下子便能看出来。   赵决刚对上她的眼睛就立马躲闪开来,指尖触到他的眼睛,“是吗,是睡的不太好。”   他记得桑枝最喜欢那些漂亮的人或物,万一因为这青黑……   “会不会不好看了?”   刚说出口赵决就恨不得将桑枝打晕,自己刚刚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眼尾泛起可怜的红晕,瞧着实在委屈,桑枝一下子被他懵住,赶紧安慰他道:“你放心,还是好看的。”   赵决没有说话,只是耳根的红意蔓延到脖颈,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将要说话就被桑枝打断,“我……我是来给你送早膳的。”   她眸子亮闪闪的,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其实是桑枝将他的早膳从侍女手上拿过来的,昨天的八十好感度让她不敢相信,于是她今早再来试探一番。   【统,你好好测测,别bug了。】   脑内传来一波电流的滋滋声,系统答了句收到。   赵决顺着她的眸子滑到桑枝手上拿着的早膳,他终于注意到了,桑枝只拎了一个小食盒,“在屋里还是在外面吃?”   院里面有个小石桌,赵决向外面望了眼,正巧接到了苏池向这里投来的暧昧眼神,他轻咳一声,“外面有水雾在屋里吃吧。”   “好。”   桑枝将食盒放在赵决屋内桌上,她也还没吃呢,系统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桑枝突然瞥到了赵决耳后的红意,有些心虚,难不成真的到了八十?   是他自我攻略了吗?她不解。   桑枝脑后系着的还是那条青绿色发带,赵决眼眸深了些,开口夸赞道:“你系这条发带看着还不错。”   心底是隐秘的欢喜,赵决压下唇角的笑意,主动接早膳拿出一碟蝶摆放在桌上。   桑枝的脸也不经意地红了些,像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破了似的,她今早原本打算换一条发带的,但脑中莫名想到了他说的那句话,手上的发带就变成了这条了。   【滴——检测完毕,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80,请宿主再接再厉。】   竟然是真的,桑枝心中狠狠地颤了下,眼睫微抖,莫名的有些慌张迷茫。   压下心底的莫名情绪,桑枝拿着调羹轻轻舀着瓷碗中的粥。   皇宫早膳都是精致非常,一碗红枣粥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这红枣粥入口生甜,又去了籽,刚含到嘴中就化了。   赵决瞧着桑枝的样子,只觉得碗中的粥似乎也更香甜了些。   沈逍客他们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他们刚吃完就来了。   他们对林外的那片狼草始终心存犹疑,打算再去试探一番,来就是与他们说一声,让赵决和桑枝两人在宫中等着便好。   桑枝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控制掺和的,点点头,不过又转头看向赵决,“你要与他们去吗?”   她相信赵决的实力或许不亚于沈逍客和莫若水两人。   赵决唇角轻抿了下随即又笑道:“我去了可不就是拖后腿了?”   他在故意隐藏自己,桑枝没拆穿他,心中莫名地就是觉得赵决不会害他们,他这人,举止比他言行要可信的多。   “那我想出宫看看姑母他们,你要随我去吗?”桑枝问他。   “好啊。”   这次赵决倒是极快地答应,沈逍客几人看破不说破,只当桑枝还身在此山中。   不过临走前赵决递给了他们三人各一张符,上面用红色的朱砂写了什么,沈逍客竟没瞧得懂这是什么符。   “如果遇到危险,以剑气劈符。”赵决提醒道,却没有解释这张符的意思。   沈逍客点头将这张符放进胸口,“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他对赵决的实力从不低估,毕竟一个会画飞羽符的人绝不简单,但他却从未怀疑过他。   自出山游历以来,赵决是他们遇见的第一位朋友,对于朋友,他们从不妄加揣测。   如今阳气正足,怕是到了午间还要更热,他们现在就出发了,皇帝给各处宫门把手的侍卫下过批令,这宫中沈逍客一众人可以肆意行走,随意进出。   这算得上是天大的权利了,一切只为招揽他们杀了赵不度,却至今未得到他们的回应。李皇却并不交集,自那次过后竟然一次都没再找过他们。   几人的背影出了院子一点点走远,桑枝也打算出宫了,他们那日进宫进的突然,她还没姑母他们好好道别呢。   赵决跟着她的脚步,走出宫门的那刹那,他望向身后。   绿瓦红墙,十八弯的廊檐别致,处处错落着假山石与青铜灯器,像一个巨大而又漂亮的囚笼。   这里面生活着的,是这偌大天下的主人,也有着躲在背后的妖物。   他能感受到有一道幽深的视线盯着他们的背影慢慢走出宫门。   与昨日他们在雨中的背影不同,此时的阳光洒落两人的肩膀,连发丝都轻轻缠绕依人,端的一副郎情妾意的身影。   赵决不再犹疑,臂膀擦过桑枝系在脑后的发带,随她一起踏出宫门。 第70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五)   真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山林中的晨雾还未消散, 没多久沈逍客几人的衣角就有些潮湿,脚下的枯枝被踩出“咔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大。   但是这林子似乎又静得太可怕, 就像是没了一个活物, 连鸟鸣都听不见了。   几人都打起精神提高了警惕。   上次来的路还记得他们便直接去了那处,山坡上草木茂盛, 沈逍客狠狠地惊了下,明明……明明他们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一株狼草。   “我们是来错了吗?”半晌后苏池开口道。   眼前这一丛形似狼头的草株, 开得生机,仿佛是生长在一块圣地, 从没有受过打扰。   这些狼草比他们见过的还要生的好。   但这却是不可能的, 狼草生长环境不算苛刻,可是起码也需要三月之久,一般妖具有兽性,只要看到狼草绝不会等待到它成熟, 往往是见之即食。   更何况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是一片荒瘠,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古怪。   莫若水沉声道:“这土有问题。”   众人看下脚面, 果然若是不仔细看或许真会觉得这地上的是普通泥土。   寻常的土壤要么是黄色或者黝黑的, 但这一块却是黑中带了些红丝,似乎这红丝还在一点点慢慢蠕动。   “小心——”   沈逍客突然喊道, 这红丝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红线从地上土里涌出来,这红线似是活物, 通身发出红光还在扭动着身体。   “这是红丝蛊”, 沈逍客劈断了迎面而来的红丝, 向他们说道, 银蓝色的剑气与红光的线虫触碰, 发出细碎的声响。   红丝蛊的数量实在太多,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冲过来,光靠他们三人根本拦不住,很快红丝就慢慢爬上几人的胳膊,腿脚。   “啪嗒”一声剑落,沈逍客的手腕被红丝勒出一条红痕,手腕上的麻筋似乎被触碰到,他的手拿不住剑,掉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人被这红线就牵制地快不行,莫若水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几个转身之间将他身上的红丝蛊切断。   他们终于发现,这蛊虫似乎死不了,被他们砍断劈碎了之后竟然又重新扭动起来攻击他们。   偏偏这个攻击无痛无痒,只会是他们丧失气力,苏池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他的脚被勒住了。   这失去气力也是要调息一会儿才能恢复,莫若水撑了半刻,前襟沾上的都是红丝蛊中喷溅出来的血,黏腻恶心,还散发出阵阵腐朽的恶臭。   这红丝蛊莫若水也曾听闻过,她淡棕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腐朽的尸体是它产生的必要条件之一。   难道他们上次见到的尸体现在已经变成了红丝蛊吗,来不及多想,莫若水在空中又使出几道橙红色的火花,暂时烧慢了些红丝蛊的攻势。   这解法,是要以血换血。   苏池不知道他们俩的想法,将额上的黏血抹掉,“看来火势对他们有点用。”   沈逍客狠狠地皱起眉,就算是以血换血也是片刻的优势,这蛊虫必定是有人驱使,得先找出那人他们才能从根源上破局。   *   皇城的街道边种了些黄桷兰,嫩枝及芽上都长着淡黄白色微柔毛,有几朵长势好的,青绿色的花托捧着微红的花瓣,在芽芯还放着清透的黄色。   赵决对这种花见怪不怪,这种花对于他这种自幼长在皇城中的人来说可太常见了,他们公主府的外墙后就长着一颗,年年夏秋他抬头便能瞧见。   可这对于桑枝来说却有些稀奇,这黄桷兰长的与广玉兰相似,不过它却比广玉兰微薄细长。   赵决瞥过她,为她解答道:“这是黄桷兰。”   细风洒过,抚过他们的发梢,带起一阵黄桷兰的香气。   桑枝与赵决靠的近,赵决转过头便呼吸到的便是桑枝身上清甜的梨香味,纯情而又魅惑,他不自觉地向她凑近了些。   桑枝察觉到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赵决摇头,表面上一副正襟凛然的样子,“若是按照你这个速度,我们早晨便从皇城出来,估计到你姑母家刚巧吃午膳了。”   桑枝撇撇嘴,“你说要给我买衣袜和鞋子的。”上次他说的话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桑枝突然站定歪着身子问道,青绿色长长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垂向地面。   赵决对上她澄澈明亮的眼睛,嘴硬道:“怎么可能忘记,那现在就去买。”   桑枝眼睛眨了眨,只觉得赵决越来越含羞可爱了,别以为她没看见,赵决的耳根都红了。   真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桑枝就被愣住了,这是什么虎狼想法,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   她的心突然跳动的很快,眼睛快速地从他嫣红的耳根又移到他朱色的唇瓣,最后停留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赵决的喉结凸起的幅度恰到好处,既有那种让人忍不住想按下去的冲动,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想咬一口的欲/望。   心思一点点变得更歪,桑枝努力地将要崩坏的思想扳回来。   接下来赵决陪着桑枝逛了这皇城一大半的衣店,他面无表情地捧着手上的两双绸面的绣花鞋与衣物,问道:“这下够了吗?”   这里面不仅有她的还有桑枝送给她姑母的,桑枝摇摇头,她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姑父的,哪有只买一个人的礼物的?   赵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己的意志在桑枝这里是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他任劳任怨地做着一个无情的拎包机器,只有在桑枝问他的时候,他才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嗯,还不错。”   “好看的。”   “他们会喜欢的。”   本身桑枝也只是寻求一下认同感,赵决也从没有提出过否定的话,她几乎都买了些。   桑枝心满意足地去了丁府 ,上次他们来的时候没有备礼,这回一次性全了。   这几日丁家父子三人都没有再出门了,桑枝来府上时一家都在,还不待桑枝与他们问好,就被匆匆赶来的丁父拦住。   他面上表情惊惶,赵决侧身往前站了些,压住桑枝的半个肩膀。   丁父抓住就近人的袖角,手掌滑落又紧紧握住赵决的手掌,“不好了。”   丁父面露难色,望望赵决又看向桑枝,样子十分纠结,随后赶到的丁母三人也望着他们,表情难测。   赵决将他们礼品都交给了府中下人,眉头轻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柳叶眼微眯,无故增添了几分威慑气势。   丁父腰间的肥肉轻抖,仅仅两三日不见,桑枝都觉得她姑父甚至都瘦了些。   “……昨日官府来人说是我们药坊之前死去的两个伙计尸体不见了。”   丁父顿了顿又继续道:“那间放他们尸体的房间地上还有被拖拽的红痕印。”   丁父想了想还是先说出了这件事。   刚听完桑枝和赵决两人都开始有些心慌,尸体莫名不见了,这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好的状况。   桑枝突然想到莫若水一众人,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心中想的立即被问出,赵决没有给她一个否定答案,但几乎就是下一瞬,赵决的掌心变得滚烫,仿佛在掌心聚了一团火。   他看向桑枝,沉声道:“沈逍客他们危险了。”   他们要走,丁母瞧着他们还未进门就要走,想要留下桑枝,赵决也是正有此意却还在犹豫不决,万一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赵不度突然来了怎么办?   桑枝摇摇头,温柔而又果断拒绝了丁母的留下意见,“姑母,我朋友他们出事了,我得去找他们。”   丁母的唇瓣动了动最后又闭上,桑枝与赵决的声影眼看着就要踏下台阶,桑枝的手腕被丁浮握住。   桑枝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下一瞬丁浮一字一句说出让几人都惊住的话。   “皇上要娶你为妃。”   丁浮眸子有些红,似乎早就为这到命令开始了提前悲愤。   赵决的眼光轻飘飘地落在桑枝的肩头,脑内不知道在稀里糊涂的想些什么。   想桑枝会如何拒绝皇上呢,还是想桑枝想怎么揍这个皇上泄气了。   反正无论如何桑枝是不会答应的。   或许自己也会帮她拒绝的,赵决心想。   果然桑枝摇头,神色冷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张或者是其他神情,“我不会做他妃子的。”   说完她就拽了拽赵决的袖子,“还不快走?”   赵决点头,下一瞬他的手臂就自然地环过桑枝的腰间,目光往丁府几人身上瞥过,就轻轻飞扬起,身影夹杂了夏日的暖阳中,洒下刺目的光辉   。   赵决先前给沈逍客他们那张符咒时本身就是保命和通知自己的,没想到果然派上用场了。   那几张符咒以自己的鲜血为引,能瞬间爆发出力量,不管是进攻亦或是防守,都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眼下他们已经用完了第一张符,还剩下两张。   赵决黑黝黝的瞳仁似乎在发着光,循着自己的符咒方位确定着沈逍客几人的位置。   桑枝也习惯了他的这个起飞,没有了半分不适,还能分心去想莫若水他们如今的局面。   她就知道,赵决定是不像他表面上那样单纯无害,那张符咒与他定是有什么关系。   这里是城外的山林,也是丁沉曾经提过的他们发现狼草的地方,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浓郁的妖气。   前面听到动静,赵决加紧了速度。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密林中的露水擦过两人的衣袍被露水沾湿,有一滴滚落到桑枝卷翘细长的睫毛上,又冰又凉,她轻扇了扇睫毛,随即又里面滚落。   随后循着声他们找到了沈逍客几人,只是当前的局面不容乐观。   桑枝不自觉地张嘴,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炼狱啊,还有吸引了她注意的那道长着一头白发的背影。   几人身上洒满了红色的丝线不知道是虫子,桑枝一下子没敢上前。   太恶心了。   沈逍客率先爆开身子上的红线,随后莫若水和苏池也接连爆开。   远远地,桑枝抬手,鬓角边被溅上了一颗血。   他们只不过才到了刹那,前面那个白发的终于转过身来,凝视着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白扶终于开口,看到赵决的一瞬感觉还不太对。   “你们来迟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祝愿祖国越来越繁荣昌盛!!! 第71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六)   “赵决是个半妖”   白扶冷冷道:“你们来迟了。”   赵决与赵不度眉眼间生的极像, 他一眼就认出了赵决,不过却没有任何犹豫,下一瞬漫天的红丝向他们袭来。   那红线宛如锋利的铁丝, 直冲冲地奔他们而来, 速度太快,桑枝的瞳孔都缩了一瞬。   沈逍客他们距离太远, 根本来不及过去。   赵决挡在了桑枝面前,挥袖间那些红丝就被他挡在桑枝身前, “没事吧?”赵决问她。   桑枝摇摇头,看着不远处的白扶, 他面无表情, 仿佛刚刚只是随意的小戏法一般。   “赵决?”白扶歪了歪头问道。   若是他记得没错,赵决该就是他的名字。   赵决没有回话,只冷冷地反问道:“你是谁?”   周围的红丝蛊停止了攻击,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一点点又融入了深色的土壤中,变成突然中游动的红虫。   白扶又侧头看向桑枝, 明明离得不远, 桑枝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一种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   果不其然, 下一瞬白扶道:“旁边那个女人,你要死了。”   赵决胳膊轻颤了下,嘴唇抿起, 接着就听到白扶又说道:“就是你身边那个赵决, 他要杀了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阵风, 将桑枝的发带轻轻吹起发梢又落下, 就是这片刻时间, 赵决竟就觉得自己身子突然就冷了许多。   他都忘记反驳,只转过头呆呆地望着桑枝。   不,不是他。   赵决张了张嘴最后又无力地闭上,当赵不度要杀她,是因为他自己,天下无数人都能做药引,偏偏选中了桑枝,就是他的缘故。   从小到大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不得善终,从那个泥塑到现在的桑枝。   白扶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们这边,嘴角终于有了些许表情,挂上了一抹笑。   苏池那边停了攻势,向白扶喊道:“就你也想挑拨离间?”   说罢他便向白扶那里打了一道剑气。   白扶微微侧身,根本就把苏池的攻击放在眼里,他偏头又继续问道:“他要杀了你,你要怎么办呢?”   桑枝终于回过神来,毫不在意道:“那又怎样,我喜欢他就算被他杀了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她眉梢微微扬起,显得那双杏眸更加澄澈干净。   赵决胸腔震动越来越大,心底某一个地方都变得鼓涩,像好久前桑枝故意给他吃的那颗酸梅。   不过那颗酸梅似是发了芽,一点点开始抽出嫩叶开始发芽茁壮成长。   “再说,赵决才不会杀我。”桑枝终于看清白扶的脸色,答案不如他所料,似乎不开心了呢。   桑枝轻哼一声,丝毫没在意他的话,杀了她又如何,自己的复活甲还没派上用场呢。   赵决终于说话,声音沉沉却透着万分的铿锵,“我不会杀你。”   他是对桑枝说的,至于白扶,他还不配。   “我就说吧,真是小人跳脚。”苏池毫不客气地又在他的头上点了一把火。   白扶好似被他们的话给激怒,下一瞬又是天翻地覆,那一团团红丝蛊成团抱出从土壤中爆出,带着猩红色的暗芒。   赵决看出来这次似乎与之前大不一样了,他冲沈逍客他们喊道:“小心,不能被这团碰到了。”   要是被碰到……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边的莫若水就碰上了那团红丝蛊,她用的剑根本就砍不断他们,甚至还顺着剑刃爬上了她的手腕。   红丝蛊团摸上来她的手腕。   “哐啷”一声,是莫若水剑落地的声响,她的手——被吸食了灵力,而且这种感觉更像是被咬住骨头的那种噬骨的疼痛。   可明明那红丝蛊只是贴在了她的手腕上。   莫若水疼得鼻尖上都沁出了汗水,忍不住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苏池注意到她的异常,一转头眼孔骤缩,剑气根本辟不断他们,苏池便直接放了剑用手想要将他们扒开。   一柄剑鞘挡在了他的双手前,是赵决,他眼中透着凝重,阻拦了苏池的动作。   “不能碰。”他说。   “那不能看着若水这样吧?”苏池说着便压下他的手要去触碰,赵决又用手拦住他,下一瞬,他的手掌心被他割了一道口子。   鲜艳的血红色流出来,滴到了莫若水手腕上的红丝蛊上,那蛊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松开手臂,蠕动着在吮吸了那一凹陷处的血液。   苏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般。   不过这也的确,他们本就没有真正认识过赵决,从最初的飞羽符到现在他奇异的血,一切都在叫嚣着赵决的与众不同和异于常人。   白扶冷眼瞧着他们这边的场景,嘴角终于又笑起来,这次声音是真切地带了愉悦。   “忘了说了,赵不度是个大妖,而赵决吗——”他故意延长语调,就是想撑足了他们的胃口,可这前半句却是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他的下半句。   “赵决是个半妖。”   肆意的笑声传来,赵决不自觉地捏紧了掌心,血液争抢涌出,那红丝蛊也越来越活跃。   他隐藏了这么多日的秘密就这样被他爆出来,赵决却无力反驳他,他不做声努力将血涌出更多,余光中能瞧见几人的眼神。   不可置信的,担心的,以及嘲讽看好戏的。   桑枝的目光视线是第二种。   她担心他。   莫若水手腕上的红丝蛊终于被弄掉,吸饱了的红丝蛊就像是一条胖胖的红色蚯蚓,无力地睡在地面,莫若水左手拿起剑,顺着红丝蛊便一剑切下去。   猩红的血液从红丝蛊中涌出,地上的泥土洒上密密麻麻的红血。   星星点点,像是大自然天然形成的。   沈逍客几人对白扶的这句话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丝相信,却也只是一丝。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赵决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再看苏池一眼,白扶看到了满意的画面,连呆着的意愿都没了,隐身离开。   眉间拧起,赵决的眼尾都有些红,透着不甘,他不可思议地再次对上桑枝的眼神。   担心……他吗?   就连沈逍客他们似乎都没有他曾经预想过的表情。   听到自己是半妖这种奇怪又难以存融的族类,他们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厌恶嫌弃吗?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今天开学了,有点短TvT 第72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七)   他的眸子亮亮,像是小狗,桑枝想。   赵决抓住了桑枝的衣袖, 声音低沉满是隐忍,他抬起眼,眼角被氤氲开一道艳丽的尾红, “我不会杀你。”   这是回答之前桑枝说的那句话, 或许很早之前自己有过这种想法,但是现在他是绝对没有的。   他的掌心还在滴血, 赵决才注意到自己的血都将桑枝的袖角染脏,他骤然松开手, 紧张地望向桑枝,眼神中满是小心。   桑枝的心颤了颤, 抓住了赵决逃离的手, 语气尽可能地轻松,“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那么做了。”   沈逍客他们几人围过来,赵决的长睫颤得很快,冰凉的掌心被桑枝捂住, 连带着她的手也染上了乌血。   赵决看着她莹白的手指上的痕迹,这鲜血像是从自己的体内流到了她的, 将他们两人联结起来, 指纹中都深深地印下鲜血,他的掌心都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起来。   白扶走后, 这红丝蛊也没了人催动,与泥土混为一体,周围风吹叶动, 只余几人清浅的呼吸声。   赵决终于松开桑枝的手掌, 看着几人一字一句说道。   “我是妖, 半妖。”   风吹过赵决的发丝, 拂过他线条流畅的下颚, 他眼中没了躲闪,“白扶说的没错。”   他是个半妖,是妖族和人族低劣的产物,他承认了,终于承认了。   这些话说出之后,心中反而轻松许多。   沈逍客和莫若水两人没有做声,眸子暗流滚动,无数情绪滑过最后趋于平静,反而是苏池愣了会又拍拍赵决的肩膀,“半妖是不是没一般的妖厉害?”   语气中真掺了丝好奇。   桑枝瞄了他一眼,知道苏池是在缓和气氛,她接道苏池的话茬,“再不厉害也比你厉害。”   赵决嘴角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偏头认真地看着沈逍客两人,声音诚恳却又放肆:“我是妖,你们欲待如何?”   这一瞬间,就连莫若水他们两人都不知道作何感想了,他们自幼被灌输的就是除尽天下所有妖物,毕竟除妖师生来便是与妖物对立的。   不过,这次他们遇上了一个妖,是赵决这只半妖。   沈逍客叹了口气,头一次无可奈何,“赵决……”他没再说话。   因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决看得出他们的顾虑,他们一时半会也是接受不了自己这么只半妖一直潜藏在他们除妖师的身边。   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赵不度想要自己杀了桑枝这件事。   当岁成的事情却没有多言。   【滴——任务激发,请宿主完成赵不度的请愿。】   脑内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风乍起,桑枝的裙角漾起一层层波浪,她有些失神,这次没有接受与否的选择。   那就是必选的任务了。   没想到自己还能当上一次剧情主线,桑枝哂笑,这完成赵不度的要求不就是要让自己死在赵决手中吗?   她再问原因,系统却已经不再回话,最后桑枝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问问当前赵决对我的好感度。】   【当前好感度90。】   90了……啊。   什么时候涨到这么高的?   发丝拂起,将桑枝的视线挡住了一部分,赵决上前一步,抬起他那只还算干净的左手轻轻将桑枝的发丝挂到耳后。   “枝枝。”赵决说的小心翼翼,“我们就先在你姑母家住着怎么样?”   桑枝想了半刻,最后抬眸,对他认真说道:“好。”   在哪里都一样,她终归是要被赵决杀死,然后再完成任务回去的,桑枝想。   只是,她突然觉得心中缺了一块,空落落的,只觉得瞬间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赵决嘴角抿出个笑容,黑漆漆的瞳仁中光亮,似有星点。   沈逍客几人也不打算回去了,他们想去找个客栈住下却,被桑枝拦住   ,在她的说服下他们终于答应一起住到了丁府。   自从知道了自己要完成那个任务后,桑枝整个人都惫懒许多,她拉住赵决的袖角,声音有些娇:“我想吃那个。”   她指向左边摊上的那个桂花糕,那里围了好几人还在排队,赵决点头,“那你陪我一起过去好吗?”   “不好,我太累了,我要在这里歇一下。”桑枝直接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语气不太好。   莫若水他们先回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赵决低头看向桑枝脑后系着的发带,生机地在她背后飘着,他轻声说道:“好,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买好。”   桑枝抬头乖巧点头。   赵决转身去那个摊旁,桂花糕之前的都卖光了,这新的一笼子还没出来,他偏头看向桑枝那处,桑枝没看过来,只低头好像在数着地上的蚂蚁。   他对前面几人说道:“我娘子想吃这糕,想了几日了,我愿意多出些钱能否先让我买?”   他说的诚恳,又加上他长的俊俏是个疼媳妇的,前面几位夫人爽快地答应了。   热气腾腾地桂花糕好了,最前面的那位夫人接过来递给赵决,打趣道:“你这样的夫君,小娘子一定会缠你缠的紧的。”   赵决长睫颤了颤,轻声说了几句“谢谢”,刚做好的桂花糕包在油纸袋中还有些烫手,但赵决还是捧在掌心,只是下一瞬他看向桑枝那处。   她不见了。   赵决只觉得心尖都猛地一震。   他飞身过去,那块石头上早没了桑枝的声影,喉咙口都狠狠地一窒,他有些失神。   桑枝她,终究还是生气了吗?   还是说想要远离自己这个半妖了?   他坐在那块石头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桑枝不远处就瞧见赵决的神态。   “你在做什么?”   赵决闻声立即抬起头,面前的少女手中拿了一只饼,连嘴角沾上了几粒芝麻都不自知。   原来她只是去买饼了,赵决有些庆幸,他将桂花糕抬起送到她面前,“我买好了。”   他的眸子亮亮,像是小狗,桑枝想。   她看见了赵决被热意蒸腾烫红的掌心,但他自己似乎不知道。   “不要了。”桑枝淡淡道,“我不想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这番是在做什么,自从听到了系统给自己的那个任务她就变得怪怪的。   就当是之后赵决要杀了自己的补偿吧,桑枝又咬了一口饼,那是个甜饼,里面的甜糖涌入舌尖。   甜的太齁了。   赵决只在桑枝拒绝的那瞬间眸子暗了些,有些失落,   他能感受到桑枝对自己的突然疏离,不过他也能理解。   “那你还想吃些别的吗?”他问。   桑枝摇摇头,她什么也吃不下,就连手中那才咬了两口的饼都不想吃了,她把饼塞到赵决的怀中,芝麻和饼屑滚落了些在他的衣服上,有些狼狈。   “我不想吃了你吃掉。”   她说的有几分命令,连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她又拿过赵决掌心的桂花糕,有点烫,她指尖触到的时候都颤了颤。   “你不知道烫的吗?”桑枝恶狠狠道,“你都把我烫到了。”   赵决有些惶恐,锋利的柳叶眼此时瞧着却是有些无辜可怜,“对……对不起。”   他望向桑枝的指尖,好像是有些红了,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不过他却瞧见过小时候那些孩童被烫到了会怎么做。   桑枝的脸颊一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这个登徒子,他在干什么?   还不待桑枝开口,旁边走过的一位夫人便捂着嘴笑了 ,“小娘子,快别和你相公赌气了,刚刚你相公可是为了你和我们好声好气地说了半天,我们才让他先买到了糕呢。”   指尖温热濡湿,还有赵决牙齿微微磨到的感觉,此时桑枝又听到身旁夫人说的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和谁说的好。   终于,她拍了拍赵决的肩膀,“快……快别舔了,”她语气羞赧,呼吸都有些急了,“别舔了,糕……桂花糕要掉了。”   赵决终于将桑枝的指尖吐出,抬起眸子眼中痴迷还未褪去,里面的情/色更是让桑枝看得心跳快了几分。   他……他他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指尖感觉还没有散开,桑枝猛地将手指挣脱开,将快要掉下去的糕往怀中又送了些,那位夫人已经走远。   “还疼吗?”赵决的眼神湿漉漉的,仿佛疼的是他。   桑枝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更加恶狠狠地对他说:“下次不许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   微粉透白的脸颊两侧红意滚滚,却是衬得她更加鲜活灵动,赵决有些心痒,那之后呢,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桑枝又突然道:“不是也不行。”   他竟将那句话都说了出来,那个念头一下子就被掩熄。   他不明白,不过看向桑枝明显有些恼怒羞赧的表情,隐隐知道刚刚自己的举动似乎不太合时宜。   桑枝已经提步向前走了,赵决终于觉得自己掌心有了些疼意,不过他才不在意这个,他顺着桑枝刚刚咬过的那一边又咬了一口。   桑枝爱吃甜的,他知道。   这个饼的确很甜,他跟上去,几口便将那饼吃完。   桑枝脸上的热意还没消去,她步子走的快但还是被赵决几步追上。   “枝枝,饼我吃完了,很甜。”   那就甜死你,桑枝想。   回去的路上,莫若水与沈逍客两人久久没有说话,只苏池一人在自说自话,他在说着赵决。   最开始碰上赵决的时候,自己对他感官也只是一般,但是相处久了,总会有种知己的感觉。   “若水,其实……有些妖也是挺好的吧。”他说的是赵决,莫若水又何尝听不出来。   红色的裙角掀起一层红浪,莫若水不欲讲话,只想好好思考一下。   不过下一瞬,她便停在原地。   若赵决是个妖,那一开始怎么被为什么会被一个鬼母伤的那么狼狈至极?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卡,越写越崩orz感谢在2021-10-03 23:59:09~2021-10-05 23: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飞蓝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十八)   三声“枝枝”   几点星子垂挂在空中, 周围树叶翻动,比白日里凉快了许多,桑枝用手拢成掌给自己扇着风。   她在屋内呆不住, 感觉太燥了, 今日回来丁母为他们备了不少饭菜,到现在桑枝都还没消食, 正好出来走走。   蟋吟蝉鸣,给这安静的夜色添了几分生气, 赵决就在桑枝院外,待看到她时眼睛都亮了一瞬。   “枝枝, ”他走过去叫她, “是太热了?”   他见着了桑枝的动作,极其自然地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胳膊,以前桑枝都爱如此的。   桑枝目光有些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天自己才得知赵决对自己的好感竟然就已经到了90。   而如今,她看着赵决的眼神, 原来他的90都是一点点增长起来的。   桑枝想起从前赵决的眼神, 一开始的表面温柔内里淡漠到现在对自己的偏爱。   赵决的胳膊还竖在她的面前,似乎等不到桑枝的手就誓不罢休, 桑枝低头瞧着他的手臂。   在月光下蒙上一层白光,结实的手臂似乎也柔和许多,桑枝的掌心覆上, 温热的手掌一触到他的手臂, 顿时就凉了不少。   赵决长睫轻轻颤抖几分, 周身的妖力涌动起来, 让自己变得更凉。   体内的噬心蛊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它们贪暖怕冷,开始向里爬了些,寻求更温暖的地方。   桑枝只感觉掌下的皮肤好像越来越凉了,最后赵决手臂的肌肉都抽动了一下。   像是忍痛。   桑枝抬眸,问道:“怎么了?”   赵决掩饰得太好,脸上一瞬的痛苦都没表现出来,他摇摇头,“还热吗?”   桑枝收回手,“可以了。”   她已经不热了,精致的绣鞋踩着鹅卵石的小路,微微压着脚底,她挑着石头慢慢走着。   之前问过系统,要在七天之内让赵决杀了自己,如今看来似乎难度极高。   她现在怎么也想不到赵决杀了自己的场景,只是想到要自己设计赵决杀了她,桑枝就觉得心底失了一块。   桑枝的手离了之后,那温热的触感便一点点地抽离,赵决怔愣了片刻,将衣袖快速拉下。   他不明白,仿佛就是从今日桑枝听到自己是半妖后,就是他有些疏离,可是——   可是,她分明从前说过人与妖根本无甚差别的,赵决的脚步停下。   一双还泛着凉意的手掌握住桑枝的手腕,抓得很紧很紧,桑枝一下子呼痛出来,可赵决仿若未闻。   他低着头,细长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耳边,下颚线条流畅,却有些微微颤抖。   良久,他的手腕才松了些。   带着破碎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   “枝枝……你是不是厌恶我……”厌恶我是个妖,是个低劣的半妖?   赵决绝望地闭上眼,就连她脚上的那双绣花鞋也再也不敢看。   桑枝从未见过赵决如此卑微的样子,脖颈的青筋都轻微鼓起,指尖泛白,却不敢再捏痛她。   从桑枝的角度,恰巧能看见他颤抖的眼睫,她的另一只手掌一点点靠近,去触碰他的睫毛。   “你的睫毛好长,”桑枝终于抚上他的,语气中满是羡慕与赞扬,“也好翘。”   赵决被她的反应弄懵了一瞬,下一秒心底便涌起翻滚的欢喜,他吞咽了下喉咙,眼睛闭上凑上桑枝的手指。   月光下,他像是虔诚的礼佛者,极度渴望亲近却又突然止步,颤抖的睫毛在她的手指上摩擦,桑枝还能感受到他乱动的眼珠。   她突然低低笑起来,随后又“噗嗤”一声笑开,“赵决,你怎么这么傻啊。”   赵决想要睁开眼睛看她,桑枝的手掌却又突然盖住他的整个眼眶。   身子微微倾向他,桑枝的气息仿佛就在他的耳边,赵决的喉结滚动了又滚,终于平息。   “下次不许别人碰你的睫毛。”她说。   然后赵决便感受到了似乎有一滴露水擦过自己的耳侧,却好像有些温热   。   或许是自己太冷了,他都忘了自己的体温尚未恢复,可刚刚那一瞬喜悦明显盖过了那层痛苦。   赵决的眼珠又在桑枝掌心下忍不住的动起来,他抬手捏住桑枝的袖口。   “枝枝,”赵决的唇角翘起,双手慢慢向上缠上桑枝的那只手腕,摩挲着刚刚被自己捏红的那处,那里比其他地方稍微热了些。   他声音缱绻,掌心下的睫毛触得桑枝有些痒,她想要收回手却被赵决的手缠住。   他的体温又一点点地上升,比自己的都热了几分,桑枝的另一只手显得无所适从,紧张地捏住自己袖角。   “枝枝。”   赵决的眼睛终于睁开,那双柳叶眼中似含了一汪融化了的春水,满是柔意,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句一句地叫着她的名字。   “枝枝。”   第三遍了,赵决不喊了,唇瓣被桑枝的另一只手捂住发不了声,他突然想到若是刚刚自己抓住了桑枝的两只手,现在堵住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的眼神里越来越软,桑枝实在是受不住,抬手捂住他的嘴。   眼角都被他逼得泛起红意,赵决的唇是那种微微翘起的,她捂的时机不对,正好捂在了他欲说不说的时候,那张唇与自己的掌心几乎是严丝合缝。   赵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周围的蝉鸣都听不见了,只余两人有些浓重的呼吸声。   桑枝的眼光水亮,似是娇嗔,“你不许喊了。”   赵决轻轻眨了眨眼睛表示答应,他还不想把她惹急。   她一点点松开自己的掌心,里面还有他唇瓣的温度,桑枝不合时宜地想到,赵决的唇这么烫和软,与他的人一点都不像,要是……要是自己吻上去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月牙藏入云层中,天上只有星子的亮光,周围一下子暗了许多,这院中种植了不少香花草植,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赵决与她的距离很近,他闻不见其他的味道,只能感受到桑枝身上清甜的梨香。   他就知道,枝枝是与旁人不同的。   “早些回去了,更深露重。”赵决说。   他们没有回皇宫想必赵不度早就猜到,而赵不度的打算从没有半途而废过,他再次开口,“今晚让我与你睡。”   这句话刚说出口赵决就愣了下,趁桑枝还没反应过来,又立马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在你院中找一处空屋子给我住吧。”   桑枝后知后觉地耳根红了些,没有立马答应他。   “这是我姑母府上,若是……若是被姑母知道了,我就要挨骂了。”前段时间桑枝收到了她爹爹娘亲的家书,说上了许多,还与她姑母也通了信,桑枝可不想下次收到信比上次再厚一倍。   “那,”赵决耷拉下眼眸,“我自己能悄悄进一间屋子吗?”   桑枝卡在喉头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他怎么这么会了!这叫自己如何拒绝?   “可以吗?”   赵决眼睫轻颤,透着几分怜人和黏人。   桑枝闭上眼睛,手指不自觉蜷曲起来,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也就没看见赵决眼中滑过的一丝亮光。   他的唇角轻轻翘起,枝枝果然喜欢这样的。   桑枝回了屋,她院中侍女少,是她自己与姑母说了自己喜好清净,到了夜间便放那些侍女睡了,如今也就给了赵决可趁之机。   赵决指了指桑枝屋子旁最近的那间,“我睡这间好不好?”   都好,都好。   桑枝僵硬着脚步掩上房门,关上房门的那瞬间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靠住门一点点滑落最后坐在地上。   她的心跳的好快。   她的耳根也好烫,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红了,桑枝突然庆幸外面的月光暗,自己……赵决他应该没看到吧。   屋子中空寂寂的,桑枝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猛烈跳动着的心,“扑通”,“扑通”擂着鼓。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才慢慢平静下来,指尖扣上掌心的肉陷进去却浑然不觉。   她好像……根本舍不得赵决杀死自己。   即使自己有再次活过来的机会,但若是赵决他真的亲手杀了她,或许会变得疯癫,难以自抑地痛苦。   这是个多么残忍的任务,不管是对赵决,还是她。   桑枝开始怀疑是不是从自己最开始穿进这本书中就是一场虚无漫长的梦,为什么梦的最后如此矛盾。   而她,是不是也越来越陷入这个梦中,难以自拔。   能将赵决一点点攻略到90,自己又何尝不是动了心,以情入情这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幸运的是她成功了,而最不幸的结果也发生了——她沦陷了。   乌云把月亮遮住,终于被迟来的风一点点吹散,微黄暗白的月光透着窗杦的缝隙和门缝中钻进来,将桑枝的声影拉长,整个人埋入半明半暗中。   赵决如愿以偿地进了桑枝隔壁的屋子,屋子中陈设一应俱全,他走到床边坐下,一点睡意也无。   窗子被打开半截,他侧头便能瞧见那含羞的月牙,半遮半掩地明亮,就像是桑枝,皎洁而又明媚。   想到她,赵决的唇角就不自觉地牵动起一抹笑意,他抬手抚上双唇,就好像桑枝的掌心还停留在他嘴上一样。   她说他的睫毛好长,她夸他了。   赵决想,或许今夜他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赵决——人工空调   拿捏了桑枝的小心思   谁不喜欢会撒娇的男孩子呢/星星眼/ 第74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一)   七天   清早晨露未散, 树林中穿过几道人影,在衣肩上落下几滴深色的水渍,黑色的靴身也擦过草叶留下痕迹。   桑枝穿了一袭青绿色的襦裙, 长长的裙摆落到脚踝, 细长的腰带勾勒出她极致的腰身,远远地站在林中的那一处空地上, 显得高贵而又飘然。   赵决胸口狠撞了几下,向着她的方向快速走去, 锋利的柳叶眼早已被融化柔和,满心满眼都是前面的姑娘。   “枝枝——”   赵决喊了她一声, 桑枝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小巧而又精致,“你来的好迟,”她嘟囔抱怨道,可动作却是诚实, 拎着裙角向他的方向跑去。   周围的风恰到好处地吹起来,带起她身后的那根发带, 青绿色的, 尾端微微地卷起一个弧度。   温热柔软的身子被拥入怀中,赵决难以自抑地紧了紧掌心, 恨不得与她形同一人,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嗤啦”一声, 是利剑穿刺肉体的声音。   怀中的身体软倒, 满目的鲜血从桑枝的后心自己的手掌处冒出来。   红, 红, 红。   赵决怀中的人瞬间不见, 留下的只有一摊血水与无边的腥味。   他怔愣地抬起手掌,他的右手赫然握着那把柳叶小刀,刀刃上沾满了红色的血。   ……是桑枝的吗?   他杀了桑枝?   无尽的痛楚从体内蔓延开来,赵决猛地从喉腔中呕出一大口血,他双目似是被眼前的场景染红,眼尾红的几欲滴血。   又是“嗤啦”两声,赵决缓缓地转过身子,他的背后是熟悉的两人,沈逍客和莫若水,只不过他们的佩剑却插在了自己的后背。   他早就被刚刚的痛楚磨灭了知觉,连后背上被插了两剑也无力追究,嘴中喃喃着两字,“枝枝。”   随后是遮天的黑席卷了他。   ……   一盏灯未点的屋内漆黑一片,赵决躺在床上,黑黝黝的瞳仁突然睁开,刚刚那阵余悸还未消散,恐惧包裹着他,眸子里看不见光,就连起身的气力也无了。   刚刚自己做了个梦,竟然梦见自己亲手将刀插进了桑枝的后背中……   不知过了多久,赵决才一点点恢复了力气,手指微微蜷缩抬起,嘴中吐出深沉的呼吸,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赵决靠着床边的木柱起身,黑色的长发垂落到肩头,显得几分弱质。   那梦境极真,触感都极其真实,有那么一刻,赵决几乎快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望向窗外,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便没有阖上窗杦,此刻赵决还能瞧见高高悬挂着的月亮,冷冷地发出清辉,无声寂静。   他不敢再次闭眼。   直至天明。   有侍女来回走动的声音,赵决动了动僵直的四肢终于站起来。   按照桑枝的性子,她定是要拖懒个半刻钟,果不其然,赵决隔壁的屋子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没有多久就有人从里面出来,赵决摇了摇头,夜里的情绪被他一扫而空。   与桑枝靠着的几间屋子每日都要散扫,一个婢女打开房门,后面的一扇窗不止何时被打开忘记阖上,她过去将窗关上又随意擦了擦屋内陈设便关门离开。   沈逍客几人在厅堂中用着早茶,看着赵决的身影一步步走进来,场面一瞬间就冷凝了些。   苏池不在意这个,大咧让赵决坐在他旁边,却被赵决拒绝了   。   “我替枝枝拿些早膳,”他解释道,眼神却一点余光也没望向他们。   沈逍客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是没再落下,他喊住赵决转身的背影,“赵决。”   他们用餐的地方没有侍女服侍,只有他们几人,莫若水也放下筷子,与瓷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目光抬起看向两人。   “赵决,我们想过了,你是半妖又如何,这一路你并未害过人反而还帮了我们许多,”沈逍客眸子正亮,语气中满是诚恳,“所以,我们还依旧是朋友,昨日……昨日那一遭是我们没及时反应过来罢了。”   说罢,沈逍客看向赵决,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决手上拿着的是桑枝爱吃的早膳,莲子粥与甜包,还带着烫意,微微的灼热气息一点点上升讲他的手背处都熏红了些。   “……多谢。”   几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好了,快回去吧,别让枝枝等急了。”莫若水也难得调侃一句,赵决点点头跨出屋门。   估计到的时候桑枝还在梳妆,赵决放慢了步伐,手中的食盒是打开着的,热气出门后慢慢散开。   果不其然,赵决进桑枝屋子的时候,她还在半耷拉着眼皮,一旁的侍女给她梳着头发。   铜镜中的少女根本就没注意,赵决他将食盒放在桌上一步步向她走过来,侍女想向他打招呼被赵决拦住。   手心中的发丝柔顺,看得出保养极好,桑枝没睁眼自然也就不知道身后早就换了个人,直到木梳没掌握分寸,将桑枝的几根发丝缠绕扯疼了她。   “赵决?”   桑枝的呼痛被噎在喉中,疑惑问道:“阿采呢?”   阿采就是给她梳头的那个侍女。   赵决将木梳上的几根发丝轻轻解下,心底触起一丝心疼,指节上缠着发丝,下一次落下力度极轻,“我给你带了早膳。”   最终赵决还是没能给桑枝梳好头发,因为桑枝握住了那个木梳,截断了赵决想要给她编发的想法,对于他的技术,桑枝自然不敢多信。   木梳被放在桌上,桑枝起身去看了眼早膳,都是自己的口味,“你吃过了?”她问赵决。   赵决摇摇头,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给他带一份早膳了,他的样子实在委屈,像是被长辈吩咐事情却忘了做的小孩,桑枝心软,牵着他的手讲他拉到桌边坐下。   “那你便与我一起吃。”   掌心的细腻还未来得及及时体会便被松开,赵决失落了一瞬,旋即又打起精神,只拿了那最不起眼的几个小巧包子。   从前他不理解赵不度与岁成的种种,如今算是一点点体会,并且沉迷。   此中欢愉,非躬亲而不可得。   *   如赵不度想的那样,赵决他们的确没再回来,意料之中的事情反而没了太多感觉,今日岁成失智的时间又长了些,这让他感到有些慌张,不过迟早她会好。   赵不度始终相信。   岁成坐在园内的秋千上没有摇晃,像一具极其漂亮的雕塑,若不是轻风拂过她的发梢,或许真会如此以为。   赵不度走到她背后,为她轻轻推起秋千,岁成身体下意识地前倾握住秋千的树藤,眸子中却没有太多的神色。   良久,秋千渐渐趋于平稳,岁成终于开口,“阿决呢?”她问。   赵不度握住秋千的手慢慢收紧,他走到她的身前,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带着湿气和温热,“阿决最近有了喜欢的姑娘,他说下次要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好。”岁成点头,可下一瞬又像是受到惊吓的孩子,“我……我之前吓到他了吗?”剪水双瞳中有着莹莹水光,赵不度抚上她的手,对上她的目光。   “没有。”   就算是有,他也不会说,因为那都是缘于他,赵不度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又痴吻上岁成的眼睛,微微颤抖的睫毛蹭的他心有些酥麻,“岁成。”   我真的好想你。   他们也很快就要见面了。   晶莹剔透的灯盏中燃着一点紫火,透着妖冶,使人不自觉地沉迷靠近。   白扶脚步踩在看不清的黑色地面上,下一瞬那团紫火就飞到了他的掌心,一点点变成橙红色,像是鲤鱼的尾巴轻轻摇曳着。   暗夜中他低低喃了两字,融入夜风中。   “白扶——”赵不度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裹挟着凉夜的冰寒,“七日内我会将桑枝送到你这里。”   七日,最后的七日。   白扶嘴角轻咧出一抹笑,脚步转过来面对着他,“好啊,那就七日。”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要考教资了,尽量日更或者隔日更一些OvO   10.10刚刚又加了几百字因为突然发现没点题/捂脸/   感谢在2021-10-07 23:55:58~2021-10-08 23: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10267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二)   原来是早有心上人。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几个模样精致的舞女露出腰间一大块白皙滑腻的皮肤,金箔做的腰坠时而跳动,时而落下, 闪过一道道流光溢彩。   位于上首的李皇怀中拥着一位容貌玲珑的女人, 大掌游移,面露贪色。   单从里面瞧, 看不出一点深夜的模样,赵不度站在灯火通明的门外, 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意味。   门推开的声音被丝竹乐声所盖住,但赵不度的气场太强, 他刚踏进来那些个舞女便跳错了拍子。   “陛下——”   赵不度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望着李枭怀中与桑枝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眉梢轻轻扬起,语气没有丝毫谦卑,“陛下何须一个差之千里的替身?”   李枭眸子中的光亮更甚, 头一次他有了与赵不度相同的想法。   桑枝发现赵决是越来越黏着自己了,“我今日与若水姐姐出去, 你还要跟着?”她弯眉轻轻拢起, 看着跟着她身后的赵决。   赵决抿了抿唇,他最近频繁的做梦, 总不能说他怕噩梦成真吧。   “我不能跟着去吗?”他问的小心翼翼。   莫若水站在桑枝的院子前没说话,只眼角流露出笑意显示了她愉悦的心情。   桑枝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就跟着吧。”   莫若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倒是没什么感觉, 今日其实是她陪桑枝去买些衣服, 可赵决偏要跟着那也由他去了。   她斜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两人, 一个娇意, 一个凉薄,却是无比的相称,半妖又如何呢?她想。   或许从前一直都是她太偏执与人妖殊途了,赵决眼中对桑枝的爱意,他自己感觉不出来,可旁观者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赵决亦步亦趋地跟在桑枝身后,步子都硬生生地小了半截,他问着桑枝,今日要出去干什么。   “管这么多做甚,”桑枝眼角娇俏,耳垂小小像是一朵白玉小云,赵决喉结滚动几下,没再多问。   直到赵决跟着桑枝踏进一家满是女子衣物的店面,里面都是些女人,店面还有些小。   桑枝歪着头偷看赵决的表情,一个姑娘差点就要撞上他,被赵决侧身避让开来,他的眉毛狠狠地拧起。   “公子是替夫人来买的吗?”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过来问道,她倒是鲜少看到男子一人来她店上,不过来者皆是客,上门的生意总不能让他跑了。   “不是。”赵决微微烦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桑枝的背影,只扫过一眼那些桌上摆的衣物,明明先前也是桑枝拉着他来的,为何今日变成了莫若水。   那位妇人捂着嘴笑起来,她顺着赵决的视线看到了桑枝,没再多说去招呼其他人了。   “枝枝,”赵决喊道,他只扫了一眼便指向面前挂在墙壁上红色的衣裙,“这件不错。”   桑枝虽是手头上一直在挑选着桌面上的衣料,可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瞄向赵决那边,刚刚被赵决避让开来的姑娘还没走,还站在他的身后似乎谋划着下一场的投怀送抱。   说起来这里的民风与别处不同,女子求爱男子的并不少见,多有情投意合者当街游玩,或遇心动者大胆投怀,若是男子对女子有意,便直接成了。   莫若水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声问她要不要过去,桑枝轻轻摇头,她才不要过去。   听见赵决的问声,桑枝才假装刚注意到的样子,她嘴角一抽,“这是婚服吧?”   样子瞧着像是还没有缝制完成,不过那上面绣着的鸳鸯却是明显,走线精致,袖角都被细细地绣上了好几层图案。   她走到赵决身边想要去仔细看看那婚服,可下一瞬却被地上多出的一捆布料的顶端绊倒,莫若水伸出手却又及时地收回。   惊呼被吞咽在喉中,腰间的那双大掌难以忽略,一点点滚烫起来,赵决身后的姑娘轻哼一声跺脚离开。   原来是早有心上人。   赵决瞧着刚刚到小白云朵变成粉红色,染上红晕,开口问道,“没事吧?”   桑枝摇摇头,站直身体,刚刚桌子角落旁的那卷布料不知何时露了个头出来,她一时不慎便被绊到,幸好赵决扶住了她,不然这狭小的店面地上都是些杂物不得摔出什么来。   她挣开赵决的手,顺势抚摸上刚刚他提到的婚服,试图缓解刚刚到尴尬,“这是婚服,你没瞧过吗?”   赵决当然不知,他从未参加过什么婚事,顶多知道个婚服红衣若血,却不知上面的花纹图案是何模样。   不过他瞧见过桑枝穿红衣的模样,脑子中下一瞬出现的就是桑枝在卞镇穿着的娇颜,视线移到桑枝抚摸的那件婚服上。   若是桑枝穿上婚服,定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赵决脑海中立马跳出这个想法。   刚刚到老板娘又转过来,看着两人都在打量这身婚服,不留余力地夸赞他们。   “公子长的俊,小姐长的娇,天生一对,我们这件啊,是还没完工的婚服,若是两位想要订婚服的话,我们这边还有很多式样和花纹选择。”她语速有些快,却讲的清楚,桑枝有些羞赧。   “我与他不是——”   “都有些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停住,过了会桑枝才问道,“你又还未有心上人,便想着做婚服了?”   赵决才说了半句,可桑枝就是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她杏眸点漆,蝶睫轻扇,话刚被问出口心便扑通扑通猛地跳动起来,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老板娘见他俩的样子懂了许多,再次悄然退下,莫若水也转到另一旁仔细地挑选着衣物,他们这一路几乎总是桑枝为他们置备衣物,事事照顾的周全。   赵决的手指触上那冰滑的嫁衣,这料子极好,绣的纹路在指腹的感觉平整,几乎差不多大的珍珠被紧密地缝制在嫁衣的领口处,可以想象若是做成了,这个嫁衣将会是多么好看。   最终赵决抿唇道:“只是好奇。”   桑枝眉梢间的喜气散了些,赵决注意到她的神情,喉头滚动几番欲开口说话总是禁闭唇瓣,只言未发。   指尖却是在桑枝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颤了几下。   “的确是要提前了解一下,”桑枝笑道,只是唇角的梨涡这次没有出来,“说不定哪天你就有成婚的冲动了呢。”   她匆匆说完这句便走到莫若水身边,仿佛刚刚都没出现过赵决身边。   赵决望着婚服的眼神有些幽深,柳叶眼中瞳仁漆黑,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提前……了解吗?   今日收获不少,桑枝也忘了刚刚的插曲,果然女孩子和女孩子之前的审美才是相同的,桑枝想着之前带着赵决来的场景,总是那几句话没半分评价。   赵决不知道自己被彻底嫌弃了,嫌弃地彻彻底底,临走前那老板娘塞了他一个小册子,这个小小的举动没有引起桑枝的注意。   几人在路上没再多待,想早些回府,才刚走到丁府的那条路,便被路上行人的聊天给留住了步子。   “也不知道这丁家侄女倒了什么霉,这要是被皇上看中,进宫可不就是等死吗?”   谁不知道最近被皇上宠幸的那些个美人个个都死状凄惨,死因莫名。   而当事人丁家侄女桑枝: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   莫若水的脸色不太好,“我们先赶紧回府看看。”赵决没有说话,下一瞬手掌便拉住桑枝的手腕,紧紧地圈住了她,拉着她加快步伐。   这是他的下意识反应,胸口处腾起一阵心火,燎烧着他脑内残余不多的理智。   这李枭,他怎么敢?   还是说,是赵不度?   千百种原因一条条滑过,终是在丁府门口停下,府前被拜访了好些个箱子,看来他们听到的不是假的。   桑枝顿时有些心慌,她不是怕被皇上纳入后宫,手腕上被赵决勒出一道红痕,在她白玉似的手腕上极为明显。   “你不会被纳为后妃。”   赵决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瞳仁漆黑信誓旦旦。   他无法想象刚刚见到的嫁衣穿在桑枝身上却是奔赴另一个人的,赵决想着,他会疯的。   真疯的那种。   府上的气氛有些严肃,那个来宣圣旨的小太监知道几人的身份,宣个圣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身旁几道视线都极不友好,似乎下一瞬就会冲上来将他与圣旨一起撕了,他最后连客套话都没再说,将圣旨交付给丁母后就匆匆辞别。   门口的几箱赏赐没有抬走,这是李皇给桑枝的惊喜,女人最喜欢的无非金银珠宝,首饰胭脂,几箱子中都有,桑枝望着搬到内厅中被一个个打开的箱子,心中毫无波澜。   整个厅堂陷入一阵死寂。   这道圣旨哪里是荣恩,分明就是将桑枝往火坑里推。   “不要脸。”   桑枝还以为自己说出了心声,没想到是苏池说话,他站在门槛处,冷冷地望向地面上的箱子,“呵,他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他这话说的讽刺,在场几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桑枝的年纪给他做孙女都是绰绰有余,这个皇上,是如何好意思的。   不过这个皇上如今还未倒台,此时违抗圣旨等同于挑战圣威,定是要被处以死刑,丁母嗫嚅几声终究没有开口。   “你不可能被纳为后妃。”   赵决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脸一半藏在门后的阴影处,一半又被门外的光影闪烁,界于光明与黑暗。   他抬起眸子,直勾勾地瞧着桑枝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半夜补作业去了 555来迟了 第76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三)   “你不会死。”   桑枝的事情像一颗石子扔进幽深的湖中, 在水面掀起了几点涟漪,一圈圈晕开后又恢复平静。   池边的花树开得茂盛,赵决瞅着靠在柱子的桑枝, 眼睛眨都不眨。   “你傻了?”桑枝终于受不住他的眼神, 扔了块石头抛进湖中向他走来,湖面发出“扑通”的声响。   “若水姐姐他们又出去了, 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桑枝侧头问他,嫩黄色的发带衬得她整个人像是一只初生的毛茸茸的小鸡仔, 纯洁懵懂。   她还以为赵决是在想她入宫的事情,又自顾自往下说道, “明天我就要入宫了,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一直没有动作的赵决终于动了动手指,长睫轻轻扇起又垂留下一层阴影,“不会。”   他低头望向桑枝,以为她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入宫。”   昨日他的噬心蛊又发作了, 可是他却发现那蛊似乎对他的作用越来越弱,不知是他的缘故还是赵不度那边的, 总之他能压下噬心蛊了。   桑枝点头, 她才不在意这个,这两天系统一直都在提醒自己的任务, 生怕她忘了。   让赵决杀了自己。   一想到这个任务,桑枝就感觉心底闷闷的开始烦躁不安,她才不是在意赵决的感受呢。   “我们去找沈大哥他们吧, ”桑枝声音有些沉闷, 即使是知道她身上的复活甲还没用, 但是系统的这一环套一环让她有点被操控的感觉。   这分明就是步步为营。   在这次死前桑枝想陪着沈逍客他们查清那几具死尸的蹊跷之处, 昨夜沈逍客的佩剑嗡鸣发出震动, 而此前他正是把死尸上的血撒到过剑身上,这次的剑鸣是在提醒他们。   提醒他们死尸上残余的肉躯亡灵再次有了鬼气,或许就是他们上次见到的那个妖物开始搞鬼了。   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清晨便动身出发去了山林。   剑身在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桑枝轻轻拽了下赵决的袖角,“我们去找沈大哥他们吧?”   赵决没有立刻回答,沈逍客此行若是还遇上上次的妖物或许会有危险,可是现在明明最该避险的人,是桑枝才对,她知不知道暗处有人在等着她死。   桑枝摇晃着赵决,襦裙的袖角顺着手臂向下滑了一段,露出她皎白的手腕,以及手腕上方最显眼的那条青绿色发带。   “你……你把它系在手臂上了?”   “是啊,”桑枝指了指她身上的嫩黄色衣服,饶有兴趣地给他讲起搭配的小技巧,就比如这种同色系的衣服穿在一起会给人一种整齐的感觉。   赵决的眸子被眼皮耷拉盖住一半,明明之前问她说的是被收起来了,既然这发带被她系在了手腕,赵决的心思放下几分。   “你等一下不要……”   “不要什么?”   “算了,”赵决轻抿了下唇,略带些苍白的唇色被舌尖润过,有了几分红泽,他拉过桑枝的手,两人掌心相对。   “你跟着我就好了。”   这次赵决用的不是飞羽符,而是最单纯的轻功,掌心交握,体温顺着肌肤一点点传给双方,桑枝似乎还感受到了赵决掌心的一丝汗意,因为他的另一只大掌放在了她的腰间。   桑枝也似乎是默许了他这样的举动,可越贴近越只能让她犹豫,这样的赵决,如何可能会杀了她?   有风吹起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桑枝抬手将赵决的发丝勾到耳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眼睛望着赵决,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眼神波动。   “赵决你喜欢我吧。”   两层含义。   他们速度不算慢,桑枝感觉赵决握着她腰的手掌温度灼热几分,却并未说话,他们飞跃过的风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中,发出“簌簌”的响声。   桑枝的指尖不由自主地碰上他的耳垂,软软的,他的耳垂很小,不像自己是圆肉肉的,手感出奇的好。   本就蒙上了一层红意,被桑枝这般一折腾变得更红了些。   风又大了些,桑枝好像听见了赵决夹在风中的一声“嗯”声,她的情绪落了些。   果真喜欢她啊。   桑枝的眼神迷离了些,她试想着另一种可能性,她果能在期限内把赵决攻略成功,或许自己就不用再死一遍了。   还不够。   突然赵决的胸口上方的温度高了些,连桑枝都感觉到了几分,“怎么了?”   “他们出事了。”上次赵决给他们一人一张符纸,这次或是又遇上什么危险了。   又是一滴血从剑身落下,被吸入土壤之中,刚刚那一击冲击太大,沈逍客握着剑柄的手都在颤抖。   果真是大妖,沈逍客从始至终没有放松过警惕,之前的那个妖物都没出现,而眼前这个,正是赵不度。   苏池深呼吸了一口,趁他没注意的时候将那个符咒用剑刃劈开。   这个时候,让他们父子俩打不是更好?   而赵不度瞧着那黄色破碎的符纸,唇角挂上难言的笑容,柳叶眼中充满锋利。   他们也算是有几分见识,竟然能走到这里,赵不度的眸子暗了些,旋即灰黑色的妖气又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   方圆几里的动物早就跑远,桑枝揪住赵决胸前的衣服,显得有些焦灼,这么大的阵仗,他们不会有事吧。   远远地他们就瞧见那片的动静,赵决将桑枝放在他身后不远处,替沈逍客他们拦下这一击。   青色滚边绣着银丝的袍底被掀翻出一道波浪痕迹,桑枝只觉得耳边嗡鸣一阵,周围的树都被晃荡了。   那把柳叶小刀横伫在赵决胸前,悠悠地发出金光,趁此机会桑枝上前将莫若水扶起,她腿处受了伤,其他两人倒没什么大事。   见到赵决来了,赵不度反而放缓了招式,两人一句招呼没打便不作声地开始逼妖气。   赵不度暗暗心惊,没想到赵决的妖力竟然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昨日的噬心蛊想必也对他没什么大的苦痛了。   沈逍客护住几人,他们妖法对峙的时候若是普通人定是要被伤到。   幽蓝的光缓缓地披散在赵决和赵不度身上,终于赵不度卸了力量往后退开几步,他之前站的位置被妖气逼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阿决,几日不见,你变得厉害许多。”   赵不度语气中满含赞赏,似乎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深切的自豪,只可惜他是赵不度。   赵决也已经不再相信他说的一字一句,手中的那把月刃正是赵不度送与他的,而今已经变成了与他对立的利器。   月刃短小,可其带起的刀气却像一把长长的细剑,通体发出暗色的金光,仔细看过去上面还有密布的咒文。   “果真这把柳叶刀你用着最好,”赵不度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说道:“听白扶说,他已经告诉你身后的这群人你是妖了,而今看来,这群除妖师与你的关系甚好啊。”   “还有桑枝,”锋利的眼神看向她,桑枝只觉得瞬间自己便被摄住了心魂,全身僵硬,可不过一瞬,赵决拉住了她的手,微凉的温度将她拉回来。   “别碰她。”   赵决终于开口。   从桑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他的半张侧脸,流畅的下颚线此时显得有几分冷厉,她的心跳的快了几分。   赵不度只笑了下却果真没再看向桑枝,他今日来这里也不过碰巧,越临近越是等不及。   白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赵不度身后,一声白衣配上他的白发,倒是显得不像个妖物更像是个不问人间的神仙。   他面上没有多余表情,也没有任何掩饰的意味,眼神刺拉拉地紧盯着桑枝,问道赵不度,“她何时死?”   桑枝:哦吼,好多人要我死?!   感受到手上微微收紧的力度,赵决以为桑枝是被吓到了,低声抚慰她,“没事的,你不会死。”   赵不度模样苦笑,“有阿决在,我若是真想杀了她还有几分难度。”他苦恼道: “不如,阿决你替我杀了她吧。”   “荒唐。”   赵决被激怒,隐隐有妖化的趋势,松开桑枝的手,怀中那柄柳叶短刃金光嗡鸣更甚,直接向他们劈去。   钧天的力量滑破空气,发出“铮铮”的响声,那一刃,速度极快又妖力足够,白扶也没有料到赵决竟长进如此之快,明明上次……   地面都颤震了一瞬,山石移位。   白扶捂住胸口,嘴角沁出一丝血,而身旁的赵不度却是早有准备,没有他那般伤势严重。   白扶恶狠狠地盯了赵不度一瞬,他眯起眼睛看向赵决手中的那柄柳叶小刀,上面的金色符文及其模样,他都眼熟地紧。   他又望向赵不度,这次的眼神变了些。   沈逍客望着前面的三妖,心境一点点变化,人分千百种,妖也有万千类,都不可一概而论。   “他们身后的山洞中有蹊跷。”沈逍客突然对前方的赵决喊了一声提醒他。   刚刚他们就是想要进那个山洞一探究竟就被赵不度的突然出现阻退了道路,他的剑的方向就是直指山洞。   赵决闻言望向白扶与赵不度身后那个黑黝黝的山洞,   不用他说,他也能感受到里面的妖鬼之气,这里面定然是有什么古怪,或许这还能与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桑枝有关。   他握着手中那柄刀的力度紧了紧。   再次提刀,这次白扶有了防备,他本就是蛇妖,速度极快又善于隐匿,赵不度嘴角勾起一抹笑,出手却是将他身后的山洞夷为平地。   “轰隆”声响中,赵决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桑枝。   白扶去哪里了?   这一瞬间似乎过的极为漫长,赵决的瞳孔缩了缩,视野中只能见到白扶倏然从沈逍客他们背后冒出,化出巨大的蛇口对准他们。   蛇的口涎滴落发出古怪的味道,白扶无意吞吃了他们,只是猛地嘶吼一声吸引几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赵决放弃了赵不度那边的山洞,向桑枝那边飞去,白扶也未做停留,蛇尾旋气一阵风将几人一下子吹起。   莫若水被苏池揽住,而桑枝也恰巧被赵决拦腰抱住。   这阵力量磅礴骤然吹起,几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桑枝却是毫发无损,刚刚那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身前挡了一层隐形的金钟罩般,把外力全都抵挡住了。   那阵妖气避无可避,桑枝被掀飞的同时,衣袖翩飞,那条青绿色发带微微扬起一道弯弯的弧度。   发带拂过赵决的手腕,带起些微的痒意,他抬手将桑枝的衣袖拉好。   “阿决,明日再见。”   赵不度最后远远地立于树枝上留下这句话,语气中听得出期待随后化成一缕黑气消失在原处,白扶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   唯于空地上一阵轻缓的风。   桑枝被赵决轻轻放下,可鞋底刚触到地面的那一瞬,赵决的手臂还未松开,桑枝却突然弯了腿,整个人不自主地往下滑。   巨大的绞痛从身体的四面八方袭来,桑枝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猛地向下坠去,幸而被赵决环住。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桑枝仿佛看见了赵决眼中的破碎,耳边是他的声音,却因为她的虚弱,听不太清,只那几个字的口型像是在喊。   “枝枝——” 第77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四)   我想娶你为妻   桑枝的身子倒在赵决怀中, 软的似没了骨头,视野也一点点模糊最后闭上眼睛。   她的手掌无力地垂下落到草地上,连唇色都白了几分, 虚弱异常。   周围风止, 赵决此时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怕,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紧地盯住桑枝, 她的昏迷来的异常又迅速,可是……她明明没有受伤。   环着桑枝的手掌有些颤抖, 赵决将她抱在怀中站起身来,而不远处的沈逍客几人也见到了桑枝昏迷过去的场景, 急忙过来, 却是被赵决拦住。   他的声音冷淡,只轻轻扔下一句“别过来。”   沈逍客几人的步伐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苏池从牙缝中挤出话语:“你是什么意思。”   “会拖后腿。”   一滴血落在草面,很快又不见, 伴随着血珠的消失,赵决和桑枝的身影也从原地消失。   风又呼啸着吹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入秋了, 沈逍客扶正腰旁的佩剑说,“先回去吧。”   桑枝的昏迷来的突然, 赵决定是慌张又焦急,至于他说的话,沈逍客自然不信, 明日若是正常桑枝将会如期进宫, 但赵决定会阻拦, 可若是桑枝不进宫, 那丁家人也会遭难, 无论如何桑枝或赵决明日总会出现一个。   先前的那个山洞被赵不度毁平,也没了任何线索,苏池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们回了丁府,问过府上人,赵决他们并未回来,那看样子是去了别处,沈逍客暂时将刚刚的事瞒下。   偌大的屋子中,连一张床板都无,唯有一张窄小的红木美人榻,桑枝就卧于这榻上,长长的青丝被压在身下,露出的一点发丝垂于手腕旁。   皎白的面容瞧着安宁像是陷入了沉睡,可却是怎么也唤不醒。   赵决半跪倒在地,榻边落了些血,鲜红而又暗沉的血,是他的妖血。   没有,什么都没有。   赵决狠狠地怔愣住,他的妖血能测出桑枝是不是哪里受到了暗算而自身又感知不到的,可是无论怎么测,都测不出来。   那她是因为什么昏迷?   手掌中的血被他用布粗略地绑了几道,仍有些血沁出将布染红,赵决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抚上她的掌心。   还是温热的触觉,赵决的眼圈有些红,嘴中嗫嚅,只一直重复“枝枝”两字。   那根青绿色发带缠绕在她的手腕此时看上去却是有几分刺眼,赵决将它摘下,手指蜷缩了好几次才解开那个结。   他想把它粉碎,最终却是停住动作,再次珍重地将它又缠上桑枝的手腕,这次他在上面加了另一道符咒。   他的眼仁黑黝,仅余一丝光亮,却透着疯狂执着。   那光亮中映出的是桑枝身影。   赵决一直维持着这样虔诚而又执拗的姿态直到月牙初升。   清冷的白色月光透过窗杦的缝隙照射到他们身上,落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似乎连月光都格外眷恋着桑枝,长翘的睫毛仿若是美好的仙子。   赵决握着桑枝的手颤了颤,他忽然想到了从前桑枝给他讲过的睡美人的故事,虽说故事中沉睡的是位王爷,但此时他们的处境却是有些相似。   他的眼神落到桑枝的唇上,恢复了些唇色后是那种粉嫩的颜色,仍旧有些淡,却是像早晨含羞的蔷薇花中最嫩的那片花瓣。   喉结滚动两下,那股子冲动愈来愈甚,赵决的耳根处红了一片,眼角也被逼出一块妖艳的红尾状。   或许……他能试一试?   月光下,赵决的身影拉短,俯下身子,与墙壁上横榻睡着的人影交叠了一瞬。   温热酥麻又似触电的感觉传遍全身。   赵决的整颗心都猛烈地巨跳起来,声音凶猛在黑夜中叫嚣着,握着桑枝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唇也愈来愈重。   这一刻,是他的欲念压过理智。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相触的唇间一点点晕染开,体温也从唇角处一点点升温滚烫,不知过了多久,赵决喉结呓出一声哼吟。   他终于退开身子,一只手撑着地面轻轻喘着,体内升腾的热气无处发使,只一颗心跳个没完。   赵决却是连眼神都不敢再看向桑枝,手指舍不得松开,他好像……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许久等到两人的手间都冒了些汗,赵决来终于松开手指,眼神望向桑枝,她的唇比刚刚红润许多,看到她的唇赵决便想到刚刚自己做的事。   于是,他的脑子又开始了胡思乱想。   他虽说是妖,但却也是知道人伦之爱,此前他从未想过这些,而今……   赵决松了掌心,靠着墙壁紧紧地闭上眼睛。   他想了。   自昏迷后,桑枝一直不舒服,体内一股灼热的气息四处乱窜,疼痛难忍,可她却一直记着最后的印象,赵决叫着她的模样。   她是怎么了?   意识一点点消散,桑枝陷入沉睡,她梦见从前的自己,又梦见幼时的赵决,梦见自己的父母,又梦见赵不度和岁成,梦见自己被赵决一剑穿心,梦见沈逍客将赵决一剑穿心。   可梦的最后,桑枝看见赵决将那把他的柳叶小刀插入他的心脏,满目的红色喷溅在四面八方,连空气都变得腥气湿润,她甚至看不清其他颜色,只有那满天的红。   最后的最后,她瞧见赵决嘴角含笑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极轻极轻的一个吻,好像转瞬即逝又好像绵延久长。   真是相当矛盾又无比融洽合理的梦,桑枝想着,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轻,所有桎梏都不见了。   “赵……决?”   赵决的身子猛地一颤,他刚刚……听到了桑枝的声音。   “赵决。”   又是一声,声音轻柔微弱却是极其清晰地传到赵决的耳中,赵决整个人猛然抬起头,桑枝侧卧在美人榻上,杏眸明亮,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赵决。”她再次喊了一声,第三声。   她刚醒来便瞧见赵决这副委屈的样子,一个人缩在墙角实在可怜,“这是哪里?”桑枝问道,这件屋子空荡荡的,自己身下的这张美人榻是唯一一件物件。   赵决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却是不敢明目瞧着她,“这,这是我的一处宅子。”   “你的宅子?”桑枝忍不住吃惊道,刚醒过来体内的那阵虚弱感还没过去,但至少已经没了疼痛感,她声音虽弱却还是有几分精神气。   “你为何会带我来这儿?”   赵决闭上嘴不说话了,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她的突然昏迷,让他觉得所有人都不可信了吧。   “你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赵决问道。   桑枝摇摇头,她摸着身下的美人榻慢慢坐起,“这宅子你从没来过吗?”   “这是第二回 。”第一回就是他买下的时候,赵决如实回答道,当初买下这宅子也只是心血来潮,最近也不过才想起罢了。   “那为什么这屋子内就单一张榻?”桑枝实在疑惑,难不成这整个院子都没有家具的吗?   赵决摇头,“当初银钱不够。”   就连这张榻子都是他们瞧他屋子太空,附赠的一个物件罢了。   “哦,”桑枝点头又向他说道,“那你要不要上来与我一起坐?”说着她便又挪了些位置来。   她的眼神清澈,赵决却是污劣,桑枝的嘴一张一合,他的视线忍不住就会移到上面,喉结滚动两下,终是理智落了下风。   从她刚醒过来,赵决就极少与她对视,桑枝有些疑惑却并未深究,赵决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昏迷的原因。   桑枝摆头,垂落下的青丝显得整个人乖巧而又诚实。   “赵决,我刚刚梦见你亲我了。”   娇意的嗓音混着清甜的梨子香味一齐传到赵决的耳鼻中,他浑身都有些僵硬起来,耳根肉眼可见地蔓延红意。   桑枝不可思议地望向他,脸凑到他的面前,一双杏眸澄澈惊疑,“真是真的啊?”   赵决的视线不自主地看着她的唇上下触碰,终究是扬起头闭上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月光下,他喉结滚动的幅度有些纯洁又好似诱惑。   但是他又很快解释道:“是因为……因为我想起来之前你给我讲过的睡美人的故事,”他越说越气馁,声音都弱了几分,“于是我便试了试。”   如今看来或许还是有几分效果的。   桑枝的脸也一点点染上红意,真是给自己挖坑,但好像又无从反驳的点。   赵决以为桑枝不说话是生气了,又急忙道歉承诺,“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们人不是最讲究贞洁了吗,赵决默了默张口道:“刚刚那个,也是我第一次亲人。”   “我会娶你为妻。”   他一字一句承诺道,语气郑重仿佛已经在向她求亲,神情严肃地连那双柳叶眼都锋利了几分。   可在一说完,赵决的心就猛地跳跃一下,他果然是这么想的吗?   桑枝没有反应,赵决不知何时身子又半滑跪在地,握着她的掌心力道有些重,再次重复了一遍,“桑枝,我会娶你为妻。”   “我想娶你为妻。”   三遍,一遍比一遍诚恳。   赵决心扑通跳着,他的心实在是跳的太重太快,无声的寂静中,心跳如擂鼓,桑枝被他的心跳节奏感染,齐齐跳快起来。   桑枝眼神虚离了一下,那一瞬间她几乎是将答案呼之欲出,可最终还是沉默。   赵决的眼神一点点暗淡。   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赵决:穷的装修不起   感谢在2021-10-14 23:48:03~2021-10-16 01:3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五)   “你想做什么?”   四下慢慢寂静, 那颗猛然跳动的心也渐渐趋于平静,不知过了多久赵决终于开口。   “你今日为何突然晕倒,是赵不度对你做了些什么?”   他目光不经意地拂过桑枝的手腕, 那道青绿色。   桑枝今日的晕倒没有征兆, 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诚实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伴随着她这句话, 脑中好像闪过几声电流的滋滋声响,桑枝的手指蜷缩了些。   赵决闭了闭眼, 眼皮处一道深深的褶皱明显,看着疲倦极了。   气氛再一次冷凝, 良久后桑枝终于开口, “赵决,你想杀了我吗?”   突然的问句让赵决都瞳孔收缩了一瞬,他不明白是自己哪里带给了她的错觉,让她如今还以为自己想杀了她。   赵决低头轻笑一声, 笑声中尽显落寞,他站起身, 黑色的腰封逼得他的腰身看着极瘦, 可桑枝却是清楚那腰封之下暗藏的力量,她目光有些恍惚, 想起从前她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腰际。   “那从前的那个人也是你吗?”桑枝问。   她的眼中认真,似乎非要问出个结果,手指却一点点捏紧身下的襦裙, 赵决注意到她的动作, 嘴唇轻抿, “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得多……”桑枝的语速又慢又轻, 赵决站的离她近了些, 只听到她继续说,“现在的你就是从前想杀了我的那个赵决不是吗?”   她的脸上染上红晕,不知是紧张亦或是害怕的,但桑枝的心却是真的一点点跳动得快了起来,她明明都知道,却还是要问。   赵决黑黝黝的眼睛望向桑枝,嘴角的那抹笑意拉平,斜斜地倚靠住身后的墙壁,目光充满了侵略。   “是啊。”可那又如何?   他刚刚口口声声说的从不是虚妄,桑枝突然从榻上坐起,她脚上的那双烟粉色的绣花鞋被赵决摘下整齐地放在榻角边上。   桑枝穿上那双绣花鞋,贴近赵决,近得似乎都快夺走了赵决的呼吸。   赵决的身子僵住,桑枝的手一点点摸上了他的腰际,那只手软绵却又真的带着力道。   桑枝瞥见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她不是忘了赵决刚刚在她面前虔诚的话语,只是——   赵决哼吟一声,她的手拢住了他腰间,瞬间如刀的锋利眼神紧紧摄住他面前的桑枝。   “你想做什么?”   屋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暗淡了些光芒,从窗缝射进来的月辉都弱了些,赵决看不清桑枝的脸,他垂在腰边的一只手被桑枝的另一只手轻轻牵住。   覆在她的手掌上,他的腰间。   桑枝的面容那残余的嫣红未褪去,有些弱质的娇软,清亮的杏眸眼中没有半分旖旎,可那掌心温度灼热,带着坚定的力度牵引着赵决的手掌。   赵决突然就卸了力气。   也罢。   他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到处都是破绽,耳根处还轻轻抖了两下。   实在可爱,桑枝想。   但是,下一瞬桑枝抓住赵决的手借力将自己的手拉出来,她的手掌上赫然握住的是赵决的刀。   他的月刃。   赵决不动声色,或许也是猜透了她的想法,可是意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是他的手被桑枝拉住划过另一道弧线。   目的地坠落到桑枝的脖颈。   赵决的心跳错了一拍,深深的后怕从心底一点点蒸腾而上,钧天的力度让他在最后一瞬拉住了桑枝的手,停住了那把冰冷的刀叶。   “你想做什么?”   他压抑着怒气,几乎是从唇齿间一字一字地逼出,看着桑枝无辜的眼神,心底的怒气一点点快要爆发。   月光乍亮,屋内一下子明亮不少,桑枝也轻而易举地看清了赵决的神色,痛苦的,愤怒的,可偏偏没有一丝杀戮的欲/望。   “你想做什么,枝枝。”   桑枝的手悬在半空,虽说她没有丝毫的力气让它悬着,但这样被赵决举着她也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酸意从骨缝间传来。   终是赵决忍耐不住,他叫了一声桑枝的名字,那把被他一直放在腰间的月刃被抛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桑枝歪了歪头,像极了无理取闹,“我想你杀了我。”   那张不谙世事的脸孔终于说出了刺穿心脏的话,她的目的欲/望被剖白在他面前。   赵决的手颤抖了一瞬,连带着桑枝的手也轻抖了抖,他松开掌心,桑枝的手被突然的力道放手,猛地垂下。   月光阴影下,赵决的那双黑沉的瞳仁一点点变成红色,闪烁着妖冶的颜色。   这次的红与上次桑枝见到的不同,上次像是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红雾,而这次却是眼珠都快变成红色。   身体预知危险想要后退,可是理智却让桑枝停住了脚步,她不进反退。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姿势。   不是情人。   两人鼻息交缠,桑枝的心底一点点泛起苦意,她在提醒更是在警告自己,她在一本书里,面前的这个不过是一本书中的角色,不过纸片人,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可为什么这么提醒自己了,她的心角却出现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绞痛。   桑枝抬手,想要捂住那颗心脏,可刚伸到半空却被赵决的手掌握住。   这一次却是赵决带着她的手抚向了桑枝的胸口。   他的掌心盖住桑枝的手,桑枝的手又盖住自己的心脏,赵决眼神迷离了一瞬慢慢开口。   “原来你是有心的啊。”   他倾下身子,发丝拂过桑枝的面庞,濡湿的触感从桑枝的耳处窜起,一阵电流的酸麻感传透了全身,桑枝的腰软了些,赵决的另一只手掌适时地扶住了她。   赵决,他……他竟然舔了她。   桑枝的神智回归了些,她想推开他,可赵决的手早就掐住她的腰。   他现在明显不在状态,这与想杀人的欲望是不同的,桑枝终于知道害怕却再也逃脱不掉。   想来莫若水他们也不会和桑枝提过,妖都是卑劣欲念横生的,半妖只会比之更甚,多少个黑深的夜色里,赵决脑中想起的是正是桑枝现在紧张的面容。   害怕却又好似含情。   这让他无比的沉迷。   “你是喜欢哪个我?”暗哑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呼吸之间全是赵决身上的气味,就连腰间的那块软肉都被他捏住,此时的桑枝就像是一只无处可逃的白兔,而赵决就是那摄住目标的鹰隼。   桑枝的耳垂小小,赵决吮着舌尖,在她理智崩坏的最后一秒终于离开,果不其然她的脸红的似熟透的桃子,全身的热气蒸腾。   她抵了一只手横亘在两人胸前,抬头眸子透亮喊了他一声。   可是这声“赵决”实在太过软绵没有任何威慑,反而让现在快妖化的他得寸进尺。   “你喜欢哪个我,说了我便放了你。”赵决在她耳边说着誓言,可他的分明口不对心,桑枝吞咽了一下,只怕她若是说了另一个他,下一秒就会被他拆吃入腹。   “……你,是你。”桑枝急急道。   赵决嘴角勾了一下,那颗躁动的心有了片刻的平稳,他的唇角似有意地滑过桑枝的脸庞,额角然后若即若离地蹭着她才离开。   这样的举动,让桑枝还以为他是一只正在撒娇的猫。   不过他也的确遵守诺言,桑枝回答完之后便将她腰间的手掌移开。   “那我便信你。”   赵决的目光缱绻,可深处仍暗含深意,刚刚桑枝想要自己杀了她的举动急切真实,她说自己像是两个人。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人的本质是复读机。   桑枝:他好像只猫猫啊~   赵·复读机·决:喵~   最近有点忙,立马滑跪码了一点字就发出来了,一定会好好完结哒! 第79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六)   他,来迟了吗?   一切的暗流涌动在其中, 只待哪日的倾潮爆发,屋外不知种植了什么花草,   飘来清淡的香味渐渐舒缓了些情绪。   赵决离桑枝不过两步距离, 闲适地把捏着袖角, 上面好似还有她的余温。   桑枝抿了抿嘴角,就在刚刚, 系统给了她一次机会,倘若她能够握着赵决的手杀了自己那也算成功, 可惜她并不能。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系统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让自己死心, 那既如此又有什么办法让他杀了自己?   她又分了神, 赵决舔舔嘴角,瞳仁中的红意还未褪去,她总是这样,就连自己也差点忘了第一眼见到她时便认为她和自己或许是一样的。   一样的身埋秘密。   “明日我们不进宫了好不好, ”赵决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可怜, 可开口却是杀人夺命的话。   “我去杀了那个皇帝。”   地上掉落的月刃被赵决拾起, 这把柳叶小刀差点伤了桑枝,想到这赵决就忍不住毁了它。   月刃也似乎感知到危险, 刀身嗡鸣起来那一道道金色符光明显。   那金光愈来愈亮,几欲将桑枝的眼睛灼伤,她避开光亮又向后退了两步却被榻绊倒整个人仰躺在榻上。   赵决来不及顾她, 那一道道符文像是有意识的妖线一般, 顺着他的经络一点点逼近身体之中。   剧烈的疼痛翻涌, 他眸中的红色更甚, 赵决的另一只手压上握住月刃的那只手, 试图将这阵痛意给压下。   桑枝被眼前这幅突如其来的场景懵住,这是什么意思,刀子要噬主?   她不敢轻举妄动,颤着声喊道:“赵决?”   这道声音就像是催化剂,赵决含在口中的闷哼再也忍受不住呓出了喉间。   终于赵决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手中月刃的金光似是被吸走了般渐渐暗淡,而赵决也抬起头,那双眸子深处滑过金光。   仿若毒蛇。   桑枝瑟缩身子想往后逃却被赵决一手握住腰肢,他放在腰间的力道不容忽视,却又偏偏把握住了一个很好的重度,让桑枝无法忽略也无法逃脱。   而赵决此时只觉得身体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力量充沛过,就像是一个从来只装了半瓶的水一下子被填充满了。   此时他就是这样的状态。   这把月刃是赵不度送给他的,可是……为什么?   桑枝看着赵决顿住的动作,试探性地拉了拉他的袖角,“赵决?”   他的目光看过来,桑枝鼓起勇气问道:“我们回去吧。”   赵决这次没有说话,可动作却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在手掌上划了一道伤口,桑枝睁大了些眼睛,而他似乎对疼痛浑然不觉,桑枝知道他或许是是要用飞羽符了。   果不其然,赵决在桑枝的掌心画了她看不懂的符咒,顺着她的手指将手掌收拢握圆,而后一股奇异的力量从掌心扩散。   眼前变得模糊,桑枝恍惚了一瞬,她竟已经身在丁府,比上次的飞羽符效果更佳,可赵决,他好像并没有跟过来。   月色被深厚云层遮挡,地面斑驳的树影也淡了些,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桑枝恰好就在自己的院内。   长长的睫羽颤了几下,桑枝终于抬起头,赵决真的没跟来。   *   天明。   今日是之前定好桑枝要入宫的日子,一大早丁府前就聚了一堆人,有来喝彩的,有来讨喜的,也有来看戏的。   “枝枝,你想好了?”莫若水扶着一把梳子动作顿在半空迟迟没有再落下。   镜中的少女面容粉□□致,杏眸朱唇,只是脸上没一丝情绪,她的目光空荡。   虽说她昨日回到丁府了,但困意早就不知散在了何处,赵决昨晚没有回来而今日这迎接的人照着约定的时间也来了。   这说明了什么?   桑枝垂下眸子,声音有些低似乎还有些沙哑,“想好了,我要入宫,但我入宫不是去做宫妃的。”   莫若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相信桑枝说的,手上继续为她梳头,宫里的人被拦在外面,丁母在大厅招客,屋内只有莫若水和桑枝两人。   套上了最后一件紫色的裙衫,绣着金线的裙边洒在地面宛若一朵妖艳的花,铺陈在桑枝的脚边和凳边。   她的头上没有太多装饰,那条青绿色发带轻轻坠在脑后,莫若水看着桌面上放着的簪子步摇,又看了看她的发带,将要开口的话又咽下。   那条发带她见过,最近时日她总能见到桑枝系在发上落于脑后,但她第一次见到这条发带是在赵决的手中。   莫若水的视线有些恍惚,回忆起那日身穿黑衣的赵决,他手中握着的那条发带,颜色虽是青绿,却很是稚气是少女喜爱的颜色。   彼时的发带上没如今的图案,莫若水记得那次苏池还打趣过他,“是要送给桑枝的?”   赵决是怎么回答的呢?   周围树叶落下几片,从他的背脊上滑落,莫若水听到苏池的这句问话也饶有兴趣地回头望他。   “是,送她的。”他落在那条发带上的目光缱绻,头一次向他们大胆地展示了自己的心意。   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眼神与炽热。   那一日林子中的绿色与他手中的绿色相互叠照,而中间那身着黑衣的人硬生生从中劈裂这互融感。   像是从乌黑的石缝中钻出的绿色嫩芽。   生机而又拔萃,绝望边缘的乐歌。   屋外又传来几声催促,莫若水终于回神,目光从发带上的奇异花纹移开,而桑枝此时也向房门一步步走去。   暖黄色的光照在身上,桑枝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有女官上前:“桑小姐,您的妆发?”   她的发饰实在简单,可质朴的一根发带反而压下了流光溢彩的紫色宫袍,桑枝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官,和赵决待久了身上也潜移默化地沾上了些他的气势。   女官咽下要说的话默默退到众人身后,皇上为了显示出自己对桑枝的喜欢,特地让轿撵停在了丁府前,这可是莫大的尊荣。   沈逍客几人也被应邀再次入宫,轿撵被压下,藏在宫袍下的青色绣花鞋闪过一瞬,桑枝跨过横木,坐进轿中。   *   日光悠悠地洒进空旷的殿内,终于有了一丝暖意,赵决避开那道光线走进阴影里。   体内的噬心蛊宛如拔苗的催剂,愈痛一分,他身上的力量就好似更强了一分,手上的月刃顺着符咒纹络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每一步都踏的坚定。   他在赵不度面前站定,而岁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晕倒过去,她被赵不度轻轻放在地面,赵决看向那个与他母亲面容一样的妖物,心底嘲讽更甚。   “我果然没看错你。”   赵不度荡悠悠地说出这句话,目光一如既往地轻蔑,自赵决出生起他便看出他的不同寻常。   虽是半妖之身,却隐隐有齐天之姿,妖中少有这种根骨,要么是父母俱是妖力极强的大妖,要么便是从身骨极弱中上天怜爱给的能力,赵决或许就是这后者。   如今这番,噬心蛊算是彻底对他无用。   伴随着最后一个蛊虫被他的体内灼灭,源源不断地力量从心口处涌发传至四肢百骸,赵决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浑身畅通没有阻碍,他感受到了无尽的妖力。   只是,赵决的目光又移到手中的柳叶小刀上,那把月刃或许才是关键。   他突然觉得看不懂眼前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他所有的苦难挫折全由他而起,可这破解一切都根源亦是他给的。   他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赵决的眼仁漆黑,从中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两双一模一样的眸子对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赵不度说话了。   他看向地面上面容安详的岁成,她安详的太过甚至于像一具尸体,无声无息,可事实上赵不度也的确清楚,她是一具尸体不错。   “或许今日之后你变能明白了。”赵不度说道,他眸中闪烁着疯狂的喜悦,今日是桑枝入宫的日子,更是他的岁成重新复苏的日子。   今日,一切都能回到最初。   喉间被抵上了一柄刀,刀刃锋利,仅是贴近,便在他的脖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稍有不慎便是头断血流,赵不度没有任何感觉,直视赵决。   “你杀不了我。”   赵决的眼神又暗了一瞬,他说的对自己的确杀不了他,但是伤他还是轻而易举。   汩汩的血连成线滴向地面,赵不度弯着的嘴角一点点拉平。   地面上已经有了几滴血,并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而躺在地面的岁成也发生了变化。   沾染了赵不度血的发丝瞬间疯长,而岁成也一点一点睁开懵懂的眸子,指尖点血,血珠从地面滚起变成一滴水珠状的样子,她轻轻启唇,当着两人的面,饮血。   唇色一点点沾染上血色,好似她的气色也好多了,疯长的头发也慢慢平静收拢在她的脚边,只是岁成似乎对眼前赵决抵着赵不度脖子的刀视而不见,专注地饮血。   “够了。”赵不度开口,语气冰凉,与此同时滴落的血珠凝结成血钉刺向赵决。   血没了,岁成终于意识到了抬眼看向两人,赵决收刀侧身躲过血钉,“果真是妖。”   他说的是岁成,“你找个妖来替代她,不嫌恶心吗?”   “你知道些什么,”赵不度直至此时才有了怒意,却是没有与赵决多斗,趁其不备立马带着岁成消失在原地。   而赵决挥散了充满毒气的黑色雾气,对赵不度的逃跑感到诧异。   一定有什么不对。   忽然他想到什么似的,黑色的袍边翩飞,转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今日,是桑枝入宫的日子。   他与赵不度他们僵持太久,都快忘了时间,也或许是赵不度悄悄使了什么妖力,赵决出门的那瞬间,强烈的阳光照射,   金光逼人。   快到午时。   竟是这么迟了。   来不及多想,赵决感应着那条发带,目光定于皇宫中的一处,目光凌冽。   桑枝在那里。   可是旁人看不出,而半妖之躯如今跨境的他能看得出,那座宫殿的上空,围绕着冲天的鬼怨之气,黑雾笼罩,阴气沉沉。   上空阵法时隐时现,妖力盘旋。   非死即生。   又联想到赵不度说的话,赵决眼中激起翻涌起汹涌的惊赫。   他,来迟了吗?   作者有话说:   争取等这一阵过去后多更一点!/握爪/ 第80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七)   彻底的疯子。   桑枝坐在轿中, 抬轿的人很稳,她几乎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风根本吹不起厚重的轿帘,暗红色的纹路看着压抑极了, 桑枝垂下眼帘, 轿外的女官在与她说些宫中的规矩与皇上的一些喜好,她只觉得吵闹便没有回应。   渐渐的, 女官似乎也感知了她的心情,不再说话。   这皇城百姓无人不知, 现在的皇上早不如刚上位那几年的时候,而桑枝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年纪就算是做宫妃受到皇上宠爱, 总还是心中会有膈应的。   一声浅浅的叹息落在空中与风一同吹走。   沈逍客几人跟在队伍的最后, 李皇派来的人不少,浩浩荡荡甩开也快有一条街的人,看着的确是给足了面子。   苏池最后望了一眼丁府门口的几人,说是喜事, 可他们脸上却没有几分真实的喜意,再望向抬在最前头的轿子, 离他们也有好些距离了。   他突然想起丁家药坊的事情, 问:“那几具尸体怎么办?”前些日子不是说要是要他们尽快查出来吗。   沈逍客眼神闪了一下,终是将腰中的剑扶正道:“这件事已了。”   就在皇上要桑枝做宫妃这事传到丁府的那后几日, 丁老爷就找过他,说是官府已经把那几具尸体都烧了不用他们再管。   沈逍客说完,苏池没再管回头, 轻呵了一声提步跟上队伍。   “赵决去哪了?”他问。   “不清楚。”   轿子被抬到宫门时, 女官提醒了一声, 那轿夫刚要落轿便被叫住。   “圣上荣宠, 宫门处不用落轿, 直接抬去遂宁宫便是。”   桑枝的手指轻颤了下,她掀开轿中的帘子,冰凉的触感滑过指尖,高大砖红的宫墙落于她的眼中,在桑枝的角度根本都望不见宫墙的最高处,满眼都是那暗色斑驳的红墙。   周围,也没有赵决的身影。   帘子轻轻落下,轿子被抬入宫门,此时时辰正好,阳光从轿顶的金针穿过,洒下一层耀眼的光芒。   进入了宫中,氛围便与外头不同了,从长街走来,有百姓看到宫中轿子,大多都是议论的声音,而进了宫后便听不到此类声音了。   桑枝听见的只有宫女太监过往的脚步声,声音很轻,但她就是听见了,他们在向她行礼。   是了,“娘娘。”桑枝恍惚了一下没有听清他们叫的是什么娘娘,此后也没有再听到有向她行礼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官有些尖的嗓音响起“到了。”   轿子被稳稳落下,女官想要过来扶她,被桑枝不着痕迹地避开,她扶着门踏上青石板。   遂宁宫。   “姑娘,您自己先进去吧。”待桑枝站定,那早早守候在宫殿旁的女官俯首说道,语气谦卑。   桑枝有些奇怪,她一个人进去吗?   “里面有人在等您。”女官又说道。   桑枝颔首,不再疑惑,以为是赵决在殿内等着了。   殿内极华丽,满目的都是些金银铜器,缠枝的金银树静静竖立在屋内一角,屋内大多用了红绿灯配色,雍容华贵。   桑枝没有多看往内室走去,那里朦朦胧胧瞧见了一个人影,是赵决吗?   她轻轻喊了一声“赵决?”,掀开那鲜红的纱幔,面前那人宽肩窄腰,一副极好的身材,桑枝站定,瞳孔微缩。   “你为何会在这里?”   桑枝后退一步,鲜红的纱幔从她手上滑落,带起一阵清凉的触感,不过此时她的心跳得愈来愈快了。   面前这人不是白扶是谁,虽说他的白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黑色,可那感觉却是不同的。   白扶悠悠转身,果真是他。   他眉眼清淡,只是眸中那抹恶意如何消减也不掉,“我当然是来见你的。”   浩荡的宫人一列列井然有序地离开,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好,苏池晃了晃手腕挡住刺目的阳光,冲来人有些脾气,“皇上现在召见我们做甚?”   那小太监畏缩了一下,没再敢说话,沈逍客拉了一把苏池,又对小太监问道:“皇上有说喊我们做什么吗?”   小太监摇摇头,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沈逍客轻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去看看吧。”   “那你们去吧,我去看看桑枝。”莫若水说完便要走,却又被那小太监喊住,急得脸都皱在一起快哭出来似的,他年纪看着本就小看着着实可怜,“皇上是喊三位道长都去……”   莫若水看向不远处的落轿,随后几人便跟着那小太监离开。   白扶又向前走了几步逼近桑枝,指尖之中不知拈了些什么,“你以为是赵决?”他轻笑一声,透着寒凉。   “他不会来了。”   屋内的金银树与摆放着烛台的铜器盘都嗡鸣了一瞬,随即便悠悠地点燃了火苗。   桑枝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或许从最一开始的入宫就是一场局。   屋内燃起了火光,染上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烧糊了的黄纸香,身后落了一道身影,桑枝转过身,是赵不度,不过似乎不太像是实体。   有些黑蒙蒙的,更像是一扯就碎的黑色墨水片。   “可真是难为你们了,诓了这么场局来骗我。”桑枝冷冷道,杏眼此时也有了一丝冰凉,只是藏在胸腔下的心脏却猛烈地几欲跳出来。   赵不度看着有些着急,催促白扶道:“快点。”他已经等不及了,这一天他想了好久。   “不急。”白扶审判的嗓音落下,桑枝手指猛地一颤,几乎是话音刚落,赵不度便被白扶一招打散。   “要先解决你。”   黑灰色的人形破碎,但不过几息之间赵不度再次聚拢身形,“你……骗我?”   桑枝眼眸亮了下,虽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约定,但这个机会不跑等死吗?   身子微动还未转过背,白扶轻落落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你也不要着急。”   他也等了这么久,等待的就是今日,他更不会着急,这无数的岁月时日都熬过来了,这一时半会更是不急,要一步一步来。   赵不度根本没有想到白扶还藏了这一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几乎是咬着字说出来的,“你想让抚碧复活?”   抚碧这个名字是在她死后闻名起来的,因为白扶,他走过不少妖族秘境,人间险地只为找到复活之法,不过最近这十几年却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抚碧死了百余年,早就成了一抷黄土,如何还能……   白扶看着赵不度难以置信的神情,脸上没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副清淡的样子,谁承想当年妖族中最有潜力的两人都会陷入这种情爱。   情爱上瘾,令人疯魔。   他早就有了谋划,这么多年他并没有白费,白扶摇了摇手,指尖那样物品闪起光亮,“这是定魂钉。”   这句话刚说出来,赵决当下就明了了。   原来真的有这东西,定魂钉,将人的魂魄钉住,权看使用者如何做了,上次听闻它还是几百年前一个妖用来钉住了仇人,将之日夜鞭打魂魄销恨。   “我将它改过。”   是了,白扶最擅长的便是这些阵法改造,不然,不然……自己也不会信他,赵不度紧紧地捏住了拳头,下一瞬滔天的妖气汇聚于拳向白扶击去。   既然他不能如愿,那他也不想看见别人如愿。   桑枝身子动不了,被迫地听他们两人讲话,他们讲一句藏十句,但她也模糊地弄清楚了,这两人都是疯子。   疯子,彻底的疯子。   宫殿上方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黑气,白扶不想浪费时间与他打斗,时辰将至他该动手了,按照计划,赵不度要将赵决拖住,白扶来实行阵法,不过谁知道他能困得住赵决几时?   赵不度本就因为□□的缘故不敌白扶,更何况他也被赵决折磨了一会,妖力如今不足以与白扶对抗,最后一瞬在白扶彻底击碎他的□□时被他逃脱了。   那到黑灰雾气在桑枝面前散去,屋内的火烛悠悠晃荡了一会儿又趋于平稳。   到她了吗?桑枝慢慢闭上眼,白扶向她走过来,每一步都在碾着她的心脏,似乎连呼吸都要被剥落了。   突然,白扶吃痛一声,伸出的手又猛然收回来,他定睛看向桑枝。   头上的那条青绿色发带。   遇到危险,那条发带上显出了密密麻麻的咒文,从咒文中渗出金光,就是这刚刚伤了他。   白扶收回手,眸色晦暗难辨,这咒文对他来说简直太熟悉。   赵不度,赵决,还有他。   面前的人突然低低笑起来,桑枝不知何时渐渐能动了,她向后跑了两步想要远离他,却被白扶扼住手腕,紧紧捏住了她的腕骨。   今日,便让他们父子承担这苦楚吧。   百年,他等了百年,今日是他与抚碧相会的日子,他绝不容许任何的差落。   他都快不记得她的模样了,也不知道抚碧会不会怪他。   想到这里他的手劲又重了几分,桑枝咬着唇瓣没有痛呼出声,她心中着急地喊着系统。   两股力量相冲,白扶捏着桑枝的同时也在与那道妖力相抗,他眼神落到桑枝肩上的发带。   生死咒啊。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转圈圈/ 第81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八)   一道利刃从身体里绽开。   心脏处被狠狠地扼住, 痛楚比之前的噬心蛊更甚,赵决咬牙,妖力通过扯着心脏处那条看不见的线传到桑枝的发带上。   生死咒, 死生相随。   赵决眼里闪烁着黑曜石般的亮光, 里面是执拗的疯狂。   直到走到这宫殿外才能知道这妖气是有多浓厚,赵决握紧拳头, 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体内喧嚣。   屋内震动了一瞬,白扶的身子歪了些桑枝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如今她也知道了,是那根发带的作用。   白扶看着离他不过几步开外的桑枝, “他来了。”   桑枝紧抿住唇没有说话, 耳畔是系统冰冷的电流声,没说一句都在她的心一点点如坠冰窖。   便是今日了吗?   微带了些冷汗的手轻轻触上那根发带,那发带也似乎感受到了桑枝的害怕紧张,竟一点点发出了热量。   温暖从指尖送入心怀, 桑枝惨笑了下,“你们妖都很执着吗?”   不止是他, 还有赵不度, 到现在赵决,都是如此。   话说完的下一秒, 心思流转间一种强烈的冲动桑枝就向门口跑去,而与此同时门口处木屑横飞,爆裂声响。   白扶眯着眼睛, 他设了结界赵决闯进来他设想过, 但没想到他破的这么快。   赵决将桑枝稳稳地抱在怀中, 那抹柔软入怀他的心才终于落到原处, “没事吧?”   桑枝摇摇头, 倒是他的手劲太大勒得她有些疼,赵决抬头与白扶相视,本以为这是赵不度的局,如今看来还不简单呢。   系统的声音在赵决出现的一瞬再次响起,桑枝突然握住了赵决的手,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赵决只当她刚刚是受了惊吓,柳叶眼温柔轻声安抚她,“别怕,你会好好的。”话毕,他便将桑枝拉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向白扶飞去。   黑色的长袍随着妖力鼓起烈烈的风声,那身影看着瘦削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速度太快白扶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似有一层透明的阻碍。   头上的发带被桑枝解开,乌黑的发丝顺着风向后吹去,偶有几根发丝落到脸上,那发带被桑枝紧紧攥在掌心,暖意仍不断地涌入桑枝的身体之中。   白扶眼中满是阴鸷,这次无论是谁都阻止不了他,他痛苦了百年也要让别人来尝受尝受这种滋味。   月刃在赵决的手中像是挽出了一朵朵金色的花,却是极为锋利,白扶故意卖了个破绽,“刺啦”一声,他的衣袖从肩膀处就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下一瞬他的衣服被鲜血染红,看着赫人。   赵决心跳漏了一瞬,意识到白扶的想法后,立马催动了妖力,瞬间大部分妖力被传到桑枝手中的发带上,在她面前竖起了一道气墙。   桑枝一直站在角落,看着眼前的攻势突然慢了下来后也意识到了白扶想要做什么,不过桑枝又看见了白扶高扬起的眉,几乎是下意识,她高声喊道。   “赵决——”   周围都静了下来,自己又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桑枝颤抖着手抚上赵决的背,声音有些哽塞,“赵决?”   白扶甩了下胳膊,又是无数的血滴落到地面,他仿佛没有痛觉,一步步踩在青绿色的地砖上向两人走来。   他如何不懂赵决的心思?   桑枝,不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而桑枝也触到了他背后的湿黏,赵决的头从桑枝的肩膀处抬起,唇色有些白看着却仍旧有些神采奕奕,“枝枝我没事。”   他眼眸亮亮,桑枝是在担心他,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我没事。”他又低声说道,甚至还将脸在桑枝的脖间蹭了蹭,对身后缓缓走来的白扶没有半点在意。   桑枝抚着他后背的手慢慢握拳,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含了泪水,会没事吗?   白扶晃悠着脚步,他就知道赵决会如此,那道攻击不管是对着谁都会有伤害,不是赵决自己便是桑枝,果然还是赵决替桑枝挡了下来。   其实刚刚那一招样子是冲着桑枝去的,实际还是为了赵决而去,就算是赵决知道自己不会对桑枝有太大伤害,但他敢赌吗?   白扶嘴角终于有了抹笑意,这一瞬的他看着柔软了些,面前的赵决和桑枝终究是不能长久了,透过他们白扶好像看见了自己和抚碧。   他们,也要见面了。   白扶在两人身前站定。   “嗤——”地一声,一道利刃从身体里绽开,桑枝睁大了眼,眸子中满是不可置信。   *   空悠悠的殿内空余一人,苏池又四处环顾了一下确定那皇上不在,他看向站在他们身旁的小太监,“皇上呢?”   沈逍客也皱起眉头,莫名地他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缠绕在心头,那小太监也不说话模样看着比之前紧张害怕更甚。   “兴许……是去了别的地方,”他将身子蜷起来,“几位道长别走,我去找找。”   “站住,”莫若水眯起眼睛用剑挑住那小太监的领口将他拉回来,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是谁派你来的?”   她的眼神太锐利,小太监一下子被吓住,半抖着身子,把事实全倒了出来,“是……是皇上,不过皇上只说了要我把几位请过来。”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小太监抖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地方,莫若水有些不耐将他松开,“师兄。”   她刚说出口,沈逍客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回去看看。”只希望别是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那不然,为什么要把他们引到这里?   几人闻言立即返回,他们害怕桑枝已经出事了。   小太监摔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瞧着几人跑远没敢阻拦,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皇从另一侧门走出,望着几人焦急的背影眼神毒辣。   是赵不度让他这么干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让他们黑吃黑去,这些碍眼的家伙都没了他才能好过。   “皇……皇上?”   “你干的不错,到时候你就贴身伺候我吧。”李戾瞧着半趴在地上的太监,语气轻淡说道。   沈逍客几人走到桑枝的宫殿时才发现这里被布下了结界,苏池触着身前那道看不见的结界,几人心情都有些低,果然出事了。   来不及多想,沈逍客与莫若水两人便开始合力冲破结界,苏池也向着他们破的那一角使劲。   整座皇宫的这一隅好像被隔绝开来,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那结界终于破了一道口,他们好像看到了希望,额头冒出了汗继续合力冲击结界。   桑枝被赵决抱在怀中,它看见白扶向他们一步步走来,而赵决好像被伤的有些重,桑枝提醒他想扶他起来,却被他按住,低沉的嗓音从耳畔响起,“不要怕。”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下一瞬那道利刃“嗤——”地一声从白扶的身后飘起穿心而过。   而紧接着桑枝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扼住然后捏紧,几乎是顷刻之间,白扶单膝跪在地上,桑枝从喉中也呕出一大口血,并且一直在呕血。   然后下一刻,赵决的心也似乎遭受了与桑枝同样的痛苦,整片地面,满是血污。   赵决来不及多想,他抖着手想要将桑枝的嘴掩住不再吐血,可是体内的气力在一点点的消失,他都如此了,桑枝更是。   她瞳孔有些涣散,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将她整个人掩埋,不过现在她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滴——任务完成。”   一声简洁的机械音随着桑枝的心脏破裂响起,她知道,这个任务她算是完成了,但却是以这种方式。   赵决看向桑枝的视线,白扶的胸膛处破了一个大洞,嘴角处胸膛处肩角处无一不是血迹,不过他的嘴角仍衔着笑,他显然还有说话的气力。   “赵不度应当没与你说过,咳咳……”他猛地又喷出一口血,飞扬的血好像落到了不远处的花瓣上,嫣粉色的花瓣染上妖冶的血红,看着魔性几分。   赵决也猜到了他要讲的,眼角被逼得血红,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的体内一点点冒出。   白扶也见到了他的变化,扬着的嘴角压平了几分,依旧讲下去,“我擅长咒法。”   此话一出,与赵决猜测的果真一样,他早该想到的,这个结界就非同寻常,还有赵不度为什么会找他,他通通都该想到的。   赵决恨得黑气涌的更快,他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却也没有向白扶下狠手。   “我在看到那条发带的时候就给桑枝下咒了,”白扶又说道,“你的生死咒不错。”   便宜了他,他给桑枝身上下的便和这生死咒差不多,只要是赵决对他下死手,那同样桑枝也会和他遭受同等的死手。   他就是要拉着他们一同奔赴地狱。   赵决一刀穿心了他,那同样的桑枝是个凡人,她没救了,自己也差不多没救了,白扶彻底躺在地面,空洞的眼睛望向那广阔的天空。   抚碧。   从刚刚白扶受伤之际,结界就开始不稳,突然结界就碎了,莫若水心吊起来,冲进宫殿还未走几步便看见园里的惨景。   苏池与沈逍客两人也看的一清二楚。   满地的血迹乌黑鲜红,四周石桌破碎,那些幸存的花草也染上污迹,到处都是不堪。   桑枝躺在赵决的怀中奄奄一息,白扶倒在地面将死不死,而赵决痛心痛情,比他们更像个死人。   几人竟是没一人敢上前。   赵决抚着桑枝的脸颊,声音抖得不像话,他不敢相信桑枝竟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而该死的是,他自己竟然破了生死咒。   “……枝枝。”   强大的生命力再次从心底开始翻腾,赵决感受到那痛楚一点点减轻,而桑枝却是瞳孔一点点消散,他害怕极了,不停地叫着她。   “枝枝,枝枝,枝枝……”   他的桑枝。   黑气慢慢笼罩赵决的身体,桑枝的身子像是个漏气的蒸笼,到处都逃散着生机,无论赵决怎么输灵力都没用。   曾经无比渴求的力量,也是赵决头一次痛恨自己的天赋。   赵不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逍客几人背后,目光沉得不像话,却是一句话没说。   他们看见,从未哭过的赵决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血泪,月刃被他握在手中,下一瞬银光闪过,竟是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胸腔。   扎心的疼痛席卷了他,可那痛仍旧在却是在一点点减缓,他竟是……不能死了。   生死咒无用,这也无用。   他要如何?   桑枝的意识一点点消散,痛楚死亡来的太快,她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便在赵决的怀中闭上了眼。   赵决的手臂狠狠地颤抖起来,整个人现在和血人没什么区别,那张脸遍是血痕,嫣红的血迹从他的眼眶中流淌而出,玄黑色的衣服颜色更深,揽着桑枝的衣角处也一点点地沾染血色。   桑枝的眼睫长长地垂下再也不会睁开,那条青绿色的发带染上血污,慢慢落到地上陷入污迹之中。   她没有一点动静。   他知道自己也已经随着桑枝死了。   作者有话说:   全是小疯子。 第82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九)   他眼中刚刚突然亮起的光又灭了些,里面满是执着与疯狂,誓不罢休。   怀中的少女悄无声息, 好像是陷入了沉睡,赵决低着头周身缠绕着浓厚的黑气,看不清他的脸。   周围的风都止了, 好久才能听见中心的赵决发出的一声压抑哽咽。   赵不度慢慢走过来, 目光晦涩难辨,俯视着地上的人, 这个结局,他是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桑枝死了, 几个人的心思都彻底被打消,白扶躺在地上一点点抽离着生机, 突然赵决伸出一只手将白扶升至半空, 表情淡漠得可怕。   淅淅沥沥的血又从他的伤口流出,白扶四肢垂在半空,定魂钉从他的手掌中掉落,还没掉到地上就被赵决接住。   赵决将桑枝轻轻放在地上, 动作轻柔地甚至还帮她理了理头发,他将那根定魂钉吸过来, 缓步走到白扶身前。   “这根钉子对你很重要是吧?”赵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看着白扶瞪大的双眼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感,手指轻动, 那根钉子就在他的手中化为粉末,甚至还能看见一缕灵力飞出。   白扶根本挣扎不了,眸子无力地盯着那缕灵力一点点消散, 赵决拾起那把月刃将它再次从他的身体穿过, 下了死手。   那道身影终是魂飞魄散, 消弭于大地。   “若是不想死就离远点, ”赵决扔下这句话, 与赵不度擦肩而过,捡起那条脏得不成样子的发带将它塞到腰封处,然后将桑枝揽在怀中轻轻抱起。   他还未曾好好抱过她,怀中的少女骨态匀称,身子还有些暖意,赵决抱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无尽的悲怆填满了他。   “赵决……”沈逍客喊住他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苏池和莫若水也是神情凝重开口想要劝慰他,可没人比他们这一路走来的身边人更清楚,赵决,是他们劝不了的。   赵决也没有说话,仿佛看不到几人,眼神恍惚步子却是稳健,小心翼翼地抱着桑枝。   他要去哪?没了桑枝,他无去无从。   真是可笑,一个无辜的人被他牵扯进来最后落得个这样的结果,赵决想到远在江南的桑枝父母,又想到刚刚桑枝还在与他说话,可现在……   这一切都该死。   想到这里,赵决体内的妖气又猛地翻涌起来,既然白扶能复活,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的眸子又闪耀起明亮的光,望着桑枝沉睡的面容,赵决一点点坚定,十年百年千年,妖的寿命长久,他等得起。   意识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桑枝还是有感觉的,她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或许换个更准确的说法,是叫尸体。   她看到赵决大颗大颗的血泪从眼眶中流出,仿佛不要命似的,一时间都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赵决的血泪。   脱离了那具躯体,内心的感受却更重了些,桑枝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从她的心底一点点升起。   明明没了痛觉,为什么还是这么疼?   【系统修复中,宿主的一次生命使用权暂时关闭。】系统匆忙留下这句话,任凭桑枝怎么叫都没有用了。   果真是辣鸡系统,桑枝没有办法,现在自己的状态就像个阿飘,她只能一直跟着赵决,跟着他也就是跟着自己的身体了。   桑枝就这样跟着赵决飘了很久,整座皇宫的人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都不见了,赵决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怖,他走出皇宫,跨出宫门,走到长街。   有眼尖的人认出,这好像就是今日进宫的丁家小姐,不过此番……怕是已经死了。   人群中窃窃私语,赵决仿若未闻只是将桑枝往怀中又送了些,桑枝那身紫色的宫袍早就被鲜血染成了暗紫色,两人的衣服都是一副浴血的模样,无人敢靠近。   终于赵决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再然后街上便没了他们的踪影,街上百姓震惊了一瞬但也只认为他们这是道士的仙法,只这条消息慢慢传开。   整个阿飘瞬间像是被吸起来一样,桑枝感觉自己都要被拉扯成一个长条下一瞬她眼前就亮了些。   这是……赵决的房产?桑枝来过这里,但她没想到的是,赵决不把她送回丁府带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依旧是那张美人榻,赵决将桑枝放到榻上又去挤了一张干净的手帕替桑枝的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那张手帕上浸了水不一会儿就染上血污变成红色,脸是擦干净了可却是愈加苍白了,赵决的手指停留在桑枝的唇瓣,往日嫣粉色的嘴唇失了生机看起来蔫蔫的。   阿飘桑枝托着腮蹲在榻旁看着赵决,下一瞬她就猛地睁大了眼睛,赵决……他,他竟然亲了自己,她现在可是一具尸体了。   桑枝现在的确是一具尸体,赵决吻的缠绵没有丝毫不适,身下的少女没有半点挣扎,吻着吻着桑枝就瞧见了赵决脸上的泪和两人唇齿间的殷红的血。   赵决咬破了自己的唇,他抬起头,鲜血顺着桑枝有些干枯的唇纹将她的嘴唇样子上染成了红色,可透明的泪水再次滴下来,溅到她的唇角,血珠又渐渐散开。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哭了,桑枝甚至都顾不上赵决偷偷吻自己尸体这件事了,她只感觉自己的心也好痛,比死前的感觉更胜一筹。   她也落下泪,一道细微的风划破空气,赵决握着桑枝的手都猛地僵硬起来,“枝枝,是你吗——”   风声止,无人回应,空落落的屋子内只有他一个活人,赵决扯了扯嘴角,刚刚咬破的唇又涌出几滴血珠,在桑枝脸上绽开几朵血花又慢慢滑落。   他眼中刚刚突然亮起的光又灭了些,里面满是执着与疯狂,誓不罢休。   他大半个身子都俯在桑枝身上,黑色的衣服衬得整个人肩胛骨都有些突出来,锋利而又脆弱。   源源不断的纯净妖力通过两人相连的掌心输送,一点效果也无,赵决紧了紧没有放弃,额角冒出的汗粒豆大直至最后一丝妖力也无。   赵决半喘着气,脸色同榻上的桑枝几乎没有两样。   没有任何迹象,赵决半垂着眸子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维持着这个怪异而又难受的姿势不知僵硬了多久,久到桑枝都瞧见了屋内从太阳的亮光到黑暗再到月亮的微弱白光照射着地面。   这么久了啊,桑枝开始害怕会不会出事,整个阿飘落到他身边,想要推醒他或者叫醒他,可她的动作再厉害,也只能弄出一阵微弱的风。   长长的鸦羽轻轻动了几下,赵决的身子没动,眸子却是突然睁开准确地锁定桑枝的方向喊了一声“枝枝。”   桑枝立刻定住不动了,他……能看见自己了?她张了张口刚要解释两句,便又听见赵决自顾自地往下说话。   “枝枝,你还活着是不是,现在就在我身边吗?”   空寂的沉默。   赵决没有表情,等了半天似乎也猜到了这种情况,仍旧继续往下说道:“我好累,为什么我不能死掉,要是能和你一起死掉就好了,赵不度,岁成,还是沈逍客他们,他们都不要我了,只有你了,枝枝。”   “你回来好不好?”   微咸苦涩的味道不错传到口中,桑枝才发现自己哭了,赵决这个样子实在令人心疼,自己的脸都没擦干净更何况又沾了桑枝的脏衣,从前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毫无芥蒂地这样,嘴里还喃喃着这些话。   还有,谁说若水姐姐他们不要他了,分明是他乱跑,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找着他们。   桑枝猜的不错,赵决走后赵不度好像也像是突然泄了气对他们余视无睹地离开了,而几人也心情复杂地离开了皇宫,桑枝突然的逝去让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如何要与丁家的人讲。   出了宫门,他们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沈逍客皱了皱眉毛,几人回去的步伐又加快几分。   丁家的人都在,显而易见也听到了街上的传言,此时又瞧见沈逍客几人的身影进来,顿时一颗心就被高高悬起。   “几位道长回来……是要做什么?”丁母面上勉强地挂着笑问道,只是右掌一直紧紧地扶着丁沉的手背,她终究是害怕听到关于桑枝不好的消息。   沈逍客吞咽了下喉结不知道如何向他们说明桑枝的事情,场面一瞬间紧凝了起来,丁浮和丁沉的面色也带着交集看向他们。   长久的沉默几乎是侧面告知了他们街上的传闻是真的这件事,可莫若水咬咬牙还是告诉了他们自己知道的。   “阿娘——”   丁沉突然喊道,丁母差点被这个消息惊到,幸好他的手一直稳稳地扶住她。   丁父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终究是他害了桑枝,人至中年竟也红了眼圈。   丁浮丁沉兄弟两人抖着手指,眼眶无一例外地都红了一圈,早上还好好的人当天就传来了噩耗,这让他们如何能相信?   “那枝枝人呢?”丁浮稳住丁父丁母两人的身体问道,“他们人呢,去哪里了?”   “他们没回来?”沈逍客几人也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在这里,那是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说:   哦吼 竟然还赶上了。 第83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十)   没有桑枝   几日来一直下雨, 空气中一直弥漫着朦胧雨雾,迎着风似乎还能感受得到雨丝的缠绵。   今日的桑枝仍旧没有醒,赵决黑亮的眸子暗淡了许多, 那张掩藏在黑寂屋子中的脸苍白又瘦削。   整整三日, 三日他不曾阖过眼,三日来桑枝也不曾有过任何要复活的动静。   赵决身上黑衣沾染的血迹早已干透, 他自己就像是闻不到那阵血腥味似的,可榻上的少女却是衣衫整洁干净, 面容白皙柔软。   两相对比之下,赵决实在狼狈。   阿飘桑枝也这样呆在赵决身边整整三天, 作为阿飘的她像是没了困意饿意, 期间还看见赵决给自己换衣服擦身,她因此羞耻了一天。   这三天里,桑枝喊了无数遍的系统,甚至都在想这一切是不是一场骗局, 其实自己早就死了,变成了阿飘只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桑枝靠在赵决身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注意到赵决握着她的手颤抖了几下。   几日来赵决一直没放弃的原因之一, 说来荒缪,赵不度白扶苦寻这种复活之法已久, 而他却有一种疯狂的想法,桑枝是一直都在的,就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过, 他甚至能感觉到桑枝的每一次呼吸, 能想象到她的动作, 可每一次望向榻上那个沉静的少女, 总是又一次次地失望。   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那日后, 他体内的磅礴妖气像是压积了多年一次性全部爆发出来了一样,他一点点疏解调络着那些妖气,又一点点将它们剥离妖的恶力才敢传送给桑枝,就像是向大海中投入石子,永远也填不满。   沈逍客几人还有丁府的人都在找他们,听说桑枝的父母这两日也要到了,拥有了这股强大力量,让他不足以出门就能探知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赵决轻轻抚摸上桑枝的脸颊,触感没了刚开始时的饱满,心底有一丝的害怕,他另一只手缠上桑枝的手臂,继续压榨着体内的妖力传送给她。   他害怕,万一哪天桑枝真的醒过来,可这幅身子却快没用了怎么办,说到底他是一直认为桑枝是能够醒过来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枝枝……”   快醒过来吧,剩余的话全埋藏在那一声叹息中,赵决黝黑的瞳仁望着桑枝,透过她乌黑的发又望向榻边好像在看着一个无形的人。   而正趴在榻边的桑枝也狠狠地浑身打了个颤,要不是自己的手能穿过木头,她就真的相信赵决能看见自己了。   又是日升日落,屋内的光线一点点变暗,又是重复的一天,桑枝在赵决耳边吹了第一百零八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吹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就被吹了起来。   【滴——系统载入中,一次生命权限加载中,发放完毕,请宿主安心使用。】   昏沉的最后一瞬,她看见赵决猛地站起来的身影,双手无力地向空中抓了些什么,打开掌心却是空的。   听不见声音了,桑枝又望见赵决哭了,晶莹的泪珠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黑色的瞳仁却执拗地不肯再眨一下……   别哭了,她看着怪心疼的,桑枝心抽抽了两下,心里想着,看来系统还是没有骗她的。   *   最近两天下了雨,路上的青石板一直都是湿潮的,青苔一点点爬上石阶。   丁浮收了伞,将它放到门旁又问门口服侍的丫鬟:“阿娘今日吃了多少?”   小丫鬟摇摇头,丁浮立刻明白了他娘今日定是又没吃东西,他面色有些沉重可一迈进门槛脸上就挂上了笑容,“阿娘。”   丁母闻声愣了一瞬反应有些迟钝,可刚说出口问的就是桑枝的消息。   赵决已经失踪三天了,连带着桑枝的尸身也下落不明,丁府前日就给桑父桑母写了信,这两日紧赶着也快要到了。   “阿枝有消息了吗?”   丁浮避开这个问题没答,他握上丁母的掌心,有些凉,“阿娘我给你带了梁家铺子的糕点,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吃那个了吗?”   “阿枝有消息了吗?”丁母又重复道,她对不起桑家,事到如今就连尸身竟也不见了。   苏池几人也从外面回来了,今日仍旧没有赵决的踪迹线索,也是,若是他想躲开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沈逍客苦笑了下,上前替丁浮回答,“今日还是没有桑枝的消息。”   丁母眼睛轻眨了下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微微转过身不再说话。   丁浮见她这样子,咬咬牙转身离开,他路过沈逍客他们出了屋就跑了起来,白色的衣袍上被带起的星点泥土沾上,落下了黑色痕迹。   一扇门被打开,屋内空气有些湿潮,站了两个人,是丁父和丁沉。   “你们两个人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丁浮恶狠狠道,“桑枝已经死了,你们还要看着阿娘也跟着死吗?”   当初皇上要接桑枝入宫时他们就不该答应,丁家的绵延荣耀,财产地位,他们全都不想放弃,皇家的加冕更是让他们动心,他们知道桑枝一定会答应入宫的,知道她心善不会连累他们。   丁沉没被他的话激到,目光稳稳地看向他,“你不是也知道吗?”   丁浮的步子踉跄了下往后退了几步,是啊,他也是知道的,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反驳,他自小长在父母兄长的包容之下,不知道外头险恶,面对这种强权诱惑他还是退却了。   拳头紧了紧又松开,他们一家都对不起桑枝。   丁父的样子也明显比之前差了许多,眼睛有些浑浊,说出的话也带着无力,“先准备准备吧,桑家来信今日之内就要到京了。”   他们终究是要赎罪的,为着先前无故死去的人也为着这次的桑枝。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雨丝,明明最近不是雨季,但看样子这雨会持续一段时日了。   车辙在泥路上滚过一道道辙印,又细又直,马儿时不时哼鸣两声以示自己的劳累,这匹马是他们路上换的第六匹了,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除了必要的吃饭休息,桑父桑母几乎一直待在马车上,腰骨都被颠出了疼痛。   可这股疼痛却硬生生地被心头上的哀伤压下去,桑父的声音有些哑,声音里满是疲惫,“还要多久才能到?”   “估计还要两三个时辰。”马车在外面高喊道,这雨会降慢他们速度,时间把握不准。   “好。”话音落下,桑父又望向怀中的桑母,他们两人刚接到信时几乎是不可置信,他们才逃过那么惊险的一劫,怎么又让他们的枝枝遇上了。   连夜出发,只带了钱财他们夫妻就坐上马车来京,幸好他们运气好一路上都是比较顺利的,除了这雨。   两人面容都沧桑的紧,仿佛一夜就衰老了十岁,桑父轻轻喊了一声,“快到了。”   他们要亲自接枝枝回家,他们自然不会相信一张轻薄的信纸,他们的枝枝必定好好的。   赵决做了个梦,说起来他好久没做过梦了,这次的梦里他梦见了桑枝,不过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她是一具尸体。   他看见梦里的自己不无可惜地对那一整个府的死人表示可怜同情,然后他们挖到了一枚铜镜,那镜子中原来逃了妖,与自己随行的是几个除妖师。   说来可笑,他自己这一个半妖就一直跟着他们都没发现什么,赵决跟着他们一路上走过很多地方,除了很多自己的同族,该死的不该死的,只要是妖他们都除了。   他觉得好没意思,像是自己的身边剥离了一个人,他本该是有人陪着自己的,可是没有。   赵不度在自己身上下的噬心蛊越来越厉害,他还是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发现上天好像待他不薄,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与众不同之处的。   他觉醒了体内的半妖之力,这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的多,在一处赵不度与一个妖的打斗中,他就旁观着他们的打斗,然后在最后两人还没决出胜负的时候给了他们最后致命一击。   因为没意思。   到处都没意思透了。   他从生下就不被期望,没人喜欢没人疼爱,他杀人或者是他的身份不小心暴露出来了,果不其然赵决看到他身边的那几人脸上难以置信的眼神只觉得很好笑,他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他们还是要杀了他。   最近倒在地上的是他们的三具尸体。   看,还是没意思。   他去看过那个女人,被赵不度当做替身存在的女人,他早就死去多年的人类母亲,也顺手杀了她,反正她也命不久矣,杀的人多了也不在乎手上多一条罪孽。   最后他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只是一个说法,他们这里没有魔,有的只是滥用妖力降下神罚这种比魔更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也要死了,死之前他想起来第一次在那个烟雨的江南村,湖边的青翠柳条,路边的澄黄糖人。   然后他就醒过来了,一个没有桑枝的梦,赵决却觉得异常真实清醒,仿佛他本就该是那样的人生,最后孤单单的死去。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做梦的了,或许是因为他妖力空虚导致的精神不济,也或许是因为他最后真的感觉到了桑枝的离去。   赵决的眼睫轻轻扇动了几下,余光中和手上的触觉早早地告诉她,桑枝不见了。   一个死人不见了。   这个宅子里只有他,不说是别人进来将桑枝带走,就光凭他在这附近都设下结界,没人能带走她。   除非她是自己离开的。   他早就知道桑枝不是个普通人不是吗。   一颗心像是感觉不到它的跳动,赵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莫名的抽离感包裹里他,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不如就像梦里的那样,孤单单的死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赵决站起身,甚至他的身子还颤巍巍地晃了下,很快他又扶住那张榻子,缓了会才迈腿打开门。   强烈刺激的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将赵决的眸子照的有些疼,他走出去感受这久违的屋外阳光,身子却再也不会暖和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典型的远离人群小黑屋呆久了的应激反应啊,多晒晒太阳看看心上人就好了/点烟/ 第84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十一)   再杀了她。   赵决走出屋子, 他布下的结界也随之全部解除,地面上仍有潮湿的雨水,远处的天边横亘着一道彩虹。   雨过天晴。   那把月刃被赵决收起斜插在腰间, 只漏出一节又短又黑的剑柄, 看着朴素极了。   跨出宅子后连他的心境都似换了似的,阳光晒在赵决身上, 那一套浸染过鲜血的衣袍在几日的阴暗中早已干透,此时接触到阳光后又散发出浓烈的难闻气味, 路上有人指点着他,而赵决仿若未闻。   他这个模样, 像是穷凶恶极的坏蛋, 还是刚刚从血案现场回来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去报了官。   赵决扯了扯嘴角,睥睨众人,在他们惊诧的眼神和惊呼下飞跃而起, 这一瞬间他妖的本性完全暴露,恐吓众人以为戏。   然后也只是几息之间, 赵决又轻飘飘地落在瓦檐之上, 垂下了眸子觉得寡淡无味。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桑枝,她能去哪里呢, 她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不好好地留在那里要去哪里呢?   赵决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心底那根妖的因子跳动鼓涌着他。   再下一瞬,众人只能瞧见一个飞走的黑影, 像一只乌鸦, 急得像是地狱使者要去索命似的。   桑枝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曾在那李皇殿中闻到过的那股子龙涎香味道。   龙涎香本就是皇家专用的香, 馥郁芳润, 然而此时的桑枝闻来倒是觉得浓郁地熏人,果不其然她睁开眼就是熟悉的地方。   “桑姑娘醒了?”   意料之外的,那张脸是赵不度,他对桑枝的清醒表现得兴致勃勃,那是种恨不得将她解剖了的眼神。   桑枝往后缩了缩,但实际上她也无法动弹,身子像是被打了麻药似的没有知觉,她暗骂着系统又在不停地想着逃脱的对策。   而赵不度端坐在她身边,桑枝的所思所想在她眸子中显露得一清二楚,今晨他忽的便想着去遂宁宫走一走,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么个意外之喜。   那事过后,李戾封锁了皇宫,事情的知情者也全部暗地中全部处死,手段狠辣,而在他做完之后,赵不度则是更狠辣地接过他的事宜,现在的李戾不过是一具躺在床上的可怜人。   宫外人不知,李枭已经是将死之躯,不过是凭着他吊了一口气罢了。而谁又能想到一个心脉俱碎的普通人还能复活,离遂宁宫最近的便是皇上的这儿了,   赵不度便将桑枝带到了这座宫殿。   桑枝和白扶死后,原本赵不度已经不抱希望,但没想到现在这颗快要衰老奄奄一息的灵魂又开始滚烫   。   是的,他还没放弃那个复活岁成的愿望。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未来,或许自己会和白扶一样死去,但妖或许能够成为妖,都是一种相同的品性。   那就是疯,是咬定不放松的疯狂。   桑枝脸上光滑的肌肤,灵动的双眼,乌泽的头发无一不在向他说明她的独特,既然她能活,那为什么下一个活的不能是岁成。   “告诉我你是怎么活的好不好?”   赵不度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恳求,卑微地似乎连喉结都要吐出来,眼里是一种妖的低劣欲望,桑枝被吓得说不出话,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自己是个话本外的人吗,还是说自己与一个烂系统签订了契约,怕是刚说出来赵不度就会立刻掐断她的喉骨,作为她乱说的代价。   “你一定知道对不对?”赵不度想到了赵决,声音中带着诱哄,“你喜欢阿决是吧,我想复活阿决的娘亲,若是阿决知道了,他也会开心的。”   不,赵决与她说过,他的父母都不在了,他不承认这对父母。   桑枝的表情回答了赵不度的话,他狰狞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平淡,他站起身抚了抚坐久了出现的衣服上的褶皱,居高临下对着躺着的桑枝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在这里呆到死吧。”   妖的变脸只在一瞬。   赵不度走后,桑枝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如今也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系统给她的复活点就是死亡点。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一点点感觉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先是手指,再到手腕,然后就是双脚,最后是她的脖子,她的脊柱还是没能够有知觉。   脑袋歪了半边,桑枝望见了不远处龙榻上的李戾,她的心猛地颤了下,不久前见过的皇上,此时却像是一个残朽的老人,如一根枯木。   宽大的黄色龙袍罩在他的身上,头发稀疏,嘴有些歪斜,瞪大的眼珠像是收不回去一般过了很久才勉强地眨了一下。   桑枝摆正脑袋,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反正也没人知道自己在这里。   但是闭上眼睛都那一刹那,桑枝脑中浮现的,是赵决。   赵决来到丁府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像是一只鬼魅的影子潜在屋角,这是桑枝在丁府的屋子。   她在这里的气息很淡。   赵决不自觉地抿紧了唇,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脚底出现了一团黑雾。   他离开了那里,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黑印,他仿若无人般地大咧咧走在丁府的鹅卵石路上,而巧的是这一路上都神奇地没再出现过人。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前厅,与沈逍客几人碰了个正面。   几人的表情几乎是一致的,而赵决一直带着浅淡的微笑,他熟稔地走过来,甚至还喊了丁母一声“好。”   “赵决,你怎么会在这,桑枝呢?”沈逍客皱着眉说道,身为除妖者的敏锐感告诉他,赵决和之前不同了,是……那种无人约束的狂妄了?   赵决不答反问,但更像是自说自话,“原来桑枝不在这里啊,那她是去哪里了呢?”他转过身便要迈腿离开,却被苏池拦住。   明眼人都知道都看得出赵决的怪异,但苏池还是迎上去了,“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了。”   莫若水古怪地看了赵决一眼,手指却是红红一根根握住腰间的长剑,而他们几人的一举一动全在赵决眼皮子底下,他低低笑了下,随即抬起眸,里面是一片黑色的空无。   “我说,桑枝活过来了,但是——”   赵决顿住话语,掌心对向旁边的一颗桂树,油绿色的叶子纷纷落下,而后便是一颗树的哀鸣,它闷声倒在了地上。   “但是,等我找到她,就会再杀了她。”   他说的话不似作伪,桂树从截断的树腰处留下一道深深的黑色痕迹,还冒着丝缕黑雾,苏池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不管是赵决说的话还是赵决的所为,都让他惊诧,桑枝活了可她又不见了,赵决爱她可又要杀了她。   赵决瞥向莫若水和沈逍客的手,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等我杀了桑枝后再来杀你们。”   这次他的身影散的更快,如妖似魅。   赵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现在就像他的人一样,就是个矛盾的共同体,想要找到桑枝热烈地拥抱她,又恨不得找到她后,将她的骨头一节节拆下,这样她就全部属于自己再也不会逃走。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先找到她。   前厅内的气氛凝滞了许久,还是丁母先打破的沉寂,“他刚刚说枝枝还活着是吗?”   没有人做声,丁母又继续道:“既然她还活着,那我们快去找她?”下意识中,她忽略掉了赵决的后半句话。   莫若水的指尖狠狠地颤了下旋即恢复冷静,丁母自知道桑枝过世后的消息便有些生病,她走过去安抚道:“我们等会就去找枝枝回来。”   苏池和沈逍客听到她的话后也恢复了神情,不动声色地隐瞒下了赵决的后半句话,答应她就去找。   出了前厅,苏池望着那棵倒下的桂树,截面整齐利落,横亘在小路中间不容忽视,他深深叹了口气,“我们去哪里找?”   离开丁府后的赵决心情不知为何竟诡异地放松了几分,桑枝连京城中唯一熟悉的地方都不在,那她会去哪里?   此刻走在街上的他更像是最初的那个赵决,如果忽略他那一身衣服的话。   模样与他的衣服形成了惨烈的对比,满是血迹脏污的衣服下长得却是乖巧俊俏,眼睛又黑又亮。   摊边有卖米糕的,赵决走过去,卖主是个大娘,面对着这样衣着的赵决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看到他的脸才将信将疑地相信他是来买糕的。   赵决也不恼,重复一遍他要一块米糕,然后用白兔般的眼神看着大娘,这眼神对人最有欺诈性了不是吗。   柔软的米糕拿在手中,轻轻一捏就有一个凹陷处,赵决咬了一口,上面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牙印,他对大娘道了声“谢谢。”   果不其然那大娘又放松了几分神色,她忍不住对赵决说,“今天好不容易下了几天雨天终于晴了,小公子心情也要好起来啊。”   她又瞅了几眼赵决身上脏污的衣服,“要是小公子遇上什么事了,也别想不开,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几句不疼不痒的激励话,或许也是这个大娘随口的闲聊,赵决垂下的眼睫挡住眼神,看着乖巧极了像是听进去了,走前他又要了一块,大娘也是面带笑容的给他包了起来。   妖的血脉在他的血管间流动,其实他也没了几分凡人的食欲,走过一条街巷,赵决瞧见了墙角那只奄死的小狗,他走过去,腥气的衣角刺激了那只狗,它低低地叫了两声。   赵决蹲下身子,那只小狗睁开眼睛似有渴求,皮包骨的身子称的它的眼睛更是黑亮,它是要被饿死了,模样瞧着像是刚生下没多久的,本就没有寻食的本事,没几天就瘫倒在墙角了。   赵决忽的又想起了桑枝,若是她在想必定是要把这只又脏又弱的狗带回去了,她总是那么的慈悲心肠,明明自己就是个弱的不能再弱的人,却妄想着每个人都好。   眼角有缕淡淡的阴鸷,他站起身,脊背绷的笔直,嘴角扯出了一抹弧度,他倒是忘了,自己也是桑枝妄想着好的对象之一。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斜斜地落下一片影子慢慢远去,小狗又低低呜咽了两声。   墙角边放着一个打开了油纸包的米糕。   作者有话说:   小狗狗:嗷呜~ 第85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十二)   桑枝闭上眼,眼角处滑落下一条泪痕,晶莹的泪珠随着下巴滚落到衣襟,留   热茶散发出的水雾袅袅升起, 厅堂内此时的气氛沉默的紧,桑父桑母坐在椅背上,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惫色。   沈逍客面色愧疚, 抱拳面对他们率先开口道:“桑姑娘此次遭遇不测是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 便被桑父打断,“枝枝现在在哪里?”   桑父攥紧的手指藏进乌青色的衣袍, 声音沧桑沙哑,而一旁的桑母也同样面色如墨, 沈逍客咬咬牙说,“被赵决带走……了。”   丁家之前寄给他们的信纸上说的很清楚, 赵决是只妖, 或许他还有救桑枝的法子,只是他们俩现在都不见了。   如果真的救回来,桑枝会是什么样子的……这些都未可知。   丁父沉沉的叹了口气,向他们深深地压下身子, “这事全怪我,若不是我答应了皇上的要求, 阿枝也不会出事。”   他弯着身子没有起来, 丁母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也低着头,丁家几人无一不愧疚, 而桑母目光寂凉地扫过他们,“这事谁都有过。”   若是从一开始他们没让桑枝跟着走,再或是当初桑家几人一同在那个夜晚遇难, 桑母不敢想象若是桑枝真的一个人死了, 她能否支撑下去, 她这一路上能捱过来, 就是凭的沈逍客添的一句或有或无的可能性。   可能赵决能救活桑枝。   “阿弟……”丁母终于开口, 她这几日也瘦了许多,肉眼可见的憔悴,“你带着婉婉先去休息吧。”   婉婉是桑母的闺名,两人年少时便是相玩的姐妹,她嫁进桑家时,丁母还去江南参加了喜宴,从后他们也就再见过两三面,这次见面之前过了都快八年。   她上前拉住桑母的手,两人手掌的温度相差没多少,都温温凉凉的,“你们一路奔波,……别等枝枝回来了你们俩生病了。”   在场的几人都不忍心说出那个事实,劝慰他们道。   莫若水几人的心境此时却是难捱,昨日赵决那一遭,他们着实弄不懂了,桑枝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而他为何又要杀了桑枝,但不管如何现在他们共同要寻找的只有一个人——桑枝。   丁母与他们不约而同将昨日的事暂时瞒下。   院外的那棵朽树早被清理掉,只是如今那一块有些光秃的草地瞧着怪怪的,桑父望着门外没有说话,但终于还是默肯了,扶着桑母站起来,丁母让丁浮在前面带路,他垂着脑袋也是一副沉默的表情。   他们住的酒店院子早被收拾好,桑父桑母进去后其他人就没再久留,让两个小丫鬟守在了门口。   *   阳光弱弱地照进厚重的门缝中,只有几道斜斜的光线,此时的桑枝就坐在门口,手指一会儿触碰那道光线,一会儿又收回手指。   赵不度似乎真的兑现诺言,果真是没再来过,她这具身子才好过来,多少天没吃过饭几乎快饿昏过去,幸好殿中还有一盘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糕点,桑枝想着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毒死,最后把那一盘糕点配着一壶茶啃了一天。   起初她还对床上的李皇感到害怕,但他好像真的快不行了,这一天下来竟是连一个字都没蹦出来过。   桑枝害怕之余还在担心他会不会真的死掉,她知道李戾的恶行,自然不会在意他的性命,只是害怕赵不度故意将她与李戾放一起,想让自己看着李戾的慢慢死亡。   身上穿的还是上次赵决给她换的衣裳,那条发带也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系到了她的手腕上,干净如初。   桑枝再次叹了口气抱紧双腿,赵决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但是她又想起她死过去的这几天。   赵决好话坏话几乎都对她说过,他以为自己死了,便丝毫不掩饰全都说了出来。   桑枝脑袋倚着门,苍白的脸上那杏眸显得又大了些,长睫轻轻垂下,看着实在是落寞极了。   她想起赵决逼红的双眼,染血的长袍,冰冷的指尖,想起他恶劣的,讨好的,威胁的,嘲讽的话,但最后她记起的还是自己死前赵决的眼神。   那眸中的绝望,不可置信与疯魔,她不会看错也不会忘记。   胸口处摇的摇跳动着心,桑枝的目光有些空,她这不是第一次迷茫了。   或许……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喜欢上了赵决,只是她还有机会吗?   还有机会回去?还是有机会与他在一起?   “吱呀”一声门响顿时截断了桑枝的思绪,她身旁的门被推开,赵不度迎着光迈进殿中,先是望了一眼桑枝再又望向床上那个半死不死的九五之尊。   这个距离与李戾是有一段距离的,既能晒到太阳又离他远,桑枝拍了拍衣角起身站起来,目光毫不示弱地盯着他。   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寸,却没有一人退步,倏地赵不度笑了一声,“我好像知道阿决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桑枝抿唇,手却是一点点摸到手腕,那根发带的触感让她慢慢心安了些。   “你来做什么?”她问。   “做什么?”赵不度向里走了几步,也不怕桑枝突然跑出去,“来看看殿里有没有需要收尸的。”他说的平淡,似乎桑枝与那个李戾在他眼中是两只蝼蚁。   人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的确也是如此,桑枝移开手,一颗打鼓的心脏总算是慢了些,她目光讥讽,看向赵不度:“我很好奇为何岁成公主会看上你。”   她倒是丝毫不怕。   赵不度又笑了起来,但也只是嘴角勾了些,目光仍旧很冷,“我若是说是赵决杀了岁成呢?”   桑枝面色一愣,但又很快恢复如常,“那与我又何干?”那颗心又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怎么可能,赵决怎么可能杀了他母亲,从前赵决与她说起得少,而且自己也曾在梦中见过赵决幼时模样,他对岁成……是渴望亲近的。   赵不度一眼就看穿了她,也没有不虞,自顾自地在殿中象征至高的金座上坐下。   “我说阿决杀了他母亲这事不假,”他又恢复了那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再次亲切地喊着“阿决”。   “当初岁成很期待阿决的出生,他还在肚中的时候,岁成就与我想过以后,决,行流也,这是岁成为他取的字,但是——”赵不度的表情一下子狰狞起来,“但是人与妖的结合始终是错误的,阿决就是个错误,他的诞生就是个错误。”   “他生下就是半妖,我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他在母体时便一直在汲取着岁成的生机,可是……岁成却一直瞒着我,”赵不度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是第一次说出这些,因为他记得岁成的最后和他说过,这些事都不能告诉赵决,他为妖时就喜爱人间的繁荣与人类的关系,“这难道是你们人类女子的为母则刚吗?”   他样子是在问桑枝,但其实心中早有了答案,“阿决出生后,岁成就像是回光返照般比之前的状态更佳,但还是被我发现了,我们是朝夕相处的啊……阿决体内的噬心蛊你知道吧,那其实是压制他体内的妖力,真是可笑,他只是我与人生下的半妖,身上的力量却是大妖都无法匹敌的。”   桑枝的眉头一点点皱起,她的确没有想到事情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赵不度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眸子空洞无物,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舌骨中挤压出来的。   “岁成是死于我与阿决手下,家中除她外都是妖,她是死在妖的手中。”   “死在我没有及时劝阻岁成生下他,死在岁成对他没有设防。”   “其实岁成也有后悔过,我明明已经劝过让她远离赵决了……”   “最后岁成死的时候还不想赵决知道,于是我给他编织了一场戏,在他的眼中,我就是杀死岁成的人。”   赵不度的笑声渐渐扩散在偌大的殿中,那声音幽深而可怖,又带着无尽悲凉,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李戾都想要翻过身,但也只是无力地动弹了下手指。   他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却还是让桑枝基本理清了,她握在手腕上的手掌一点点收紧,发带缠在腕间又被她勒住,边缘处能看到白腻的肌肤下的红痕。   “你无法想象那只是一个孩子,他体内的妖力却是磅礴又无法自控的,岁成以为她能与他母慈子孝,但真是可笑——”赵不度透过桑枝的身体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悲惨的命运,“总有一天赵决还会控制不住他体内的暴戾,杀了你。”   桑枝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再退一步的冲动,她又狠狠勒住了发带,疼痛感强迫她抬头,“我没有任何可以帮助你的地方。”   言外之意,她对赵不度毫无用处,对岁成的复活更是毫无用处。   “不,你有用,”赵不度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她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契机,漫长的年岁中他自己其实也怀疑过这种复活秘术的存在,更是在白扶出现的那段时间,这种欲望被放大,即将吃到龙肝凤髓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意那干巴巴的馒头,“你身上一定是有什么独特之处。”   桑枝一颗心沉到底,她现在和赵不度已经没有任何好说的了,他执拗地认为她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为此就算是把她血放干了,身子解剖了也不在话下,他今日来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找个人谈谈话聊个天,给她最后的机会说出复活的秘法。   可是,她的确没有。   【滴——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0,请再接再厉。】桑枝怔愣了下,没想到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系统的话竟是这个,她无暇再去想为什么赵决对她的好感一下骤降,因为赵不度正对着她一步步走来,而她却连拔腿都能力都没有。   【下降5,请宿主……下降10……】系统已经说到负数。   “别说了——”   桑枝突然尖叫,赵不度的步子猛然停住,桑枝的嘴唇抖抖巍巍,“别说了。”   就在瞬间,桑枝抽出了那条发带向赵不度甩去,如同一条嘶鸣着舌头的青蛇直冲他的面门而去。   她都要死了,与她说那么多干什么,桑枝紧紧地咬住唇瓣,被她咬出了血都不知道,那条发带绝不是简单的发带,桑枝赌了一把。   事实上桑枝的运气也是相当好,她赌赢了,那条发带沾染过桑枝的血,或许是浸泡过,甩出去的那瞬间桑枝就感觉到了手中的发带它不像是一条轻飘飘的布料,而是一把柔软的利剑。   舞动出委婉的身姿却带着无上的冲均之力,相当违和却又巧妙诡异的融合。   【系统时刻护航宿主的安危。】系统冷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这次说出的话终于靠谱了几分。   桑枝有了底气,只是她舞动的手腕没有多少招式,只是一直将它甩出去。   最强大的防御就是不停地攻击。   桑枝不敢松懈,面前这个是个绝对的妖,手中的发带挥舞出一道道凌冽的剑气,又在她的面前形成了一道强有力的固罩。   这是赵决的力量。   赵不度闪躲着身子,同时又望向她手中的发带,这种力量叫做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或许是他第四次见了吧。   真是想不到,有一日这力量还会保护人。   赵不度眯起眼睛,桑枝胳膊的抬动幅度越来越小,速度也越来越慢,她快坚持不住了。   是他的力量又如何,掌控不了的力量只能是鸡肋,只能抵挡住一时。   刚醒来的体力本就没有多少,桑枝再次用发带劈出一道剑气,裂痕瞬间暴在地面一直蔓延到李戾躺的那张龙床上,他的一只手臂耷拉下来,眼睛都睁大了,里面满是恐惧。   桑枝转过身她想要跑出这个地方,最后的最后她想见的只剩下了赵决。   或许是因为想知道自己的任务为什么突然下降到负数,也或许是因为桑枝就是单纯的想见他,但最大的可能性桑枝不敢去想。   因为她害怕就是那个可能性会把她留在这里。   到如今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去思考最初系统给她的奖励,这些桑枝在醒来后都彻头彻尾地想过,若是她死了就回不去现实,同样她回去了见不到赵决,见不到这里认识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把这些当成一本书了。   桑枝闭上眼,眼角处滑落下一条泪痕,晶莹的泪珠随着下巴滚落到衣襟,留下一朵小小的不太明显的深色。   桑枝想,她或许是快死了,都说人在死前会见到她最想见到的人,她以为会是她的爸爸妈妈,但是没想到——   是赵决。   一道身影背光而立,离桑枝不过几步之遥,明明看不清脸,但桑枝就是知道,他就是赵决。   桑枝闭上眼狠狠地向他冲撞去,那个她不敢想象的可能性终于是被她撞破了。   身子再次埋进那个熟悉的怀抱。   赵决。   作者有话说:   估计快完结了?大概还有个几万字吧。 第86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十三)   附赠礼包   少女的身体柔软, 狠狠地撞进了赵决的怀里,带的两人的步伐都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风好像都止了,桑枝的胳膊环绕上他的腰, 丝毫没有看出赵决的僵硬将脸也贴上了他的腰间。   是劫后余生。   赵决藏在袖下的指尖竟有些发抖, 甚至都忘了之前自己设想过见到桑枝的第一面是要干什么。   也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再次踏进这座冷冰冰的皇宫,但在感受到他的力量时赵决的第一反应是震惊。   他只在那条发带上倾注过力量, 那条发带随着桑枝的失踪也不见了,这次的突然爆发是……她回来了?   “赵决。”桑枝喊了他一声, 仰面看他,见到他的一瞬间桑枝就觉得自己立刻就不再害怕了, 扑的姿势有些不雅, 但是没办法她现在有些腿软。   赵决低头看她,阳光从他的肩头处洒到桑枝的面庞上,他能看见桑枝脸上细小的毛绒,也能看见她淡色的唇瓣, 但最终还是望向了那双眸子,澄澈的干净的, 毫无防备满心信任的。   赵不度也停下了攻势, 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在望见赵决的第一面, 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同。   裹挟着拉人下地狱的气质,是要来拉他的吗?   赵不度弯唇笑起来,走出门槛望着阳光下的两人, 一黑一青, 像是黑色地砖下冒出的青草, 一点点揉碎黑的冰冷, 将盎然的生机传递给它。   有风来, 轻轻扬动了赵决的发丝,他眨了眨眼,拉平唇角抬手将桑枝扶起来,他只看着她脸上淡粉色的唇瓣,没有说话。   桑枝这才感觉到了赵决对自己的疏离,心里顿时咯噔了下,她又急急拉住赵决的手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我——”   “不用说了,”赵决打断她的话,拔出腰间的月刃,刃间发射阳光,刺到桑枝的眼睛,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又听到赵决的话。   “在我杀了他之前你还有机会跑掉。”   桑枝站稳的身子微乎其微地摇晃了下,她现在明白了系统刚刚的播报了,但她没有走只静静地站在那。   执拗又委屈。   这两个词从赵决心里冒出的时候,他自己都惊了下,旋即又是一阵苦涩的酸意,明明说好的……   “你看我说的是真的吧,”赵不度缓缓向他们走来,虽说是看着两人却还是对着桑枝一人说的。   身穿黑衣的两人面对站着,身量样貌相像,赵不度照顾到赵决,又淡淡解释道:“我刚刚与桑姑娘说你要杀了她,果然不假。”   赵决手上的月刃轻轻转了个方向,抿了下唇刃间对准赵不度,一句话未说便直冲他而去。   挥刀,砍杀,居合,侧击。   赵不度没有武器,本身就落了下乘,更何况赵决根本没有防水,招招都是夺命而去。   恢宏的刀刃封寒,周遭的地砖树叶都遭了央,巧的是,桑枝脚下那一块还是完好无损,就连乱飞的枝叶都没有飞过来的。   几招过去,胜负就已见分晓。   有血淅淅沥沥地滴下不止,赵不度捂住肩头那一处伤口,面上的笑容却仍旧没有落,他早知道自己如今已经不敌他了,可偏偏……   也好。   “阿决——”   十八连弯的长檐柱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几乎是同时,赵决与赵不度转头望去,那处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宫装女子,华袍在身,珠钗在乌发上摇晃。   岁成公主。   赵不度在被赵决刺伤后就失了力气,但在看到岁成的那一瞬间还是飞身去拦住她。   跑的几步中,她的发髻已被摇散,长到小腿的发丝飘散,赵不度肩头的血迹滴到她鹅黄的宫装上,立马就晕染开来。   赵决手中的月刃垂在腰侧,眼神有些怔愣,刚刚的声音是只有岁成,他的母亲喊过,虽说赵不度也是对他一口一个“阿决”,但终究不是真心实意的。   那是真的岁成?   此刻的赵不度也是心神大震,他难以置信地捧起她的脸,十几年来从未变过的脸在这瞬间突然灵动起来,连肩头的伤处都忘了捂,赵不度低低地问她,“岁成?”   岁成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抬手捂住他的肩头,白皙的指缝间沾上血,再慢慢流淌下来,有血滑到她的腕间,她终于开口,笑得一如当初初见。   “是我,不度。”   一句又轻又浅的话砸下几人的心,桑枝和赵决都没想到,刚刚脸上还挂着嘲讽笑的赵不度,此时竟是哭了。   黑眉下泛红的眼眶中滚落出晶莹的泪珠,赵不度意识到了什么,捧着岁成的手指轻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罢了,也值了。   赵不度被岁成扶起来,两人步子极慢地走向赵决,到了最后赵决也忍不住地向前走了几步,几乎是极轻的一声“娘亲”也被岁成捕捉到。   “是我,阿决,”岁成看着面前高大的人,笑意不减,“你长得与你阿父很像。”   她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父子俩之间的箭弩拔张,又像是察觉到了没有点出,仍旧是一副幸福的样子,脸颊贴着赵不度,眼睛又看向离赵决几步远的桑枝,“那是阿决的心上人吗?”   “很不错呀。”   岁成眯起眼睛,很看好他们这对。   突然被点名,桑枝慌张了一瞬还是上前打了个招呼,“……公主,我是桑枝。”最后她还是觉得喊公主最为规矩。   说完桑枝往赵决身边站了站,偷偷抬眼看了下赵决,刚刚岁成公主说自己是他心上人,他没反驳。   桑枝的小动作小眼神自然逃不过赵决的眼睛,他的月刃早就被收起,手指紧了紧又松开不知道说些什么。   “现在你身边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阿娘很开心,”岁成现在明明还是一副漂亮的少女   模样,嘴上说着阿娘却是毫不违和,“我的时间不多,阿决你要好好的,其实你阿父很喜欢你的。”   “阿娘……”赵决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天之内心境换了几番,此时他的体内妖气翻涌咆哮竟硬是被他压了下来。   赵不度的眼睛眨也不眨,手也是怕她跑了似的紧紧捏住岁成的衣角,哪里还记得面前的赵决他们,他又喊了声“岁成”,声音里有一丝催促。   岁成又向桑枝眨了眨眼,对着两人说:“好啦,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你阿父说会话。”   赵决有些不舍,但他很听话,点点头转身,桑枝也跟着赵决一步步离开,她还听见岁成小声对赵不度说话,“你还是这么爱吃醋。”   话是抱怨的,语气却是娇嗔。   【滴——任务附赠礼包使用完毕。】系统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又转瞬即逝,桑枝像是明白了什么小跑几步跟上赵决的脚步。   “赵决。”   赵决不理财她,桑枝不丧气反而变本加厉,白嫩的指尖勾住他的时,赵决整个人步子都顿了下,奈何桑枝勾的紧,赵决怕弄伤她,甩了几下没甩开便没管。   宫殿的转角,两人都同步地回头望了一眼,岁成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只留一地空荡的树叶。   赵决站住脚步,不知是看着地上的落叶还是在瞧着桑枝脚上那歪了珠子的绣花鞋,他现在已经全然没有心思杀她了,或许他根本就没认真想过要杀她。   那股子恨与怨在见到她时几乎就已经消散了,更是在她一声声的“赵决”中散的一干二净,现在她的小指还在缠绵地勾着他的,   赵决哪里还能想到最初他来时的想法。   “你回去吧,”像是怕她纠缠,他又补充道:“有人找你。”   这几天对他们的寻找一直没停,赵决怎么可能不知道,明明两人的手指还勾在一起,说出的话却像是想斩断纠葛。   赵决现在不知是在想着什么,想赵不度?想岁成?还是在想面前的桑枝?   都不是。   他想起从前,其实他记事很早,他也有过一段很开心的幼年时光,又早又短,久远短暂的几乎都快让他忘了他也有过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   脑子涨的发疼,赵决还是没看桑枝的眼睛,用另一只手脱着桑枝的小指,力气有些大,弄红了她的手指,也弄红了桑枝的眼圈。   “有人找我,那你呢,你不是也在找我吗。”桑枝的小指被掰开,垂到腰际。   她又说,“我要你送我回去。”   她还是这样不讲道理,赵决指尖动了动终是破开了指尖,桑枝的声音还没说出,他就速度极快地在她掌心画上符咒,飞羽符。   他还是这样不讲道理,桑枝想着,下一瞬又是熟悉的感觉,身体极轻又极快,她看着赵决的身子消失在她的面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子再次稳稳地站住,与先前落的地方一丝不差,她回到了丁府,面前就是她的院子,不过桑枝眼尖地望见角落那处怎么多了点黑色。   还不待她走过去,身后就传来她娘亲的声音,“枝枝——”   桑枝惊讶地转过身,她根本不知道丁母他们早给桑父桑母他们传了信说她的事,只当他们是来看望丁母他们的。   她高兴地走过去喊道“娘亲”,却见桑母眼角流出了泪水,桑枝有些着急,“怎么了,阿娘?”   她被桑母紧紧抱住,宛若重获珍宝,“回来了就好。”   这边的动静被小丫鬟传到前厅,不一会儿几乎是所有人都来了。   桑父眼眶也闪动着泪花,为人父这么多年少有的几次流泪几乎就与这对母女相关了,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枝枝。”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桑枝此时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丁家几人也终于消散了这几日来的阴霾,丁沉心里也终于松了下来。   而对见证过先前桑枝死去情景的那几人来说,此刻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他们原本以为桑枝或许真的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莫若水上前一步,“没事就好。”沈逍客也是欣慰地看过来,苏池却突然冒出一句:“赵决呢,怎么不在?”   作者有话说:   赵决/桑枝:她/他还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苏池:赵决呢?   赵决:马上就到。 第87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十四)   而桑枝,不过是个变数。   几人看着她的眼神热切, 桑枝被几人的反应唬住,直到丁父与她说了自己写信给她父母一事才了解清楚情况。   “让爹爹和娘亲担心了。”桑枝的话语半是愧疚半是哄意,桑父桑母两人有多爱护她, 自己不是不知道, 他们这遭过来的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   接着她就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自然是省略了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只说是一睁眼就在宫里了。   桑枝青绿色的衣衫干净整洁,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也看不出多少受苦的模样, 不过桑母还是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中满是舍不得:“枝枝瘦了好多。”   桑父自然是点头表示赞同, “这几天在这里好好休整一下我们便回去。”   还不待桑枝说话, 丁母就急急问道,“这么快便要回去不多呆两日吗?”她语气中含了歉意,而一旁的丁父也是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有了隔阂。   桑父叹了口气,面对自己阿姐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下心, 这件事没有对错,他淡淡道:“没有, 只是先前替枝枝相中了一门亲事, 早些回去看看。”   桑枝又要说话却被桑母拉走,还未说出口的话又被咽下喉咙, 只是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像是堵了一大块吸水的海绵,快要膨胀到炸掉。   半人高的梨花桌上摆了几盘糕点, 桑枝随手拈起一个却是不吃在手上掰成了一块一块的。   “枝枝, ”桑母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装作不在意地说道:“还记得你幼时娘亲讲的白娘子吗?”   桑枝自然不记得但是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却是了解, 不过转念她也明白了桑母想说的话,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记得。”   “白娘子与许仙千年相遇结为夫妻,奈何法海阻拦,人妖殊途最终白娘子被镇压在了雷峰塔下。”   “对,”桑母面上犹有怀念,“你小时候便爱听这些神怪故事,人妖殊途这四字你当真了解了?”   之前信中写的含蓄,沈逍客他们与她说的也是掩藏,知女莫若母,桑枝心中想的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她如何不知。   话音刚落桑母语气一转便有些严肃,目光看向她腕间不寻常的发带犹有所指,“那你与赵……公子又是什么关系?”   赵决虽说是妖,但也曾经是救了他们一府人的恩客,桑母顿了顿还是喊了声公子。   桑枝心中咯噔了一下,视线顺着桑母的目光随之低头,青绿色的发带缠在腕间,上面有细细的金色符咒,抚摸上去时却没有丝毫的凹凸起伏。   她舔了舔唇似乎有些口干,手指不自觉地一点点摩挲着腕间,“阿娘……”   “别撒娇,好好说。”桑母板着脸显然不吃她这一套。   桑枝讪讪地笑了下,终于认真思索起了这个问题,桌面上散落着桂花糕屑,还有些香甜味道,她望得出神。   终于她张口欲说,桑母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突然起身,“罢了你不用说了,”她望着桑枝哑口的模样,心中也微微泛着心疼和酸意,却终究是撇开脸,“你爹爹说的不假,我们给你寻了个人家,过几日我们就回去。”   说完竟是一眼都不再看桑枝,转身便离开了屋子,徒留她一人愣坐在原地。   许久,桑枝趴在桌上,连衣袖沾上了糕点屑都不顾,心中那块海绵终是又鼓涨了些,阳光从窗柩处照射进来,落在了桑枝头顶,有一撮微微发黄的头发顽固地翘起,像极了只炸毛的猫。   *   墙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野猫,“喵呜”一声惊醒了赵决,桑枝离开后他就一直没有动,似是失了魂。   肥胖的橘猫舔了舔爪子,倒也不怕这个和树一样不动的人,自顾自寻了一处最暖和的晒太阳的地方,瘫倒舔着自己的毛发,时不时还发出几声舒服的呼噜声。   赵决向墙角望了眼,宫中竟还养出了这样肥胖的橘猫,他走过去恶劣地挡住了它的阳光,逼的橘猫又“喵呜”了几声他才侧身。   又懒又胖。   他轻嗤了下便也转身离开,只是眸子中依旧藏着迷茫,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去哪里。   皇城街道两侧的黄桷兰开得仍旧好,花开的芬芳,红色的花瓣下称着绿色花托,隐隐有黄色的芽芯露出头。   脚步停下,赵决抬起头,面前赫然写着公主府三字,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门口没有宫人,或许是玩忽职守,赵决随意猜测道,他极少这样认真地打量公主府,因为他在这里进出的次数就少得可怜,他的幼年几乎就在这一座又大又小的公主府内了。   岁成搬进宫快三个月了,公主府中少了些人气,似乎连外表看着都落败了些,门口的几根红柱颜色也不再朱红,甚至剥落了些红漆。   赵决低下头,长长的鸦羽掩盖住他的眸子,连其中的情绪都埋藏了起来。   他迈腿从正门推开那扇厚重的铜门,凸起的青铜圆钉在掌间摩擦,留下冰凉又粗糙的感觉。   一路上都没有人,赵决似是想到了什么径直走向了岁成先前常住的院子,与他的住的院子几乎是横贯了整个府邸的距离。   跨过那道圆形石门,赵决背脊挺直站住不动了,院门未落,他一眼便瞧见了赵不度跪坐的身影,玄黑色的衣襟下有些深色的污迹。   他的角度瞧不清赵不度的样子,只觉得那人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同了。   赵决在越过院门时身子紧了些,赵不度听到他的动静,衣袍动了动却没有转身。   “岁……娘亲呢?”赵决说。   赵不度终于站起来还有些踉跄,他没有看向赵决而是摸了摸肩胛处的伤口,“不是早就不在了吗?”他反问道。   从远处吹了阵风来,两人的衣角卷了卷又松开,赵不度抬眸看他,两人如出一辙的柳叶眼暗含锋芒,互不相让,倏地一下赵不度笑出了声,这笑声极久,像是要把整个肺给笑出来。   赵决手掌停留在腰间没有动,他们父子天生就不对头,此刻他也没有放松警惕。   近处的鸟儿被他的笑声所激,发出啁啾声和断断续续地拍翅声飞远,终于赵不度停了下来。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离赵决不过几拳的距离,模样亲昵,说起来赵决这么大了他却还未好好看过他的长相,从前只谓他与自己长得一样,但是凑近了瞧赵决其实长得更肖其母。   或许也是在赵不度看来的,赵决的唇,鼻,都像极了岁成,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   “阿决,”他缓声说道,声音从未有哪一刻是如此喊过赵决,“我从前错了很多,对你的娘亲做错了事,对你更甚。”   他的胸襟前又渗出了些深色血迹,或许是刚刚的笑扯到了伤处,赵决拧眉没有后退直视着面前这个名为自己父亲的人。   迟来的道歉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感触,他的内心更是麻木,这么多年来他看多了其他人家的父子相处,有真正父慈子孝的,也有表面躬亲背后疏离的,更有相互利用的,数不胜数的关系,看得多了便也不在乎这种浅薄的亲情了。   赵不度没有理会他的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往下说,或许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今日岁成只是她的一缕魂息弥留,她知道了我干的错事,她很生气,但她又给了我机会,”说到这里赵不度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她说让我离你远一点,岁成虽然喜欢我,但是她也喜欢你……”   赵决放在月刃上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他能感受到面前人说话的上言不接下语,但更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流逝。   月刃是赵不度送他的,其中厉害他自然知晓,月刃认其主,斩伤他人便血流不止难以合愈,赵不度他,重伤快死了。   赵不度说到最后已经开始有些勉力,眼神涣散,“岁成说她不后悔,她说会等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下辈子还能与……”   话未尽,赵决看着他尚未说完的脸慢慢倒下,一瞬间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赵不度没说完的话在他的眼神中能够看出。   下辈子他想好好弥补赵决。   东风又起,竹叶萧瑟,赵决看着地上的人一点点消散才迈腿离开,至此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死了。   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像是应证了他先前做过的梦,那个没有桑枝的梦,或许那才是他原本的人生,而桑枝,只是个变数。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公主府中的人早已调走,赵决离开后,公主府便再无一人。   桑母离开后桑枝在桌上趴了许久才想起与系统对话,这次系统回答的倒是利落。   “所以,我的礼包发送完了?”每次任务完成后都会有奖励附送,而这次的奖励,系统说是用在了岁成身上。   桑枝想到今日的宫装女子,心下了然,她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惋惜于她的奖励,而是有些心疼赵决。   岁成与赵不度都是头一次为人父母,爱得情深,对他们的孩子却是有些疏忽,岁成死后赵不度便视赵决为无物,次次见面都是欲取他性命。   今日的岁成也不过是她一直弥留在人世的一抹魂息,她在赵不度做的人偶身上只能显身一刻,今日过后她才是真真正正的死去,再无岁成。   或许是系统瞧桑枝可怜,又给她提供了一个信息,告诉了她此时赵决的位置。   【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95,请宿主再接再厉。】系统说完最后一句话才终于消声。   指尖,袖角沾上了糕点的香甜,桑枝听到这句话有些怔愣,又快完成任务了啊。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会甜几章的,有空就会码字哒。 第88章 终章(一)   “我只有你了。”   夕阳垂落到屋檐之上, 将那半片天空都燃烧成了橙红色,   独独街道上那一抹黑色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赵决拖着一身疲乏来到他的宅子时显然愣了下,他那宅子自买下后不过来了两三次, 今日……是遭贼了?   他没有多想, 左右这屋中空无一物,怕是那贼来了也只能骂几句解解恶。   桑枝根据系统的提示知道了赵决要往这里来, 提前买了些糕点果干带来,也不知这宅子是遭人偷过还是什么, 竟是连一张桌子石凳都无,桑枝摇摇头, 手中拎着纸包寻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下。   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等得桑枝百无聊赖都快睡着了。   赵决进来时就望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夕阳在她的身上打下一层阴影,似是格外青睐她,半边脸都映得娇意嫣粉。   他脚步顿了下, 旋即便是反应过来要往外走。   “赵决——”桑枝喊住他,声音有些急。   赵决闻声站住身子, 背脊不自觉挺直, 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僵硬什么,甚至都忘了去想桑枝她是如何能寻到这处的。   桑枝在赵决转身的时候才似有所感睁开了眼, 这一眼便瞧见了赵决离开的身影,她着急喊住他,或许是怕他使用法术跑掉, 桑枝加了些速度跑过他, 抓住了他的衣袖。   “赵决, ”桑枝抬头去探寻他的眼, 可是赵决却刻意躲避, 她手上使了劲拽着他的胳膊,赌气似的往下拉,“你在躲我。”   陈述肯定的语气,桑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或许更是难过,手指执拗地不肯放松。   赵决垂着眸任她抓着,鼻尖依稀还能闻见她小指勾住的油纸包中散发出的糕点香气,也不知来了多久,……这糕点都冷了。   桑枝与他对峙着,两人都不说话,赵决不看他,那她就一直盯着赵决看。   赵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是在见到她脸上滴到地上的泪水时心漏跳了几下。   桑枝只是这样他便招架不住,体内翻腾的黑气先一步他的情绪冒出来。   黑色的妖气是实体化的,似是一层淡黑色的烟雾一点点从他的体内蒸腾出来,普通人碰到这种妖气,便会有刺痛的感觉像是被烈火灼烧又像是千万根银针扎刺,痛不欲生。   桑枝咬着牙没有放手,她不信赵决当真如此绝情。   “你疯了吗?”   果不其然不过三息,赵决推开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的冷意,油纸包随之落到地上,里面的糕点被桑枝偷吃过一块后便没有扎紧,这一下里面软糯糯的点心全都滚落了出来。   白色小兔子模样的,黄色的小莲花状的糕点全都蒙上了一层灰尘,不能吃了。   赵决噎了下,刚刚触及到她的眼神便又倏地逃开,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个缺了两只耳朵的兔子糕点。   桑枝的两只掌心都有些红了,幸是时间不久,皮肉伤不严重,但还是疼得紧,桑枝抿着唇竟是一声都不喊痛。   良久,赵决身上的黑气慢慢压下,他动了动僵硬的步子,弯腰想去拉起她的手,这回换成桑枝娇气了,她躲开他的手不让他碰。   赵决终于抬眸,黑漆漆的眼睛在触到桑枝倔强的眼神时终是泄了气,她脸上犹有泪痕,就连眼里还含着泪,强忍着不让它落下,赵决哽了哽语气半哄,“我先替你瞧瞧伤。”   他知晓这黑气的厉害,虽说他刚刚及时拉开,但……桑枝最怕疼痛,此时却是一声不哼,他又软了软声,高大的身影罩住她的,半俯身替她先擦了泪,“手疼不疼?”   几乎是话音刚落,桑枝就立马哭得更厉害了,赵决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离开,滚烫的泪水又随之流下,流到他的指尖。   几乎是顺着指尖一直灼烧到了他的心肺,赵决没有体会到刚刚桑枝的疼痛,此时却也觉得与之同苦,他指尖有些颤抖,沉默地替她擦着源源不断的泪水,只有他知道,自己那一颗心早就在见到桑枝时便软了。   不是不看她而是不敢看她,怕她一眼就让自己飞蛾扑火,也怕她奋不顾身,自己是妖,虽说是半妖,却也占了个妖字,与人自然是有不同的,妖与人有什么好结果,他如何不知?   ……   可终是败给了她。   赵决擦着她的泪,瞳仁却是一点点变得黝黑,他心想着,这次她是萤娥,是她非要扑过来自找的,入了他这一腔火便再也无法脱身,只能永远地包裹其中。   桑枝哭得有些累了,小小地抽噎着,赵决的手指离了她的脸颊试探地伸向她的手,桑枝这次没再躲开,顺着他的力道手被轻轻托起。   她本就是娇养着长大的,从小便没干过什么粗活,也就是这一路上赵决偶尔嗟磨她替自己跑腿甚至搓衣,彼时他不知心疼,如今一桩一件细细回想起来,赵决都觉得羞愧。   赵决默不作声望着她掌心横错的那几道红痕,里面微微泛着点紫,她的皮肤细嫩因此伤处便瞧着更加可怖几分。   桑枝悄悄抬眼望着他的反应,知晓了他不会再走,半哑着嗓子,还余着点哭腔,“赵决,我疼。”   赵决的心狠狠撞了下,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闭了下眼再睁开里面便恢复了平静,只是手上的力度握得更紧了些。   他也逃不掉了。   赵决就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地送着些灵力,他是妖,要将妖力先转换成纯粹的灵力,这本就极为麻烦而且七分妖力也不过化成两分灵力,又极为浪费,可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赵决便大铺大张地用着妖力,恨不得全用光了好。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掌心中的紫色血丝慢慢不见但依旧还有红痕,没办法她太娇了。   桑枝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她望着赵决一直在看着她的掌心,小声提醒道:“我已经不疼了。”   脸上有些痒,她还想去挠一挠。   赵决闻声又望向她的脸,刚哭过的眸子澄澈干净,只是眼角还有些许红意,粉白的脸上两道浅浅的泪痕瞧着便让人心疼,下一瞬掌心的手便挣脱了开,赵决的呼吸一窒。   几乎是同时,赵决还以为桑枝要放弃他了,他一个拉手桑枝便整个人都契入了他的怀中。   他抱的紧,像是镶嵌在其中,两人的身体也贴得异常的紧,桑枝的脸瞬间就红透,还不待她挣扎说话,赵决的嗓音便从她的耳边传来。   一瞬间,桑枝也不觉得脸痒了,微微粗糙的黑色衣料磨着她的脸,桑枝知道赵决这个人比他的衣服更硬,此时他的声音却是柔得几乎要揉出水来。   赵决怕桑枝离开,自然是放柔了语气,声音也是夹着哀意和不自知的恳求,“枝枝,别走。”   他将自己的心迹剖开一点点讲给她,显然是第一次说这些话,他说的磕绊却也不妨碍桑枝听清楚。   他说:“赵不度死了,岁成也死了,原本她早就死了,可今日她弥留的一息魂魄返生到赵不度为她捏造的替身上活了片刻,我以为我很希望赵不度死,没想到……在他死的那一刻我只觉得空荡,这世上……我真的成了一个人。”   桑枝能感觉到他的难过,别人不知道,但她却是亲眼瞧过赵决曾经是有多么渴望赵不度与岁成的爱,可惜也只是一日又一日的冷待,而慢慢他也掩藏了自己渴求的眼神,以为自己不需要便真的不需要了   。   她放软了身子,伸出手臂环着他的腰,赵决的样貌好就连身材也是极好,宽肩窄腰,桑枝环住他的腰身给他传递着自己的温度。   感受到桑枝的动作,赵决愣了下继续讲下去,他有一个秘密,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比他的半妖身份藏的更深,他对桑枝说:“我一直觉得从幼时便有两个我,一个是现在的我,冷漠杀戮,另一个……”他顿了顿咬牙继续讲下去。   “另一个便是你喜欢的,端方恪礼循着世家的那一套,那是娘亲培养我的,”赵决自小便被岁成指引,她喜欢什么样子他便努力扮成什么样子,只希望能换来她片刻的亲昵,可渐渐这假面待久了便再也摘不下来。   桑枝的下巴动了动,在他的肩头处磕了下像是反驳,她……才不是喜欢那样的赵决,虽说她也曾经猜测过,但却并不在意,说起来她最初也是因为那样的赵决才会选择他作为自己的攻略对象。   “如今我已经好很多了,我其实是有意识的,只要我不愿那人便出不来。”   换言之从前那个赵决出来的时候他也都是有意思的,桑枝心中了然。   赵决的声音又传下来,似是难以启齿却仍旧一字一句说着,他环得又紧了些,按捺住桑枝的小动作。   “自小从没人教过我如何去喜欢,去爱一个人,”赵决的声音有些抖,就连抱着桑枝的身子都极小地抖了下,“可是桑枝,我很爱你。”   赵决清楚地知道这是爱,他爱桑枝。   说完后他便狠狠地闭上眼,他想起第一次听的戏曲,便是在江南听到的《霸王别姬》,此时他的绝望不比里面的霸王少。   霸王别姬,从此死生不复相见,而他这句话说完等待的是桑枝的宣判,是生是死也在她的一念之间。   他是卑微的半妖,从小受尽冷陌,而桑枝却是父母娇宠精养着长大,在人间必定得配上一位门当户对的公子,可光是这样想想,赵决便心痛欲焚,他如何舍得。   如何舍得看到桑枝身穿嫁衣奔赴他人怀抱,为他人洗手做羹汤生儿育女。   “枝枝,我只有你了。”   桑枝只觉得肩头一烫,几乎是立刻她就知晓那是赵决的泪水。   这连日来的压力苦痛化作这滴泪。   怀中的娇人儿始终没有说话,赵决眸子的光亮一点点快要熄灭,就连环抱着她的力道都欲松三分,他……终究是不配。   彻心的疼痛丝缕缠绕着,赵决手指蜷缩捏紧复又松开,他克制地压□□内的黑气,不能伤害桑枝,他想。   等桑枝走了,他再寻一处地方自行了断。   就在赵决快要彻底松开她时,桑枝环着他腰的胳膊拽紧了他,“赵决。”   赵决虚虚环着她,而桑枝没有松手,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他的心跳全部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她感受得到赵决的僵硬。   天色渐晚,夕阳早就落下,几点星子挂在天空,微微闪着光亮,桑枝瞧得见附近人家的炊烟和灯火,他们身处这繁华大千,感受得到四季更迭和冷暖交替,从前没有人教赵决爱人,今后她便一点点地教他。   “你太笨了,”   桑枝声音有些含混,脸又烧红起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也喜欢你吗。”   终究是姑娘家,桑枝说完便将头埋在赵决胸怀,糙质的衣襟磨砺着她的脸,可他的心跳却是愈跳愈快,那声音力道都是极大,桑枝感受得到他的喜悦,她终于抬头望见地便是赵决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太开心了吗,桑枝心想着开口,“你的心跳太快了,”霎时她的声音又带些幸灾乐祸,“可惜娘亲说早就为我寻了一个好人家了。”   赵决短短时间便体验了人生跌宕,只差半步他便即将迈入无间地狱,幸得桑枝将他及时拉了回来,可终究还是喜不自胜他不敢相信真假只怕是在做梦,可心跳却出卖了他。   竟是真的吗?   但下一瞬桑枝的话又立刻把他拉回,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都急了三分,“什么好人家?”   好不容易桑枝答应他了,竟是岳母替她找好人家了?   赵决此刻才感觉到自己的筋脉都疏络起来,自然也感觉到了怀中的柔软身子,刚刚桑枝的投怀送抱虽没有之前赵决抱的紧,却也是贴在了一起,赵决的脸有些烫,耳根深深红了起来。   “不要答应,好不好。”   他不提醒桑枝,甚至又拉近了些她,格外眷恋此刻的温度距离,声音却仍旧小心翼翼,“枝枝只要我好不好。”   桑枝的眼眸很亮,但终于她意思到不对劲了,赵决他……抱的太紧了,“你,你先松开,”桑枝用了些力道推他。   赵决很听话,万分不舍得但还是松开了她,他眼神乖巧的很,看得桑枝都忍不住又心软几分。   “那你自己与我阿娘说去。”   赵决站着那儿不说话好像有些可怜的样子,桑枝拉住他的衣角,“算啦,到时候我陪你去便是了。”   想必以他们爱女的性格赵决要吃不少苦,但桑枝笑道,“我阿爹阿娘他们最喜欢我了,你既然得了我的眼,他们也定会喜欢你的。   她的声音骄傲,全然忘了今日她娘亲与她说的那番话,而赵决的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这些全是桑枝带给他的。   他小心地牵起桑枝的手,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小动物湿漉漉的眼神,“我都听你的。”   他此时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奉给她,只要是桑枝的,他都甘之若饴。   作者有话说:   缺了耳朵的小兔子:嘤嘤嘤   系统:该我上场了。   (上场即退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咪喵~ 5瓶   /抱起转圈圈/   感谢在2021-11-16 16:21:29~2021-11-17 22: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咪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终章(二)   “你是谁?”   天色渐晚, 宅院中没有灯笼,只有银白色的月辉照进来,桑枝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摇了摇抓着自己手的赵决, “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回去?”   她今日是偷偷摸出府的,现在怕是已经被发现了, 不如破罐子破摔,她带来的糕点还孤零零地在地上躺着, 自己肚中也有了饿意。   桑枝还不待赵决回答便又拉起他的手,“算了, 我们先去吃些东西。”   不知赵决使了什么法子, 如今李戾病重,他本人也已经死了,皇城中竟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街市上仍旧人流如潮, 一派喜乐融融的样子。   赵决像是猜到了桑枝所想,回答道:“如今宫中是五皇子在统领大局, 想必这几日便会宣布了。”   桑枝点点头, 原先自己从苏差王那边听的是他的两位皇弟被赵决扣押处境不知,但如今五皇子都已经暂代处理奏折了,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赵不度此人,在岁成死后造下的孽太多,桑枝想到苏差王与他的王妃只觉得无辜, 但或许还有更多无辜的人也在赵决的手中丧失了生命, 他们无从知晓。   赵决显然也想到了赵不度, 捏着桑枝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我不会的。”   “嗯?”桑枝抬眸看他, 眼中映出赵决认真的脸庞,赵决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做出像赵不度的事情来。”   他说的是真的,妖的生命漫长,而他是个半妖,半妖本就脆弱易折与人的生命相当,倘若将来桑枝先去了,他也必定相随,倘若他的运气不好在桑枝之前去了……罢了还是让他在桑枝之后去了好。   周围是人潮声,来往的有同行的公子小姐,有携同妻子孩子的一家,也有叫卖商品的,赵决说的每一个字桑枝都清楚地听见,她噗嗤笑了下,“好,我相信你。”   她才没有想过赵决会干那些事。   少女笑盈盈地说道,眸中装的全是他,赵决心跳又快了些,从心口处便开始传递着热气,一直蔓延到两人交握的掌心。   【滴——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一百。】与系统声音随着响起的还有撒花鼓掌的礼炮声,桑枝前进的步子顿了下。   【奖励生成中,请注意查收。】   “怎么了?”赵决问道。   桑枝摇摇头复又笑开:“没事,前面有烧鸡吃不吃?”   赵决抿唇没再多问。   皇城烧鸡一绝,但桑枝他们还未尝过,肉质细腻酥嫩,桑枝好些天没吃过荤了,她用油纸包着手扯下一只腿先递给了赵决,“快,尝尝。”   他们是在一家酒楼中,赵决央不过桑枝勉强给她点了酒,只将将给她倒了一小杯。   一顿酒酣,盘中的烧鸡还没吃完,桑枝便先醉了,赵决无奈,他拗不过桑枝,让她喝了两杯,没想到竟是真的这般酒量不好。   “枝枝,枝枝?”   回答的是少女含混的声音,又娇又憨,赵决付了账,她酒醉了又偏偏不老实,赵决将她背起来时还动腿踢他。   “公子和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二得了赵决的赏钱喜滋滋地夸赞道,这对是他入店来见得最配的一对了,“祝公子小姐地久天长。”   好听的话听着便让人心情变佳,赵决点点头表示赞同,又小心翼翼地扶着背上人的腿离开。   街市的人少了些,赵决背着桑枝往丁府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缓慢且稳当。   他能感觉得到桑枝灼热的呼吸一点点喷洒在他的脖颈,还有她身上梨香也因为混了酒气,氤氲出醉人馥郁的芬芳。   少女的身子此时又是另一种紧靠着他的角度,赵决喉结滚动了下,黑漆漆的眸子被他长长的鸦羽遮住,情绪全部都被埋藏其中。   一路上赵决都没有说话,直到离丁府还有一条街的时候,赵决才终于开口:“枝枝。”   “嗯?”桑枝迷哝道。   赵决把背上的人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的更舒服些,轻轻问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连他不自知的颤抖,他斜了头与桑枝的脸庞贴着,略微冰冷的唇靠在桑枝滚烫的面颊上,让桑枝整个人又清醒几分。   “你是谁,枝枝?”   “我是桑枝啊,”桑枝诚实回答道,她的视线有些朦胧不知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她或许不知道,在与她见面的第一晚赵决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同,他是想掩藏自己的另一面,那桑枝她是想藏些什么呢?   桑枝的温度真真切切地传递给他,赵决感受的到复又深呼吸一口气,“那你来自哪里?”   他想,若是万一桑枝哪日离开了这里,自己也能有地方去寻她,他不在乎她究竟是人是妖亦或是鬼,只要她是桑枝就好。   “我啊,”桑枝顿了下似是在思考怎么组织话语,“我来自未来,另一个世界。”   ……   赵决的步子猛地站住,身子绷得死紧,他从未想过是这个回答。   “那我能去那个地方吗?”赵决从喉咙中逼出这几个字。   巷道中只有他们两人,叠起的身影暧昧地留下一个影子,赵决的心跳从胸口处传到脊背上的桑枝耳中。   良久,桑枝有些困乏的声音才传来。   “不行哦,只有我能去。”   赵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动起来的,他此刻脑子乱七八糟,一会儿是桑枝突然不见,一会儿又是桑枝定是不会舍弃他的,最后还是第二种占了上风。   又或许是他本能中就更倾向于第二种,他希望是这样恳求是这样。   还有几丈之遥便是点着灯笼的丁府,而背上的桑枝也早在赵决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时便睡着了。   “枝枝,我爱你。”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时,桑枝半梦半醒地听到赵决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不知回答了些什么,但又很快睡了过去。   桑枝的小指头还勾着赵决的衣角,听到她刚刚说的话,赵决心中又泛起酸麻的涩意。   都说酒后吐真言,桑枝今日算是全部都吐了个干净,她刚刚说的是“我也最喜欢赵决了。”   “赵公子。”   赵决将桑枝的手放好慢慢转身,“桑夫人。”   在他进来没多久桑母便来了也不知是听到了多少,赵决心中有些紧张但面上却是表现得仍旧平淡。   面前的赵决模样俊俏,身量挺拔,桑母深深地看着他,若他不是个妖她或许还会让他与桑枝在一起。   ……可惜了。   “今日天色太晚,我就不留赵公子了,我与枝枝她爹为她寻了一门好人家,日后你与枝枝也不必再见。”她声音冷淡地抛下这句话便是一副送客的模样。   赵决嘴巴张了张终是哑口,他没有动作在原地站着,就在桑母以为他是生气了,赵决才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卑微,“枝枝喝醉了酒,记得给她熬一碗醒酒汤,不然她明日醒来会头痛的。”   这回换成桑母哑口了,她指尖动了动,又望向床上睡得安逸的桑枝,摆出了个送客的手势。   赵决走后,桑母喊人去熬了一碗醒酒汤,今日桑枝是留了一张纸条才偷摸摸地出府的,没想到还真是被她找着了人回来。   桑枝转了个身,将脸湊向桑母那边,咕哝着什么,桑母走近了听,正是赵决的名字。   桑母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少年慕艾最是难忘可贵,她与桑父便是年少夫妻,若是让桑枝强行断了不知又会是怎样……   “夫人,醒酒汤来了。”   小丫鬟的话打断了桑母的思绪,她终于醒过神来,接过汤让人先下去了。   桑母替桑枝擦过脸又叫醒了她,“枝枝,”她的头被轻轻托起,“先喝点汤。”   醒酒汤有些涩,半碗汤下去桑枝几乎醒了大半,“娘亲?”   桑枝望着桑母有些严肃的面容把还未说完的话咽下,她拉着桑母的衣角讨好的笑着,“这么晚了阿娘还不睡啊?”   “是啊,刚刚还赶走了一个送醉鬼回来的。”桑母不平不淡地说。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桑枝有些急了,“娘,赵决他——”   “我与你爹商量过了,再过两日我们就回去,你把这汤喝了再睡。”桑母不给桑枝讲话的机会,说完就走。   门被“吱呀”一声掩上,屋内留了一盏灯,桑枝将剩下的那半碗喝了又躺倒在床,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似有所感,桑枝连碗都忘了放捧在手心跑到窗边,“赵决。”   她声音很小,就怕守在院外的小丫鬟听到,等了几息后没有应答,桑枝扁了扁嘴就打算关了窗。   “呀?”   瓷碗被一只利落的手掌接住,不知什么时候赵决出现在桑枝身后,她刚关上窗转身便被吓了一跳,而短暂尖促的声音被赵决的另一只手掌捂住。   手掌松开,桑枝小声道:“我就猜到你没走!”她眼睛亮晶晶的,屋内的一盏烛灯都没她的眼睛亮。   赵决滚动了下喉结,轻轻“嗯”了声,他睡不睡觉没有什么大碍,现在的他只想无时无刻守在桑枝身边。   桑枝没有注意到他的沉默,随意地拉着他走到床边,没有丝毫男女大防的意识,反而狡黠地问他:“要不今晚与我一起睡?”   霎时赵决的耳根便一红到底,蔓延到脸颊,长长的鸦羽颤抖的频率都快了,立马抽出了桑枝的掌心,“这样……不好,我们还没有……”   桑枝自然没有旁的心思,捂着嘴笑起来,她竟不知赵决还这么地好逗弄,“我胡说的,”她望着赵决一副闪躲的样子,“这种事情吃亏的是姑娘家好吧。”   就是再傻赵决也知道刚刚桑枝是在逗他了,他咬咬牙将刚刚一瞬间冒出的念头全部压下,眸子仍旧闪躲得不敢看她。   “你今晚去哪里?”桑枝不逗他了,认真问他,按桑母今晚果决的样子估计他是不可能住这里了,也不知道刚刚桑母说的话他有没有听到。   “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偷/情?”   桑枝说话不过脑子,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惊住了两人。   烛火“噼啪”一声,晃动了人影,桑枝坐在床上,赵决的身子直接将她的笼住,还是他先回味反应过来。   他皱眉:“不像,也不是。”在他少有的情感认知中,偷/情可不是一个好词。   “今晚我回那个宅子。”赵决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但其实心中想的是悄悄留在丁府或是在桑枝院中的树上顶一晚,从前他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那要不,真的在我屋里顶一晚?”桑枝认真问他,见到赵决投过来的黑沉目光,桑枝又着急解释,“我说是在我屋中打个地铺。”   她屋子格局空间大,若打个地铺那是绰绰有余的,“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桑枝竖起手指保证道,两只杏眸澄澈。   或许真的是酒的缘故,桑枝今晚说出的话都异常大胆,偏又有种不自知的撩人味道,她都这样说了,赵决再拒绝反倒显得他扭捏了便答应下来。   他的耳根红意未褪,垂着眸子自己去柜中搬了一床薄被子,桑枝跟在他身后又抱了一床厚些的。   “你想什么呢,这个天盖这么薄的被子会得风寒的。”桑枝提醒道。   赵决默不作声地接过,在离桑枝床榻几步远的位置铺好床然后动作僵硬地躺下。   桑枝望着他躺下的僵硬姿势偷笑,终于还是放过了他,她转了个身子背对他,语气有些含混似是困倦了,“赵决,把灯灭了吧。”   她语气亲昵,赵决愣了下,几乎觉得自己与桑枝已经成婚,可下一瞬坚硬的地板破碎了他的想法,灯灭了后,室内终于暗下,只有不远处窗杦处露出月光。   这一夜,终究是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或许还有一章加几个番外,明天有事后天写~   桑枝:留下来住一晚吧?   赵决:求之不得。   桑枝:??别想歪了! 第90章 终章(三)   “我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   白色的雾气弥散开, 桑枝几乎只能瞧得清自己的身边,是淡淡湿润的白雾。   或是意识到了什么,桑枝干脆停下摸索的步伐静静呆在原地, 果然过了没多久系统突然出声。   【奖励发送完毕, 请宿主注意查收。】   【任务完成,宿主是否要选择回去?】   连着两串冰冷的系统音, 桑枝抿着唇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若是换作以前她定是会选择回家, 可是她在这里过了这么久早就没有把这里看做只是一本书中世界了,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真实地方。   更因为这里有了她割舍不下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才深呼吸一口气, 【倘若我说留下, 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见到我的亲人了?】   藕碧色的襦裙被桑枝蹲下的姿势弄皱,她面无表情,可实际上眼中没有焦点,似是喃喃又似真的在认真提问。   【也许。】系统的回答头一次变得模棱两可, 桑枝猛然抬头,长睫轻颤按捺下心中的惊喜, 【也许是什么意思?】   赵决离桑枝的床榻不过几步的距离, 他能感受到她深浅的呼吸,还有她的梦呓, 赵决闪了闪黑色的眸子,轻巧起身靠近。   床榻上的少女毫无防备,乌青色的发丝铺陈在枕面和床上, 嫣红的唇瓣张合, 赵决滚动了下喉结, 一点点倾下身子。   屋外是黑鸦嘎叫, 屋内是一片静谧。   募地赵决听到床上少女似亲昵地叫了自己的一声名字, 他身子僵住,随即唇角上翘眸子中的光亮像是星辰。   他的前半生从未有过爱欲,自遇到她才终于有了这种体验,他是给过桑枝后悔机会的。   良久,赵决在桑枝脸颊上印下一吻,黑黝黝的瞳仁执拗,既然选择了他,便再也逃不了了。   一夜无梦,桑枝后知后觉地睡到天明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猛然睁开眼望向桌角边,人已经不见了,连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好像昨晚赵决在这里是一场梦般。   桑枝这才感觉到自己掌心有些硌手的触感,是一颗红色玛瑙珠。   她眯起眼,这珠子看着眼熟,桑枝仔细想了下才记起这是之前她在卞镇时少了的那颗珠子。   昨晚看来不是梦啊,桑枝嘴角轻轻翘起,将珠子纳入掌心,又想起昨夜与系统的聊天心情都开朗了几分。   赵决此时在沈逍客他们院中,苏池防备地看着他,今晨他早起便一眼瞧见了院中那个黑沉沉的身影,上次赵决在他们面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偏生他又叫苏池把其他几人都叫醒,如今也不知他是何来意。   还是沈逍客先开了口,不过此时他也是面色严肃没了往日的亲近,“你为何会在此?”   赵决没说话,动手摸向腰间,那处是他的月刃,莫若水几人后退了步提防地看着他,赵决的动作顿了下,旋即快速拔出那柄柳叶小刀。   “我想你们帮我一个忙。”他抬起眸,里面诚恳之意任谁都能瞧得出。   莫若水滞了下,想起昨天桑母与他们说的事,第一个放下剑柄向他走近,苏池与沈逍客两人仍旧没有放松,她没有回答赵决的问题反而问道:“昨天枝枝与你见过面了?”   莫若水喊得亲近,赵决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是。”   “那你究竟是作何打算的?”   她问的是桑枝与赵决的关系,闻言赵决轻抿了下唇,“我会娶她。”   字字铿锵,苏池的表情默了下,终究是放下了手中的剑也顺带压下沈逍客的,“你今日找我们想帮什么忙?”   赵决没再多言将自己的刀放于几人面前的石桌上,沈逍客皱眉,这柳叶小刀精致小巧暗含锋芒冷冽,可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金灿灿的咒文。   明明前几次见时是没有的,赵决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开口道:“我是天妖。”   短短四字惊的在场几人都猛地抬起眸看向他,而赵决神色正常,“天妖”这个词也是他后来从赵不度口中听到的,他自幼便没有被正经地教过妖术,对妖的了解也是浅薄。   几人心中此时都比较震惊,天妖是什么,天妖是千年才可能出一个的妖界之主,上一个天妖犯下滔天罪孽,天下道门追杀反而被屠尽七七八八,他们怀山派也不过是侥幸存下的一派之一。   但这天妖的离奇却不止在这,传言天妖不过半妖之姿,受尽欺侮后才得上天眷恋有了齐天的本领,但寿命不长,这也是上天的制约。   沈逍客等人看着赵决的目光又变了变,他话语平淡地继续讲,“我父亲从小便看出我的天妖资历,对我下了噬心蛊又给了我这柄刀。”   “上面的符文就是压制我的,而噬心蛊现在对我已经无用,我体内的妖气从不久前就泛滥滚难以自抑。”赵决的目光一点点变沉,最后沈逍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赵决想让他们抽出妖骨?   这如何可能?   沈逍客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赵决的要求,“不可能,妖被抽出妖骨与凡人被抽出脊骨有什么区别,不可能的,除非你是想死,”他咬咬牙想到桑枝,“难道你不想要与桑姑娘在一起了吗?”   “没有,”赵决声音冷凝,他如何不想与桑枝一起,他就是因为想才会来找他们。   单靠那一柄刀上的符文已经快压制不住他了,旁人不知可作为天妖的他知道,面对这些凡灵甚至是自己的爱欲,他更是难以自抑,或许总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了自己所爱,可如果真的如此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   他颤了颤眼睫,看着面前的沈逍客,道:“我是天妖,与寻常妖物不同,你只需抽出我那一截妖骨。”   “听闻你们怀山派子弟擅长除妖,更有会炼化妖骨作为武器的,”赵决声音平稳,这世上弱肉强食,无辜弱小的妖若是被人看中,那它身上的皮毛妖骨俱会物尽其用。   沈逍客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赵决说的不假,他们怀山派也有这样的弟子存在,专以屠杀妖物为荣,可他们这一路走来,看过这么多妖,也明白了一些道理,如今也更不可能随便地伤害生灵。   末了,赵决又说道:“我相信你们。”   这一句让沈逍客无奈也只能答应下来,莫若水佩服赵决的勇气,同时心中好像也有些艳羡桑枝,“这事你与枝枝说过吗?”   赵决好似才想到这个问题,他皱皱眉,向他们躬身道,“这件事希望各位不用告知枝枝了。”   她不需要知道,也不必知道,赵决垂下眸子,这件事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想过告诉桑枝,比起抽骨的疼痛,他更害怕的是那个小姑娘眼中的泪水。   苏池叹了口气,“好。”   “那就今晚抽骨吧。”赵决说。   “……也好,”沈逍客又问了他一遍,“你想好了吗?”   或许是他们孤陋寡闻,但就算是天妖被抽出妖骨,那也必定会有危险的吧。   赵决沉默,昨晚他在桑枝屋外听到桑母与她说的话,他们两日后便要回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几人当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旭日东升,院内的月季开得正艳,仿若披上嫁衣的少女,赵决复又向他们拱了一礼才离开。   今日午膳大家是一起用的,桑枝的好心情任是谁都瞧得出来,桑母瞥了她好几眼桑枝才收敛了些神色,莫若水几人面色如常,他们知道了他们这几天要走的消息,也知道桑枝不会再跟着他们一道走了。   “沈公子,苏公子还有莫小姐,”桑父举杯,几人也端着酒杯起身,“感谢你们这段时日对我儿的照顾,后日我们便要回去了,先在此谢过了。”说完他便满饮此杯。   “竟这么快?”苏池问道,而丁家几人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面上没有惊讶之色。   桑枝顺水推舟,“是啊娘亲爹爹不如我们再留一段时日?”   “不了,你爹爹在那里还有要事要忙,而你也是时候忙起来了。”桑母看着桑枝说道,桑枝低下头,她知道桑母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南女子都是自己绣嫁妆,自会缝制衣物起便开始准备了,一丝一线俱是精工细活,先前桑父桑母疼惜她,没有过早让她绣嫁妆,而这次回去,她便要开始绣了。   桑枝深深叹了一口气,将碗中的豆腐捣成碎糊糊,看来要让阿娘他们接受赵决还比较艰难啊。   莫若水看出桑枝的失意,“回去了也好,到时候我们路上有什么趣闻会写信与你的。”   “好。”   用完午膳,桑母便一直看着桑枝,哪儿也不许她去,她年岁大了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的,先前丁家的那封信几乎让他们崩溃。   “枝枝,”桑母换了语气,声音柔和:“阿娘盼着你好,可你要知道爹爹与娘亲不会陪伴你一辈子,能与你一起走下去的只有你的夫君。”   桑枝脸上有些动容,桑母又握着她的手,“你还记得秦家二郎吗,阿娘为你观看过他,他是秦家二子,你嫁过去不用担心日后主持中馈,他家嫂嫂也是个极好的人,且秦家有家规,秦家儿郎年到四十没有子女方能纳妾,枝枝,他是个很好的归处。”   桑枝没有说话,她知道桑母说的每一句都是在劝慰她放弃赵决,若是桑枝真的不认识赵决,或许这秦家二郎真是个极好的夫君人选。   “阿娘,”桑枝望向她,目光坚定,“女儿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若是定要我嫁给不认识的人,我宁愿终身不嫁。”   桑母抖着唇没有说话显然是被她给气到了,“他是个妖,人与妖有什么好结果?”说完这句话,桑母甩袖离开。   赵决从花墙后走出,看向石桌旁发呆的少女,刚刚他们说的话自己都听见了。   “枝枝……”   桑枝被熟悉的声音喊道立马转过头去,“赵决,你还在这里。”语气兴奋,没有问他有没有听到他们刚刚母女俩的对话。   赵决点头,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两人一上一下对视,黑黝黝的眸子映入桑枝的眼中,良久他才开口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以后不会离开我吗?”   他这话问过不止一遍,桑枝没觉得厌烦,她知道赵决缺少安全感,如今只觉得他可爱,她顺着赵决的手慢慢站起,可也只能到赵决的下巴处。   “想好了,连我们以后老了后的日子怎么过都想好了,”桑枝就这样笑盈盈地说道,细嫩的指尖拽过赵决的手掌,一点点画着他掌心的纹路,“我和你说,我最近可会看掌纹了。”   酥痒的触觉从掌心传上来,赵决抑制住缩手的冲动,怔愣地望着桑枝的额头,她还在继续说,“你看这条线,”赵决闻声低头与她一起看向手掌,“这条线这里开了个岔,后面就变得又长又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桑枝突然抬头严肃问道。   赵决一下子被唬住,只看着她莹白的小脸,他舔舔唇摇头,“不知道?”   桑枝被他瞧得脸红,原本瞎编好的话此时也说的磕磕巴巴,“因为……因为你遇上了我,以后,你就会变得幸福长寿。”   “笑什么?”桑枝板脸。   “没有,”赵决怎么也压不下上翘的嘴角,“我就是觉得你说的很对。”   就是因为遇见她,他才会变得幸福,她说的没错,赵决此时笑起来的模样终于像个俊俏的少年公子了,桑枝也被他感染地笑起来。   “枝枝,明日,明日我便去见你的父母。”赵决握着她的手认真道。   桑枝睁大双眼,“不行,你再等等,”她尽量委婉,“我已经和爹爹娘亲他们差不多快说好了,再过段日子你来就刚刚好了。”   赵决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鼻尖凑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桑枝的腰往后缩了些,脸没有移动却是悄悄红了。   他模样亲昵护着桑枝的腰,“相信我,枝枝。”   “那……那便好吧。”桑枝红着耳朵,大不了,大不了就一起站着被骂几顿嘛,她扛得住。   也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赵决做什么去了,想到这儿,桑枝便问了出来。   赵决凑近她的耳朵,唇瓣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擦着她的耳廓轻声说道:“在准备聘礼。”   桑枝的脸随着耳朵那一处瞬间红透。   看到意料之中的反应,赵决恶劣地咧嘴又笑了起来,“赵不度给我留了不少银钱,我全都做聘礼了。”   “到时候只给你一月一两。”桑枝呲牙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可她不知道在赵决的眼中更是一副小兽撒娇的模样。   “好啊。”他轻飘飘地应道。   赵决离开后,桑枝自己主动去找了桑父,桑母那边走不通,那就先打通一个也好。   夜晚,月亮被乌云遮住,几点星子光芒暗淡,树影婆娑,浅浅地映在青石板上。   赵决如约来找沈逍客他们,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衣,几乎整个人掩在夜色之中,走近了才瞧见他眉梢的悦色。   “来吧。”赵决说。   沈逍客点点头,他们在院子周围布下了结界,今晚不会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更不会有人进的来。   取妖骨前,沈逍客又问了一遍他是否想好,只看到他闭上眼已经开始打坐了。   苏池看了他一眼默默出去守着,莫若水在屋内一同为沈逍客护法。   取妖骨对妖来说无异于就是赴死,也只有赵决这种天妖才有胆子取出妖骨,待妖骨被取出后,他便又只能是个丧失妖力的半妖了。   这个过程或许快,又或许会很久,沈逍客他们从未试过,但也曾经听门派中炼了妖骨武器的弟子提过,这手段非常人所能忍的,多数妖在还没被取出妖骨时便耐不住疼痛死去,要么也是暴起被他们击杀而死。   赵决褪下上半身的衣服落至腰间,出乎意料的他的背后竟有很多伤痕,沈逍客讶异了一瞬没有多话,将剑上施加灵力,向他背后脊柱的第九段而去。   皮肉硬生生地剑气削开,莫若水皱眉不忍再看,闭上眼感受两人的气息。   鲜红的血顺着后背的白骨血肉滚滚流下,沈逍客下手比较深,他怕一下不成多来几道反而增添了赵决的痛苦。   剑气撕开身体的时候,赵决的脑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他能感受到无尽的痛楚,能感受到那柄剑在自己骨头上的动作。   唇早就被他咬破却没发出丁点声音,只有在受不住时他才发出一两声闷哼,赵决目光涣散,疼到最后他几乎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莫若水忍不住睁眼,她听见赵决说话,此时他的脸上发丝上被汗水打湿,一双眸子黑沉却没有焦点,“你说什么?”   她问。   赵决背后的沈逍客额头也早已被汗浸湿,手上的剑甚至已经颤抖却还在坚持着剜骨,妖骨也是妖身上汇聚妖力的地方,他不得不小心。   “……枝枝,桑枝……”赵决喃喃道,莫若水凑近了才依稀听清,她目光复杂对妖又有了新的认知。   赵决唇瓣只有一点痕迹,嘴巴里却是吐出来血水,可口中还是没有停止喊那个名字,就好像这个名字是他的止痛药。   莫若水没再多言,沈逍客到了取妖骨的最后关头已经很疲惫了,她起身渡他些灵力。   乌白的骨头被剥离出来,差不多一掌的长度,赵决终于捱不住整个人似浸了水昏过去。   沈逍客深喘了几口气,拿出早就备好的针线和药给赵决的后背缝上又洒了药粉,最后换了好几盆血水沈逍客才喘吁吁地为他缠上绷带。   莫若水处理好屋内的血迹和狼藉,赵决已经被沈逍客搬到床上了,看着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了。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星云托月,明日看来是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91章 终章(四)   昨夜沈逍客与苏池挤了一晚, 他醒得早便想去瞧瞧赵决,没想到他屋内的床榻早就凉了。   沈逍客面色复杂,昨夜他为赵决取骨上药, 端出来的血水触目惊心, 还以为他起码要躺个一天一夜。   苏池也起了看到沈逍客在他屋前站着没有进去便可开口问道:“赵决怎么样了?”   “他已经走了。”   “走了?”莫若水从屋子出来,她就住在隔壁竟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说来他也是有毅力,那么难熬的痛楚也只是闷声咬牙扛过去了, 也不知是什么事这么着急要走。   “他真是不要命了。”苏池小声道,其他人没有说话, 但其实也是如此认为的。   取下的那一小截妖骨也已经随着赵决的离开不见, 沈逍客叹了口气,“也罢,随他去吧。”   赵决是在清晨醒过来的,身上的剧痛还没消退, 尤其是后腰那处更是剌剌的疼,他的瞳孔聚焦了会终于想起他今日要做的事情。   他猜的没错, 天妖的浑身妖气泄于一骨, 妖骨被取下后他体内磅礴汹涌的妖气终于散了,也没了会突然失控暴起的可能性了。   又趴了好一会儿赵决才终于起身, 或许妖的唯一好处便是恢复力惊人,原本脊骨缺失的一块如今好像已经有一根线联结起来了。   妖就是这么顽强的生灵,赵决扯了扯嘴角, 口中皮肉被他昨夜咬的不堪, 没一块好肉, 现在也已经快好了。   起身的那一瞬赵决几乎以为他会整个人折下去, 没想到却硬生生被他站稳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将那一小截妖骨带走没再久留。   妖骨被取下后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哨子模样的小骨,模样也细巧,赵决将它攥在掌心。   镜中人脸上苍白,嘴唇也白只唇角处有些红色瘀痕,独独那一双眸子黑亮,充满了血气冷冽,赵决弯了弯唇,想尽量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良久他终于放弃,又赌气似的给自己抹了些唇脂遮挡住那一处伤痕。   这些东西他几日前便已经备好,如今他又自己清点了一遍仍觉不够,身旁侍候的老管家颤巍巍地瞧着身前这个皱着眉的公子,小小开口:“公子是觉得哪里不好吗?”   “这些东西够吗?”赵决声音有些哑,似是喃喃又似是在问他。   老管家看着眼前这摆了一屋子的物件,这都是公主府还有赵不度这些年来搜集的宝贝,全被他聚到这儿了,莫说天子娶后,便是太子求亲也没这些多啊。   也不知他家小公子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这么巴巴的将所有家当都送上去了,老管家不敢说这些,他是公主府的管家,赵决小时也照料过一段时日,也就是前一段时日赵决突然找到他与他说赵不度死了让自己过来取财。   “依老奴看,这些是够了的。”   夜明珠,珊瑚,金冠,青铜器具,梨花香木,女子用的饰品胭脂一应俱全,他也再想不出什么缺的了。   赵决终于点头,才站了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细汗,他闭了闭眼道:“午时前将这些东西都送到丁府去。”   老管家愣了下,“是那个城南制药的丁家?”他也听过那家,不过丁家不是只有两个郎君吗。   “是。”赵决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似是没精力再说话。   老管家噎了下临走前又盯着赵决俊秀的面庞看了几眼,他大概一年前就已经回乡养老了,对皇城事宜知道的也不多,没想到啊……   也罢,或许也是亲缘关系,管家想到李皇,不对,已经是先皇了,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屋内仅有一把梨花椅,赵决就坐在椅上,面色沉郁,良久他才再次起身给自己又扑了些粉。   丁府。   桑枝今日一反往常,但或许也只是比往日更热情了些,从早上起便去给每个人请安问好,在桑母他们院中呆的时间更是格外的久。   “阿娘,这个红枣银耳羹好喝吗?”桑枝凑到桑母面前讨好卖乖,“这可是我亲自煮的。”   “好喝,枝枝太厉害了。”桑父闻言立马夸赞道,恨不得将她吹个天花乱坠,昨日桑枝在他这儿也磨了许久,虽说还没答应但还是对她疼宠的紧。   桑母斜瞥了这对父女,心下早就明白便也只是端起那银耳羹慢慢喝完,“糖放多了。”   桑枝的脸垮了垮,她嗜甜食,早上熬煮时尝不出什么味道,干脆就放了好些糖,没想到的确是甜过头了。   桑母看向又想倒一碗的桑父,“行了,少喝些,你不喜欢甜还是喝那么多。”   桑父讪讪地放下手,这汤的确太齁甜了,不过也不能不给他闺女面子啊,最终他还是少盛了些。   桑枝又扬起笑脸,认真说道:“爹爹你要听娘亲的话少喝些,”然后她又拉住桑母的手,轻轻晃起来,拉长声音:“阿娘——”   “行了,有话快说。”桑母用另一只手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故作凶狠道。   得了许肯桑枝反倒有些小心,她开口说:“今日赵决说要来干嘛见你们。”   说完桑枝便眼睛斜视着她爹,盼着他能说些好话,桑父轻咳两声刚准备说话,桑母便开口道:“好啊。”   “什么?!”桑枝惊喜,“娘亲你答应了?”   这真是出乎她意料了,原本还以为要说好久,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成功了,一下子喜悦之色掩都掩不住,当然也没什么要掩盖的就是了。   桑父有些眼酸,养这么大的姑娘有喜欢的少年郎了,自己送她东西都没见过她这么高兴过。   “是啊,”相比之下桑母就显得比较淡定,轻抿了一口茶,“不然总不能让我唯一的女儿终身不嫁吧。”她语气淡淡,却明显还在记挂着桑枝昨日说的那话。   “阿娘,我错了,”桑枝又讨好地说道,她信誓旦旦:“我保证,你们都会很喜欢他的。”   “希望如此。”   桑母其实昨日也想了许多,哪一个姑娘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而桑枝却是稀罕,喜欢上了一个……妖,倒也罢,让他们试试去。   午时未到,府前来传有人送了好些礼上门,桑枝一直在等着赵决,没想到他竟还备了礼。   “先……让他们进来吧。”厅内还没人反应过来,桑枝脸颊嫣红地吩咐道。   没多久前厅就被一个个红色箱子占据了地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也跟着来到前厅,目光一眼就瞧见了桑枝,“桑姑娘好。”   幸好老管家刚刚又去问了消息,竟不知道最近皇城中多了这样一位姑娘,便是此刻他也对桑枝有了好感。   桑枝今日穿了一身豆绿色齐腰襦裙,双髻上盘了两根同色发带,杏眸乖巧,模样精致讨喜,一看便是娇宠着长大的,也难怪他家公子会喜欢上她。   老管家向桑枝问过好后又准确地走到桑父面前,脸色滴水不漏:“桑老爷和桑夫人好,我是赵公子家的老奴,今日特来送些礼,赵公子随后就来。”   “里面也备了丁老爷家眷的,这些是礼单。”老管家说着便呈上一本厚厚的红色册子,桑父面色沉稳地接过,可还是在翻开第一页时有些绷不住了。   “这……确定不是聘礼?”话刚说出口桑父也有些悔了,刚咳了两声打算说些别的就看到赵决从屋外进来,声音不卑不亢。   “确是聘礼。”   赵决走进屋内先是看了眼桑枝随后便弯下腰说道,身子却是微不可闻地僵了僵。   莫若水几人也被前厅的动仗吸引,没想到刚过来便瞧见了赵决的身影,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变,今晨一早便不见了原来是为着这事。   厅内无人说话,桑父恢复了神情,桑枝轻轻喊了他们两声也没有应。   赵决的手被一只不大的温暖的手掌半包住,他抬起头看向桑枝,却仍旧没有起身。   “咳……先起来吧。”桑父沉声道。沈逍客几人站到厅内,有些紧张地望着赵决,却见赵决神色平常地道谢慢慢起身。   恍若没事人般。   若不是昨晚沈逍客他们为赵决取了妖骨,怕是他们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   桑枝离赵决凑得近,眼尖地望见他耳边没有抹匀的脂粉轻轻抿了下唇。   赵决抬眸,嘴角想要扯出两分正常的笑,可终是放弃,他神色认真地看着桑父他们,一字一句咬的清晰,“我今日前来是想来求亲,求娶桑枝。”   桑母的目光从桑枝身上滑过,桑枝握着赵决的衣角颤了颤,生怕桑母下一句便是拒绝。   良久桑母开口,“枝枝你先回去,阿娘与他聊一会儿。”   桑枝没有动,眼神恳求地望着桑母,   她想留下来。   “枝枝,先回去吧。”赵决小声道,侧头看她,眼神安慰她不用担心。   桑枝动了动脚尖看向不容置疑的桑母和眼神躲闪的桑父还是出去了,临出门前她对赵决说:“别怕。”   赵决愣了下旋即唇角便绽开了笑,他自然是不怕的,来前他就想好了各种打算,总能成功的,他想。   前厅内只留了赵决与桑枝的父母三人,其余人都出来了,今日丁沉丁浮两人不在,便只有丁父丁母在了,沈逍客几人也站在门外似是对桑枝有什么话要说。   桑枝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苏池先按捺不住地说道:“没什么,就是很羡慕你们这对。”   桑枝倏地笑了,虽然还在为屋内的赵决紧张,但看着他们还是笑盈盈地说道:“大家都会很幸福的。”   沈逍客一心向道,而苏池与莫若水之前也似有纠缠,各人皆有各人的缘分,桑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沈逍客,“沈大哥,你刚刚有没有觉得赵决有什么不对劲?”   在厅内时沈逍客站的与赵决最近,桑枝在他身边只觉得有股子血腥气,又瞧见了他耳际没有抹匀的脂粉更是怀疑。   沈逍客头一次有些紧张,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可手指却一点点摸上腰间的长剑,“没有。”他说。   “那难道是我看错了?”桑枝小声嘀咕。   而站在一旁的莫若水三人面面相觑,桑枝这么敏锐,他们隐瞒也有些难度啊,幸好丁母及时喊走了桑枝,让她没有多纠结这个。   “枝枝,以后你还会来看望姑母吗?”丁母眼圈有些红,桑枝来这里不过数十天就命运波折,几次面临生死,而她好不容易亲人来一趟却又是很快要走了。   桑枝拍拍丁母的手背,安慰道:“一定会的,到时候大哥哥二哥哥他们娶亲我定是要来观礼的。”   她话语间没有芥蒂,丁父连说了几声“好”,“到时候来你也是成家的人了。”   今日赵决备厚礼上门,几位亲近的人知道他的身份,但却是觉得两人甚是般配,或许也离成婚不远了。   桑枝低头垂下眸子,宛然一个含羞的模样,应该……会成功的吧。   她想起之前系统与她说过的话,若她选择留在这里,那这本书从此便成了一个真实的小世界,但她原本世界中记得她的人也会被抹去记忆,平衡世界,但是她会得到系统最后的奖励礼包,就是每三年可以回去看望她的亲人,三年一次的单方面看望亲人的机会。   而若是她选择回去,那这本书中的人也会忘了她,唯独桑府满门的人会如原剧情一般全部不在,或许她在这里留恋的人也会一同消失。   一开始桑枝听到系统回答时几乎以为它是故意想逼自己选第一种,但后来仔细想想,她意外来到这种便是一种缘分,替代原主改变了命运,是不是一种对的选择?   最后桑枝还是要求系统给她回去了一趟,虽说书里书外时间流速不同,她躺在一张病床上,心电图平稳但却是一直沉睡不醒。   桑枝想至少她有一个弟弟,在她不在的时候她的父母也还有个心理安慰。   不知看了多久,桑枝向系统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她可以选择留在书中,但希望可以再给她的亲人托个梦,任是谁都不愿意自己在这个世上了无痕迹地活一趟,她想留下些什么。   她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或许她的亲人也只会帮这个当做是一个梦,醒了便忘了呢,系统答应了她。   桑枝当晚便给他们托梦,而与此同时她在现实中的所有存在痕迹都被抹去,唯有那一场梦曾经见证过她的存在。   梦中,她平平安安地长大,像是要弥补遗憾似的,桑枝给他们造的梦中,她的结婚对象便是赵决,桑枝看见父母不舍的目光,最后却还是认同了他,之后的生活便是平淡到老,桑枝为父母养老送终,桑枝从梦境出来的最后一瞬看见了父母眼角的泪水。   这滴泪,便是她存在过的安慰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决终于出来,表情放松眼角含着一抹释然的笑意,桑枝似是料到了什么,“阿娘他们答应了?”   “嗯。”赵决点头,眸中是桑枝惊喜高兴的面容,便也足够了。   桑父桑母终于从里面出来,面色复杂但却是对赵决好了几分脸色,“用过膳没,留下来一块吃吧。”   赵决自然是求之不得。   桑枝像个小尾巴似的绕在赵决身旁,还踮起脚尖想去看看赵决的脸,却被桑母喊住,“你这般盯着人瞧什么,也不知害臊。”话语间却是止不住地望见赵决的腰际,有些担心。   刚刚赵决在里面一番沉白,饶是他们再无情也动容了,人分好坏,妖也分好歹,赵决模样好,父母双亡,桑枝嫁过去不用侍奉姑婆,就连钱财赵决都全部上交给了桑枝,更是与他们说了自己取出妖骨的事情,他们也就再没有可挑的刺了。   赵决是如何说的?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若是哪一日桑枝厌弃了他,他也愿意放她走去过自由潇洒的日子。   这话算是卑微到了极点,桑母面上都有些脸红,她竟不知桑枝把赵决拿捏成了这样,就连桑父也是暗暗惊叹。   赵决说的自然是假话,可他面上却是不显,不会有哪一日他也更不可能走,生生世世他们都该是在一起的,他想。   桑枝听了桑母的话稍稍离赵决远了些,只眼睛仍是瞅着他的脸,小声问他,“你为何今日要抹胭脂?”   赵决愣了愣,连身子都微微僵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瞅着桑枝的眉眼间满是笑意,“枝枝生的花容月貌,她的夫君也定是要丰神俊朗才行。”   桑枝被他的笑晃了下,脑中剩下要问的“那你身上的血气哪来的”都忘了问了,满脑子只余下了他的笑和他夸赞自己的话。   “你才是最不害臊的。”桑枝小声道,可杏眸中却是止不住的甜意。   末了,桑枝又小小声地加了句,“你生的也很好看。”不知赵决有没有听到。   微风吹拂,阳光正好,桑枝走在赵决身前,头上发带轻轻拂过他的前襟,自然也就没瞧见赵决在听完桑枝说的最后一句时轻轻挑起的眉毛。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句诗是韦庄的诗! 正文写到这里就结束啦!下面还会有三个番外   第一个应该是赵决他爹娘的(因为觉得可能也许大概会有点带感)   第二个是主角成婚(这种大场面怎么能不写!!)   第三个或许是沈逍客几人的旅程(里面或许应该会写苏池和莫若水之间的事)   然后应该就没啦~ 第92章 父母番外(上)   “你一定不能忘了我。”   梨花纷扬宛若飘雪, 赵不度在花瓣中拈了几片,毫不留情地便将之碾烂,乌色的花汁流出弄脏了手指。   花雨仍在落着, 他们刚刚的阵仗不小, 透过漫天的花瓣,赵不度盯着不远处那个白色衣衫的男子, 揣度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陆琉,放弃吧, 你不是我的对手。”赵不度语气张狂,还在对战中就大肆贬低对手, 不过他说的却也不假, 陆琉在妖术打斗上远没有赵不度来的有天赋。   话音未落,陆琉便以迅雷的速度向赵不度飞去,飘扬的梨花恰好做了他的掩护,赵不度眼神闪了闪临了陆琉几乎快触到他时才将将躲开。   “如何, 服了吗?”乌黑的发迎风而起,赵不度站在梨花枝上问道, 比起他的妖术或许让人更在意的是他的那张脸, 魅色流转更加像一只妖。   “服了。”陆琉面上没有恼意,黑沉沉的眸子看都没有看他转头便要走。   “欸, ”赵不度飞跃到他面前,“怎么,真看中了一个普通人?”   他眸间兴色浓浓, 如今妖界谁人不知陆琉爱上了一个平凡的人类, 只可惜妖与人哪能在一起呢?   “是。”陆琉诚实道, 提到她时眸子终于亮了起来, “我说过今日要去找她的。”   这样子赵不度也明白了, 他摇摇头否决道:“陆琉,你要栽到一个凡人手中了。”   陆琉倏地笑了,他看向赵不度,两人都是极好的模样,一时间梨花落得都慢了下来,他说:“尝过这种爱欲你便明白了。”   赵不度嗤笑,挥了挥手让他快走,他本就不如自己,如今耽于情/爱,怕是更加不及了。   **   今日是人界放灯节,   这是妖界的说法,每年这日便有数不清的灯笼摇摇坠坠地飞上夜空,陆琉曾与他说过,灯笼上写了那些人的愿望,若是飞的越高越远那他们实现的愿望便更有可能实现。   哪有这么容易实现,赵不度枕着手臂躺在高大的枝干上,不远处又传来小妖的嘀咕,这是第八个落下的灯笼了,差点烧着了他们的窝,每年都放灯节都会惹怒几个妖去人界捣乱,他嗤笑一声,抬起头望向天空。   满天的灯笼掩映在浩瀚的蓝夜中,灯火柔和,倒是一副好景致。   不如今夜他便做一回放灯节捣乱的妖去。   其实也没有人界妖界之说,很早之前便泾渭分明,人惧怕妖的力量,而妖也瞧不上人的弱小,井水不犯河水,久而久之他们住的地方就会有一些诡异的传言。   长街橙黄灯笼高悬一直绵延到桥头,人头攒动,夜间的雾气依稀,柳叶枝条上蒙了些水雾,灯火的倒影错落地映在湖水之上,像是盛满星子的夜空。   这不是他第一次入人间却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热闹的景致,如今这番他倒是有些懂了为何陆琉一直流连人间的原因。   今日灯会,岁成本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自然也参与了其中,她身子纤细在人潮中穿梭就如一尾鱼般。   少女面容精致亮丽,如绸缎般柔滑的长发半披在肩上,几缕头发盘了一个高髻,金珠玉瑙串成的步摇在脑后摇荡发出“铃叮”的响声,引得不少公子小姐的侧目。   终于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气喘吁吁追上她,“公……小姐,你的面纱。”   岁成摆手,“要什么面纱。”眼睛仍是望着不远处街市中心的那盏最亮的地方。   那里便是每年灯会最热闹的地方,年年都会举办猜谜,赢到最后的人便可以带走灯王,今年也不例外,据说这灯王制作耗时久,用工极其精巧细致,去年丞相家的嫡女赢得了这个便吹嘘了好久,岁成跃跃欲试。   巨大的花灯树屹立在一旁,台上沉闷的鼓被“咚咚”敲响,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都等着那人说话。   “今年灯会盛况不减往年,但今年我们换个玩法,”台上人话语顿了顿,让底下人的期待拉到满值后才悠悠开口,“今年我们武斗。”   人群再次吵闹起来,还有叫嚣怒骂的,台上那人却面色平稳,等他们声音弱了些后才再次开口:“年年文斗大家说不定都累了,今年武宁大将军凯旋,我们便来决出个灯会将军,赢者得灯王!”   一番话再次推上顶峰,下面的人慢慢认同了,这武斗还能观赏,比那文斗好看多了,更有些纨绔子弟听了开始吩咐手下侍从做好准备,往年文试不行今年武斗不得争个第一?   站在人群尾巴的岁成直接傻眼,她这也太倒霉了,小丫鬟在身旁低声问道:“公主,要不回去吧?”   “不,来都来了,不看一看再回去我就亏了。”岁成握拳一副要看到最后的气势。   已经有人上了台子,这武斗就是热潮,好些人都在底下叫好。   赵不度来的时候台上已经有人连赢了五场,底下有人在猜会不会已经胜负定好了?   “姑娘,这是在干什么?”赵不度随口问道前面的女子。   岁成闻声转身,步摇哗啦作响,恰巧此时台上人又赢一局,呐喊叫好声再次涌了起来。   少女姣好精致的面容入眼,那盏灯王被悬挂在高处,橙黄的灯光映照在他们脸上,岁成站的远,脸上也被打落下一小块光影。   岁成瞧清了赵不度的模样不经意地深呼吸一口气,耳根突然红了起来,她避开他不容忽视的视线,“你刚问什么?”   面前的少女实在漂亮,不似赵不度从前见过的狐妖化形的妖媚缠人的模样,他不禁眼中含了丝兴味,声音也越发低沉勾人,“我说这里是在做什么?”   “啊,公子不是皇城人吧?”得到赵不度肯定的回答岁成继续道:“每年上元节都会举行灯会,往年都是文试者第一夺得灯王,今年换了玩法,武试者第一才能获得灯王。”说完她便指向台上高悬的那盏灯王。   那是一盏走马灯,灯下坠了红珠绿石和红色的细穗,外层是用了羊皮,内里是也是上好的绸锦,上面是苏州的绣娘绣出的一副少女扑蝶图,绣面上的假山石,少女,和那几只小蝶都被绣的栩栩如生,转动起来连那少女都似活了一般。   赵不度有了兴趣,他看向一旁的少女,嘴角勾出一抹弧度,银色的暗纹在灯光下隐隐流动着光泽,“姑娘可想要?”   岁成的模样便是极想要那盏灯的,她点点头,脑后步摇又随之轻轻摇动,“自然是想的,不过……”   她话还未说完,赵决便道:“想便行了,我替你拿回来。”   他声音有些大,且又狂妄,身边不少人都被他们引起注意,转头看向他们,是一对年轻貌美的眷侣。   众人对他们都是好意笑笑,只以为赵不度是为了引得夫人开怀,“台上那人都连赢六把了,公子还是放弃吧。”   台上那人是个壮汉还像个练家子,赢了六把显然才将将激起了他的斗欲,上身半赤裸着叫嚣还有没有人应战。   赵不度没有回前面那人的话反而侧头看向岁成,“你信不信我?”   岁成与他对上眼神,心跳错了一拍,满目都是他邪肆的目光,“……自然是信的。”   她话音刚落,身边玄色的衣袍翩飞,乌黑的长发被他高束起来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模样潇洒肆意。   “我来应战。”   赵不度声音不算大可却是极其引人注目,就刚刚的飞到台上就看上去非同一般,更是这等样貌,可谓天人。   壮汉没有看低他,向他拱手示意,赵不度只轻狂地点了下头,伸出了一只手,他便是轻看对面也人的意思了。   壮汉似被激怒,面色都有些涨红,相比之下赵不度更显淡然,岁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台上互相来往的两人,胸口处有些热烫。   可惜没有过了几招,胜负已定。   台下乌泱泱的声音像是突然哑口,连贺彩都忘了,这个少年模样看着也不大,竟是如此轻易便打败了这个壮汉,真是后生可畏。   几息过去,台下终于涌起巨大的呼声。   壮汉终于心服口服,他本意便不是那盏花灯,输了也只是大气拱手,钦佩地看了眼赵不度才下台。   赵不度脸不红气不喘,站在台上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此时他就一直瞧着岁成望,而主持者也看出了赵不度的厉害,接连问了三声都无人再上来应战。   一声鼓响,“恭喜这位公子赢得灯王。”   灯会散了后,那盏走马灯如意地被岁成拿在手中,确实是极其精致但还是却还是比不上宫中的,岁成把玩了一会儿便给了身旁的小秋拿着。   岁成无视了小秋的眼神,拽住赵不度的衣角,鸦羽轻扇,眸子极亮似是盛满了星光,“公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如今住哪里?”   小秋的眼睛闭了闭似乎没眼看,与他们离了些距离慢慢跟着。   赵不度的目光黑沉,听了她这话反而笑意晕开,模样看上去又清隽了几分,顺着岁成的问题一个个回答。   岁成那些问题本也是脱口而出,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没想到他还竟真的一句一句认真答了,不由得又多了些问题。   赵不度平日中也不是那般好兴致的人,今日却也是甘愿陪着一个人类女子聊了许久,知道身后的小秋终于上前与岁成说话才止住了话题。   赵不度挑眉,对他们说的悄悄话听的清清楚楚,他们说的是,“公主,再不回宫就要被人发现了。”   竟是个公主啊,赵不度嘴角的弧度又不动声色地扬高了几分,“是要回去了吗,时候不早了,姑娘是该早些回去了。”他开口道。   岁成抿了抿唇,心有不舍,她随手摘下头上的一根簪子,不由分说地抓起赵不度的手,将它放到他的掌心,“你不能忘记我。”   语气娇气又理所应当,赵不度这次是真的心之所至地连眉眼都沾了笑意,手中是少女软绵细腻的手掌和她的小金簪,赵不度听到自己说了声“好”。   怎么可能忘记她呢?   岁成收回手,此刻才有了些羞赧,鹅黄色的襦裙衣角被她轻轻捏起,“一定哦。”   赵不度靠在桥畔的柱子旁,将金簪纳入掌心,乌色的发被风轻轻扬起。   “一定。”   耳畔步摇的声音远去,那个鹅黄色的身影也渐渐走远,赵不度直到望不见她的身影了才转身离开。   他的身后是仍旧热闹的灯市人流。   作者有话说:   这差不多就是一个妖界浪子×傲娇公主   哈哈哈哈哈 第93章 父母番外(下)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人间的确比妖界有趣得多, 但赵不度逛了几日便也觉得乏味了,人界的梨花远没有妖界的漂亮,只寥寥开了几枝, 看着寡淡又青涩, 赵不度忽的想到了那日的公主。   白肤黑发朱唇,常人都有的在她脸上似乎就有哪里不同了, 他似乎还能记得起她那日的眸子,像是什么呢, 赵不度想。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像是上回被他抓到又放了的那只没开灵智的鹿, 眸子又圆又大, 清澈含水,她不就是这样的吗。   那日留下的金簪被赵不度放在胸口处,也罢,就去看看皇宫中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吧。   人界的皇宫他还没去过呢, 赵决临走前又折了一段开得恰好的梨花,让本就乏味的梨树更寡淡了几分。   绿瓦红墙, 鎏金色的门锁嵌在铜门中央, 上面刻了一只表情凶狠的狮虎兽,赵不度远远地望着那处宫门, 门口还有几个守卫站在那儿。   赵不度嗤了一声,望着手中那支还含着晨露的梨花,下一瞬他站的地方就已经没了人影, 而宫墙侧的一处上空, 像飞过一只乌色的鸦, 很快又不见。   皇宫果然是全天下富贵之最, 不知是碰巧还是什么, 赵不度一路上闲庭信步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瞧见,十八转连弯的长廊柱上都细细地雕刻了些画,赵不度走过那道长廊,眼前的便是当今李皇亲女的宫殿了。   都是李皇疼宠那位唯一的公主厉害非常,在赵不度看来好像却非如此。   岁成此时正跪坐在殿内池水旁表情不耐在写着什么,而一旁伺候着的也不像是赵不度记得那日灯会上跟在岁成身后的人,他没有丝毫想掩藏的意思,刚踏进宫殿便被她发现。   只一个眼神,那个小宫女便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岁成也是一副毫无防备没有发现的样子,那宫女似乎也意识到了赵不度非是常人,可眼睛都红了却也说不出话。   赵不度饶有兴致地在岁成身后站了一会儿,此时他的气息隐秘,若是他不想让岁成发现,那她便永远也发现不了。   “是你的李皇让你抄的吗?”   良久,赵不度终于开口,清新的梨花枝被放到岁成面前的绢纸上,那花朵上还有着一星半点的露水,当即便将岁成写了一半的字迹晕染了一小块。   这一张算是白费了,岁成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转头,那眸子在赵不度看来也是有趣异常,从一开始的愤怒变为惊喜。   显然她已经认出了自己,赵不度从没担心过这个,他挑了下眉,整个人看来肆意又张狂,“想不想出去?”   在他看来,岁成就是在受罚,就算是住在这偌大富丽的宫殿里,赵不度也觉得她像是住在一座精致的鸟笼子里。   哪有鸟是不爱自由的?   意料之中的岁成点头答应了他,于是在那个宫女几乎快昏过去的眼神中,赵不度伸出了手,而岁成也自然地将手递给他。   双手交握的那瞬间,有鲤鱼倏地从池里跳出来,是一尾极其漂亮的红色锦鲤,鱼尾甩出一道水珠,红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泽。   像是从骨子里透露出的相信,岁成没有问他是谁,也没有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在赵不度带着岁成飞起的时候,她那双眸子似乎更亮了几分。   哪有鸟是不爱自由的,而岁成就是那只急切想要自由的鸟,腾空和没有踩实的感觉让她胸口处的心跳一直处于高速跳动中。   “赵不度,你是妖吗?”   他听见岁成这样问道,“是啊,”他回答,心里想着的却是如果她表露出一丝的害怕或是惊慌,那他就立马把她扔下去,这个高度下去怕是她必死无疑。   久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赵不度还以为她是被吓傻了,忍着想松手的冲动最后看她一眼,恰巧这一瞬间岁成也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良久还是岁成先向他眨了下眼睛。   她丝毫没有丁点怕他的反应。   在这近百米的高处,连皇宫都被俯瞰地一清二楚,高大的宫墙困不住飞翔的鸟儿,赵不度左侧胸膛处的那颗妖心似乎跳错了一拍,他抿了抿唇偏过头,竟是败在了一个人类女子的眼神之下。   “抓紧了,摔死我我可不管。”赵不度说道,揽着她的腰却是微不可见地又紧了几分。   岁成感受到了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缩紧的力道,毫不掩饰的笑声就这样传到赵不度的耳朵里。   这一日岁成很开心,赵不度将她放下来的时候,她的眸子中还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赵不度的耳根有些红,就连说出的话似乎都有些僵硬,他没看她只是干巴巴地说道:“不飞了。”   岁成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既不愿那她便也不再勉强,只是面上有些蔫,“好吧。”   赵不度瞧见她的反应没说什么,嘴唇有些艳红,他舔舔唇黝黑的眸子又看向她,“下次再带你试一试别的。”   岁成点点头好像并不在意了,她点点还站在桌案旁的杜蚕,“她怎么样了?”   赵不度随着望去,那宫女竟还没有晕过去,倒也是个胆大的,他挥了挥手杜蚕才像是终于能喘过气般,大口大口地呼吸,只是在赵不度看到她的时候又深深抿住了嘴。   岁成不在意地看她一眼,“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   赵不度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来时带了一只梨花,走时又从岁成头上取走一根簪子,岁成捂着头上剩下的簪子,嘟囔了一句,“你这人好生奇怪。”   “什么?”赵不度刚取了簪子此时离她还很近,这一低头两人几乎是额头相碰。   灼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岁成的脸侧,颤动的睫毛像是蝶羽,她不禁后退了一步改口道:“我说你还会来吗?”   这次赵不度拿在手上的簪子顶部镶嵌了一颗珍珠,握在掌心的触感圆润饱满,他滚动了几下喉咙,再开口说的却是,“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你还没老。”   人的一辈子须臾几十载,而妖的生命却是漫长苦远,他说的没错,或许他闭关修炼的一段时间人界就已经过了十年之久。   岁成的落寞显而易见,赵决抿了下唇还是化作一只黑鸦离开。   杜蚕慢慢上前,声音还带着哭腔,“公主……他,他。”   “别怕,”岁成安慰她道,旋即又垂下眸子,声音有些小而又迷惑,“难道他竟是只乌鸦精吗?”   **   赵不度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这是他住的那片林子里的小妖讨论出来的。   “那个人都好久没修炼了,这不太正常。”   “何止啊,你们没看到吗,上次我去找食物的时候瞧见那个人手上拿了一根簪子!”   一个模样矮小的妖说道,表情夸张,“知道什么事簪子吗?”   他特地顿了顿,引足了大家的好奇才缓缓开口,“那是人间女子的物品,我猜啊,那个人是喜欢上了一个人类女子。”   一众小妖倒吸一口冷气,“这还了得,我们这已经有一个爱上了人类,这还要再来一个?”   前有陆琉,后有赵不度,他们妖界当真是奇怪,那么多漂亮妖精不喜欢,偏去喜欢一个人类女子。   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妖突然说道,“你们不知道吗,陆琉喜欢的人类女子早就死了。”   “死了?”   “死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众小妖吓得一跳,猛地缩在一起,“赵,赵……”   赵不度没管那只连话都说不周全的妖,直直看向刚刚说陆琉的那只妖,“你刚刚说陆琉喜欢的女子怎么了?”   那是一只蘑菇精,本就不起眼头一次被这么厉害的妖看着问话,连身子都缩短了几分,赵不度将它提起来,“说不好我就捏了你。”   “……”   蘑菇精说话,它也是偶然听到别的妖谈的,“说是陆琉大人喜欢的人间女子早就死了,之前是因为他给那女子施了什么法能一直活着,但前几日好像那法子不顶用了,所以……”   赵不度皱眉,他从没认真想过陆琉的事情,刚刚听到小妖在谈论自己都不想管,但唯独听到了什么人间女子时忍不住去问了他们。   仔细想来,似乎陆琉喜欢人间女子这件事传出来已经有了几乎近百年了,这百年里,他一直不是修炼便还是修炼,偶尔见到陆琉会与他切磋几番,竟不知他喜欢的人早就死了吗?   赵不度松开手,那妖精立马落到地上变成了一只灰色的蘑菇,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也没注意到剩下的那些小妖在勾着脑袋去瞧他手上握的发簪。   夭桃灼灼,杨柳依依。   “你今日怎么来了?”岁成很惊喜,她还真以为要到自己老的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赵不度脸上无甚表情,只眸色有些深,良久他才开口道:“我来看看你们人间女子到底有多脆弱。”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岁成没有在意反而是一脸好奇地拉过他的袖角,两人贴得极近。   赵不度身子有些僵却没有阻拦她的动作,一时间少女柔软芳香的身子几乎是靠在他的身上。   少女太激动声音压的却很低,赵不度有些晃神,随口应了声“嗯。”岁成的眸光更亮了些,心中却暗暗想道:真看不出来乌鸦化形后这么俊朗啊。   “那你们妖中如你这样的有多少?”她问。   赵不度只以为他问的是妖中实力如他一般都人有多少,他眉头轻轻挑了下,开口:“无二。”   没有第二个,同龄中他的确是第一人,他没有说谎。   岁成脸上又是一副唏嘘的表情,赵不度终于想起了来意他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匣子,外表古朴上面还盘了一只模样威严的龙,岁成接过,一边打开一边问道:“这是何物?”   匣子中静静躺了颗橙色的果子,大概只有岁成半个手掌大小。   “这是我们妖界的果子,带给你尝尝。”赵不度答道,不过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忍不住轻轻摩挲起来,为了这颗果子他可废了不少工夫,对妖来说这个果子吃下后能涨五十年功力,而对人来说不过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罢了。   岁成没有怀疑,只喃喃一句,“妖界的果子那我们人也能吃吗?”但却在触及到赵不度即将说话的瞬间她又拿起那只果子送到嘴边咬下,顿时清甜舒畅的滋味立马传到胃中,岁成眼睛都亮了,“你们妖界的果子真好吃啊。”   赵不度看着她嫣红的唇瓣沾染上果子的汁水变得莹润,他的喉头似乎也有些渴了,“好吃的话下次我再带些给你。”便是抢也要抢过来。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赵不度的脑海中的时候他便猛地愣住。   这果子他是知晓来之不易的,虽说只是长五十年功力但也有不少妖前仆后继地去争抢他,而自己也是打败了一只陈年老妖才得到的这只果子,现在他竟说出这种话。   难不成真像那些小妖说的,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类女子?   岁成下面又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而岁成也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   “你怎么了?”她问。   “我在想我好想喜欢了一个人类女子。”赵不度脱口而出。   他的眼神对上她的,刹那间两颗心都如擂鼓般地乱跳起来。   那日赵不度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他常呆的那棵老树下了。   巧的是,陆琉也在。   赵不度也在见到他的瞬间心情变了些,眼前的陆琉竟是白发了。   他开口:“人果真死了?”   陆琉抬眼,“你也知道了。”不是反问而是陈述语气,声音低沉像是含了沙石。   是啊,他少年妖君,竟是一夜白头。   陆琉与他讲了很多,但又像是没有讲多少,他与赵不度都是一同长大,又在相互比较中成长为一代妖中出萃拔类的妖,可他却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人的生命本就弱小易折,一次小小的风寒或许就能夺走他们的性命,又怎么能与强大的妖结合?   赵不度的眉一直紧紧皱着,最后他听到陆琉问他,“听说你也喜欢上了一个人类女子?”   又是听说,赵不度松了下眉头,心中想着下次若是遇到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小妖定是要扯了他们的舌头去。   陆琉没等到赵不度的回答也没有关系,他又开口,似是叹气又似乎是在劝他,“若是你陷得不深趁早断了吧。”   妖与人,天生就横亘了一道巨堑。   赵不度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陆琉此番回来也不知是做什么,与他聊了会便又离开。   或许赵不度是真的没有把陆琉的话听进去,那次过后他又去找了岁成好几次。   少年初次动心便无法自拔,每次见面时他必带了一枚果子,面上却还是一副平平的表情,“好吃?下次再带。”   岁成也是头一次喜欢一个人,或许准确点讲是一只妖,可她虽知道父皇疼宠她但也不会如此放肆她与一个妖相爱。   “赵不度,”岁成喊他,“我们逃吧,逃离这个皇宫,你带我去妖界看看怎么样?”   赵不度皱眉,“妖界有什么好瞧的,来来回回全是一些古怪的树和丑陋的妖……好。”   他说到最后硬生生地改了口,竟真的揽着岁成的腰去了妖界,当真是……荒淫。   赵不度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词,连他自己都吓一跳,这还是之前岁成给他读的话本子中形容的一位皇帝,那皇帝整日怠慢朝政,与宠妃相伴,宠妃要什么便给什么,最终被反叛的贼子夺了皇位,自己现在也不修炼了这与那皇帝有什么区别,赵不度深刻地想,但在接触到岁成的笑容时还是全部妥协。   罢了,荒淫便荒淫吧,他又不是真的皇帝,也不会有人来夺他的皇权。   李皇终究是发现了岁成的异常,他虽只有这一个女儿但也只有在有需要她的时候才想到她。   岁成公主要嫁人了。   这句话是赵不度在给岁成挑发簪时听到的,岁成要嫁人了,他怎不知?   那支精巧的步摇被他摔在案上,店内伙计刚准备开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沉郁的脸色吓到。   “公……公子,这步摇还要不要?”   赵不度来的时候岁成还在侍弄她的花,青绿色的小花仰着脸缩成一团,而岁成就在极有耐心地给他们一点点浇水。   “不度,你来啦。”岁成放下花瓢,而一旁的杜蚕早就习惯,垂下眸子往远处站了些。   赵不度将步摇递给她,说着妖界近些发生的事情,这是岁成要求他的,每次他来岁成都会让他讲一些有趣的事情,但无非都是哪个妖与哪个妖之间打斗掉了头这种可怕又无聊的事情。   他没有提起今日听到的事情。   手上的步摇做工精细,细穗一点点地垂落下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我要嫁人了。”岁成手上摇晃着步摇淡淡开口,若不是赵不度一直在看着她几乎就要没听见这句话了。   “什么意思?”   赵不度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说我要嫁人了,”岁成的眼睛注视他的,她说的认真,“所以你要不要当我的男宠?”   “我不……什么?”   赵不度脱口的否认卡在嘴边,“男宠?”   “是啊,”岁成眸中是得逞的笑意,“对啊,若是我不成婚便要养男宠了,你要不要当?”   简直笑话,他一代妖君怎么可能会做人类女子的男宠,就算她是公主又怎么样?   岁成心中却有些紧张,前几日他父皇问她要不要成婚,算算年纪她也是成婚论嫁的时候了,她当即便说了不,就算是李皇唯一的女儿他也容不得别人对他说不,那日他却是反常直问她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她还记得自己答了什么,她说是,不过却没有说这个人是谁,显而易见这个人不是王公贵族更不是李皇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人。   李皇表情晦暗地问她,“若你不嫁人想怎么样,学定朝那碧凤公主纳男宠吗?”   岁成的身子猛地伏地,“儿臣不敢。”   那碧凤公主是史书上第一位光明正大纳男宠的,而她的男宠万千,其中更是有反叛的贼子,岁成怎么敢与她学。   “什么不敢,朕要你纳的,你是朕唯一的女儿,纳几个男宠怎么了。”   岁成不敢抬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间跪地不起。   良久,李皇的声音从殿首传下,“便按我说的来,你若不纳我便赐婚,退下吧。”   岁成有些恍惚,她盯着赵不度前襟上的暗纹,这模样是什么,是黑鸦吗,他的衣服上竟也要绣上原形?   不知过了多久赵不度才终于开口,“那我会是你唯一的男宠吗?”他问。   “……是。”   “那便做吧。”赵不度自暴自弃,他才并没有多看重这些,反正左右不过是两个人,不会再有多出来的了。   赵不度答应得比岁成想象的要顺利许多,“你当真愿意?”   “自然。”妖君说过的话从不收回。   “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便带你见父皇,”岁成说,“到时候我便能有自己的公主府了。”   “金屋藏娇?”   赵不度是在岁成的浸淫下知道的这些词,最近也经常学以致用,他挑起眉头活脱脱一副不良子弟的模样,可偏偏嘴里却是在说她金屋藏娇。   “便是真的金屋藏娇又怎样。”   “那我就求之不得。”   **   公主府早就落成,岁成也终于在开满桂花的季节里搬进去,赵不度亦是。   说来倒也是巧,这座公主府恰恰是定朝碧凤公主的府邸,如今却被岁成住进来。   赵决是在飘雪的冬天怀上的,赵不度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算不上太妙,但却看到岁成对这个孩子的期待时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咽下。   他给岁成吃了那么多果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想。   岁成怀孕六个月时仍旧吃好喝好,那些孕夫人有的症状她一概没有,就连赵不度也真正放下了心,或许他们这个孩子真的能好好生下来。   陆琉也来看望过他们,他的发还是白色的,面上的表情好似看开了些,还改了名字,如今的他,叫白扶。临走前他看了看岁成的肚子和赵不度道别。   “你终究也是爱上了她。”   兜兜转转还是人类女子。   妖中拔萃的时候一代中,他们俩是翘楚,都落入了人间女子的情网之中再难自拔。   “希望你比我好。”他说。   一声婴啼,赵决出生了,在他们满怀期待和害怕之下出生了,而岁成也没有想象中的出了状况。   但总有瞒不住的那天,岁成终究是病倒了,宫中来的御医说她是因为产子后的虚弱,查不出病状,只有赵不度知道,她是被吸走了精气。   被他们的孩子吸走了精气。   妖有妖丹,人是有精气,两者失去了都会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岁成就是。   “你为何要瞒我?”   赵不度眼角嫣红,恨不得掐死她,可更恨不得掐死自己,这种痛苦她到底是从多久前就开始承受的,而自己却是丁点都没有发现?   此时他终于显露出他的妖性,狰狞而又悲痛,可瞬间他的妖气又被岁成身边的赵决吸走,他竟是天妖。   母体的精气被他汲取干净,现在又要来吸他的了吗?   赵不度狠狠地闭上眼睛,天妖竟是他们的孩子。   天妖竟是他们的孩子啊。   “不度,”岁成说出的话虚弱无比,“你要照顾好阿决,他是我们的孩子。”   “你还要留他?你知不知道你是因为他才会……”他没说完,因为岁成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冰凉,像是她现在一般冻结的生命,只待天明光现,她便要融化了,她究竟知不知道,赵不度几欲哭出来。   “我知道,”她说的很缓慢,“但是,他是我的孩子啊。”   从前不知愁滋味的少女如今也有了为人母的担当,岁成的语气又似从前那个撒娇的少女,“不度,我要你照顾好他,若是没有,我便再也不喜欢你了。”   “好。”   赵不度闭上眼睛,一滴泪终于从眼眶落下,滑过脸颊,滚过他的喉结,最终滴到岁成的手背,那是她感受到的最后温度。   一旁的赵决还在哭,或许是感受到了生他的母亲的离去,哭的声嘶力竭,赵不度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管。   天妖生命力极强,有朝一日他会成为比自己还要厉害的存在。   赵不度抱着岁成,她的身体在怀中一点点变凉,最后赵不度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前陆琉与他讲过,他是如何做的呢?   赵决渐渐不哭了,一点点力量从赵不度胸口处逼出的那颗珠子上传来,赵不度分了些给他暂时让他停了哭泣。   岁成的面容有些苍白,此时却在那颗珠子的映照下变得红润起来。   赵决乌黑的眼珠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圆润透明的珠子从中间一分两半,一半进入了岁成的体内,另一半被赵不度纳入胸口。   赵不度端坐许久,在术法这一上,他的确是要逊色陆琉许多,他耗费了不少时间,,到了最近他整个人几乎是如同从水里出来般全身湿透了,嘴角也沁出了一丝血。   榻上的岁成胸口处停掉的心跳再次随着赵不度的心跳而跳动,从今往后,他们将是最亲密无间的,更会是同生共死的一对了。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   赵不度一点点回忆着过往,怀中的少女再次如当初那般在他的怀里失去温度,心跳和呼吸,这次便是连她的整个身子都不见了。   岁成,是真的已经死了。   时隔二十年,赵不度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过往多年全是他的虚妄他的强求。   不过,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能再见到她一面就很好了。   赵不度耳畔回荡着刚刚岁成说的话,“我之前说的是骗你的,我还是最喜欢你了。”   是啊,她是最爱他的。   他也是最爱她的。   多少个日夜,赵不度动过杀了赵决的念头,可终究是在岁成那句“不会喜欢你”里扼杀念头,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愿去赌。   赵决的幼年很苦,偶尔赵不度瞧着他的模样,想从他的身上找出一点岁成的影子,可是他生的实在是太像自己了,而赵不度厌恶的不仅是他,更是自己。   岁成得了他的半颗妖丹,又加了妖印,此时的她更像是个被赵不度掌控着的人偶,他让她如何,她便如何。   经年累月下,他竟真的生出她是岁成的感觉,给她编织思想,制造欲望,一点点揣摩她的心思,到最后甚至扭曲了她的人设,变得贪婪嗜欲。   是他错了。   不远处走来赵决的身影,赵不度知道他是要去来杀自己的,无尽的折磨下生出的孽障终究是要还清。   他要去见岁成了,心情极好地与赵决讲了很多,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或许赵决也是看在他要死在自己的手下多给了他些苟延残喘的时间。   最后赵不度想起赵决身边的女子,他不知要说些什么,从前他们与人似乎没有好结果 但他偏就想看看到底人与妖能不能在一起。   他与赵决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那个叫桑枝的姑娘很好,我与你娘亲都很看好她。”他说。   希望你们好。   他的身影散在空中,连一丝痕迹也无。   或许应该是去找岁成了,生生世世他们都当是永不分离的。   作者有话说:   父母番外结束over~ 第94章 大婚(上)   “我们成婚吧。”   春水碧于天。   今日天气极好, 阳光从草船蓬上的细孔中射进来,桑枝鹅黄色的襦裙上散落着几个光圈,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还变换着形状。   她正半倚着船身吃草莓, 晶莹白皙的指尖拈起红艳艳的果子放入唇中便只剩下绿蒂, 碟中也已经有七八个绿蒂了。   赵决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人图,他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下喉结。   今日他们两人租了一条遮蓬小船, 船家被赵决顶替了,船也不大, 不过船头到船尾十来步距离,小巧玲珑。   桑枝冬日怕冷惫懒不肯出门, 直到这春日放晴有了暖阳才愿意出来, 可她却不知这冬日里自己被赵决经常投喂,都变得丰腴了些,今日换了新衫她还以为是绣娘记错了自己的尺寸。   桑枝的襦裙有些繁复但却是桑枝平素喜爱的款式,胸脯处勒的有些紧了, 腰身却是无甚变化依旧盈盈一握,此时她的姿势慵懒, 头上的发簪斜插在鬓发间, 一缕步摇的细穗落在她的脖颈间,襦裙堆积在腰处, 衣襟胸口那里却松垮了些。   赵决站在船头,他身影高大遮住了大半阳光,屋内瞬间暗了些, 可他还是能瞧见桑枝裸露出的肌肤, 白嫩莹透, 手指轻轻蜷缩了些。   他面上还是如常, 熟稔地半跪在她身旁, 从桌案上的白碟中拾了一颗草莓,细细地除去上面的绿蒂才送到桑枝嘴边。   “甜吗?”   “甜。”桑枝此时的唇色比草莓还要嫣红水润,她嘴中吃着草莓含糊地答道,修长的脖颈轻微颤动着,也没注意到身旁的赵决眼睛都变得黑沉起来。   礼尚往来,桑枝也投喂了赵决一颗草莓,微烫的舌碰到桑枝的指尖,她身子抖了下只当是赵决不经意碰到的,也没有往别处联想。   赵决把她的一举一动都见在眼中,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哑了:“今日游湖的人不多,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要,”桑枝的声音有些娇,“外面有太阳会很晒,会把变黑的。”   不止是声音娇,人更是娇,赵决没觉得什么不妥,反而更加亲昵地贴近她,微凉的脸颊触碰到桑枝的脖子,瞬间怀中的身子又轻颤了下,赵决的眸子俨然有笑意。   “那就出去一会儿好不好,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的。”赵决的语气也软下来,像是只喂葡萄的黏人狐狸。   桑枝已经熟悉了赵决这样子,他天生缺乏安全感便养成了这种亲近人的姿势习惯,会渴求亲密的肌肤相触,只不过这种习惯只对她一人习惯,当然这么久了他们最亲密的程度也不过是这种交颈相偎。   “那好吧。”桑枝起身,鹅黄色的襦裙终于落下,她的襦裙外又添了一层纱衣,统共两层看着还是有些轻薄。   赵决的视线不知停留在了哪里,少女身姿发育得很好,花容月貌,他的耳根处都有些红了。   今日的阳光的确很好,桑枝刚出来便觉得自己身上罩了层暖意,他们的船离湖上的几艘船都有些远,也不会瞧清这船上的人。   桑枝肌肤本就娇嫩白皙,照了一会儿便有些染上微红,赵决叹了口气身子上前为她挡住了些阳光,掌心拢住她的手又开始发作自己的病症,细细摩挲着她的纤手道:“偏生只有你最是娇气。”   这么娇气……   随即赵决又像是想到什么,本就没降下温的耳根处有隐隐泛起热烫,这温度又从掌心传给桑枝,她恍若未觉,只笑着脸说:“你也热了对不对?”   他今日太浮躁了,赵决闭了闭眼睛,无奈地回了她句“是。”   他的确是有些热,却是因为她。   赵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这船没人划桨也慢慢飘动着,桑枝刹那有些意动,竟脱了鞋袜坐在船边戏水。   这天气还未真正热起来,湖水还泛有些凉意,桑枝乍一接触水面便抬起了脚尖,微粉的脚趾轻轻缩起。   几点涟漪从中心绽开。   赵决皱了皱眉往旁边又看了几眼才说话,“这水还寒着。”他的话未尽又咽下去。   罢了,回去再喝些汤药就是。   桑枝也知分寸,只是一时兴起想起了戏水,真正尝试起来却是有些害怕,这湖水瞧着有些深,万一从水底突然冒出了什么出来,那得多可怕。   赵决看出她意兴阑珊,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帕子为桑枝轻轻擦拭着脚上的水珠,那帕子颜色粉嫩,上面还歪歪斜斜地绣了个蝴蝶,一看便是女子用物。   那就是桑枝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顺走了。   桑枝缩了缩脚,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脚便被他握住,挣脱不开,他们之间好像又亲密了些。   脚上的那只大掌温度灼热,刚刚触碰到凉水的脚心又被捂得热起来,桑枝的脸也越发热烫,水都擦完了还握着作甚呢?   她小心喊了一声,“……赵决?”   青雾色的衣袍落了半片在船板上,赵决抬起头,瞳仁黝黑,下一瞬赵决便靠在桑枝的颈处,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   “枝枝,我们成婚吧。”   ……   一时间桑枝都不知是该去想赵决那只刚刚摸过自己脚的手又摸了她的脸这件事,还是去想他刚刚说的话。   湖水被风吹皱,扬起几波涟漪,若是有人能望向这边定能瞧见案板上交织的鹅黄和雾青色衣裙,引人遐想联翩。   良久桑枝才终于说话,开口便是:“你先将你的手放下来我才答应你。”   赵决收了手,毫不收敛地汲取着桑枝身上的味道,“你答应了我便不能再悔了。”   “那是自然。”   桑枝推了推他,没有推动,任由赵决在自己的脖颈间激动,直到她感觉到了肩头处的热烫。   “……你哭了?”桑枝有些惊讶,手指也着急地推着他的手臂想要他起来。   赵决抬起头来,眼角处果真有一抹红意,眸光水润,却是含着笑意的,“枝枝,我很高兴,真的。”   比你见到的还要高兴,赵决想。   从皇城回来后他便用赵不度留下的资产随桑父一同做生意,桑家父母虽同意了他们在一起,但也暗中表示过要他住在江南,赵决自然是答应了,他生意做的不错,攒了更多的聘礼就等着哪日桑枝开口说要嫁他。   他虽不知道妖界的结誓,但却知道人间的男女定情都是要成婚的,成了婚便才能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今日表面上是游湖,其实赵决却在为这一天想了很多很久,桑枝喜欢什么他便为她取来什么,想让她变得离不开自己,或许他深埋在骨子里的妖根难除,劣根性难消,他喜欢桑枝便也想要桑枝只喜欢他一个人。   可桑枝却与她不同,她有很多喜欢的,她喜欢她的父母赵决能够理解,可是桑枝还喜欢城南糕点赵家的阿嫂,丁春堂的卤鹅阿爷,就连路上遇见的猫猫狗狗都能瞬间吸引走她的注意力。   他或许在往后的日子里能慢慢理解这种喜欢,但现在他只想让桑枝眼中就他一人,只有赵决。   桑枝看出了赵决的喜悦,她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嫣红的唇瓣颤颤巍巍地贴近他的,她想用这种方式抚平他的心情。   赵决身子颤了下,桑枝亲的位置有些偏,将将落在他的唇角,柔软触电的酥麻感从唇边传到四肢百骸,赵决艳红的眼角又逼出一颗泪珠,转瞬便偏了头狠狠地吻上桑枝的唇瓣。   唇齿相依。   濡湿柔软的触感带动了两人的呼吸,灼热的气息缠绵,桑枝的脑袋被赵决托着直到她快呼吸不过来了,赵决才松开掌心。   桑枝此时眼角也染上红意,她是被赵决羞哭的,此前她与赵决最亲密的不过上贴贴脸,刚刚又多了个摸脚,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这样了。   她喘着呼吸,眼角艳丽,像是被欺负了般咬着唇瓣,忽的想起刚刚的场景又松了唇,眼睛都不知往何处放了。   这偌大的湖,只一艘小船,自己被赵决困在湖心中的小船无处可逃了,桑枝这才终于怀疑起赵决邀他乘船赏湖的用意。   他分明是早有图谋,图谋不轨。   想到最后桑枝一双杏眸更是瞪着赵决,眼中满是控诉的羞意,赵决喉结滚动几番,压抑下自己内心翻涌的欲/念。   还不行,已经吓到她了,她知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他是有多么的诱惑,她不知道,赵决想。   良久,低哑的嗓音传来,赵决没再看向桑枝,只望着那平静的湖面,“枝枝,你要习惯。”   他还是说了这句话,几乎可以想到桑枝的表情,他又继续道,“等回去我便与岳父岳母他们商量婚期。”   桑枝微张着嘴,惊叹于他的冷静和不要脸,赵决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了桑枝一句小声的“无耻。”   他就是无耻,赵决承认,只可惜桑枝现在才认清了他,不过也已经迟了,她要嫁给自己了。   想到这里赵决便内心不可自抑地泛起猛烈的欢喜。   他们终是要成婚了。   作者有话说:   纯情少年/脸红/ 第95章 大婚(下)   四月十六,宜嫁娶。   一颗石子准确地敲落到雕刻着梨花缠枝的窗沿上, 随即又骨碌碌地滚落到地上,桑枝没有抬眸,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赵决。”   娇气的声音中满是抱怨。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四月, 还有不到三十日桑枝就要嫁给他,按照婚制桑枝要在成婚前在缝制一些嫁妆。   赵决从院落边的那棵梨树后走出来, 玄黑色的长襟宽袍衬得他人都高大几分,也不知是在那里呆了多久, 衣肩处都落了几片纯白的梨花瓣。   “枝枝,我两日没见过你了。”赵决的声音听着也有些委屈,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窗之隔的桑枝。   桑枝撇了下嘴, 将手中绣了一小半的帕子抬起给他看,“这几日阿娘都在让我绣嫁妆。”而且,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两日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都是他搞出来的。   赵决果然凑着脑袋去瞧她绣的样式, 桑枝的绣工的确算不上好,一只兔子绣的又肥又圆, 那红眼睛都看着有几分诡异。   但是想到过段日子桑枝就要嫁给自己了, 他又觉得这兔子瞧着万分可爱,栩栩如生。   桑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这绣工实在是个细致活,还考验耐心,她竖起手指, 娇声说道:“你看, 我指尖上都被针扎了好多次了。”   一阵风略过, 桑枝的惊呼还没喊出口, 只觉得自己突然换了个地方, 她被赵决从窗子处抱了出来。   赵决抬起她的指尖仔细看了下,的确是有几个不太明显的红意,下一瞬桑枝没想到的是赵决竟然将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唇,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便像是渡了电似的,桑枝的身子有些僵。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想将自己的指尖缩回来,可是赵决抓的太紧她没能如愿。   赵决抬起那双潋滟的柳叶眼,“剩下的都我来绣。”   桑枝惊讶地抬眼,看清赵决眼中的认真神色,一时都忘了抽出掌心,一直维系着这样的姿势,“你怎么会绣这些?”   “多学学就会了。”赵决满脸不以为意。   这个诱惑太大,桑枝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他,赵决肩上的梨花花瓣都被她细细地摘下,她将花瓣一片片叠在掌心,再轻轻吹落,像是一只只只空灵的舞者随风飘飞。   “赵决,我想绣的,”桑枝的声音有些低但是她知道赵决都能听清楚,“因为我知道我是为你绣的。”   阳光有些刺眼,赵决眨了眨眼睛,嘴角不自知地弯起,他笑得含情,看得桑枝面皮都有些红了,“好了,你快走吧,等一下阿娘回来了看见你说的又是我了。”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桑母桑父他们起初还以为赵决会慢慢对桑枝不好,没想到这几个月看来,赵决他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桑枝身边,哪里是桑枝离不开他,分明就是赵决离不开桑枝,现在他们只怕赵决将桑枝宠的越发无边了。   “好。”赵决恋恋不舍地离开,一步三回头,桑枝却像是抛弃妻子的果决无情的男人,摆了摆手便回到屋中。   赵决与桑枝的婚期莫若水他们是赶不上来参加了,算来他们出派游历的时间也快到了,回派中陈述再过来参加也来不及了,便已经在路上寄了贺礼,想来等他们婚期近了的时候就快到了。   **   农历四月十六,宜嫁娶。   今日天气万里无云,晴光大好,长街十里飘红,桑府门口万人空巷。   吉时还没到,江南梳妆发一绝的娘子在为桑枝画面,她的皮肤白皙细腻,胭脂水粉只略微上了一点添点喜气。   乌黑浓密的长发被梳成一个高髻,带上金冠,碧绿玛瑙和粉红珍珠摇曳着坠在耳边,金色的面帘落下,隐隐能瞧见藏在其中的娇颜。   “新娘子起身——”   桑枝被扶着站起来,火红色的嫁衣随之铺开,高大的西洋镜照的人面桃花,嫁衣是红底缎金纹,上面绣了耀目的孔雀,孔雀眼竟都是一颗颗的红宝石密密地绣上去的。   一身嫁衣华贵娇艳,融合了桑枝的气质,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桑母此时的心情又忧又喜,终究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握住桑枝的手:“枝枝,我与你爹爹始终在你身后。”   父母的心永远都是至纯向着儿女,桑枝点头道:“……好。”   赵决来江南时就已经看中了一所宅院买下,与桑府的距离不算太远但也不算近,婚期前一日他整夜未眠,一颗躁动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如何睡得着。   自从去年江南出过那事之后再也没了妖鬼侵乱,百姓们自此也安居乐业了许多,今日桑府千金出嫁仍有人在谈着这事。   “你们听说了没,这桑家小姐啊嫁的就是当初在我们这清除妖邪的人。”   “是吗,这可真是缘分啊,”路人称奇,“我见过这桑家小姐,长得可真的是美若天仙啊,也不知这新郎官长得如何。”   门口聚了不少人,桑父在门口也招待着客人,一群人谈笑纷纷,他们都是与桑父有生意往来的,近段时间多出了个新人物便是今日的主人公之一了,这夫婿不管是从样貌还是才能上都是极佳,他们都纷纷道贺。   远处的长街上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喜气的乐曲让整个气氛都瞬间躁动起来。   “新郎官来娶媳妇了——”   “新郎来了——”   赵决骑在威风凛凛的长鬃马上从桥头破光而来,金光披在身上似是裹了霞气,人群中有瞬间的凝气,这桑家夫婿可真是天神下凡啊。   天知道赵决的掌心都热得快滚出汗来,可更多的还是喜悦,今日过后,桑枝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了,他们自此就要永远在一起了。   柳叶眼中漆黑的眸子冷冽坚毅,下颚线明朗,肩宽腰窄,样貌和身材都是极好的,不少来观礼的小姐都红了脸。   闺阁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小姐,新郎已经在外等着了。”   “这吉时还没到呢,新郎官都等不及了。”喜婆讨喜道,话毕里面的人开始忙活起来,为桑枝整理嫁衣,又看着她脸上的妆容妥当了没,最后桑枝被桑母扶出来。   丁家大哥丁沉在外等着了,他们前几日就已经到了江南,桑枝的婚期定的急可他们还是赶上了,备了好些嫁妆来为她送嫁。   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握住,桑枝知道是丁沉,她轻声道:“有劳大哥哥了。”   她今日这身嫁衣金冠极重,自己走路都有些不便,而丁沉却轻易地将她背起来,稳稳地说了一声,“没事。”   他们一家人都来了,如今新皇继位,百废待兴,所有事情都在慢慢好起来,丁沉想到幼时桑枝还是小小的一只,如今她竟然都要嫁人了,真是不可思议。   丁沉又将桑枝向上托了些,他与桑枝的交流远没有丁浮与她的多,好多话到了嘴边汇成了一句,“有什么事情尽管与我和阿浮说。”   背上细细的声音传来,“好。”   桑枝的闺阁到门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丁沉走的一直很稳,直到看到了门口熟悉的人。   “枝枝。”   赵决的声线有些颤抖,听得出里面的激动紧张,丁沉点点头赵决便从他的背上接过桑枝,这一路上都不能让新娘子的脚沾地,那双灼热的大掌抱在腰间时桑枝才终于开始紧张起来。   “枝枝,我娶到你了。”脖间赵决的气息转瞬即逝,几步的距离桑枝被赵决送入花轿中。   轿子中早就熏好了香,是桑枝喜欢的清甜梨子香,随着一声“轿起”,花轿被稳稳地抬起,桑枝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的颠簸。   她的面前又被盖上了盖头,满目都是喜庆的红色,一颗心随着轿子外的铃铛声起起又落落。   她嫁给赵决了。   桑枝想起了许多,想到第一次见到赵决时,他们从第一面时或许就已经定下来缘分,这一路上经历的事情,走到如今也算是佳偶天成。   花轿落下,到了赵府了。   这赵府的格局与桑府也是极为相似,桑枝还没有来过这里,她被赵决扶下花轿,进了赵府后事情都简单省略了很多,只因赵决怕桑枝太累,她那一身行头自己是知道的,晚上免不了腰酸腿疼。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两颗心都猛地颤了下,赵决握住桑枝的手,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手心的湿热,赵决的声音有些哑,“枝枝,我送你进洞房。”   “……好。”   周围的宾客热潮起来,桑枝只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云里,每一步都踏的虚浮,若不是赵决一直撑着自己,都怕自己闹了笑话。   到了宾客看不见的地方,桑枝听不见声音了,她才终于捏了捏赵决的掌心,话还未说出口,赵决就已经猜到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到洞房。   桑枝的侍女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房中的喜婆乍见到赵决抱着桑枝进来忍不住说起喜话,赵决拂了拂床榻,身子被轻轻地放上去,喜婆的话才将将止住。   赵决按着拇指,黑沉沉的眸子水光潋滟,“好,都下去领一些赏钱喝喜酒吧。”他支开了他们。   脚步声和托盘的声音慢慢散去,桑枝坐在榻上,一颗心都高高地吊起来,小巧的红色绣花鞋上的东海珍珠晃了晃藏进嫁衣里,“赵决?”   软绵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赵决缓过神来,从托盘上拿起那根细长的玉如意挑起来盖头,金帘下桑枝终于看到了别的颜色,杏眸不期然地撞进赵决的眼中。   顿时呼吸便被摄住,像是在蛇盘旋的枝条上搭筑窝巢的鸟儿般,桑枝觉得自己无路可逃了。   “赵决?”桑枝又软软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急。   “我在。”   赵决的喉结滚动几下,将金色的面帘掀起,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转而就被浓郁的黑色盖住,“是不是累了?”他将桑枝的金冠一点点解下,沉实的重量压在掌心,赵决眼眸中多了丝心疼,另一只掌心已经在为桑枝慢慢揉着了。   感受到了熟悉的赵决,桑枝终于稳了心态,慢慢放松下来,“是啊,我今天好累。”她熟稔地靠在赵决的掌心里,毛茸茸的发丝轻轻在他的掌心蹭着。   不知不觉中,桑枝的性子便被他养的这么娇气了,赵决心中满意极了,面上却仍旧沉静,“我等下让侍女进来为你洗漱。”   话音刚落,怀中的人便身子僵住了,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声若蚊吟,“好。”   **   赵决的气息离开但仍旧沾染了些在桑枝身上,她脸上的烟霞还未褪下,瞧着娇俏极了,侍女进来为桑枝重新梳妆更衣。   屏风后已经备好了温度适宜的热水,今日的气温不算高,但桑枝还是出了些汗,沐浴完之后才觉得身上舒爽了几分。   赵决还在厅堂喝酒,怕是要喝到天黑才能归来,桑枝用了些面又将床上啥的桂圆红枣什么的一颗颗拾起来,偶尔剥了一颗送入口中。   这个屋子设计的与桑枝的闺房很像,只是又添了好些个柜子,屋内陈设的都是些女儿家爱的小玩意,都是赵决为桑枝准备的。   “小姐,夫人让我给你这个。”冬酒见人终于散了桑枝也得空了才从怀中掏出了个小金册子,模样隐蔽不可说。   桑枝当下就明白了那是何物,脑内的一根弦绷起来,“我不要,你快把它藏起来。”这种东西万一被赵决看到那多可怕,桑枝不敢想下去。   冬酒怎可能依她,着急道:“这是夫人交代的,让我必须给小姐看的。”   “我知道那是什么不需要了。”桑枝红着脸拒绝,但冬酒仍旧一脸认真,桑枝只好接过,“好,我收下了,你快去看看赵决有没有喝多。”   冬酒点头,踏出房门的时候转头又道:“夫人还吩咐了让小姐一定要看,不然会吃苦的。”   她说的认真,桑枝却听得害臊,随口应了她几声,可在冬酒离开的时候将那本小册子又深深的藏到最里间的那个柜子里,那柜子中放的都是些桑枝的衣物,想来赵决也不会翻到,桑枝定了定心神将它又往里塞了塞。   天还为暗,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倒在榻上的桑枝立马端正起来。   赵决已经换过了一声轻便的喜服,面上似乎还有些水珠,称的他面容都软和了些,身上的酒气还未完全散去,他来到桑枝身边时一双柳叶眼都似乎有些亮闪闪的醉意。   桑枝扶着赵决坐上了床榻,气氛有瞬间的冷凝,旋即又被赵决滚热的掌心散开,他的掌覆在桑枝手背,桑枝终于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从前他好像没这么热的啊。   赵决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白色骨哨模样的东西放到桑枝掌心,此时他的眸子看来好像没有了醉意。   “枝枝,这是我的妖骨,”他吻了下桑枝惊愣的眼睛,湿热的触感在眼皮上留下,他继续道:“枝枝,我爱你。”   桑枝此刻只觉得掌心的那支骨哨都热烫起来,妖骨是什么不言而喻,从前路上她央着莫若水他们讲了许多妖怪传奇故事,其中就讲到过这妖骨。   桑枝的指尖有些颤抖,一点点顺着他的脊背摸到他的腰背下,丝毫没有注意到赵决的眼神一点点变深,他小声呜咽了声,桑枝只当是自己摸对了位置弄疼了她,当下便又小了几分力道,轻轻地触在那处,“阿决……”   她的声音略带了些哭腔,而赵决此刻只觉得在火上炙烤,腰处被她细嫩的掌心细细摸着,带了几分酥麻的过电感,这种滋味难以言喻。   天地似乎翻转了一瞬,桑枝被压在床榻之上,入目的是赵决满是情/欲的脸和满目红色,她觉得自己都有些晕了,哭腔还未褪去,眼中也含有水光,“……赵决?”   濡/湿的感觉在眼眶处打转,赵决像是听不见桑枝的声音,紧紧握住她的腰,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含混的声音在耳畔想起,桑枝听得清楚他了什么。   他说:“枝枝,你是我的了。”   之后的事情桑枝记不太清了到了最后自己甚至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中间那个妖骨也不知做了什么用,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被一只蛇紧紧包裹住无处可逃,尖细的哭叫声像是催化剂,赵决充耳不闻。   桑枝不明白,之前她身上只要有了一点点红了他便心疼地不行,今夜他却像是变了个人,到了最后桑枝只记得他那双黑沉的眸子,锁骨处满是红/印,明明疼的是自己,赵决却一直在她耳边声音低哑的吓人。   “枝枝,疼疼我。”   窗外种满了梨花树,今夜的风刮得有些大,白色是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树枝吹落,地上的潮气化水,白色的花瓣染上水印陷进土中。   **   四月十六,桑枝与赵决完婚。   梨花开了落,满院落满了纯白花瓣,落了后又枝头上又结满了清甜的梨子,四季交替,此后生生世世,他们永不相离。   作者有话说:   某日,赵决晨起为桑枝拿衣物,一本书硌到手指,将之抽出,竟是一本金色不可言说的小册子。   赵决:“此乃何物?”   亮闪闪的小册子顿时将睡意朦胧的桑枝惊醒,“……若我说这是《葵花宝典》你信不信?”   “……”   赵决眸子愈来愈沉。 第96章 番外完(沈/莫/苏)   天地广阔,终有再会。   一轮长月高高悬挂, 无边的月光从远处的山顶倾泻而下,仿佛给山峰蒙上了一层白纱,沈逍客没有睡意, 拿了一条干净的棉布正细细地擦着剑。   周围除了虫鸣便一丝声音也无, 桑枝他们回江南后沈逍客几人也同时离开出发了,再游历三月便要返程了。   剑身反射着凌冽的锋芒, 沈逍客似有所感地抬头向苏池那边看去,果不其然他的视线正注视着莫若水那里, 或许经过了桑枝他们的事情,他与莫若水之间也要解开不少了。   那件事情也该过去了。   沈逍客垂下眸子, 剑刃倒映出他身后的树影, 仿若回到了那难忘的一日。   苏欢的鲜血染红了怀山派的青砖,也从此将苏池与莫若水的关系增了一道沟壑。   苏欢是苏池的妹妹,这个很少有人知道,但沈逍客就是知情人之一, 就连苏池的身份他也知道,护国将军之孙, 骠骑将军之子。   苏欢生的可爱却自幼体弱, 被养在了怀山派的后山,师父他们对她要求不高也从不派一些难的任务给她, 可偏偏那日莫若水抓到妖物逃脱出来,苏欢在苏池的面前被妖物害死。   苏池几乎隔几月便会上山来看望苏欢,李皇昏庸, 苏池的阿父被他调遣驻守边疆, 此后便像是被遗忘了般, 苏欢与苏池是龙凤双生子, 对外却只说生了一子, 原本那日该是苏欢下山归家的一日,谁曾想能发生那样的事。   此前苏池爱慕莫若水的事情几乎是怀山派众人皆知的,可在苏欢去世后,苏池半年没再登过怀山派的大门,直到他们下山历练碰巧遇到了他。   远处的寒鸦叫了几声,沈逍客收回思绪抱剑倚树开始浅眠。   他们分配过,前半夜沈逍客守夜,后半夜莫若水守夜,见沈逍客睡下后,莫若水走到苏池身旁,“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苏池没答她也没有动作,莫若水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管,走到另一侧树边坐下。   耳边有落叶的踩碎声,莫若水睁开眼睛望向来人,是苏池。   “若水,你……”苏池一身黑衣裹住身姿,黑发垂到肩前,看着莫若水那双始终平静的眸子,未尽之言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曾经是恨过她的,那一年他受尽了心理上的痛苦,自己从小疼爱却身子弱小只能被养在山上的妹妹突然被妖物害死,而那只妖物却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一朝不慎逃脱出来的。   是他将这种痛苦牵扯到了旁人,错的哪里是她莫若水,分明就是可恨的妖物更是她无用的兄长。   他与沈逍客莫若水他们的相遇原不是偶尔碰巧,是他故意为之,一年的疏离还是没能让自己摆脱那种苦痛,而想念一个人的心却越发深沉。   苏池不相信莫若水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事实上,莫若水的确清楚地知晓苏池的心意和未尽之言,她垂下眸子看向不远处的月亮,雾蒙蒙的,太冷了,连月光都快变成了纱雾了。   她忽然想起苏欢死的那日,红色的鲜血染伤了那日所有人的双眼,被自己活捉的妖物竟是突然逃脱了出来,妖物穷凶恶极被带到了派中,本就不再抱有生还之心,只想多杀几个陪葬,可那日死的却只有苏欢,只有那个身子不好却一直爱笑的姑娘。   她何其无辜。   莫若水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却又被她很好地掩埋,他们再次相遇后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谈及到那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伤痕是永远不能彻底消除的。   “我一心向道,”莫若水开口,似乎没有注意到苏池僵直的身子自顾自地说着:“从前我以为我的道是凡妖必除之,妖物害人,无数生灵亡于他们阴邪的妖术之下,我杀了许多妖,厉害的弱小的,果真应了我那条道,但遇见桑枝他们之后我才猛然发现,其实并不是所有妖都是该死的,人分好坏,妖亦有正恶之分,不可一概而论。”   莫若水顿了顿,她又何尝不知苏池的想法,他从前想除妖的欲/望不比自己低,但现在或许弱了些,而这些转变都是桑枝他们带来的。   苏池的指尖有些颤抖,他好像明白了莫若水藏在话间的意思,眼前面容坚毅的少女,自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妹妹时是三岁,那是第一次他见到那么小那么可怜的妹妹,可那日自己还见到了一个与妹妹截然不同的人。   苏池仍记得他们见得第一面,小苏欢身子弱,他只探望了半盏茶发功夫都不到便要留她休息,于是他便在怀山派东走西顾起来,就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了正在练剑的莫若水。   彼时风雪飘飞,远方的群山连绵覆上了一层白雪,近处青松竖立,挺拔高大,莫若水一身红色薄衣,明明身子还没有手中的那把木剑高,竟然还是抖着手臂练了两三招。   便是自己,护国将军之孙,现镇守边疆的骠骑将军之子,也没有这般苦学的意志。   那日他们认识了对方,她说她叫莫若水,上善若水的若水,而自己的名字没多大寓意,他只介绍自己叫苏池是池塘的池,那个住在后山的苏欢的哥哥。   如今,同样的寒天,面前少女的眼神一如当年,坚毅干净,她说她一心向道,这次她要向着正义的道,杀恶妖匡正义。   天空不知什么时间下起了雪,苏池眼睫上沾了些雪花又慢慢化成水珠落下,他声音有些哑,像是被冷到了,深深地咳了一声又望向不远处睡着的沈逍客压抑住自己的咳嗽。   “……我,知晓了。”   莫若水垂下眸子,长翘的睫毛下也落下一滴水珠,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好。”身子坐落在雪中一动不动。   这是冬日的第一场雪,真是格外的冷啊。   雪下了半夜,昨夜雪下大时他们便去找了个山洞暂且避了一宿,今日天刚微亮他们便要启程,按计划他们是要返程了。   苏池有些反常,雪白的天地中一身黑衣看着有几分寂寥,他望着面前的两人,倏地笑了,只是笑得有些不进眼底。   “前几日我便要与你们说了,如今新皇继位,我要回去任职了,”他声音有些张扬,似乎极向往着那皇城生活,“也要封我一个将军做做。”   沈逍客没说话,作夜他们两人的话自己听见了,而前几日苏池也的确收到了信件,他没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莫若水。   莫若水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半露出袖口的手指似乎遭受不住冷似的突然蜷缩起来。   “好啊,他日若是登上战场要保重啊。”她说的平淡,可另两人都听得出她声音中的起伏。   这次苏池是真的笑了,他好久没笑得如此畅快了,远处的寒鸦也被这声惊起,扑翅落下枝头上的白雪。   沈逍客皱了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到苏池收了笑,眸子的亮色暗了暗,“放心好了,战死也算是报国了。”   李皇在位时,周边国家一直在养精蓄锐而这次新皇即位政权动荡,正是他们发起战争的时候,他阿父苦手边疆这么多年身子早就被边疆的寒苦磨跨,怎么可能再上的了战场,昨日那一遭也算是给自己了无遗憾了,自此他便是要上战场将头颅系在裤腰带上的人了,又怎么再会去想这些风花雪月呢。   苏池黑衣劲瘦,眉宇中已经有了几分毅宇,他又看向沈逍客,“沈兄,从前未向你道过谢,这次便一次全部谢过了。”   说完他便拱手弯腰向沈逍客行了一礼,他只道谢却不说是道什么谢,沈逍客深吸一口气半侧开身,“不必。”   自此山高水迢,或许下次再见已是沧桑,几人再次对视最后一眼,苏池率先转身,将背影留给他们,高束起的黑发扬在脑后,而他身前是大片的曙光亮起。   太阳出来了,雪要化了。   “若水,该走了。”沈逍客望向她,树上的雪水化开,再过一会儿冷得会厉害些。   “好。”站在风中的她喉咙有些干哑,莫若水握紧了腰间的剑,剑身比她的手还要再冰冷七分,她的心猛地颤了下,随之什么也如那雪水化开。   游历时间眨眼即逝,在回到派中的路上时他们收到桑枝的来信,她与赵决终于要成婚了,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沈逍客与莫若水也是亲眼目睹着这一对慢慢走到一起的,收到这个消息时他们只觉得欣慰,或许苏池也收到了消息了。   他们如今再回去观礼或许来不及了,便只能寄了贺礼过去聊表心意。   “若水,你想好了?”怀山派弟子只要不是长老坐下的大弟子都会有选择再入红尘的机会,再次进山前沈逍客又问了她一次。   怀山派是在一座高山上,而上山的路也只有一条,就是面前的长阶,青石崩裂长满苔藓,每天都有人来往可每日这苔藓日日复日日。   莫若水只愣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踏上第一层阶梯,“我不会后悔。”   道生漫长,她要屠尽天下恶妖,这是他们怀山派弟子的使命,天下动荡,他要为国为民登上战场,每个人身上或许都肩负着什么,踏上第一步起就再也不会有回头的机会。   长阶上,沈逍客握剑跟在莫若水身后,他是派中大弟子,此次过后不久或许特别便要接任掌门了,莫若水留下对他对他们都是很好的帮助。   也罢,   这天地广阔,他们也终有再会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应该该填的坑都填完了,这个原本是想弄在之前副本里或者再开一个副本的然后被我砍了……   那么,这本书就完结啦~   要不是前面有些评论我估计可能就写不下去了T^T……谢谢大家看这本书,抱抱OvO   下次再开文估计是要等到寒假了吧。   拜拜~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